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 云善退了热,精神许多。他被西觉拘在炕上,没处玩, 就从炕左边跑到右边,来来回回地跑了十几趟。他自己玩了会儿后又去扒树叶留下来的枕头。
梁树叶藏东西爱往枕头里塞, 云善见过不少次他树叶哥哥从枕头里掏出东西来。
“哈!”云善从里面摸出一文钱,惊喜地叫小哥哥, “坨坨!”
坨坨转头,见着一文钱, 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爬到云善身边,抓了一文钱攥在手心里,眼睛亮晶晶地看枕头, “云善,咱们再摸摸, 兴许还有铜板呢!”
小兄弟两个伸手在枕头里摸来摸去, 又摸出一本小册子便什么也没了。坨坨不死心地把枕头拆开, 把荞麦枕头芯扒了出来, 使劲抖抖枕头皮,里面真的什么都没了。
树叶只落了这一文钱。
“坨坨。”盘在炕里的花旗睁开眼,“钱拿来。”
坨坨撅着嘴巴把一文钱扔到花旗身边, 挨着云善坐好,小声嘀咕着,“一文钱都不给我。”
“要去南方,咱们有钱吗?”小丛突然小声问。“我听树叶说, 外面吃东西都要花钱买。”
大家一起看向花旗。
花旗吐着蛇信子抬起头,“钱在树叶那。上回他走的时候, 我把钱都塞他箱子里了。多带些钱,在外面好生活。”
“那咱们不是没钱了!”坨坨愁苦道,“没钱就没东西吃,我们去不了南方。”
云善一听去不了南方,他急了,爬到花旗身边伸出小手,“钱呐~?”
“云善要去南方。要钱!”
花旗嘴里吐出一个小钱袋,“只剩这么多了。小丛今天才给我的。”
坨坨抓过钱袋子,倒出里面的铜板,一二三四五地数起来。他数数不算好,可这几十个铜板他还是数的清的,“五十八个铜板。加上树叶枕头里的,咱们才五十九个铜板。”
“树叶说镇上带芝麻的素烧饼三文钱一个。咱们能买”坨坨在脑子里算了一圈,算不出五十九个铜板能买几个烧饼,“反正买不了五十九个。五十九个只够咱们吃一顿。”
只够吃一顿!一天有三顿饭呢。云善顿时也愁苦起来了,蹙着小眉头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钱~”
小丛小声提醒,“五十文药钱还没给老张呢。”
坨坨倒吸一口气,“那咱们只剩下九个铜板了!!!只能买三个烧饼,你一个,我一个,云善一个,花旗、西觉和兜明就没得吃了。”
什么?花旗、西觉和兜明没得吃了。云善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吃,都吃。咳咳咳,花旗吃饭,咳咳咳,西西吃饭,兜明哥哥吃饭,咳咳咳咳咳。”
“吃吃吃,我们都吃饭。”西觉端了炕头热着的水喂云善喝下一小口,给他轻轻拍着后背顺气,“云善不急。”
西觉看一眼木门,小声道,“胡阳城的人不是来请咱们去捉妖吗。咱们跟着他们吃,总不能叫我们饿着吧。办事都是要给钱的。”
“我们还要给他们捉妖?”兜明抬起大虎头,惊讶道,“我们打不过外面的妖精!”
“谁说一定要给他们捉妖了。”花旗抬起蛇头,“他们都说,好几波道长都找不到那妖精,咱们法力低微,找不到走就是了。”
“对。”坨坨赞同,“找不到咱们就走!”
后面的话,云善就听不太懂了。他坐在西觉玩了会儿手指,摸到从梁树叶枕头皮里找出的小册子翻看起来。
“小丛真好,又给我做了条裤子。”
“云善弟弟把屎拉在裤子里!坨坨洗的裤子!”
云善嘟着嘴巴,抬头和西觉说,“云善没把屎拉在裤子里!”
兜明挤过来,“我记得,你两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憋着,快上出来的时候才叫人给你脱裤子。”
云善知道羞,红着小脸强调,“云善没有。”他不记得就是没有。
“还是我洗的吗?”坨坨小声说,“我怎么会洗有屎的裤子?”
“咱们把裤子挂在水里冲了整整三天后才洗。”小丛提醒,“你忘了吗?咱们还专门跑了好几个山头找了个小瀑布冲裤子。”
坨坨拧着眉头仔细想了又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树叶记这些干什么。云善你再看看他记什么了?”
“花娘又去山里了,又得一个冬天不见她。想她。”
“咦——”坨坨拖长了音小声嫌弃,“臭黑蛇有什么好想的?”
“今天收租的粮食卖了三两银子二十五文。”
“坨坨有了把剑,让西觉也给我做一把。”
“兜明好厉害,今天打了两头猪。”
“坨坨和小丛又把布染错色了。云善弟弟又穿了花衣服。”
“我在山上看到老虎尾巴了。有点害怕,但是大家都说不用怕。”
“我看见猴子给云善弟弟穿衣服。云善弟弟真的是二猴王吗?那我可以做巴猴王吗?”
“坨坨好奇怪,他冬天一直穿肚兜,怎么不冷的呢?”
“这世界有多大?我想去看看。云善弟弟去游过七十二座山,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镇上。”
“现在的生活真好,我很满足。花娘和西觉对我特别好,我觉得,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今天花了一些钱给坨坨他们带了烧饼,我们躲在山下吃了,花娘没有发现。”
花旗抬起蛇头,眼神犀利地看向坨坨,“什么时候买的烧饼?”
