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桶鱼吃不完,赵老让陈雾拎到街上去卖。
不称重,就按个头算,最小的一堆十五块钱,最大的十元一条,中等的十元两条。
还给池鱼,清理内脏。
围了许多人,陈雾被遮得严实。
赵老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吃冰棍:“小陈池鱼怎么那么利索,刮鱼鳞也快。”
“都是练出来的。”晏为炽喝着汽水,冰冰凉凉的,越喝越渴。
“你们去不去西德看看?”赵老咬了一大块冰棍,烫嘴似的呼噜呼噜地吃下去,“要是去,我就跟保安打个招呼放你们进去。”
晏为炽奇怪:“看什么?”
赵老比他更奇怪:“我哪知道。”
“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不是都爱回忆那些什么青春,什么美好,什么表白墙啊。”
晏为炽把汽水的盖子扣回去,捏着瓶子丢在地上,他跟陈雾在西德为了避嫌很少接触,共同回忆基本都在校外。
西德装的,几乎都是他的年少轻狂与乏味疲颓。
两种心境的分割线在高二下学期。
高三遇到陈雾,产生出了第三种心境,体会了一把男高生才有的瞎蹦乱跳。
“西德就不去了。”晏为炽透过买了鱼走后留出空位的缝隙去看陈雾,“这次回来停留的时间短,水库四周都不一定能走完。”
“也是,你们忙。”赵老把嘴里的冰棍木棒拿出来,不着四六道,“小潜在分店做得还不错,小有成绩,但她经验不足,性子又莽,我担心她吃亏。”
晏为炽不予评价。
“劳烦贤侄照应着点。”赵老抓了抓胡子里的蚊子包,抓烦了气上了,问晏为炽要打火机把胡子点着了。
烧焦的味道挤进闷热的空气里,赵老拍打掉火点,胡子焦黑稀疏,露出惨兮兮的蚊子包。
“我家那丫头跟你一个年纪,你对象谈几年了,她一点影子都没见着,我不是急,‘春之秀’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谈婚论嫁不会涉及到商业,赵家的生死存亡有赵阔担着,那小子也不会逼迫她出售婚姻……我是怕她没喜欢过人,一喜欢就拦不住,伤心又伤神从此没了以后,咳,姜家那小女不就,咳咳,我是觉得,不论男女,要是找了品行不达标的,那还不如一个人……贤侄啊,她的事业跟感情不管是哪方面,你都是她的老师,完全有那个资格,必要时候你指点指点可以让她少走弯路。”
他在手指上吐口水,抹到包上。
“还有,你可以不用你父亲的那类手段和人脉网,可是你必须要备着,以防万一。你手上的利益可以拨出部分散开,决策权是绝对不能交出去一点的,那律师,就是你大侄子,你让他打理的分部是所有分部里规模最大的,你看重他的能力,也是为了分出……”
晏为炽的目光从陈雾那儿撤回,瞥向嘀嘀咕咕个没完的老人:“你活不久了?”
赵老瞪眼:“这是哪来的结论?我活到九十九可没什么问题!”
晏为炽嗤道:“那你在这跟我整什么遗言?”
赵老:“……”他很大声地啐了一口,老脸耷拉下来,唉声叹气地说,“我这不是难得碰上你,有感而发。”
“有闲工夫不如把西德的治安搞一搞。”晏为炽道。
赵老:“治安?那是西德的特色。”
“况且我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就是因为我不管西德,我要是管了,今天管,明天就脑梗死翘翘。”
陈雾那边已经卖完了鱼,晏为炽起身去帮他收拾。
“原来你还知道少操心少管事能活久点。”
赵老哑口无言,他拿着木棒刮了刮乱糟糟的头发,突地大吼:“小陈,今个晚上有我一口鱼汤吧?!”
“有的。”陈雾笑。
.
