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突然地震的时候,芽芽还在院子里玩。
震感起初不强烈,守在她一旁的钱姨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那股震力。
但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整座宅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钱姨慌忙抱起芽芽逃跑,脚步跨出不到五米距离,她整个人就被压倒在了塌陷的房梁底下。
鲜血迸溅出来,染污了芽芽的小脸。
年幼的团子还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呆呆地喊了好几声“姨姨”,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倒塌的房梁被半截墙壁抵住,与地面形成一个三角结构,芽芽被钱姨护在了怀中,在黑暗中摸索着钱姨逐渐冰冷的身躯。
“姨姨,你怎么了?不要吓芽芽呜呜呜呜呜,你说句话好不好啊……”
没有人声,没有光明,芽芽起初还哭喊呼救,漫长的时间过去,她也逐渐在极度的害怕中安静了下来。
第一缕光线透进来的时候,钱姨的尸体已经僵硬了,芽芽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只能拼尽全力仰起一张小脸去望。
“还活着吗?”是一道冷静的男声,低沉且沙哑。
芽芽有些害怕地眨了下眼睛,迟钝地向对方求救:“救……救救我……”
秦燃的眸中快速地划过一丝诧异。
他因为执行任务在基地度过了两年时间,全程都是封闭式的管理,与家中情况是互相隔绝的状态,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偌大的古宅中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女孩。
他双手用劲将压在女孩身上的房梁搬开,首先看到的却是自幼照顾自己的钱姨的尸体。
秦燃抿了下唇,将钱姨的尸体先抱起放置到一旁,而后从废墟中将团子给捞了出来。
脏兮兮的一小只,脸上黑乎乎的,混着泥灰和鲜血,就连她身上的公主裙都裂开了好几道大小不一的口子。
团子望向来人的脸,呆了几秒后,小声叫了一句:“爸爸……”
秦燃抱着她出来的动作一顿,冷峻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疑惑。
“你为什么叫我爸爸?”
团子慌乱地向他解释:“姨姨给我看过爸爸的照片,你跟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
秦燃还是没明白眼下这情况,他低头辨析着团子的脸,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般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段情缘。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团子报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名,秦燃心中的疑惑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三年前他执行任务期间受了重伤,被一个女人捡回了家。
连续数月的日夜相处之下,两人逐渐产生了情愫。在那种情形下,产生关系仿佛也是一件顺势而为的事情。
但在秦燃向女人暴露出真实身份后,女人对他的态度却突然变得决绝起来,一口咬定要分手,理由是余生不想在担惊受怕的日子中度过。
秦燃当时年轻气盛,自然也不甘愿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毕生之理想,无奈之下只好与女人断了个干净。
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会有一个小意外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秦燃从回忆中走出来,看着怀里的团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团子的声音弱弱的:“我叫明芽……啊不对,爷爷说要给我改成秦姓,那我现在应该是叫‘秦芽’了。”
她歪了下脑袋:“不过爸爸直接叫我‘芽芽’就好啦!”
秦燃将她放下来,没有说话。
他摸了下团子的头,说:“你在这里等我。”
芽芽看着秦燃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惶然,迈着小步子颤巍巍地跟上去。
秦燃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脚步。
芽芽仰起一张黑兮兮的小脸,可怜巴巴地问:“我……我一个人待在那里有点害怕,可以跟着爸爸一起走吗?”
秦燃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弯下腰将团子抱了起来。
芽芽第二次体会到来自爸爸的怀抱,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拘谨。
她将脑袋靠在了秦燃肩膀的一侧,像只小奶猫一样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感受活人的温度。
毛茸茸的发丝扫过秦燃的脖颈,惹来了他的侧目。
娇娇小小的一只,单手抱在怀里也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倒真像是捡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
秦宅建造的岁月久远,始终屹立在此方不倒,没想到最后的覆灭却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全球性灾害。
秦燃抱着芽芽,仔仔细细地探寻了覆盖住整片秦宅区域的废墟,但最终却一无所得。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芽芽一个人幸运地活了下来。
秦燃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上午九点二十七分。
明明应该正是阳光高照的时分,天幕却凝结着厚厚的一层暮色,像是密麻的网纱,将整个世界都闷得透不过气来。
眼下严峻的现实,根本不给人留下伤感的时机。
秦燃最后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这所他自幼成长的老宅,调转脚步向外走去。
芽芽在这时候却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抿着嘴唇,有些执拗地看着不远处躺在废墟上的钱姨。
“姨姨是不是……已经去天上了呀?”团子带着天真地问。
秦燃不善言辞,在这时候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团子想起灾难来临时,钱姨将她护在身下时的情景,黑麻麻的脸上流下来两道清晰的泪痕。
,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着:“那爸爸能不能让姨姨好好地走呀?”
