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心魔劫出现?
怎么会是心魔劫?!
去往宁霜风渡劫那间密室的路上,宁家主怒火中烧、脸色铁青,浑身携卷着滚滚如云的杀机,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虽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却畏惧得不敢随意上前。
纷纷都变了脸色,远远的躲了开去。
宁家主只觉愤怒和恼火,对周边都视而不见。
心魔劫会出现无非是心志不坚,掺有杂念,才会被心里暗自滋生出来的各种欲/望控制!为此他早就让宁霜风静心修炼、不为俗事所扰。顾砚不过是提了句要退亲,他就因担心其影响宁霜风心境,从而冷言相待。
更是提前准备了珍贵至极的明神玉。
就为阻挡可能出现的心魔劫!
为何宁霜风还会被心魔劫控制?!当着观礼台上的那么多人,做出丢净宁家脸面的举动来!
宁家主是越想越恼怒,越想越难受。
等到了静室,他猛地踹开了门。
见宁霜风还没自幻境中挣脱出来,梗在胸口里的怒气更是无限膨胀,气得他浑身都疼!好在他还保持着该有的理智,记得先关了与观礼台相连的留影石。
刚刚那个场景已经够丢脸的了,往后很长段时间,仙盟提到他们宁家,必定绕不开宁霜风在渡劫时,被心魔劫幻化出来的椿梦控制、从而流露出那般丢人的模样!
“宁霜风!”他将灵力灌注在声音里,利用特殊的语调朝着仍满脸潮红、仍旧陷入幻境中的宁霜风吼了声。
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却没将陷入心魔幻境的宁霜风给震醒过来。
宁家主的脸色也红了。被气的!
他久居高位,好久没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深吸口气,猛地拽着宁霜风的领口,拖曳着出了静室,一路气冲冲的走到池塘边,扬手将人丢了进去。
“噗通”一声,溅起大团大团的水花。
原本在池塘里悠闲游着的水鸟惊得猛拍翅膀,叽叽喳喳的尖叫着往旁边躲去,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
冰凉的池水自四面八方涌过来,瞬间将宁霜风从头到尾淹没掉不算,还不停地往他口鼻里头钻。
“噗!呸、呸……”
猛地呛了许多水的宁霜风终于有了动静,得益于池水的冰凉,让他顺利的从心魔幻境中挣脱出来。
手脚并用的扑腾着,从池塘底迅速地浮出。
“哗啦”自水面探出脑袋,眼神尚有些迷离的看向四周,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搞不清楚。
这是哪?
他不是跟真真一起在麓山游玩么?
咦,那几只水鸟看着有些眼熟。
“醒了?”宁家主脸色铁青的站在池边,看到他如此不甚清醒的形状,更是气得浑身颤抖,双眼喷火!
“宁霜风,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
宁霜风猛地一个激灵,“爹?!”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在静室渡金丹劫的事儿。
他先靠法器撑过了前面的三十五道劫雷,在最后一道劫雷中将浑身灵力都压制进了金光里,结成了九转金丹,虽没能如愿结成无暇金丹,但九转金丹也已经是千里挑一。
他爹、老祖宗都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还因此答应了他想跟顾砚退亲的条件。
退亲后,他与一见钟情的林真真在一起了。
他们还做了很多快乐的事……
宁霜风还待要继续回忆,脑海中却如同被谁拿着针尖刺了下,突兀的泛起阵尖锐至极的疼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冰凉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他为何会跟林真真在一起?
他又何时对林真真一见钟情了?!
林真真……不就是顾砚的师弟么,虽说长得确实不错、性格也温软可人,很符合他的胃口,但他身边同样长得不错、性格温软的人多了去。
别的不说,光是他屋里的绿珠。
便是最为貌美,还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他凭什么对林真真一见钟情?!
宁霜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那些刚刚所谓的“经历”不是事实!他浑身都被冰凉湖水的浸透,头发的黏在脸上,显得格外混乱狼狈。
面色惊愕的低声道,“是……心魔劫?!”
他当然听说过心魔劫,也知晓心魔劫厉害。
四九金丹劫后的天赐金光存在时间有限,渡劫的人必须在这段时间尽快、最多的将灵力融合至金光里,才能结成品阶越高的金丹。
而心魔劫……
是能迷惑渡劫之人、耽搁融合金光的东西!
