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人就沉下了脸,盯着范建,冷笑一声:“你要知道,你能有如今这富贵,那都是老头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此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般。不知道是气的范建,还是气的自己,还是旁人。
范建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眼珠微突,道:“你……胡说!”
他知道自己能到顾家,是自己的父母的努力,跟那个什么老头有什么关系?
那人嗤笑:“难道你那父母没有告诉你,你能有今天的一切,不只是抢了顾明华的人生,也是抢了真正的范家阿建的人生?”
顾建想要反驳,但是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他以前并不知道,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并不是范老太的儿子,他的妈妈另有其人。但那又怎样?不管他的父母是谁,又是谁给了他这富贵,那都是他的人生。
至于对面的人说的所谓的真正的范家阿建,那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人说的老头,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范建从来不愿意把吞进肚子的富贵再吐出来,就如同如今让他放弃顾家,他不愿意,想要把顾明华搞死,是同一个道理。
他道:“那与你有何关系?”
对方道:“我能给你滔天富贵,也同样能够将你打入地狱。”
范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那个老头?”
对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范建却觉得自己猜对了,他咬着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道:“替我们做事。”
范建道:“如果我说不呢?”
对方却笑道:“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要嘛接受组织安排的一切,要嘛就此失去一切。你选择吧。”
范建用力地咬牙,却没有回答。
在天力交战。
对方却也没有逼他,只是道:“好好想吧,不急,想好了,给我答复。”
范建愣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早就已经消失了。
就像之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消失得也那么的突然。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就是特务组织的人。
至于是不是他口中的那个老头,他不得而知。
范建虽然对特务组织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在特务组织中,最高的领导人,是一个叫“老头”的人。
这个叫老头的人,他的亲爹知道,他的亲妈知道,他自己也有所耳闻。
但此时,这个组织却找上了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范建也知道,有时候不是他想选择什么路,而是路就开在那里,他不得不走。
他用力地捏了捏手指头,眼望前方,下定了决定。
然后,转身走入了烈士陵园中。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有人从一处角落中走出来,望着范建离开的方向发呆。
之后轻嗤一声:他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
暗潮更加的汹涌。
顾长鸣这边,已经抓到了不少的特务,但是对于特务中的直接领导人老头,却一直都没有抓到。
但是接下来的形势,却又让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抓捕特务。他就把这一切交给了手底下的人。
……
省城,顾家所在的筒子楼,还如往常一样的平静。
高层之间的暗潮汹涌,与平头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求的就是油盐酱醋,为的就是自己能够温饱,今天能够干多少活,明天能够拿多少工资。
只要自己一家能够把温饱解决,那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至于享受什么的,那是解决掉温饱之后的事情了。
作为基层的工作人员,有时候想要享受点儿精神方面的东西,那都是奢望。
相对其他单位来说,筒子楼这边的人,生活还算不错了,毕竟他们都是有编制的人,那是真正的铁饭碗,别人想要进还进不来呢。
但终是如此,他们也只能解决个温饱,额外的享受也只能一点点,有时候有个份额买辆自行车,代替两条腿,那是不错的家庭了。
如果家里孩子多的,别说买辆自行车了,就是温饱有时候都解决不了。如果夫妻俩都有工作的家庭,还算好的,夫妻俩只有一个在工作的家庭,孩子又多的,那才是真正的清苦。
至于编制,那可能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了吧?
也是最大的安慰了。
像顾明华家里这样,虽然只有顾明华一个人在上班,宁芝暂时闲在家里,但是他们家只有一个孩子,又有老爷子那边经常接济他们,他们家里的日子,才是过得滋润。
但终是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万一遇到个小肚鸡肠又仇富的人,万一给你来个下套,或是没事来个举报什么的,那才叫冤。
所以,他们家里哪怕天天想要吃肉,也是不敢的,就怕被人闻出个味了,然后敲门过来什么,看看家里是不是又做肉菜了。
最怕的就是这个“又”,连想吃个肉,都得掂量掂量。
再者,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肉票不是?
