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玛丽苏光环加载过度后 > 13、栖栖说,愚蠢的自欺欺人
    栖栖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三十多了。


    他们至多再过十分钟就能到机场。


    在此时要求下车,这显然会对宋君裴和开车的师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栖栖陷进椅背,双手交叉握着,手机被她捂得发热。


    她没料到在拒接楼定之电话的第二天,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他。


    他小时候很凶,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也看不得栖栖露出一点不好的表情。


    车窗外的街道在急速倒退,仿若带着栖栖回到七岁那年——她人生真正的起点。


    那时家里还没开超市,他们过得拮据,栖栖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住在爷爷的老房子里。


    在他们那一片,比爷爷年纪还大的楼房比比皆是,那群房子后来围了一圈砖墙,还挂上了和老破房子们风格完全相悖的崭新牌匾。


    牌匾上用廉价的金色油漆写着三个字:中心村。


    楼定之搬到中心村的时候,他们家才破产,一家人租这里最便宜的房子住。


    他妈妈是外国人,这在他们小区是很稀奇的事情。


    所以栖栖总是能从楼下爷爷奶奶们嘴里听到楼定之一家的鸡毛小事。


    而当栖栖和哥哥出生,小区的人又因龙凤胎足够稀奇,立刻都认识了他们一家。


    沈爸爸经常在小区里巡逻,大家便更加熟悉栖栖了。


    两个‘明星’小朋友在幼儿园相遇,一个臭屁自大,一个懵懂乖巧。


    楼定之又很聪明,栖栖还没会数一到十的时候,他已经会做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后来楼定之爸爸做生意又失败好多次,他们家一度连饭都吃不起。


    沈栖栖就是在请饥肠辘辘的楼定之吃了一袋面包后,才和他正式成为的好朋友。


    那年...应该六岁。


    栖栖记得是六岁,因为爸爸特意从派出所赶回来给她和哥哥过的生日,那是一段难忘的快乐回忆。


    这么多年过去了,栖栖无数次回想起六岁生日,才一次次发现,那已是她最后一次的完整生日。


    而楼定之,在她少有的快乐回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栖栖,你要和我永远好。你要把我当成第一好。”


    楼定之最喜欢牵她的手,要她这样那样地承诺。


    “栖栖要和之之第一好。”


    栖栖是大家公认的乖小孩。


    乖小孩不会撒谎、懂得忍让,乖小孩的拉钩,那就相当于签署盟约的盖章。


    乖小孩,也最容易被骗。


    栖栖永远第一好的楼定之七岁离开她,他们一家躲开了第二天发生的那场灭顶火灾。


    楼定之也从这场不告而别里,带走了沈栖栖对朋友的信任。


    当栖栖从烈火侵蚀过的废墟中站起来时,被满目疮痍吓哭的她,第一个念头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呢?


    第二个她想到的就是,幸好之之走了。


    然后,警车、消防车、急救车...好多大人,他们在栖栖面前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或有会路过她漠然看一眼她嚎啕大哭的人,但他们和那些始终忽视栖栖的人一样,最终只会收起对她的零星关注,都火急火燎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栖栖在睁着泪眼看他们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要变了。


    倒也不是世界在变,是她的生活变了。


    她一个人的生活,自那场无妄火灾离奇自灭之际,便已经开始了。


    楼定之作为第一个离开她的人,承她七年快乐无忧的童年,启她十一年无人问津的灰暗。


    多年来,楼定之在栖栖脑海中渐渐物化成一个恐怖的红色按钮。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那火灾,火灾里撕心裂肺的求救哭嚎、浓重凝成实体的黑雾、楼道里浑身着火尖叫打滚的黑形人干...


