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和松年辞别,从松鼠族的领地出来时,精神还有些恍惚。
她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努力消化刚刚受到的巨大冲击。
松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模样。
他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还要去附近转转吗?”
长离下意识开口:“不用,我们回去吧……”
下一秒,她又果断改口道:“不,我们再转一会儿。”
长离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法回去面对焉小九的脸。
她当初在剑冢里随随便便碰瓷的一个剑宗小弟子居然是妖主?
哪怕说隔壁赵师兄是掌门私生子,都比焉小九是妖主这件事更有可信度!
一个普通小妖偷偷混入归元剑宗学剑就算了,堂堂妖主去剑宗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岂不荒谬?
一个敢拜师,一个也真敢收。
想到这里,长离甚至开始怀疑剑宗的收徒标准。
长离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算来,白白爹岂不是上一任妖主?
看起来好像也不太靠谱,妖界果然不行了吧。
她又想起了夫人。
就夫人那身气派,好像不论是当妖主夫人,还是当鬼主夫人,都没问题。
长离偏心地想道。
长离的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茫茫草原上飞奔了一大圈,又跑了回来。
她转头看向松旬,认真询问:“你们妖界,一般是怎么选妖主的?”
松旬被她问得愣了片刻,“妖主不是选出来的,妖主之位是世袭的。”
长离恍然大悟,“怪不得。”
就像人间帝王,只要摊上一个好祖宗,后代就算不怎么争气,也能混个好日子。
长离又问道:“如果是世袭,莫非焉家是几代单传?”
松旬仔细回忆了一番,“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从上上上任妖主开始……”
他对上长离微妙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天道严苛,大妖孕育子嗣不易,越是修为高深、血脉珍惜,越是不易。”
长离点点头,若不是数代单传,这妖主的位置怎么想也轮不到焉小九头上。
她继续问道:“妖主之位代代传承,难道就没有其他妖表示不满?”
松旬的额角跳了两跳,如果长离不是妖主亲自带回来的人,他都要怀疑这是虎族派来的卧底了。
松旬没好气道:“妖主代代身负九尾血脉,靠实力和智慧服众。只有虎族狼子野心,小动作不断,这才闹出叛乱来……”
长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时,他们正好途径路边一间书铺。
长离瞥一眼书铺上方的牌匾,眼神微动,抬脚便往那里走去。
“松旬,陪我去挑一些话本子。”
这样在焉九忙碌时,她也有东西打发时间。
书铺里十分安静,一个带着老花镜的猫妖懒洋洋地靠坐在柜台后头,手里翻着一本泛黄的旧籍。
有客人进门,他也不过是动了动耳朵,头也没有抬一下,完全沉浸在眼前的旧籍之中。
长离经过柜台,往里面高高的书架间走去。
走着走着,她渐渐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
这里的书册都是妖族文字,按照她的三脚猫水平,怕是都不能将一页话本完完整整地读下来。
长离停在一面书架前,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对松旬低声道:“你帮我问问,这里有没有都是图画的本子?”
松旬诧异地看了长离一眼,从她的神情中察觉了什么。
被妖主如此看重的小姑娘,
居然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妖。
长离也有些脸红,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回瞪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刚化形的吗?”
此言一出,轮到松旬不是滋味了。
一个刚化形的,都还没来得及学字的小姑娘,妖主也好意思下手。
虽说妖主年纪也不算太大,但是毕竟化形百来年了……
下一瞬,松旬就猛地摇摇头。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竟敢对妖主指手画脚。
松旬在心里悄悄反思,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到一边,快步前往去柜台找书铺老板询问图画册子。
长离则是继续往书架深处走去,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架上密密麻麻的书册。
也不知道妖界的话本会不会比人族的更有意思,她最近看的都是才子佳人、神仙道侣的本子,有些腻味了。
妖族的话本,想来该有一些异域风情吧。
就在长离思索间,她的前方冒出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
长离不在意地往旁边让了一步,对方却没有动弹。
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黄澄澄的冰冷眼眸。
长离瞳孔微缩,正要张口,却被一道白光击中。
接着,她便不受控制地从人形变回了剑身,浑身僵硬地从半空坠落,笔直掉入一只黑色口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柜台前,松旬还在和老板交谈,丝毫没有发现书架深处的异动。
直到长离被人装在口袋里带离书铺,松旬才刚刚拿着几本图册往回走。
他来到刚刚和长离分别的书架前,怔了片刻,左右张望一番,又继续往书架里侧走去,“长离姑娘?”