那可不是在顺县的时候,想要吃个肉,没了肉票,还能够去乡下买,在那边熟,不说别的乡下,就是去姜泰坝那边,他如果想要买个鸡买个鸭什么的,还是能够办到的,只要直接跟姜有粮说就行了。
但如今他们是在省城里。虽然说这里也有乡下,但是人生地不熟的,谁敢去乡下买个鸡鸭?到时候被人一个举报,那就玩完了。
至于去黑市那边,那也是得悠着点,也不能经常去,去的时候也得好好地观察观察,不能随意地进出。
虽然现在乡下为了有更好的生活,会进城卖东西,在大街上肯定不行发,那是要抓人的,那就只能去黑市。黑市那边,虽然说巡逻队也知道那个地,但往往很多时候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被他们抓到了,那就是相安无事。如果被抓到了,那就是你运气不好,倒霉呗。
而城里人想要物资,票据没那么多,就只能去向有物资的乡下人买,这就形成了黑市。有市场就有竞争,那么出事的肯定也有。
顾明华也知道在黑市上,多花点儿钱,还是能够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但他也不敢每天都去。每天都去,那是相当有危险性的。
去的时候,还得全副武装,把脸遮住,能露出身体特征的,能遮就遮一下,万一被人记住了,到时候来个举报什么的,吃不完兜着走,那可是要出事的。
但是往往,想要吃肉,有时候就不得不去黑市。
如今已经十月了,与北京那边不同,在省城这边,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波涛汹涌。
黑市这边,也跟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虽然巡逻队还是会抓,抓的都是投机倒把的,但是对于真正农家自己种的,养的,哪怕在黑市里被抓到了,也不会如投机倒把的那么严重,教育一番,也就可能放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连这点生机都给掐断了,那让底下的老百姓怎么活?
现在又不像运动刚开始那几年那么严,有多时候就连巡逻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巡逻队也是人,他们也是要吃五谷杂粮,也是想要过好日子,谁还不想多吃几口肉,多享受享受生活?
以前日子苦,那是没有办法,现在政策上已经宽松了,谁还去做那个恶人?自己同样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的,自然也就不怎么去管了。
这一天,顾家这边又传出了肉香。
宁芝为了不让筒子楼其他住户闻到,往往会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关掉,把这个味道闷在家里。等到味道慢慢地散差不多了,也就不会让人闻到这肉味了。
不得不说,在这里其他都好,就是吃口肉都有人管,这个很不舒服。
她如往常一样做好菜,开始等着顾明华下班。
但是今天的顾明华下班得特别晚。
她们母女俩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钟,也没有等回来顾明华,这让她有些惊讶。
倒不是说有多紧张,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有时候顾明华也会如今天一样,下班特别的晚,但往往都是他工作上的事情特别多,在加班了。
当然有时候也会应酬,但是应酬的时候,他都会托人回来说一声,让她们不用等了。
今天也没有让人过来说一声,那就是又加班晚了?
这个时候,顾宁宁饿了,她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己的妈妈:“妈妈,饿饿。”
宁芝想了想,道:“那咱们先吃,不等你爸爸了。”
宁芝也想等的,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自然会等到家里男人回来再一起用饭。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小的,宁宁还小,她饿不起。倒也可以先让她吃些点心垫垫饥。
但是一旦吃了点心,宁宁就不愿意再吃饭了。这样一顿可以,两顿可以,时常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宁宁现在是在长身体的阶段,营养需要全面,营养不全面,这样很容易会把身体垮掉的。
这也是他们夫妻俩商量的结果,一旦过了七点了,顾明华还没有回来,就让孩子先吃,绝对不能再等。
顾明华本来就是个爱孩子的人,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就因为等他下班吃饭,就把身体整垮了。
所以一定要让孩子先吃了。
“妈妈,我可以先点心。”顾宁宁是个懂事的孩子。
宁芝却道:“不等了,宁宁你先吃。”
顾宁宁问:“妈妈呢?”