若能瞬间挣脱出来还好,若是在心魔劫里耽搁了时间,那可比在前面三十五道劫雷中受了伤、消耗了灵力,情况要严重得多。
知晓自己遇到了心魔劫,宁霜风只觉得有一股凉气自脚底蹿起,直冲后脑勺,差点没冻得他浑身僵硬、牙齿打颤,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怎么会如此?!”
“那我的金丹结成了几转?!”
当着观礼台众多宾客做出那般丑事,耽搁了融合天道金光,居然还好意思问结成了几转金丹?!
宁家主怒不可遏,“你不会自己看?!”
见他爹如此的态度愤怒,宁霜风暗道不好。
却还是抱着侥幸心态,赶紧运功进入内视查看自己刚融合结成的金丹。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傻了眼。
六转金丹?!
怎么会是六转金丹?!
他、他爹的目标都是无暇金丹,因知晓无暇金极为丹难结,他爹给他定下的最低标准是九转!他自身也对结成九转、甚至是无暇金丹有着充分的信心。
他可是宁家少主!
从小都有最好最多的资源,最完整全面的功法,修炼中还有元婴期的爹和合体境的老祖宗指导!何况年初顾砚结成的就是无暇金丹,他自认不比顾砚差什么。
顾砚都能结成无暇金丹,他自然也能!
可为什么会是六转?!
怎么可能是六转?!
六转金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金丹品质只有顾砚的六成,金丹期能储存、动用的灵力也同样只有六成!意味着他在金丹期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是顾砚的对手!
不、不仅是顾砚。
但凡金丹在七转以上,对他而言都是座山!
或许七转、八转金丹的对手,他还能够凭借着法器与之一战,但九转、无暇金丹与他的差距之大,绝非法器可以弥补的!
而金丹以上的元婴境……
六转金丹意味着他在化丹成婴的时候,有四成的几率成不了元婴!
四成的可能,多么吓人的数字!
宁霜风被脑子里胡乱的思绪吓得脸色发白。
只有那些没有完整的功法传承、资质不够好,全凭自己摸索着修炼的散修,才会结成六转以下的斑驳金丹!
仙途也差不多就止步于金丹,元婴难成。
他不相信!
他不能接受自己只结成了六转金丹!
如果他当真只结成了六转金丹,那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宁霜风浮在水面上,呼吸急促,满眼惊慌。
浑身不受控制的
轻微颤抖着,冲着岸上的宁家主露出个哀求的笑来,“爹,这才是我遇到的心魔劫,对吧,我现在正面临着心魔劫的考验,我怎么可能会只结成了六转金丹呢?!”
“不可能的,我肯定还在心魔幻境中。”
“我要赶紧醒过来,我要赶紧清醒过来,好融合金光结成九转金丹!”他满脸不知所措的茫然,低声的自言自语着。随即猛地朝着水面钻了进去,试图靠憋气来将这个只结成了六转金丹的“心魔幻境”打破!
宁家主看他沉入了湖底,心里除了腾腾燃烧着的怒火、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这可是他自小偏心疼宠,甚至不惜与跟楚夫人和楚家疏远、也要倾全力培养的儿子!
他什么都给宁霜风最好的。
当然也指望着宁霜风能样样都做到最好。
可结果呢……结果是宁霜风不仅在结丹时丢脸丢到观礼台的众人眼前,让他们宁家往后仙盟之中抬不起头来。
还结成了极为差劲的六转金丹。
让宁家在子嗣传承这块上输了个彻底!
对宁霜风的期望多大,失望就会成倍递增。
他抬手,用灵力幻化成只虚形大手,将宁霜风自湖底捞了出来,凭空一巴掌拍过去,“啪!”浑身被水浸透的宁霜风被拍倒在地。
脸在粗粝的石板边缘拖出来条长长的血痕。
尖锐的疼痛如期而至,鼻尖的血腥味异常浓厚,宁霜风听见他爹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跟他问道,“清醒了吗?”
宁霜风捂着生疼的脸颊,硬撑起重若千钧的脖颈,从他爹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怒火和憎恶。
浑身猛地一哆嗦,意识到了他如今的处境。
他结成了以往都不敢想的六转金丹。
这个让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的结果,不仅让他在日后比不上其他金丹品质更好的修士,甚至还可能……
是极有可能让他被身为家主的他爹放弃!