    噩梦般的记忆接踵而至,吞噬拉扯栖栖的理智与情绪。


    这才是栖栖,不愿与他恢复联系的主要原因。


    她就怕自己会变得游移不定,她怕自己从小骨子里养成的“乖孩子”基因,会拖曳着她在回到那布满阴影的路上,越走越回去。


    逃避很软弱,但也是栖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法。


    等栖栖真的能坦然接受大家一个一个地再次离去的时候,她也许便会主动联系楼定之。


    她会像小时候和他拉钩那样,斩钉截铁地、毫不迟疑地跟他说:“我再也不要你好了,再也,就是永远。”


    栖栖现在还没那个胆量。


    她现在只是由一个六岁的乖小孩,长大成了一个十八岁的乖小孩。


    栖栖心生惶惶,哥哥的一声喊将她从无望的记忆里拉出来。


    “栖栖,你怎么了?栖栖?”


    沈关观意识到栖栖情绪不对的时候,她看起来已苍白不堪了。


    他想到栖栖才出院,身体仍旧虚弱中。


    急忙将栖栖转过来面向他,沈关观手心攥汗,不住地检查栖栖的眼睛和用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哥哥...”栖栖没有那么脆弱,她牵住哥哥的小指,将他的手从额间拿下,“哥哥,我没事。”


    “栖栖生病了吗?”


    宋君裴转脸,关切地问。


    栖栖身子一抖,生病?


    她不会在别人面前生病的。


    闭眼,恍若有血红色的火舌张牙舞爪地朝栖栖扑来,栖栖掐住手心,唇上齿痕咬得森白。


    “栖栖...你怎么了...栖栖...快看看哥哥...是不是眼睛在疼...”


    过往还是现在?时间似乎在缠绕,它要将谁裹挟在过去?


    “栖栖,快跑——”


    “妹妹快跑——”


    “孩子快跑——”


    !


    割裂世界的碎片落下,锋锐的利刃划过栖栖的心。


    缓缓睁眼,所有纷杂的声音仍如雨点般重重地拍打着神经。


    栖栖回回神后反扑进哥哥的怀里,紧紧抱住哥哥,她埋下头闷笑着说:“哥哥,栖栖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沈关观眉头拧紧,手掌轻轻拍着妹妹单薄的背,语调很沉:“不止是吓到了,哥哥都快要给你叫救护车了。”


    栖栖顿了一秒,重又笑起来,她笑出声,好让沈关观和宋君裴都知道她现在的正常。


    “哥哥,栖栖就皮这一次,以后不会了昂。”


    沈关观没说什么,低头把脸贴着妹妹的头发,尽力克制要呵斥栖栖的冲动。


    栖栖刚才的脸色,真的是很吓人。


    如果栖栖在他身边出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怎样。


    “老关,带栖栖去医院看看吧。我总觉得栖栖不像是调皮逗我们玩的样子。”


    沈关观掏出手机,看见了宋君裴发来的信息。


    他朝怀里的妹妹看了下,有些犹疑。


    他很清楚得记得,栖栖抗拒去医院。


    昨天他和爸妈都陪着,栖栖即便在极力掖着恐惧,但还是被作为孪生子的他感应到了。


    “先去接人,栖栖我注意着。”


    沈关观打下这一行字便收起手机,妹妹温软馨香又纤细,他会尽他所能得去保护妹妹的。


    “机场到了。”


    师傅停止打表,宋君裴付好钱先下了车。


    栖栖从哥哥怀里起来,扬起脸对他露齿笑了笑,眼睛笑得像弯月一样,看起来真是再澄澈美好不过。


    沈关观脸上带着褪不去的担忧,牵着栖栖下车。


    “栖栖,等接到人,君裴哥带你去玩,我们剩下的东西明天再买也不迟。”


    宋君裴嘴角挂着亲和的笑,微微俯身望向栖栖。


    他接近眼角处的睫毛尤其长,半垂眼的时候,眼中柔波似深情。


    被他看着,能让人从他脸上轻易捕捉到受到重视和真诚的愉悦。


    栖栖抬眸,她圆翘的眼弧微挣,鼻翼处的一颗小小的红痣即堪堪显现在人前。


    “谢谢君裴哥。”