松旬的脚步越来越快,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长离姑娘,你在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书铺里回响,却没有得到回应。
松旬脚步匆忙地在店里转了一圈,书铺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和老板两人。
松旬心里一慌,将图册随手往书架上一放,便冲出了书铺。
外面的街上人来人往,却唯独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影。
松旬飞快折返回书铺,对老板急切道:“刚刚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客人在店里吗?”
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吞吞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松旬咬咬牙,对老板道:“如果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姑娘再出现,你让她在这里等等。”
说吧,松旬便往外跑去,若是长离自己临时离开,那再好不过,就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刻钟后,焉九看着面前满头大汗、躬身请罪的松旬,脸色微变。
“你说什么?人没了?”
松旬在焉九逼人的威压下,艰难地动了动唇,“我就和书铺老板说个话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焉九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起身往外走去,“封锁城内要道,彻底搜查,若是找不到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松旬冷汗涔涔地应了一声。
焉九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长离失踪的书铺,他动了动鼻尖,慢慢走到长离消失的位置。
除了小姑娘身上熟悉的甜香,这里还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水腥气。
焉九闭了闭眼,顺着这股气息走出书铺,往外城的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长离正在黑色口袋中晃晃悠悠地扭动。
在书铺里她猝不及防被击中,僵硬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现在还有些发麻。
她不适地动了动剑身,屏住呼吸。
这个破口袋也不知道之前装过什么,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
长离一点点积蓄着体内的灵气。
“噌——”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黑袋中幽幽浮现。
火苗缓缓积蓄着能量,焰心的温度渐渐升高,灼热的火舌舔上袋身——
下一秒,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口袋。
提着口袋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猛得烫了一下,手指条件反射般松开。
口袋落地的瞬间,在火焰中化为一捧黑灰,随风而散。
一柄灵动的长剑从飞扬的碎屑中倏然冲出,直奔对方门面而去。
男人黄澄澄的眼眸稍动,闪身避开剑势。
长离毫不气馁地继续追击,势要报刚刚的一击之仇。
几分钟后,当焉九冲进这条偏僻的小巷时,就看到自家“柔弱”的小剑灵正将一名彪形大汉抽得嗷嗷直叫,毫无还手之力。
长离怒火中烧,一下抽得比一下狠,口中还在碎碎念。
“你居然敢拿这种破口袋装我,熏死剑了!”
“我堂堂剑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你一个八尺大汉,居然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丑事……”
焉九在巷口滞住了,他看着那个大汉青青紫紫的脸庞和烧出数个窟窿的破布衣裳,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来救谁。
长离抽累了,才停下歇一口气,就瞥见巷口那道熟悉的人影。
她在半空顿了顿,紧接着飞扑向焉九。
“呜呜呜,焉小九,你怎么才来,我都被人偷走两刻钟了……”
焉九心情复杂地接住飞来的小剑灵,听着她在自己耳边嘤嘤嘤告状,半晌说不出话来。
鼻青脸肿的大汉站在原地,一双黄澄澄的眼睛露出些许茫然。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长离和焉九一顿诉苦后,才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钻出来,又恶狠狠地瞪向那个面目全非的大汉,“说,你是什么人……什么妖!”
焉九不着痕迹地放出一丝高阶妖族的威压,那壮汉的额上便沁出豆大的汗珠。
他咬紧了牙关,迟迟没有开口。
焉九轻轻嗅了嗅,从气味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冷声道:“一只小小的水蛇妖,是谁给你的胆子,在主城中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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