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他爹那么多的子女,之所以会偏心他是因为他的天资最好、是单灵根,觉得他最可能给宁家长脸!可这个他曾经让他和他爹同样自豪的优点,在他结成了六转金丹后,都消失得彻彻底底、半点痕迹不留!
没看当年声名煊赫,如日中天的楚月凝在冲击元婴失败后的下场么?!他们宁家也不是没有像楚钰一样的分家少爷!就算没有更多合适修炼的单灵根,双灵根也不会少。
单他的兄弟姐妹中就有两个略次的双灵根。
以前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双灵根……
在他结成六转金丹后,他们可能会跟他平起平坐!甚至越过他去也不是没可能,如果他爹彻底厌恶了他的话!这个念头让宁霜风心生恐慌。只想要说点什么消除他爹对他的憎恶。
他关键时刻脑子还是够用的,“爹!我不应该遇到心魔劫的,我这些时日都在潜心修炼,与林真真也不过是见过两次,并未越矩,再者我随身携带着您给的明神玉,怎么会轻易被心魔劫控制?!”
“肯定是有人在我随身携带的法器上动了手脚,不仅想要破坏我结丹!还想让我们宁家因此丢人出丑!”
他会陷入心魔劫,也是宁家主疑惑之处。
闻言狠狠地皱了眉头,“你说有人在你携带的法器上动了手脚?那些东西不是早就赐给你了么,这段时间可有谁碰到过?”
这样倒也解释得通为何他分明已经做了周全准备,宁霜风却还是陷入了心魔劫之中……
宁家主皱眉沉默片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盯着宁霜风问,“你说的那人是谁?”
“楚夫人!”
宁霜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向来恨我占了宁琪安的少主位置,前
些日子又因为楚月凝的事对我们怀恨在心,必定是她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法器里动了手脚!”
宁原先只想找个共同的敌人出来,好让他爹不那么快的放弃他,却不想越说越觉得事实如此。眼里添了两分真实明显的恶意,咬牙切齿地恨道。
“必然是她所为,宁府除了她还能有谁越过您的安排,在给我的东西上动什么手脚!”
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宁家主的怒火。
他心里其实也有大概的猜测,若宁霜风的法器当真是被人动过,那整个宁府也确实只有楚曦有那个胆子、敢做也能做到!
这里可是宁府,不是她楚家!
楚曦平日里与他平起平坐、处处与他不对付也就算了,宁霜风结丹之事对他们宁家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其中搞什么小动作!
混账!
简直胆大包天。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宁家主满怀怒气,急着去找楚夫人算账。
黑着脸跟宁霜风扔下句,“滚回你的院子里去,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随即便气冲冲、杀气腾腾的闯进芙蕖水榭。
楚夫人正身穿洒金石榴红裙,歪在美人榻上吃葡萄,面前两个身量未足的小花旦盛妆扮着,正翘着兰花指唱小曲儿。见他浑身杀气腾腾的冲进来,吓得变了脸色,尚未唱完的小曲儿也没了曲调,跟小鹌鹑似的往旁边躲。
楚夫人赶紧招呼青雀。
“赶紧带她们下去,别把孩子们吓着。”
又喊身后替她剥葡萄的红荔,“你也出去,我跟家主单独说两句私房话。”
青雀红荔齐声应是,带着人出去了。
还顺手将门轻轻合拢,只留他们夫妻两在屋里。
宁家主满面怒容,率先开口,“霜风的心魔劫,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楚夫人慢条斯理的自美人塌坐起来。
她以手掌撑着白腻微丰的脸颊,绯红的薄纱衣袖自手腕处缓缓滑落,露出半截丰盈细腻的玉臂来。
殷红薄唇噙着慵懒笑意,“是啊。”
她承认的极为干脆,并不为做了这件事心虚愧疚,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甚至都不因宁家主的质问而稍微变了脸色,仍旧笑意盈盈的坐着。
甚至很温柔地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宁家主本就因为宁霜风在众人面前出丑丢脸、又结成了六转金丹的事怒火中烧,满腔的愤怒汹涌着没地儿撒,见她承认的这般干脆利索、坦坦荡荡,直接引爆了胸口的怒火。
狠声道,“楚曦,你简直找死!”
