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翻着锅铲,听见外面有动静。
一串重重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云善的。
果然,一个肉乎乎的小身影出现在门口。
“凉。”云善哑着嗓子跑过来抱住花旗的腿。
花旗炒菜的空隙看他一眼,发现他脑袋上磕破了一块,小脸也哭花了。
“云善怎么了?脑门上怎么磕破一块?”
“一群疯兔子追云善弟弟。”梁树叶跑进厨房和花旗解释,“我抱着云善弟弟逃跑,一只兔子跳起来蹬了我一下。云善弟弟就磕着了。后来,我们还遇见了大老虎。”
刚进门的兜明听见这话,身形一顿。
“怎么回事?”花旗用法术传音询问兜明,“山上的兔子追云善干什么?”
兜明无奈地回道,“兔子和云善正在玩。树叶上山了,他带着云善找我们,不认识路,走了下山的路。小妖精们以为树叶是来抢云善的。”
他这一解释,花旗听懂了。原来是误会。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可怜兮兮的云善,伸出空余的左手在云善脑门上一点,“可怜呀。”无辜遭了场罪。
梁树叶的肚子发出“咕咕”地叫声,他眼馋地看着锅里的菜。
“还没吃饭?”花旗注意到梁树叶还背着书袋,“下了学就来了?”
梁树叶觉得花娘怪怪的。今天刚上山,怎么就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像个男的。说话声音也像个男的。
“树叶,树叶。”坨坨一路叫着跑进院子,“树叶你在哪儿?”
“坨坨。”梁树叶应着跑出屋子。
“坨坨,我和你说,今天真的是太危险了。”梁树叶突突突地把上山遇见的事情全说了一遍。最后还劫后余生地说,“我真的要被吓死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你们给我留的五文钱我还没花呢。”
“五文钱?”花旗抱着云善走出厨房,敏锐地捕捉到了梁树叶话里的信息。他看向坨坨,质问道,“哪来的五文钱?”据他所知,坨坨只有一文钱。加上兜明的,一共才两文钱。多出来的三文是哪来的?
“啊。”坨坨干干地笑两声,“还有云善的三文钱呐。云善把小钱袋给我,让我交给树......”
坨坨话没说完,见花旗已经抄起墙边的小扫帚,他一个转身,赶紧往院子外跑去。云善自己给他的?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小丛刚回到云灵观,就见着坨坨像是屁股着火似的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院子里飞出一把扫帚,准确地砸在坨坨的后背上,将他砸倒在地。可坨坨没有丝毫犹豫,头都没回一下,爬起身就跑了。
这都不用想,扔扫帚的一定是花旗。小丛心里想着,小心地在院门口探着脑袋。
花旗站在院子里冷着一张脸,显然不高兴。
梁树叶此时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就刚刚花旗和坨坨的表现,他一下子就猜到枕头下的小钱袋是怎么来的。坨坨偷偷拿了小钱袋!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云善把小胖脸贴在花旗脸上,软糯糯地叫着,“凉。”他不喜欢“凉”生气。
一对上云善,花旗立马阴转阳,语气也放轻了,“走,给云善洗洗脸。你今天在外面玩了什么,脸上怎么全是灰?”
“兔。”“耶。”“嘟嘟。”云善摸摸脑门。他想说,和小兔子玩,遇到梁树叶,又遇到兜明,还磕到了脑门。
花旗装作听懂,又问他,“疼吗?”这三个组合听在一起就是和云善摔倒有关。
“嗯。”云善点了两下小脑袋。
见小丛进了院子,梁树叶忍不住又把今天的故事说给小丛听。
兜明已经听了一遍。结果第一遍,梁树叶还添油加醋地说老虎多吓人,样子多恐怖,好像要吃人。
他赶紧为自己辩解,“他一定不想吃人。不然就不会走了。”
“那是西觉吓唬走的。”梁树叶说,“西觉扔了石头后老虎才走的。”
“老虎一定是怕西觉。”梁树叶说这话时,眼里有着崇拜的光。西觉在他心中原本就高大的形象愈发高大。
兜明心塞地想,原本就不是要吃人的。他原本是就想走的,只是走慢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重重地“哼”了一声,干脆不搭理梁树叶。
“西觉真的很厉害的。”旁边的人类孩子还在滔滔不绝地夸着西觉。
老虎兜明在心底又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是演戏,演戏,懂不懂什么叫演戏!要是他也七百岁,一定就不怕西觉了。哼哼。
坨坨在外面躲了一会儿,自己又贴着墙摸了回来。
花旗看到他没再动手,坨坨才放下心。他拿了几片叶子回来,捣碎了敷在云善磕破的脑门上。
云善不习惯,总想拿手摸。花旗就一直拽着他的两只小手。
妖精们回了山上都是各自捕猎,聚在一起吃饭只是为了陪云善。花旗就意思意思地做上几个菜给云善看。不过分量就变成了正常人类家庭炒菜的分量,盛菜用碟子,没再用盆。
梁树叶见桌上菜这么少,偷偷地问坨坨,“不是说道观里给吃饭吗?不给多吃吗?兜明吃得饱吗?”
