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冤种大师兄他重生了 > 第28章 幽篁秘境
    十日后,距海神爷爷生辰还有两日。


    日暮西垂,顾砚在袖口绣完最后两针,站起来活动酸痛不已的腰背和脖颈。他自吃过午饭后坐了半日,浑身都是僵的,偏偏头都能听到骨节活动时清脆的“咔咔”声。好在忙了十数日,总算将“给海神爷爷做衣服”这个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顾砚拍了两下脖颈,低头看向手中的衣服。


    村子里却突然响起阵惊呼声。


    “捕鱼队回来啦!”


    “海龙他们又捕到了大鱼,比之前那条还大的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真好啊,给海神爷爷的贡品够了。”


    “明年我们村子肯定能风调雨顺!”


    顾砚站起来看向沙滩。


    果然又看到了那朵由小帆船组成、形状奇怪的白花。


    沙滩上人声鼎沸,顺风飘到他耳朵里。


    都在兴高采烈的议论着今天的收获,其中对“海龙”的夸奖更是不绝于耳。


    “谢天谢地,咱们村子幸亏有海龙在。”


    “可不是,要是没有海龙,我们怎么凑的齐这么多贡品。”


    “海龙真是个好孩子呢!”


    不多会,他们口中的海龙穿过村子回来。


    顾砚略微皱眉,“你受伤了?”


    楚月凝的小臂自手腕至手肘,被割开了条半尺来长的伤口,皮肉被海水泡成惨白色,格外狰狞的外翻着,伤口最深的地方隐隐能看见白骨。


    偏受伤的人跟感觉不到疼似的,面不改色,拎着个硕大肥腻的椭圆白球朝他走过来。


    “没事儿,小伤。”


    顾砚转身去拿清水跟伤药,“你别动。”


    楚月凝听话的不动了,“好。”


    在门口寻了个石头安静坐着,眼神温和的看顾砚进屋里把东西都找出来,先替他将伤口仔细的清洗过,再慢慢往伤口处抖出药粉。


    药粉是楚月凝之前在镇上买的。


    顾砚摁着他伤口周围的皮肉止痛,动作轻柔,“你买这瓶药,就计划到自己会受伤?”


    “不是。”楚月凝低声道。


    买擦手脂膏时细究了下成分,顺手带了两瓶药粉回来,想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用上了。药粉虽不及止血散那般药效猛烈,但碰到伤口还是会痛,受伤的胳膊不自觉轻颤了下。


    被顾砚轻柔却坚定的摁紧,“别动。”


    楚月凝笑了下,真就不再动了。


    瞧着这人对着他的伤面色凝重,眼含关切的模样,这些疼痛并不算难以忍受。目光扫过顾砚摆在跟前的那团红色,“你衣服做得怎么样了。”


    “挺好,只差最后圈珍珠没上。”


    顾砚动作利索的给他上药包扎,随口闲聊,“这个是什么东西?”


    那个被楚月凝带回来的白球就在他脚边。


    说是球,其实也不尽然。


    形状长得很是奇怪,一头圆、一头略尖,胀鼓鼓的,外头是层白花花、掺杂着许多血丝的肥肉。


    看着油腻腻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好。


    将楚月凝的伤口包扎好后,顾砚将伤药收好,顺手戳了下那团白肉,摸起来弹性十足。


    里面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玩意是什么。


    “鱼鳔?”


    鱼鳔他自然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真立起来的话比他还略高些,想来也只有海里的大鱼肚子里,能长出来这么大个的厚实鱼鳔。


    顾砚有些疑惑的看着楚月凝,“你拿这个鱼鳔来做什么?”


    “给你准备的。”楚月凝笑着看他。


    见顾砚略有些惊讶,低声笑着解释道,“把鱼鳔在地上装满后,下水能从中吸气。我们楚家位于溧洋城正中,附近的三百里都是汪洋水域,又管着溧水下游的船只来往和商贸等。


    而溧水九广阔曲十八弯,共有三十六个因河水湍急、常生暗流的地方,经常会遇到溺水、沉船等事件。身为楚家弟子,自十五岁起就会参加护卫队,随时准备在水域或河里捞人。”


    “但也不是所有楚家弟子都天生水性好,况且水性再好的人,于水中也待不了半个时辰以上。很多情势危急的时候,没办法频繁的从水里游出来换气,就会随身携带个在地面灌满的气囊。


    制作这种气囊的最好材料就是鱼鳔,像这种海里大鱼的鱼鳔最为牢实好用,拿到我们溧洋城去,多得是人拿灵石买……”


    “不过这个也不能直接用,待会我来炮制它。”


    顾砚听得愣住,“给我的?”


    难道楚月凝是专门为了他去捕猎大鱼,手臂才会受伤的?