赵老喝上了鱼汤,吃得饱饱的离开了小屋。
水库的路灯十盏有八盏都年久失修,陈雾借着模糊的光线从这头走到那头,数坏掉的路灯。
晏为炽出来找他,两人并肩往回走,一人一只的耳机里放着歌。
他们遇到了吵架的。
妻子来找钓鱼不回家的丈夫,哭着骂着要跟他分家。
这一幕多熟悉啊。
当年也有这样的事,那时陈雾感叹怎么会有人为了钓鱼连家都能不要,晏为炽告诉他,那是因为没爱了。
晏为炽还说,爱情是多巴胺。
他问,多巴胺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答案知道了?”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陈雾的想法被抓了个正着,他的思绪回归现实,垂眼挠了挠手臂:“不知道。”
“陈雾!”晏为炽寒着面色低吼了声,很愤怒的样子,下一刻就笑着去掐陈雾的后颈,掐着捞到怀里,弯腰去亲他微微出汗的脸颊,“逗我是吧。”
陈雾有理有据:“是你先逗我的。”
晏为炽吃瘪。
“走了啦。”陈雾轻哼起了歌,几个音节漂浮到夜风里,悠悠扬扬的。
晏为炽趴到他背上,非要他背。
“现在的我不好背现在的你。”陈雾被压得往前倾。
“确实,你男朋友腿长。”晏为炽沉吟。
陈雾:“……”
晏为炽的牙齿磨着他脖子后面突起的小骨头,名目张大地耍赖:“那也要背,我不管。”
“好,背你。”陈雾的腰跟腿发力,托着晏为炽直起了身。
晏为炽的腿拖在地上,一路踩着地面被陈雾背回家。
两道影子都是交|缠的,热爱的。
他们是彼此的多巴胺,苯基乙胺,也是彼此的血清胺,内啡肽。
他们属于彼此,忠于彼此。
.
小屋的空调是跟监控一起按的,今晚才开始上班。
吊床上躺着两具年轻的身体,轻动一下都会摇荡起来。
陈雾感觉自己身下到处都没着陆点,整个人是飘着的,他拽了拽身旁人裤腰上的抽绳:“阿炽,你睡了吗?”
“你拽我哪儿干嘛?”晏为炽反应不小。
“只是绳子,你别弄得我好像拽了你的,”陈雾难为情地顿了一下,“在我手边上,我就拽了。”
晏为炽冷笑:“不反省反省,为什么绳子会在你手旁边。”
陈雾:“你让我放那儿的啊。”
晏为炽:“我让你放你就放,怎么这么听话?”
“这觉不睡了。”
陈雾要坐起来,吊床因为他的动作荡得厉害,他不习惯四周又黑,抓不到什么可以稳住自己,就被荡得摔在了晏为炽怀里。
双手被钳制着反剪在身后,青年凑到他耳边说:“还投怀送抱,玩这把戏。”
陈雾腰一麻,轻微颤栗:“我没玩,我也不玩。”
“晚了。”
两秒后位置颠倒。
陈雾的后背贴着吊床,他搂住撑在他上方的高大青年:“好晃啊。”
晏为炽正经地给出科普:“增加摩擦。”
陈雾:“……”
吻来得炽烈又深情,唇齿相依的间隙里,陈雾的手插||进爱人微卷的金发里,含糊地呢喃了一句,“我没有想过有天能睡在这张吊床上面。”
“说这个。”晏为炽更加深入地吻他。
谁想过。
最初谁都没有想过。但就是成了真。
.
陈雾的本科最后一年有更多篇出色的文章刊登在权威报刊,他在林业界名声大噪。
国外抛的橄榄枝多且壮硕,陈雾哪个都没接,他选择为国内的河山铺色。
晏氏成立了一个植树造林项目,跟余氏合作,陈雾为主要负责人之一。黄遇随随便便投资了点凑热闹。
这年秋天,晏氏迎来了最大的团建福利,由于总部员工太多,直接分成几个团建点。那些分部则是各自安排各自规划。
并且海内外所有员工都收到了一份丰厚的红包。
因为董事长要结婚了,和陈雾先生。
世界各地的朋友们听到喜讯,纷纷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
老石村的乡亲们已经在首城旅游了半个多月,他们穿着置办的新衣裳,在酒店检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喜庆礼品,等着飞机接他们去国外。
“坏了!”大妈突然拍大腿,“芝麻杆忘了带过来了!”
挤满了的房间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七嘴八舌急慌慌的。
“我就说感觉有什么忘了,”
“芝麻杆得让他俩踩啊,不能没有。”
“怎么办,首城没卖的吧?”