坨坨小声回道,“兜明也要修行了,得少吃。”
不过梁树叶吃得很开心。什么来山上,留他一个人在山下。就是中午赶不过来吃饭嘛。
一直到吃完饭,梁树叶也没见到道观里的道士。
“这里的道士呢?云善的师傅呢?”坐在走廊下看天的梁树叶问一旁的小丛。
“他们不生活在这里。他们都在后山。就我们在这。”小丛十分自然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小丛。”梁树叶凑近了,趴在他耳边问,“花娘怎么怪怪的,好像突然变成了个男人似的。他声音都变粗了。打扮的也像个男人”
小丛心里咯噔一下。花旗本来就是条公蛇。他在山上变成的人形也是男的,不是山下的女人模样。“没,没有吧。他原先说话声音就粗。”
“不是这样的啊。”梁树叶回忆起早晨,花娘给他塞鸡蛋的时候还是个女人声音呀。
花旗收拾好厨房,领着脑门上盖着绿色树叶的云善走过来,“兜明,送树叶下山睡觉。”回山以后,他们都睡在各自的洞穴里,不在云灵观。这事不能让梁树叶知道,不然没法解释。
“花娘。”梁树叶装作害怕地模样,“今天我不敢自己睡。我怕大老虎。”这话不假,今天被吓了一顿,他确实害怕。
“大老虎一点都不可怕。”兜明继续为自己辩解。
“兜明哥哥,我害怕。”梁树叶低下头装作可怜的模样。
他这样,花旗也心疼他。遇到危险,树叶是能保护云善的。“今天就在山上睡吧。”
留了梁树叶在山上睡,他们就得睡在云灵观里。
花旗随便收拾了一间房,寻思着对付一晚,等明天梁树叶走了,他们再各回洞穴。
“花娘的声音真的粗了好多。”趁着花旗去收拾屋子,梁树叶再一次提出自己的疑惑。
坨坨嫌弃道,“他就是这样的。”
云善挨着兜明坐在最边上,怀里抱着小狗。他摸了会儿小狗,手又摸到自己的脑门上。他还记得自己脑门上贴了东西。
把脑门的树叶拿下来,云善四处瞧了瞧,把树叶塞进小狗嘴里。
小狗不想吃树叶,挣扎着转头吐在了兜明脚边。
兜明看着树叶,猛地转头,就见云善白嫩的脑门上盖着一块血痂。“云善!”
“嗯。”哥哥叫他,云善就软乎乎地应着。
“花旗不让弄掉。”兜明凑近了看云善的脑门,血痂刚结起来。
云善也知道兜明看他脑袋,小手摸了摸,说了一句,“疼。”
“还疼吗?”坨坨蹦过来关心地问。
“嗯。”
“得再去找几片来。”坨坨说完就要往院子外跑。
梁树叶喊道,“坨坨,别去了。山里有老虎。”
“老虎不咬人。”兜明接道。
“老虎不咬你,它咬我们呀。”梁树叶想,兜明哥哥力气大,不怕老虎。可他们打不过老虎呀。“我差点就被吃了。”
兜明在心里腹诽,“差得远呢。”
“没事的。我马上回来。”坨坨往外跑。梁树叶就拉着兜明一起往外跑。小丛也跟了上去。
哥哥都出去了,云善当然也得跟上啦。他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着。他还没跑两步,别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眼见着小丛也出了院子门,云善急了,大声喊着,“虫!”带上云善呀。
小丛刹住脚,跑回来蹲在云善前面。
云善很懂地往前一趴,趴在小丛背上,被小丛背着去追前面几个人。
路过小树林,草丛里传来动静。小兔子们前腿离地,只用后肢站着,小声地叫着,“小掌门,你没事吧?”