浑身灵力肆意鼓荡,全力朝着她一掌挥出。
“哈哈,你可真能逗乐。”楚夫人笑了。
她生得极美,本身就是国色天香、云鬓花颜,今日又特意盛装打扮过,满头的珠翠交相辉映,映着身上层层叠叠的绯红石榴裙。
笑起来有些花枝乱颤的俏皮劲儿。
“宁天明,你想杀我?!”
“就凭你也敢想杀我……不若我借你面镜子,让你好好照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说话间,宁家主的身形已经掠至跟前。
楚夫人敛了笑容,抬手与其对了一掌。
两人都是元婴修为,体内蕴含的灵力何其磅礴。
犹如江河日下、滔滔不绝。
宁家主盛怒之下,全力出手,与他同为元婴的楚夫人也不敢怠慢,使出了十成的力量与之对上了。
两掌相接之时,只听见“轰隆”一声。
动静丝毫不比刚刚宁霜风
渡劫时的小,只震得整个宁府地面都跟着抖了抖,犹如地龙翻身、山崩地裂。
宁府内的山石花草皆剧烈摇晃起来。
大约两息后,才慢慢地归于平静。
两道骇人至极的灵力相撞后,化作头不受控制的无形猛兽,以对峙的两人为中心,在周围肆意冲撞着、带着要将世间所有都摧毁的残暴。一路摧枯拉朽,凡是被其撞上的东西都粉碎成末,就连支撑着房间的房梁都被撞断两根,头顶的碎木瓦片“噼里啪啦”往下落了遍地。
最终撞向笼罩在外的结界,才两相抵消了!
楚夫人翘着嘴角,笑吟吟的问道,“宁家主莫非是想拆了宁家,若真是如此,我自当奉陪。”
有了台阶,宁家主面色铁青的收回了手。
刚刚对的这一掌,他是落于下风的。
此刻体内气血被楚曦的灵力搅和着翻滚个不停、喉咙里隐隐有些血腥气——这让他自愤怒中恢复了些许理智,
意识到自己跟楚夫人差两个小境界的事实。
也想起来他跟楚夫人动起手,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但他气势汹汹的杀过来,自然不想就灰溜溜的离开。
打不过,就只能在言语道理上占上风。
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在霜风结丹的时候动手脚,你知不知道这么做让宁家丢了多大的脸!如今霜风没能结成九转金丹,你让我们宁家日后如何在仙盟立足!?”
“你虽姓楚,却早跟宁家绑在了一起。”
“害得宁家丢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呵,脸面。
果然在这个男人眼里,从来就只有宁家的脸面最重要!
楚夫人冷声嗤笑,“你问我什么?”
“我为何会这么做,你难道不清楚么?”
她低垂着头,慢慢整理自己乱了的衣袖,眼神讥诮,“当年腊梅院那个贱婢趁着我怀孕的时候,精神不济,往我的汤药里下毒,害得琪儿生来便体弱多病,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养回来,她却拿着你赏的延寿丹和驻颜丹,青春永驻、福寿延年,在宁府享尽荣华富贵……”
“宁天明,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楚夫人低声笑着,眼底一片冰凉。
她出身世家,虽一心只想着修炼、凭借实力在仙盟杀出自己的路来,当年却硬是被家族长辈逼着嫁到宁家来联姻。
她不喜欢宁天明,并不想给他生孩子。
也不介意他究竟有多少姬妾、子女,哪怕是腊梅院那个女人先于她怀孕生子,宁霜风还被检测出是罕见的单灵根,她也没想过要对那对母子下手。
她从来不是只能靠家族、靠丈夫的软弱性子。当年的仙盟能有她楚曦的声名,也是靠着她自己流血流汗、一路险境闯出来,嫁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从楚家换到宁家来修炼而已。
她的目光从来不拘泥于宁天明的后院里。
可那个女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她有孕、疏于防范的时候给她下药。
害得她的琪儿早产、打小病痛缠身。
她一生顺风顺水、单枪匹马的闯过多少腥风血雨,都没能折了她的骨头、要了她的性命,却在一个贱婢出身的小玩意儿身上栽了跟头!
还因此害了她儿子一生!
