徐朝宗不明所以,愣怔了几秒,看向她,想要走近她。
“别过来。”
孟听雨却难受的低头,忍无可忍地伸手。
这是阻止他的意思。
他硬生生地停下了步伐,一脸无措地解释,“听雨,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说的话让她误会了。
他并没有想过要跟谁去比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在窃喜,为她的到来。
所以才一时忘了形,才会问出那句话。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这样问你了,只是那个时候,觉得没有必要,才没问出口。”过了几秒后,她才语速很慢地开口。
孟听雨不明白的是,他的心。
更加不明白的是,她自己的心。
她以为这个问题、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可在这一刻时,她内心那些尖锐的情绪叫嚣着要冲出去,她也控制不住。
房间的光线没那么样好。
跟昨天相比,今天是个阴天。
徐朝宗看着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的她,他气息不稳,他心里焦急,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她。
很想告诉她,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这一刻,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不是他说的那句话出了什么错,而是她心中有很深很深的心结,这个心结她根本就没有放下过,或者说曾经放下过。可是一旦她对他滋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这个心结就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她心里。
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如鲠在喉。
难受,非常的难受。
“你在刚重生时,是怎样的想法呢?”她问他,“你能诚实的回答这个问题吗?”
徐朝宗哑口无言。
还是在她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嘴唇微动,坦诚地回答,“听雨,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现在也不会骗你,我刚回来的时候,我想的是,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十八年后又要离婚,那确实没必要开始。离婚后,重生前,我都想过要过没有你的人生。”
他已经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
那时候以为自己做的只是一个决定而已,却没想过他曾经想过的要放弃的其实是他整个人生。
孟听雨轻笑一声:“那么,你能告诉我,如果当时我碰到的不是盛韬,是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徐朝宗,有的事情你心里真的清楚吗,究竟是爱,还是不甘心失去?”
如果她当时的男朋友不是盛韬。
那么,在这个改写的故事里的徐朝宗,此时此刻又会在哪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确是在“爱”。
如果不爱,他不会在危险到来的那一刻扑向她。
如果不爱,他不会想到将心比心,将那个地球仪送给她。
可是,他的“爱”究竟是谁催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争夺吗?是因为有人来抢,便觉得她珍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她可笑,还是他可笑?
徐朝宗神情怔忡地看她。
他也没有想到,在她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你赢了,你很高兴。然后呢?”孟听雨用眼神逼近他,语调越来越冷漠,“你觉得在这场战争中,你是赢家。”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试着走近一步,只是一步,他便停下脚步,“我承认,当初看到你跟盛韬在一起时,我很生气,很愤怒。”
她扯了扯嘴角。
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我不明白,为什么爱了我十几年的人,在我回到家时要跟我离婚,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在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在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徐朝宗顿住,他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去形容他那刻的感受。
空洞。
只要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跟他在一起十八年的人,不是心如刀绞,也不是悲痛万分,而是茫然无措。
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找不到任何落脚点,也没有归属感。
在遇到她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雄鹰。
在遇到她以后,他早就变成了被她牵着、掌控的风筝。
“等我发现你早就回来时,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你,你说你喜欢盛韬。”徐朝宗的神情也变得再次茫然起来,“那我呢?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为什么你可以再喜欢上另一个人,而我,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过。”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判我死刑,你连机会都没给我。”那时候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情绪边缘,都可以化成这句话。
孟听雨闭了闭眼,“你在怪我吗?”