云善侧过脸,指着草丛,高兴道,“兔。”
小丛给它们传音,“云善没事。”
“小掌门的脑门磕得厉害吗?”有小兔子问。
“嗯。”云善自己回答了。
他的回答瞬间让小兔子们更自责。
“他的脑袋没事。”小丛安慰小兔子们。
坨坨这次多摘了好几片树叶。和梁树叶一人捏着几片。
云善被小丛放下来,正跟在哥哥身边仰着脑袋看坨坨手里的树叶。
“多贴几次,云善脑袋一准不留疤。”坨坨很是仔细。山上的小动物们出血都贴这种草药。
花旗只收拾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个能睡十来个人的大通铺。今晚,他们和梁树叶一起睡在这间屋子里。
天快黑的时候,出去玩的几个孩子才回来。
花旗早就准备好热水,逮着刚回来的云善扒光了放进木盆里。
云善小手拍着水面,溅得木盆周围都是水。他自己高兴得哈哈笑。
花旗进屋拿来衣服,回来一看,木盆里只剩半盆水。剩下的水刚好盖住云善的两条小胖腿。
把云善捞出来换上干净的小肚兜,花旗把他往屋子抱。
坨坨和梁树叶早就上了炕,和小丛头挨头在说话。
花旗把云善放在炕上。云善光着小脚,“啪啪啪”地踩着炕跑去哥哥们身边。他伸着小脑袋,使劲往小丛和梁树叶身边挤,屁股还在后面使劲。
外面天彻底黑了,屋子里也看不见东西。花旗把云善抱到一边,准备哄他睡觉。
谁知,云善这时候不干了,拽着花旗的手说,“久。”
“走?”花旗把他横抱在怀里,在黑夜中问他,“云善要去哪?”
“久,啊。”走家。可他不会说那个家字,就啊地一声代替。
“不走了。睡觉。”花旗拍他的小肚子。
云善抓住花旗的手,“凉,久,啊。”娘,走家。
他就一直重复着,“久,啊。久,啊。”
可谁也听不懂。
说的次数多了,见没人搭理他。云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善怎么了?”坨坨爬到云善边上摸他的小手,“云善,你怎么了?”
“久,啊。”云善哭着的时候还在重复,走。
“走去哪呀?”坨坨说,“我带你出去玩?”
西觉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花旗已经快速将云善检查了一遍,身体应该没有问题。
油灯照亮了一小块地方,能使人看清门的方向。
云善小手指着门,扭着脸冲花旗说,“凉,久。”
“你们先睡吧,我带他出去转转。”花旗抱着云善下炕,打开门。
出了门,云善又不干了,扯着小嗓子喊屋里的人,“嘻嘻,久,坨,久,虫——,嘟嘟啊,耶。”他把屋子里妖怪挨个喊了一遍。这意思是叫大家一起走。
“就我和你出去转。”花旗掰过他的小脸,“他们要睡觉。”
云善疑惑地看了看花旗,见屋里的人都没动静。他又开始叫。
花旗赶紧带着他出了院子。“云善你想去哪?”
云善小手指着院门,“啊。”回家呀。
花旗顺着他指的路走,走着走着就发现,云善指的竟然是下山的路。
云善常来山上,他是认得路的。
“云善要下山干什么?”花旗看向怀里的胖娃娃。
“啊。”回家。
花旗显然没能理解云善“啊”的含义,抱着云善掉头往回走。
云善急了,拍着花旗的肩膀,小手指向下山的路。“久啊。”
“回去睡觉。”花旗依旧往回走。
云善看了看通往山下的路,又看了看花旗,小胖脸贴着花旗的脸,闷闷地没了动静。他最听花旗的话,花旗不让他走,他就不再闹了。不过还是有点不高兴。
“以后咱们就住在山上,不下山。”花旗解释给他听。
可是云善听不懂啊。趴在花旗肩膀上不吭声。
等走回云灵观时,云善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的几个妖怪还没睡,听见花旗回来的动静,凑过来小声问,“云善睡着了?”
“嗯。他想下山。应该是没习惯。”花旗把云善放在炕上,坨坨立马挪了过去,和云善头靠头地睡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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