这让她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如何能不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
可宁家是怎么对她的,宁天明又是如何对她的!他们嫌弃她的琪儿体弱多病、又是三灵根,顾忌着那个女人是宁霜风的亲娘,怕随便处置了会让宁霜风和宁家起嫌隙,只给她跟琪儿送来大堆的丹药灵石作为补偿。
而对其轻拿轻放、让其禁足十年作为惩罚。
十年禁足于腊梅
院不得外出。
十年呐,听着是个多长的时间呐……可那个贱婢在生了宁霜风后,就用了最顶级的延寿丹!她足足有五百年的寿命!
禁足十年,能算什么惩罚?!
当年她刚生产,儿子又随时可能会没命。
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有心无力,着实腾不出来手杀了那个女人,只能含恨将这口带血的仇恨和屈辱吞了。
她能忍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后来她逐渐也想通了,那个女人她随时都能杀、可杀了有什么用呢,说不定那女人在临死之前还会欣慰,自己拿命替儿子谋得了少主的位置,带着对宁霜风期翼闭上眼呢。
直接杀了她,反而倒成全了她一片慈母心。
那多没意思呀。
她就该从宁霜风身上下手。
那女人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宝贝儿子么,宁家不是因为宁霜风不舍得处置他娘么,那她就只好从根源下手……
毁了让宁家当做宝贝的宁霜风了。
这样才有意思,有意思的紧。
“看你这么气冲冲的过来,想必是宁霜风所结金丹不尽如人意啊。”楚夫人始终笑着,整理好袖口后,姿态优雅的靠向勉强完整的美人塌,垂着眉眼把玩染着石榴红的指甲。
“让我猜猜他究竟结成了几转金丹。”
“五转、还是六转?若是我做了这么多,还让他结成了七转以上的金丹,那可就是老天爷不长眼了。”
“不过没关系……”
她弯着唇角,神色愉悦的轻笑着,双眼如朗星,显得神采奕奕,“老天爷不长眼,我长了,宁霜风若是结成了七转以上的金丹,他迟早得死在我手里。”
“宁家主,你最好是能将他护住了。”
宁家主被她这种当面放狠话、说要杀他儿子的举动惊呆了!
他可是仙盟八大世家之一,宁家的家主!
何曾被人这般当面挑衅、冒犯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激的双眼通红,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直接掐死!
可惜不行,他做不到。
他打不过楚曦!
但他也不准备跟楚夫人低头认输,狠狠地磨着牙齿威胁道,“楚曦,你别太过嚣张、真以为宁府没人治得了你了?!要是老祖宗知道你对霜风下手,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
楚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乐得眉开眼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笑死个人了,怎么你堂堂宁家主,整治我的办法就是找老祖宗告状么?!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宁家主只觉得面皮被人撕了下来,扔到地上踩,脸上火辣辣的疼!满腔怒火的只想直接跟她动手,心里却也清楚若是打输了,楚曦肯定不会放过奚落嘲讽他的机会。
到时候的场面,只会让他更加下不来台!
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份屈辱和愤怒,打算等会就去找老祖宗说宁霜风渡劫被搅乱的事,请他出手整治楚曦!
打定主意后,他不再跟楚夫人对峙,转身就走。
“宁天明。”楚夫人在背后喊了他声。
宁家主脚步不停,大步往前,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背后满是嘲讽和不屑的声音却像是长了腿,清晰的响在他耳边,“你知道我为什么比你强么?因为我从来不将指望放到别人身上,既不会指望老祖宗替我出头,也不会指望儿女来光宗耀祖!”
“只有自己没本事的庸材,才会如此。”
“说的就是你,宁天明。”
宁家主猛地咬紧了牙,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待出了芙蕖水榭,见左右无人,他惨白着脸色、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了两声,“哇”的吐出大滩鲜血
来。
楚曦那一掌,那几句话,竟搅得他心神动荡!