    他正想问,楚月凝已经进屋做饭去了。


    顾砚抿紧嘴唇,走过去帮忙。


    或许是因着惦记那个鱼鳔,晚上他们随便吃了点撒了虾米的面条,楚月凝就拿了工具出门动手收拾了。


    他收拾完碗筷出来,在门口愣了会神。


    略带咸腥味的海风从他们门口拂过。


    夕阳西下,最后丝余晖眷恋着海面不肯散去,在碧波水面拖出道绚丽无比的鲜亮红痕。


    有些许散随意至极的落在他们附近、身上。


    楚月凝向来得上天偏宠。


    就连那点夕阳余晖都多半落在其低垂的肩头,发间,璀璨的金光中,顾砚恍惚中看到真正的楚月凝坐在那里。


    眼里的金辉与夕阳交相辉映,华丽至极。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楚月凝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顾砚低声道谢,“多谢你为我费心。”


    楚月凝,“嗯?”


    他随即反应过来是因着气囊的事,轻笑着,“只不过是顺手为之,你不必太放在心里。”


    顾砚沉默片刻,“嗯。”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自六岁修炼至今,不论是自身的修炼也好,还是进落日山脉、各种小秘境里闯荡寻宝,身侧都没有这么个人在。似乎不管他遇到什么问题,都不用太过惧怕担心,因为总会有人能想出办法来,来教他、指导他该如何解决困境。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论他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拼命的去挣去抢。


    运气好时,他总能很快的找到办法。运气不好的时候,不得其法,就只能撞得头破血流。


    走很多的弯路,才能摸索出究竟该如何做。


    从来没有人……


    会像楚月凝这般,将他的困境看在眼里。会因为他水性不佳,提前帮他准备下水用的气囊。


    甚至不惜为此去猎杀大鱼,还因此受伤。


    就像那日的枫林之行。


    从来没有人,会因为不愿意让他受伤,而拿自己的血将他浑身都染红。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将其放在心上?


    他做不到。


    顾砚把桌子摆好,继续穿那串最后的珍珠。


    就着头顶的月光,他两相伴忙到夜半。


    终于顾砚将最后颗珍珠缝好在衣角,展开那件堪称珠光宝气、异常华丽的衣服,让楚月凝试了尺寸,正好合适。楚月凝也将气囊完全炮制好了,装满后让顾砚憋了会气,再试着从里头吸了口气。


    顾砚试了试,笑着点头,“确实能用!”


    除了略带腥味外,跟正常呼吸没什么区别。


    两人互相看了眼,神色都有些如释重负。


    此时已经夜半,头顶银月高挂,繁星漫天。


    宽阔的海面有微风刮过,吹起层层叠叠的深蓝水纹,被推到他们所在的石壁前,击打出清脆悦耳的“啪、啪”声响,并不会显得声音嘈杂。


    反而如同玉石相击,令人闻之心宽。


    月光将地面照得亮如白昼,两人都不困。


    楚月凝面冲着缓缓流淌的海水看了会儿,也不知突然从哪来的兴致。


    转过头问他,“你想不想喝酒。”


    顾砚笑着点头,“想!”


    如此月色,如此美景,实在不宜辜负。


    于是两人就各自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好,进屋找出那坛专为吃螃蟹买的酒。


    拿两个陶碗装满了,坐在门口吹风。


    “这坛酒,原是为了吃螃蟹买的。”


    谁知他们那日自镇上回来后,白日里楚月凝忙着打渔凑贡品,他忙着给海神爷爷绣衣服,晚上两人还得坐在门口借着月光打磨、穿各种装饰用的珠子,忙得不可开交,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压根没有吃螃蟹的闲情逸致,那壶酒也就没打开来。


    直到今晚大功告成,能稍微松口气。


    顾砚浅浅的抿了口。


    这酒的口感并不火辣,反而很是淳厚柔和,带着点甜津津的味道。


    他甚是喜欢,咕嘟、咕嘟连着喝了半碗。


    见他喜欢,楚月凝也不跟他抢。


    这个幻境尤其厉害,居然能甄别进秘境的人本身修为,对菜下碟,不仅将金丹修为的顾砚禁锢在个“不喜劳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海华身上,对其神识记忆的侵蚀更是从未停止过。以至于顾砚根本不能靠装作海华,瞒过幻境对他意识的窥探。


    何况顾砚在绣的东西,本就极为危险。


    他很多次看顾砚绣着绣着纹样,眼神就会出现片刻懵懂,似是在想自己在做什么,下一步该怎么做。被幻境赋予的“海华的意识”,从未停止过与他争这个身体的使用权,每次顾砚都会轻描淡写的将绣花针扎进指尖,利用十指的疼痛回神。


    但他越抵抗,幻境就会越变本加厉。


    偏他还不能不抵抗。——这是个极为恶劣的循环,是顾砚自身与幻境的对抗,没人能帮到他。


    这些时日,表面看是早出晚归、冒着风浪捕鱼的他更辛苦危险。


    但楚月凝心里在清楚不过。


    光是绣这件异常精致复杂的衣裳,顾砚的心血都快要耗尽了,每根手指都扎满了细密的针眼。


    而这其中,有多半原因是他的手笔。


    拎着就酒壶给他将碗倒满,低声笑着,“待咱们出了秘境,我带你回溧洋吃螃蟹。”给你赔罪。


    顾砚端碗的动作略停,“……好!”