秦燃理解了她的意思,抱着团子重新走了回去。
钱姨的尸体被他放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距离灾难发生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她的尸体早已僵直的透出青白色。
秦宅按古制建造,内里置了一处园林,韵味深幽。强烈的震感过后,园林中还有一株银杏尚且存活。
秦燃用随手扒出来的工具,在银杏树下挖了一口半米深的土坑,将钱姨的尸体埋放了进去。
如今这情形,也寻不到棺材和祭拜的物品,只好潦草了事。
临去之前,芽芽在她坟前蹲了许久,小手覆在湿润的泥土上,絮絮叨叨地说:
“姨姨,芽芽找到爸爸了,你不要担心哦,芽芽跟着爸爸一起,肯定能活得好好的。姨姨安静地待在这里,芽芽会每年都来看你的。”
说到最后,团子几乎是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
秦燃单膝跪在地上,大掌再一次轻揉了下团子的发顶。
“不要哭,一切都会好的。”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拥有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团子哭嗒嗒地缩进他的怀里,被秦燃单手抱了起来。
既然秦家除了芽芽无一活命,秦燃也自然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他抱着团子往外走,军用皮靴平稳地踏过每一处泥灰漫天的废墟。
空气中尽是灰尘与血腥混合的味道,人眼可以望到的地方都已变成倒塌的废墟,血红色的夕阳照射其上,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秦燃在路边寻到了一辆废弃的越野车,钥匙还插在上面没有拔,想来应当是主人太过忙慌逃命,而直接将车子弃之不顾于此。
他将团子放在副驾驶座上,为她扣好安全带,而后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
芽芽小声地问他:“爸爸,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秦燃垂下眼睫,眸中神色不明,半晌后才答道:“去我以前工作的地方。”
秦燃隶属于密处军部直系管理,境外的基地只是各国联合办事处,他真正属于的大本营还在国内。
灾难来得突然,秦燃也没把握密处军部有没有在其中彻底覆灭。
但国内最为了解这场灾难起源的人都集中在其内,只要找到军部,那至少能确保他和芽芽的安全问题。
秦燃在脑海中将所有利害关系都仔细地捋了一遍,开着越野车往他所知晓的方向驶去。
车子行驶了将近三个多小时,太阳彻底落山,夜晚的暗幕缓慢展开。
黑暗中总是隐藏着人类无法发觉的危机。
为了安全起见,秦燃放弃了连夜赶路的想法,找了一处没有倒塌的旅馆歇息。
这家旅馆在地震中保存还算完好,但水电基本是断了。
秦燃在旅馆一楼搜寻到一些日常吃食,顺带还在柜子里找到了旅馆用来应急的几截蜡烛。
他带着芽芽上楼,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里落住。
昏暗的烛火下,他给芽芽喂了些面包和水,让团子能够填饱肚子。
等芽芽吃完后,秦燃这才快速地将自己的晚饭解决。
他吃东西的动作干脆又利落,食物在口中绝不多嚼一口,保持着绝对的时间控制。
因为水管已经损坏了,两人也没讲究洗漱的问题,开了两瓶矿泉水节省着刷完了牙写完了脸,然后就熄灭蜡烛打算休息了。
芽芽面对突发的意外还是感到很恐惧,睡觉都要紧紧挨着秦燃,在自家爸爸的怀抱里寻求安全感。
秦燃对待她的态度很纵容,在这种小事上向来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甚至在团子主动凑过来的时候,这个在军部中以冷血无情而闻名的男人,还伸手将团子一把捞进了自己怀里。
蜡烛熄灭,房间里没有了光,父女两初见时的隔阂在共眠中逐渐消弭。
芽芽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
月光迷迷蒙蒙地从窗户外透进来,她感觉自己跟秦燃挨着的皮肤处是一片炽热湿润的感觉。
芽芽感觉到不对劲,伸手探了下秦燃的手臂。
啊,好烫。
她及时地将手收了回来,从秦燃怀里爬了起来。
迎着月色的辉映,芽芽看清楚了秦燃此时的情况。
男人冷峻的面容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到渗出血丝,浑身汗涔涔的,像是从水里刚被捞出来。
芽芽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嗓音中藏着害怕:“爸爸。”
没有任何回应。
就像是在那些透不进光的日子中,她被压在废墟之下,拼命地叫着钱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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