芙蕖水榭里。
楚夫人斜靠在片混乱中,笑得格外欢快。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滚落出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先是默默的无声流泪,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趴倒在美人榻上呜咽出声。
青雀轻轻地推开门进来,无声的陪伴着她。
旁人都只看得到她们夫人家世显赫、姿容绝世、修为高深,以为她必定过得畅快肆意,人人羡艳。
只有青雀知晓她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么苦。
当年腊梅院那个贱婢给她们夫人下药,原本打得是母子皆伤的主意,幸而有相熟的医修给了夫人个法子,让她可以将毒素全引渡到胎儿或者母体身上,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一个、不用闹得母子两都病恹恹的没个依靠。
她们夫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决定了保全自己。
这个决定,不论怎么看无疑都是最明智的。
当时她已经是元婴修为、只要修为仍在,不论如何都能护着些孩子,而孩子的情况却尚未可知,后来生下来检测出是三灵根,若是当初她的决定是保琪安少爷,那他们母子——一个被废了修为的主母、一个三灵根不被父亲重视的少爷,在宁家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恐怕早就被人排挤欺负死了。
即便所有人都说她做得是对的,可……
母子连心,每次看着琪安少爷犯病难受的模样,即便夫人的性格再怎么疏朗坚定,也还是会忍不住心痛自责。
而琪安少爷犯病的几率,每年都次数不少。
哎。青雀默默地叹气。
楚夫人跟宁家主动手的时候,顾砚正站在楚月凝的院子外,突然地动山摇、水花四溅,他下意识就去拔背后背着的玄铁剑。
“别怕。”楚月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伸手扶了他一把,墨色宽袖肆意垂落到他跟前,随着地面震动跟着晃动了几下,耳畔响起低低的解释,“是姑姑跟宁家主打起来了,他们都不想拆了宁府,很快会停手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阵震动就停了。
楚月凝略惋惜着收回了手,“没事了。”
顾砚,“其实我没怕。”
他反手将玄铁剑放回去背后,顺手摸了把楚月凝的脉,跳动的还算平静,“走吧,回去我替你疗伤。”
说着越过门口的楚月凝,主动往院子里走。
楚月凝从后面跟上,眼底倾泻出些许惊讶。
院子里种满了绣球,正值开花时节,粉蓝相间、花团锦簇,既可爱又活泼,顾砚在被绣球簇拥着的石桌前坐了,等楚月凝过来。
他这段时间日日都会过来,早就习惯了。
待楚月凝走过来坐下、在石桌上摊开手掌后,极熟练的将自己手握上去,运转《万木逢春决》探了细细缕灵力进去。
顺着奇经八脉往受伤的地方探去。
这不太容易。
楚月凝的筋脉伤得很严重,光是左手臂就断裂成了四截,他输进去的灵力得费不少劲儿从血肉里钻出条路径,才能从筋脉断裂之处顺利通行。
整个过程既枯燥又漫长,还伴随着疼痛。
幸而木灵力本身就有滋养治愈效果,能稍微缓解下筋脉断裂处的胀痛,楚月凝表现得很悠闲自在,还能面色如常的跟他低声交谈。
“我以为……你会对我敬而远之。”
“嗯?”顾砚疑惑。
楚月凝笑了下,“我给宁霜风用了药。”
毕竟不是什么多光明正大的手段,很多人会不耻于此、甚至对做出这等行径的人心生厌恶,他看顾砚的剑道如同烈日煌煌、蕴含着
磅礴无限的浩然正气。
只当他便是那种眼中容不得这些事情的人。
顾砚撇了他眼,“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楚月凝低低地道,“嗯。”
“不会。”宁霜风那般逼迫于他,楚月凝就算做点什么、报复回去也是应该的,至于不选择直接动手而是用药。楚月凝都已经全身经脉俱碎,修为尽废了,脑子被妖兽啃光了才会直接动手呢!