    他小口小口的抿着,很快又喝了半碗。


    不消片刻,那坛酒就被他喝完了。


    酒坛子还舍不得扔,就那么双手抱在怀里,望着海面映着的银月出神。


    看起来呆愣愣的,眼神有些木讷。


    楚月凝略皱眉,“顾砚?”


    “嗯?”那人抱着酒坛抬起头,似被人惊醒般,脸颊红红,眼里醉意朦胧、凝成团化不开的雾气,看向楚月凝时露出丝疑惑,“顾砚是谁?”


    楚月凝看着他,“那你是谁?”


    对面的人又抿了口酒,“我是海华呀。”


    “我是海华。”


    他指了指自己,又拿手不停地去戳楚月凝的胸口,嘴里低声嘟囔着,“你是海华男人,你是我男人,就要对我好知道吧,我是……嘶。”


    额头似是被人用针扎过,生起尖锐的疼痛。


    顾砚狠狠地皱眉,眼前有些恍惚,他看着面前肤色黝黑、面容陌生至极的男人。


    试探着喊了声,“楚月凝?”


    “嗯。”


    楚月凝抓着他杵着自己胸口的手,“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顾砚乖乖的坐回石头上。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酒却还没醒。


    曲着双腿将酒坛抱在怀里,自己低声嘟囔着,“懒兔子,你今天怎么这么硬这么冷,你身上的毛毛呢,跑去哪了?怎么你的毛全都不见啦。”那双扎满针眼的手在酒坛上胡乱摸着,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突然双眼都红了,跟着滚落下两行眼泪来。


    带着浓重的哭音,听起来可怜至极。


    “我忘了你的皮被人剥了。”


    “你的皮都让人剥了,哪还有毛呢。”


    他醉得不轻,抱着酒坛,絮絮叨叨跟他的兔子说着话。


    又拉着楚月凝讲他跟懒兔子的事儿。


    “我七岁那年,曾经养过只兔子。”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小苍山对七岁的顾砚而言,是那么的高、那么的大,满山也找不到个能跟他说话的人。


    即便他已经住了很久,还是不习惯。


    他师父总是很忙。


    使役们也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他整日除了拿本破旧的经卷读书识字,就只能独自待在房间里发呆。


    懒兔子是使役逮回来的野兔生的。


    那个使役嫌它太小,丁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将它随手扔到饭堂在墙边,顾砚过来吃早饭的时候,瞧见团粉嫩嫩、肉乎乎的小东西在动,就把它捡了回去,靠拿勺子喂米汤把它喂活了。


    小东西长得很快,不到半月就生出了绒毛。


    摸起来软乎乎、暖洋洋的。


    顾砚很喜欢它。


    不仅因为它漂亮可爱,还因为它总是会陪在他身边。


    有懒兔子在,他的日子都变得欢快起来。


    每当念书修炼累了,他就会去戳戳那只兔子,陪它玩儿。


    它懒懒的不喜欢动,顾砚就叫他懒兔子。


    他给它搭窝、给它梳毛。


    每天都会带着它去后山找最嫩的草叶。


    他看着它从块粉嫩嫩的小肉团子,长成需要他用两只手才能抱得动的肥兔子。它也陪着他长大,从一个七岁的懵懂幼童,长成十七岁的稚嫩少年。


    他小时候极为胆小,怕疼怕黑还怕鬼。


    每次练剑受了伤、或者打雷下暴雨的时候,他都会抱着兔子,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十分小声的祈祷着天快快亮起来,天亮了,他的伤口就好了不疼了,窗外的惊雷也就不会张牙舞爪的,像是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怪物,想要将他抓走。


    每当这个时候,懒兔子就会缩在他胸口。


    那团软乎乎、沉甸甸的毛茸茸,总会让他感觉到心安,让他慢慢的沉浸入睡梦中直到天明。


    这种无声的陪伴,持续到他十七岁那年。


    那年,顾砚第一次进落日山脉。


    落日山脉太过广阔,里头杂草丛生,蛇鼠遍地,还有很多他打不过的妖兽。他运气不太好,刚进山就受了伤,后来更是为了采一株低级灵植,还被守着灵植的妖兽追杀了近半个月。


    靠着藏身淤泥里才躲过一劫。


    那次他在落日山脉里耽搁了二十多天,才拖着满身伤回小苍山。


    小苍山不知何时新换了使役。


    他的懒兔子无人照料,吃完了他临走前准备好的草叶后。


    许是饿急眼了。


    将关着它的木头笼子啃破,跑了。


    “它要是真跑了,也就好了。”