宁芝道:“我等等你爸爸。”
顾宁宁却摇头:“妈妈不吃,宁宁也不吃。”
没法,最后宁芝只得陪宁宁一起吃。
她把顾明华的菜留了出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再给他热着吃。
母女俩开始先行吃饭了,不等了。
但是刚刚吃到一半,就听到了外面有敲门声,宁芝去开门,就见到了外面花容容站在门口。
见到她的时候,宁芝下意识地想要关门,但还是被她忍住了。
自从那天黄斌过来说,花容容有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宁芝对花容容就非常的有抵触,但是就如黄斌说的,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也不能让对方察觉,所以她是把心里的抵触全部地压制了,没有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
她道:“容容,你怎么来了?”
又道,“快进来,要不要一起吃点?”
花容容道:“不了,家里还烧着菜呢。宁芝,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家明华出事了。”
宁芝大吃一惊,她用力地抓住了花容容的手:“你说什么?明华出事了?怎么回事?”
花容容低头往向了被宁芝抓住的那只手。
她的手上已经通红一片,那是被宁芝抓出来的。
宁芝这一抓,力道可不轻。
宁芝也看到了,她脸上有些尴尬,急忙松了手,但是脸上的紧张作不得假:“怎么回事?容容你快告诉我。”
花容容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明华同志被保卫科的人抓起来了。”
宁芝焦头烂额地团团转,一下子就没了主意了。
她就是个普通的妇女,家里的一切,作主意的人是顾明华,如今听到顾明华出事了,她能不急吗?
花容容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事是我家老陈告诉我的,你也不要着急,明华同志应该是没有事的。”
宁芝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这当家人,突然之间就出事了,她一个妇人,又能够做什么?
但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她真的是急疯了,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绝对不能有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连她也出事了,宁宁怎么办?
老爷子在北京,鞭长莫及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对,还有老爷子!
宁芝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对花容容道:“感谢你把这个消息,带过来。”
花容容道:“宁芝,你也别太着急了。这事应该没什么,明华同志那边,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能人,局里可是需要他的理论呢。有可能是例行调查吧,毕竟最近局里出了一点事情。我家老陈还是有点儿力量的,他家里有点儿关系,需不需我们去打听打听,还有需要我们帮忙吗?”
宁芝差一点脱口而出:好啊。
但是很快她就停住了,她也知道这样不好。
更何况,花容容这个人的身份就有点儿问题。
这个时候,她如果按照她说的去办,那才是真的把顾明华推入万劫不复呢。
更何况,要说有关系,他们顾家也有。
不说远在北京的老爷子,就是同在省城的顾大伯,人家同样手里有人脉也有关系。
就算家里真的出事了,他们要找的也是老爷子,或是顾大伯,而不是去找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邻居,还是个身份有嫌疑的对门。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宁芝道:“不用了,我们自己会处理的,谢谢你啊,花容容,这事还幸亏你把消息带了过来了。”
花容容欲言又止,她没有想到宁芝这么快能够冷静下来。
但她也只是笑了笑:“我也是担心你,你那边要是没有事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明华同志那边,我还是会让我家老陈去打听的……别跟我客气,咱俩谁跟谁啊,我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邻居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她很快就退了出去,也没有再做纠缠。
但是在门关上的刹那,她还是沉下了脸。
而在关门后,宁芝的脸也沉了下来。
她刚才在花容容面前很快冷静下来,那也是强迫自己冷静的。
她现在依然心慌。
她也没有心思再吃饭了,而是想要出去给老爷子打电话。
在顾家是没有电话的,想要打电话,都得去门卫处的传达室打,那里是有公共电话的。
打电话自然也不可能是免费的,收费还挺贵的。
但这个时候,是钱的事情吗?