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其他办法的吧。
何况宁霜风渡劫一事,有他自己万分注意,还有宁家主各种严防死守、耳提面命,当然不是楚月凝想下药就能下成功的,应该是有楚夫人出手帮忙。
刚刚那阵地动山摇,大概正是因为如此。
其中或许还牵扯到了宁家的后宅纠葛。
——这也是当初答应跟宁霜风结契时,提出不许宁霜风跟其他人有牵扯的原因,人一多、纠葛就会多。
都想给自己争足够多的利益、总会有伤亡。
不过他跟宁霜风退婚在即,宁家的这些内宅纠葛也就与他没关系了,顾砚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专注运转着功法替楚月凝疗伤。
偶尔抬头,见楚月凝嘴角始终挂着丝笑意。
极温和,软乎得像摩擦成丝绒状的糖浆。
笑得顾砚颇有些浑身不自在,“你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能认识你,是我人生之幸。”
顾砚,“……”
行叭,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疗伤刚进行到一半,红荔推开院门走进来,面无表情的跟他们行了个礼,“顾少爷,宁少爷在芙蕖水榭外面等你,说有急事儿找您。”
“他有什么事?”顾砚略微皱眉。
总不能是来跟他分享心魔幻境里的香/艳经经历,或者来跟他炫耀自己到新结的内丹?可他是金丹里品质最好的无暇金丹,宁霜风即便是结成了九转、无暇金丹也炫耀不到他跟前来。
甚是奇怪。“让他等着吧,我没空。”
他好不容易才将灵力探到楚月凝胸口,若此时收回,前面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重头再来还得多费半个时辰!
不到十万火急,休想让他放开楚月凝的手!
红荔应了,“是。”
径直转身出去,跟宁霜风将情况如实说了。
宁霜风神色慌张,面带急切,“你没跟顾砚说我有急事么?”
他是真的很急,不然也不会过来芙蕖水榭。
宁琪安出生那年,他已经十岁了,对他娘跟楚夫人的恩怨隐约知晓个大概,主要是他娘经常抱着他念叨什么,“只要她的孩子没了,你就是宁府最最尊贵的少爷”之类。
加上后来宁琪安出生后一直身体不好,而楚夫人也始终对他态度冷漠、甚至隐隐带着恨意,他早将其中的关节猜了出来,怕楚夫人对他不利,从不轻易单独与楚夫人相处。
更别提主动过来芙蕖水榭了!
这会儿是他确实被逼无奈,没有其他办法。
顾砚在芙蕖水榭,他必须得过来。
他很着急,非常着急。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他日后,还能不能坐稳宁家少主之位、甚至能不能在宁家立足的要紧事儿!
他焦急的看向红荔,“你再去通报!”
红荔不动,就站在水榭门口平静的看着他。
宁霜风急了,厉色道,“你倒是去呀!”
“奴已经通报过了,顾少爷正在忙。”
红荔并未将他的厉声听进耳里,不卑不亢的拦着水榭门口,“宁少爷若是不信,可以自行进来芙蕖水榭找人。”
她生性不苟言笑,整日里板着脸。
说话
也不好听。
“就是不知道宁少爷能够活着进来,能不能活着出去。”
这是威胁!是挑衅!
这芙蕖水榭的丫鬟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偏宁霜风自小便对楚夫人畏惧不已,还真不敢随意踏进芙蕖水榭的门槛。楚夫人或许不能直接杀了他,出手将他打个半死不活、或者废了他却是极有可能的!
那女人都敢破坏他结丹,还有什么不敢的!
因此任由他再如何气急败坏,却是不敢踏进水榭门口一步!
只敢在门口等着顾砚忙完出来见他。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从天光大亮等到日暮西垂,芙蕖里涛声阵阵、荷叶与荷花交织出无数形似鬼手的阴影来。
阴森森的,像是要拉着他下往地狱里面去!
宁霜风本就无比的焦急,独自搁水榭门口站久了,那些阴影冷风差点没将他当场逼疯。
就在他想不顾一切闯进水榭的时候。
顾砚出来了。
顾砚还是老样子。
身穿件样式简单的天青色仙鹤纹法衣,背着他的玄铁长剑,跟他们之前见面时没什么变化,落在此刻的宁霜风眼里。
却成了他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
犹如救苦救难的菩萨,浑身散发宝光法相。
宁霜风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顾砚!”
可惜顾砚从来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
宁霜风的困难和焦急都与他无关,还没等人完全靠近过来,他便伸手挡住了。
“有事说事,离远点。”
“还有你别笑了,你这谄媚的我都怀疑你不是宁霜风了。”心里却道,看来宁霜风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要求他帮多大的忙,居然能对着他摆出这副热情的模样!
宁霜风却不说事儿,而是递给了他张单子。
大红色,烫着碎金的外壳。
质地极为厚实,顾砚接到手中,满眼疑惑,“什么东西?”
“聘礼。”
宁霜风怕他没听清楚,有些急切地解释道,“这是宁家给你准备的聘礼,你看一下,觉得哪里不够我可以私人再补给你。”
顾砚觉得手里的单子有些烫手,“嗯?”