“我在怪我自己。以为自己是什么强者,结果,到头来一败涂地。”徐朝宗又试探着走近了一步,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了些,“我从来没觉得我赢过,就算我曾经赢了,也是你让我赢。我可以回答你那个问题,如果你不是跟盛韬在一起,我会是什么样子,我依然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你跟别人分开。”
“没有一秒钟,我有接受过你跟别人在一起。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恨他们。”
徐朝宗头疼欲裂,所有的情绪感官都被放大,他甚至能预感到,他又要失去她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做什么都做不好。
“可是你要走,你要离开,我拦不住你。我也不会拦你。哪有什么赢家。”他自嘲一笑,“从你决定不要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彻头彻尾的输家了。跟他们比又有什么意思,你最喜欢的也不是他们,你最喜欢的是,”话到此处,他沉默了几秒,眼眶微红地看她,“你最喜欢的是那个徐朝宗。我赢不了了。”
孟听雨眼里有泪光闪过。
她撇过头。
在这个世界上,在那个世界上,她最最喜欢的,最爱的,永远都是那个会在人群中抱紧她的徐朝宗。
是那个会在应酬被刁难被灌酒,意识都快迷糊时仍然记得给她打包海鲜的徐朝宗。
是那个会千里赴灾区,明明很生气却还是会问她吃过饭了吗的徐朝宗。
是那个在婚礼上郑重其事许下一生承诺的徐朝宗。
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无条件维护她的徐朝宗。
“所以,你说有谁会是赢家吗?我是赢家吗?”徐朝宗的心理还有身体都在难受,难受到几乎痉挛,他痛得直不起腰来,眼眶泛红,浑身都是浓得散不开的悲伤。
没有人会是赢家。
孟听雨看着他这般模样,这一刻,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在痛。
最终,她所有所有的感受,都一道又一道的加注在他的身上了。
“还不放下吗?”她似乎是轻声问道。
“不放。”他狼狈地抬头看她一眼,咬着牙倔强地回。
孟听雨似乎也是累了,往后几步,瘫软在沙发上。
她一手扶着额头。
她也快看不清自己的心了,他明明已经不是那个徐朝宗了,为什么她还要去看他呢?
是他一次又一次不肯放下。
是他……让她感觉那个徐朝宗没有消失,只是沉睡了。
她甚至也在想,就让他醒来吧。
徐朝宗拖着沉重的步伐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试探了几下,拉过了她的手牢牢地握住,“我不会放手的,死也不会。但你如果再跟别人在一起,或者,”他艰难地说,“结婚,我会消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那不代表我放手了,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
怎么可能会放手,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甚至还反过来“教育”她,“究竟是舍不得还是不甘心,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我有舍不得,因为那也是我的十八年,我有不甘心,因为我明明可以做到,我没有做到,是对我自己的不甘心。”
他在不甘。
明明可以拿到一百分,为什么到最后他连六十分都没拿到。
明明可以跟她白头到老,一生不离不弃,为什么到最后却以完败收场。
他在不舍。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人。
他为什么不可以不舍?
但不甘也好,不舍也罢,如今在他看来,都没有她开心重要。
他并不是在讲大话,当她爱上了别人时,他会消失在她的世界。
只有当她需要他时,他的出现才会有意义。
孟听雨低喃了一句。
徐朝宗其实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却还是是一脸满足地笑了。
她或许是在恨他。
恨他?
也好过忘记他。
也好过将所有的爱恨全都放下。
“好。”他应道。
想起什么,他又赶忙翻过她的手,低头仔细检查她昨天烫到的指腹,最后干脆五个手指头都检查一遍。
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后,才松了一口气。
孟听雨见他面露紧张神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其实已经不疼了,她也没那么怕疼,很多时候都可以忍耐。
但见他在发生争执、在他自己都很难受很疼的时候,还没忘记她昨天受的伤,她心头微酸。
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就忍不住了,为什么要将这些话说出口,她甚至在想,如果他一直这样面目全非多好。她不会怪他,也不会恨他,毕竟没人会对陌生人展示多余的情绪,可他偏偏一点一点地跟过去那个他在重合。
全世界这么多人。
只有一个人,会让孟听雨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所有的坏情绪都在他面前坦露。
即便面对父母,她也会有所保留,她会报喜不报忧。
可满腔的委屈,在看到那个人时她怎么藏得住。
不知不觉地,暮色降临。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徐朝宗的声音沙哑,他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十来分钟后,两人下楼。
在电梯里谁也没说话,一路沉默无言来到附近的餐厅。
等待上菜时,徐朝宗跟服务生借了纸跟笔,又给孟听雨写了张欠条。
“这次别撕了。”他声音低沉着说,“还是留着,听雨,你知道怎样惩罚一个自大的男人吗?”
不是让这个男人爱而不得。
而是让他爱而不得之余,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情,都更在意金钱。
就让他一无所有。
孟听雨接过他递过来的欠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是一个比之前更多的数字。
几乎也是他前世的全部身家。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机器。成天只知道赚钱,没有半点生活情趣可言。”他说,“我的生活情趣从来都只有一种方式,就是配合你。”
他很无趣,从来都不知道怎样去享受生活,所以到最后一点一点地迷失自我。
除了工作以外的乐趣,就是在配合她。
“但就算我是机器,我也只想当为你赚钱的机器。”
就算我成为了奴隶,也只想成为孟听雨的奴隶。
“所以,收下吧。”他此时此刻的目光克制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实不相瞒,想到你愿意花我的钱,我觉得我可以回去再加班一个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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