钱在她心里,反而是最不在乎的了。
不过,她却也没有心思去打电话了,她觉得打电话都不如直接去顾大伯那里,找大伯直接。
很多事情,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而且顾明华不只一次地跟她说过了,电话是会被监听的,有重要的事情,能不在电话里说,那就尽量不在电话里说。
而像现在这样的大事情,如果真的在电话里说,那万一被监听呢?
想到这,她就进了房间,去穿衣服。
就听到顾宁宁喊道:“妈妈。”
宁芝这才想到了女儿顾宁宁,轻拍了下脑袋,她怎么把女儿给忘了。
就见女儿自己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噔噔噔”地跑到了她面前,仰着脸道:“妈妈,是爸爸出事了吗?”
宁芝也知道瞒不住女儿,女儿实在太聪明了,刚才她和花容容的对话,肯定是被女儿听到了,她道:“宁宁,刚才你花阿姨跑来说,你爸爸出事了,所以现在咱们得去你大爷爷那里去,跟他商量商量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顾宁宁却摇头,她抱住了妈妈的大腿:“不能去。”
宁芝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蹲下|身子对女儿道:“宁宁,乖,咱们现在得去大爷爷那里,了解事情的真相。”
顾宁宁却依然摇头:“妈妈,不能去。”
不能离开这个家里,这是顾宁宁最直接的感知。
她对离开这个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好像一旦他们离开了,会出什么事情一样。
到底是出什么事情,她也说不出来,就是会出事,到底出什么事情呢?
顾宁宁用力地想,但是却一点也想不到,就是觉得很恐惧。
她用力地拖住妈妈,不让她走,用力地摇头:“妈妈,不能走。爸爸没事。”
她心里的感应很强,那就是爸爸没有出事,而他们也不能出这个屋子。
一旦出了这个屋子,那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种感觉,刺激着她的心,一波又一波,像海浪一样地,拍打着她的心。
她的眼里涌起了泪花,她道:“妈妈,不去,我们不去。”
宁芝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宁就是不肯走。
这个时候,她把女儿放在家里,肯定是不行的。
要是把女儿放在邻居家里,更加不行。
在这个筒子里,她还是不太信任的。
但这个时候,如果她不去大伯家里,难道是在家里等消息吗?
这样的话,她怎么等得住,万一明华真的出事呢?
那她在家里等着,不是把最佳的时间给错过了吗?
但是顾宁宁不让她走,抱着她的大腿,死活不让她。
她一动,顾宁宁就哭。
她不动,顾宁宁就又好了。
这个时候宁芝就有点儿头疼了。
她的女儿一直都很乖的啊,从来不会这样无理取闹的啊。
她只得跟女儿讲道理:“宁宁,你爸爸现在什么情况,咱们不知道,咱们肯定是要去打听的,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啊。万一出事了,我们却不打听,到时候错过了最佳的营救时间怎么办?”
顾宁宁还是摇头:“就不,不能走。”
见妈妈脸上是真的着急,她也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清楚,妈妈肯定是要去的。
她道:“妈妈,慌慌,不能走,会出事。”
她能够说的词汇实在太少了,主要是声带没有长好,她还是太小了啊。
一着急,她就直接道:“外面有魔鬼,会吃人,妈妈,咱们不能走。”
对于宁宁说的这些,宁芝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太多呢?
她只认为是小孩子害怕在晚上出去,她只得道:“咱们去的是你大爷爷家里,听话,好不好?”
顾宁宁还是摇头,就是不。
不能走,哪都不能走。
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想法,宁芝是真的没辙了。
除非她扔下孩子,一个人走了。
但是她放心吗?
肯定是不放心的,毕竟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
但是孩子就是不让她走,只要她有走的想法,她马上就哭了,这能怎么办呢?
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个时候宁芝只能说:“那咱们去传达室那边打个电话好不好?”
顾宁宁依然摇头,不行,不能去,只要是出这个屋子的都不行,哪里都不能去。
不管宁芝怎么说,顾宁宁就是不答应,谁过来说都没有用。
这个时候,宁芝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连电话都不让她打。
宁芝生气了,她从来没有觉得女儿这样无理取闹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