他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满脸殷勤的宁霜风,“……你没事儿吧,莫非金丹劫雷把你给劈傻了,忘了我们都说好要退亲的了?”
“你先看看,看看单子。”宁霜风催他。
顾砚更莫名其妙了,“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借着芙蕖水榭门口的微弱灯光,看向手中礼单,嗯,不错,挺丰富的,灵石、丹药、灵植、法器应有尽有。
还都是品阶很高、价格也跟着很高的东西。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没什么特殊表情。
宁霜风表情殷切的望着他,“怎么样?”
顾砚如实答道,“价值连城。”
宁霜风顿时看到了希望,“那你不要跟我退亲好不好,咱们当年定的结契期是你我金丹后,如今我们都结了丹,只要你点头、咱们的结契礼就能迅速的提上日程。”
“这些东西,不出三天就能全部送到你手里!”
“若是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弄来,只要你不退亲……”
宁霜风的打算其实也很简单。
老祖宗喜欢顾砚!这点他们宁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是老祖宗亲口提出的让他跟顾砚结契。
他也正是凭借这点坐稳了宁家少主之位。
那么只要顾砚成了他的道侣,他的宁家少主之位就不会动摇!有老祖宗的爱屋及乌,即便是他爹认为他在结丹时丢了宁
家的脸面,也不会过分的为难他。
说来也真是阴差阳错,世事无常。
当初因为他纵容了楚钰逼迫楚月凝给顾砚敬那杯酒,顾砚跟他闹退婚的时候,宁霜风心里还揣着等着他们退婚过后,再将这张聘礼单子拿出来、让顾砚跪着求他进宁家的心思。
谁知才过了短短十数日,情况就天翻地覆。
变成了他拿着这张满载着天材地宝、灵石法器的单子,求着顾砚不要跟他退婚,这种近乎羞辱的事若放在以往,宁霜风是想都不会这般想的!便是在今天之前,有人跟他说他会拿着单子求顾砚不退婚,他必定会先啐那人两口,再狠狠地踢上两脚才解气。
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留住顾砚,他才可能继续有好日子过!
宁霜风自己或许都没注意,他跟顾砚说出“只要你不退亲”的时候,表情姿态是多么的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哪里还有半点儿身为宁家少主的傲气和桀骜……
可惜,即便他将那张价值连城的聘礼单拿了出来,即使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顾砚也仍旧对跟他退亲一事的态度坚决,不可能再更改。
宁府准备的聘礼确实非常好。
但那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他拿了多少东西,就得承担多少责任,这点顾砚向来心知肚明,也并不抗拒的。
问题是,随着这些东西来的还有个宁霜风。
糟心。
连带着那些东西都跟着不美好起来了……
他将礼单合上,递还给宁霜风,“婚肯定是要退的,这些东西确实很好,但我想要的也能自己去挣,就不用了……”
宁霜风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可看清楚了?”
那么多的灵石和资源,那么多!
顾砚居然能不动心?!
怎么可能?!
顾砚点头,“看清楚了。”
说实话,看着也不是不心动的,毕竟单子上那么多东西呢,他又不修无情道,无情无欲的,当然看着也眼红想要。
只是有时候吧,人得懂得判断、知道取舍。
顾砚不想让那张单子成为困住他的枷锁。
“那你为什么还要退亲?”
宁霜风满心疑惑,又相当焦虑,急切的猜测着他要退亲的原因,“如果是因为我之前答应不纳妾这件事,我保证以后再不碰其他人,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道发誓!”
“还有绿珠,我今天就将她们送走……”
顾砚无动于衷,“不用,退婚吧。”
正说着,凭空飞过来至传讯纸鹤。
顾砚伸手接了,里头传来他师父清扬真人的声音,“砚儿,霜风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们过来趟,咱们跟宁家主商量下退婚的事。”
顾砚看向宁霜风,“走吧。”
宁霜风也听到了纸鹤传讯,知晓他爹和顾砚的师父都在等着他们去商量退婚的事,顿时急得腿都软了。
差点没直接给顾砚跪下!
“顾砚,你要怎么样才肯不退亲?!”
顾砚安静的看了他会,神色平静。
“下辈子请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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