    栖栖声音很细很柔,像春雨里才长成的嫩芽。


    宋君裴的女朋友们无一例外是红唇娇娆的、比他大几岁的女人。


    他在男女情谊上从不怯场,拿捏女人们的春波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可当眼光触及栖栖鼻翼的小红痣时,他忽地站直,避开栖栖无辜的眼。


    “嗯。”他抬眸看向几步远的机场门口,视线在接机的众人脸上游曳,不知为何,这些陌生人的脸此时看来是那样粗陋。


    垂下的手指颤了颤,他哑声:“不用谢。”


    沈关观把栖栖拉到右侧,将自己搁在二人中间。


    “他到了没?”


    宋君裴拿下包,两指勾着包带,他恢复平静。


    沈关观的问同时提醒了他。


    他拨通一个号码。


    “喂。是我,宋君裴。”


    ......


    “我没他联系方式,你打电话问问他。”


    “...这种时候就不必贬低我来抬高他了,快告诉我他到没到。”


    “他看见我了?知道了,我就在原地不动。”


    “不会亏待的,知道。”


    宋君裴挂断电话,一转身,兄妹两个露出几乎一模一样关心的神情看他。


    失笑,他将手机屏幕在沈关观面前扬了扬,“我妈,她马上就要登台演奏了。她说楼定之好像看见我们了。”


    沈关观松口气,宋君裴跟他妈妈关系很僵,认识宋君裴的都知道这件事。


    这次打电话没有吵起来,那真是万幸。


    沈关观见过宋君裴和他妈吵架的场景,那真是场景令人窒息。


    他那著名艺术家妈妈严厉得像拿鞭子的铁血教官,在她嘴里,宋君裴就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宋君裴对他妈的叱骂总是面无表情...但就是这种无所谓的表情往往更可怕,沈关观从他这表情里看到了压抑到极致的禁向众人展示的郁狂。


    所以他很怕栖栖也看到,不希望妹妹被吓到。


    “他看见我们了,在哪里呢?”


    沈关观让宋君裴把照片给他看看,栖栖藏着紧张,偷偷瞥了一眼。


    宋君裴打开相册,点开楼定之的照片。


    照片很高清,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清俊男人,坐在凳子上,大提琴摆放在他身前,他侧头倚靠着琴身,唇角在微笑,眼睛却在流泪。


    “这是他获奖当天,即兴演奏的照片。第二年他就带着这首灵感曲子登上了m国国家大剧院。”


    照片上的楼定之,眉宇沉稳,棕黑色的眉睫像他的琴身一样深沉。


    薄唇抿成坚硬的一条线,身量修长优雅。


    已经完全陌生起来。


    栖栖不知为何,卸下了部分心理重担。


    她从照片上已经找不到小霸王之之的特点,那双茶色的眼睛如今变成褐色,雪一样的皮肤现今已呈现一种失血的淡淡苍青来。


    总之,她不熟悉现在这个男人的形貌举止,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只将他当做一个与儿时伙伴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栖栖三人没等很久。


    沈关观在和宋君裴说“把照片收起来”的时候,栖栖从哥哥和宋君裴肩膀之间露出的空隙里,忽然看到了穿着灰薄风衣的楼定之。


    他拿着几张白纸,银丝框的眼镜后那双深褐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栖栖。


    他站定在那儿,周围无数的人来往过他的肩侧,他就在人流如潮里,捉到了栖栖无意望过去的目光。


    “栖栖。”


    栖栖看见他微笑起来。


    即时,栖栖感到自己的半边心房都被他这笑给麻痹。


    呼吸放轻,栖栖甚至觉得,她周围的人们已都不是她的同类。


    他们变成狰狞的怪物,用黏腻腐烂的手指扣抓她的小腿,要将她从光明的新世界里,拖回暗无天地的记忆迷宫。


    原来自欺欺人,最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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