“肯定没有啊。”
“网上有,可以网购。”
“快递又不能长翅膀飞,来不及了,我们就要走了。”
“这是五星级酒店,不是咱们村口,都小点声。”村长喝道。
众人硬生生的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村长给小晏的秘书打电话说了芝麻杆的事,他客客气气的,表达得也很清楚。
大家都等着。
“问题不大,那秘书说会让人去办。”村长挂掉后说。
房里的气氛这才恢复过来。
大枣桂圆不用买,两孩子没有早生贵子。
他们有白头到老。
车队的头辆是白的,中间是黑的,末尾是白的。这都给小晏讲了,他肯定会注意的。
那就没什么了。
村长想到了一个点,严肃叮嘱:“吃宴的时候,都别拿塑料袋打包!”
大家伙一个劲的摆手。
“不拿不拿。”
西餐那么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好吃。
小港
刘叔抱着一岁多的外孙在小院走动:“元宝,我们要去喝喜酒喽。”
“除了你,还有一个小哥哥和一个小姐姐,”他晃着外孙,“姓余,余家的,上幼儿园了。”
“幼儿园可是好地方,你也会上的,等你上了就能交到老多朋友。”
“元宝啊,你妈妈真能磨蹭。”
刘叔冲屋里喊,“小鱼,快点了啊,船要到了——”
“来了。”刘瑜拢了拢长发,用一条丝巾扎着垂在身前。
大院
余老在客厅通过座机敲打儿子:“你忙没忙完?”
余盏还在会议桌前坐着:“马上。”
“半个月前就定的行程,你看你拖的,”余老严厉批评,“要不是为了等你,我跟团团喜喜早到那边了。”
余盏理亏,不敢还嘴。
尽管对他来说,半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他调动行程,起码要早两个月。
“团团跟喜喜是花童,他们要打扮打扮。”余老说,“设计师安排了吗?”
余盏:“安排了。”
余老的那口气缓了不少:“赶紧的!”
余盏无奈地放下手机,小雾跟晏老幺的婚礼不是今天,来得急。
然而凡是他知道的人,没有不热切积极的。
法国
赵潜的出行被意外来客打断,她拧着野性墨黑的眉毛看赵阔:“你要杵多久,我真的要出发了。”
“她会出席。”赵阔道。
赵潜点头:“肯定在邀请名单里,这会儿估摸着差不多在路上了。”
赵阔的嘴唇抿得很直,一言不发。
赵潜抱着胳膊踱步,不用问都知道赵阔没被邀请。毕竟去的都是炽哥跟陈雾的亲朋好友,不关联到商业来往。
瞥了眼沉闷又落寞,跟一可怜虫似的赵阔,赵潜捕捉到他发丝里的几缕白,惊愕了几个瞬息,头疼地走到外面打电话。
不多时,她回来说,“我跟陈雾提了,有你一杯酒了。”
赵阔骤然抬头,有几根血丝的眼里满是愣怔。
陈雾不是自作主张的性子,更何况涉及到了他人的感情生活,他能对赵阔发出邀请,一定是经过了刘瑜的同意。
这里面的名堂一点都不隐晦。
赵阔能不开心吗?
赵潜看了老头和李潇的信息,语音回了两句,她拿了小包问赵阔:“你跟不跟我们一道?”
赵阔:“你们先去。”
“行。”赵潜径自出门,看样子赵阔是过于激动,要缓一缓。
没准她一走,他就掐大腿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爱情让人自信,也能让人卑微。
英国
洛伊来到拉丽莎的家里,她拿着宝蓝色礼服从楼上下来,举在身前转了个圈。
“超级性感。”洛伊给出很高的赞美。
拉丽莎开心得像个孩子,她把礼服放进行李箱里,和洛伊去广场等人。
等戴柯。
他们在网上约好了,一起去陈那里。
意大利的某个小镇
覃小姐在装小提琴,婚礼现场她会为新人奏上一曲,新曲子,专门为他们写的,希望他们喜欢。
黄遇打着电话从洗手间里出来,空着的那只手抬了下,示意她看腕表上的时间。
覃小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这时,
“扣扣”清晰的敲门声突如其来。
“谁?”
黄遇去开门,他看到了什么,指间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门外有一道瘦高的身影,一张病白的脸。
和一抹文质彬彬的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