“啊?”坨坨心想,梁树叶怎么什么都记!“今,今年春天。”
云善也记得这事呢。他们可是一块偷偷下山吃烧饼的,谁都没落下哦。“肉烧饼好吃~”
“那等去镇上再给云善买。”对上云善,花旗态度立马大转变。
云善高高兴兴地点头,继续读梁树叶记的小册子。
“云善弟弟长高了很多,也长胖了。我现在有点抱不动他,但是坨坨和小丛都能抱得动。”
“云善是长大了。”西觉摸摸他圆圆的脑袋。妖怪的力气本来就比人类力气大。树叶抱不动云善很正常。
“嗯。”云善觉得长大,长胖,长得好都是夸他。他美滋滋地看册子。
大家围在炕上把册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想起了这几年发生的许多趣事。云善以前小小的听不懂话,现在居然能和大家一起说事。没想到啊,四年时光竟然嗖地一下过去了。
妖怪们不敢睡,守了云善一夜。好在老张开的药好用,云善一夜没再发热。只是夜里咳醒一回。这就够妖怪们心疼的了。
西觉抱着云善喂水,哄着他睡觉,抱了半个晚上没撒手。
夜里,妖怪们又商量着去南方的事。如果能在胡阳城找到梁树叶是最好的,要是找不到,就找个理由把云善骗回来。反正他们也去过南方了。
隔天一早,花旗天亮就去厨房里烧饭,烙了好些饼子。等孔游一行人起床,外面早已飘起了饭菜香味。
孔游鼻子嗅动两下就知道今早炒的菜一定是葱爆鸡蛋。刚出锅的葱爆鸡蛋夹在面饼里,那味道是真香,他自己就能吃一大块饼子。
“收拾收拾,马上就能吃饭。”西觉主动对孔游一行人打招呼。
“哎,好,好。”孔游领着人赶紧洗漱。
坨坨已经殷勤地摆好碗筷。小丛牵着云善到七边桌上坐好。
仅一夜,小道童一家人的态度与昨日相差甚大。孔游一边吃着饼夹葱爆鸡蛋,一边思索是何原因。
直到吃完饭,两个小孩收拾了碗,大个儿男孩擦完了桌子,那个叫花旗的男人抱着小道童开口,“这是云灵观的掌门。”
“两天后,要是掌门的咳嗽好了,就随你们去胡阳城去捉妖。”
孔游一行人面露震惊,捉妖,一个四岁的小娃娃?这云灵观前两日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竟然开始耍人玩了?
人群中有人嗤笑,“指望一个四岁的娃娃捉妖?”
坨坨抿唇,瞧着花旗怀里晃着腿的云善,是有些不靠谱的样子。他们都打不过外面的妖怪,更何况才开始修行两年的云善呢。
“怎么办呀小丛。”坨坨小声和小丛讲话,“他们要是不要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吃饭?”
“云善,你将镇邪祟的符纸贴在那人脑门上。”花旗指着刚刚嗤笑云善的人。
云善从花旗怀里跳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符纸,走到那人身边,往上伸长小胳膊,甚至还跳了两下,可是也够不着大人的脑门。他为难地转过身,“够不着呀~”
“胡闹。”那人压低了声音,“你们云灵观莫不是耍我们玩?!”
花旗忽略那人的话,“你用法术贴。”
云善拿着符纸站在原地,“法术?”
“嗯。”花旗说,“你现在可以用法术。”
云善慢吞吞地转过身看了那人一眼,睁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孔游站在一旁,听说法术,眼里亮了,期待地看向屋子里没人腿高的云灵观小掌门。
云善两指夹着符合,软乎乎地喝道,“去!”那黄色符纸自云善手中飞出,径直飞向面对之人的脑门,赫然粘了上去。
“这这”那人拿下符纸,又摸了摸自己脑门,不敢相信,“这您真是位小道长?”
云善头一回在山下用法术,他迷茫地蹬蹬地跑回花旗身边,小声问,“为什么能用法术呐?”
“因为要让他们相信你可以捉妖呀。”坨坨凑过来,拉着云善小声说,“云善你要好好表现,他们要相信我们能捉妖,我们才有饭吃呀。”
云善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孔游惊喜,“小师傅,小师傅,咱们胡阳城可就指望你了!”
坨坨拉着云善的小手,小声高兴道,“云善,云善,他们要我们了!要我们了!咱们有饭吃了!”
云善也跟着高兴,太好了,大家去南方都有饭吃了呢。
兜明端着熬好的药进屋子,“云善吃药了。”
云善往西觉身后躲,被花旗拽着小胳膊拖到身边,“云善吃药。”
“云善不吃药。”云善拉着西觉的裤子,可怜巴巴道,“西西,云善不吃药。”
“小师傅,不吃药,病好不了呀。”孔游一脸慈祥,“生病了难受的。”
云善还是不愿意吃药。花旗这次有经验了,等药凉得差不多,逮住云善就给他灌了下去。云善又是一番哭喊。
花旗给云善灌了两天药,云善终于不咳嗽了。他们回山上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和小妖怪们交代了如果春天不回来,让他们按时播种。
“小掌门,你们要早点回来呀。”小松鼠站在小鹿脑袋上给妖怪们送别。
猴子精把自己冬天收藏的三个果子塞进云善的小手里,“小掌门,你路上拿着吃。等你回来,我去后面山头给你找好吃的果子。”
小兔子们不舍得地挤过来,“小掌门小掌门,你早点回来呀,我们等你一起玩。”
云善把猴子精给的果子塞进小丛卷给他的空包袱里,拎着自己的小桃木剑像模像样地挥了挥,“我救了树叶哥哥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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