    顾砚抱着酒坛哭的伤心,不甘心的低声嘟囔着,“你要是真的跑了,该有多好呀。”


    跑到野外去,啃点树叶杂草,直到老死。


    总归它当时已经十岁有余,按照只寻常兔子的寿命来说,它已经垂垂老矣,命不久矣。


    可它是只又懒又傻的兔子,根本没跑远。


    也不知道怎么循着味儿,跑到他们饭堂偷吃菜叶,被那个新来的使役当野兔打死了。


    剥了皮,将肉挂在屋檐下风干了。


    顾砚自落日山脉回来,浑身是伤的去饭堂。


    他们给他端了半盆红烧兔肉,他当时带着伤在落日山脉东躲西藏了半个多月,仅以野果和胡乱烤得焦黑的肉为生,早就精力耗尽,又累又饿。


    也没吃出来那是什么,狼吞虎咽全吃完了。


    等他吃饱喝足从饭堂离开时,瞧见挂在屋檐下的兔皮极为眼熟,红着眼睛冲过去查看。


    才猛然发现,原来那真是他的懒兔子!


    他刚刚吃的肉是他的兔子!


    是他的……懒兔子。


    当时顾砚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他的懒兔子,他们从小在山上一起长大,他曾经幻想过会永远陪着他的懒兔子。就那么被人抽筋扒皮,连肉都剁碎炖熟了……再端到他跟前来。


    而他毫无察觉的,将它的肉吃完了。


    顾砚瞬间红了眼,发了疯。


    那是他唯一一次彻底的失去理智,像个犯了失心疯病的人,双眼通红、带着伤的面皮狰狞扭曲着,如同只凶猛的野兽般愤怒的咆哮着。


    他要让那个使役给他的兔子偿命!


    但人怎么可能给只兔子偿命呢。


    何况那使役自觉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过是随手打死了只过来偷吃菜叶的野兔而已,人吃兔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他凭什么给只兔子偿命?!


    就算后来知晓了那只兔子是顾砚养的。


    那也仅仅是只兔子而已,怎么跟人比,再说分明是顾砚自己没看好它,让它跑到饭堂里来偷吃!


    他将它打死了吃肉,有什么问题?


    两人在饭堂里打了一架。


    顾砚先动的手,却没能打赢。


    他浑身是伤,筋疲力尽,极致的愤怒让他理智全失,出手根本毫无章法。


    只能像野兽般嘶吼、抓挠。


    最后他被人踹倒在地,神情不屑的嘲笑。


    “原以为你是清扬真人的徒弟,或许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本事,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没用的废物,就跟你那只只会来饭堂偷吃菜叶、看到棍棒落到身上,都不知道躲闪的废物兔子一样!”


    “果然是什么主人就是有什么宠物呀。”


    顾砚什么都听不进去,张嘴朝他腿咬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咬了出了血,抬起一脚将他踹向墙边,之前就伤了、没好全的骨头再次断裂,从他胸口扎了半截出来,伤势看着极为吓人,血顺着戳出来的骨头泉水似的流淌。


    顾砚还不肯罢手,一边呛咳着吐血,一边挣扎着要往那人跟前爬……


    他当时心里仅剩的信念。


    就是要杀了那个人,给他的懒兔子偿命!


    事情闹得有点大,饭堂被毁了大半。


    最后以他师父清扬真人出面,打伤并赶走了那个使役,顾砚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告终。


    他伤势恢复,能下床的时候。


    他师父也不知听谁说了他发疯是因为只兔子,送了他只浑身雪白,绒毛纤长的灵兽垂耳兔。十分的漂亮且性格温顺,安慰他道,“你以后养这只灵兔,不会有人将它当作野兔随意打杀了的。”


    顾砚摇头拒绝了。


    垂耳兔再漂亮温顺,终究不是他的懒兔子。


    “后来呢。”他听到有人在问,“那个使役怎么样了。”


    那个使役……


    顾砚眯着眼睛,努力想了会,“死了。”


    他那段时间满心都是愤怒,替懒兔子报仇的冰冷恨意占据他整个身心。哪怕伤好后,他也没办法静心修炼、没办法安心读书,他只想杀了那个人替懒兔子报仇!为此不惜整日待在落日镇上,出入各种酒楼茶馆,只为搜寻那个人的消息。


    可还没等他动手,那个使役进了趟落日山。


    走着进去,被人抬出来的。


    死状格外凄惨,半边脑袋和肩膀都被妖兽啃了,血肉模糊、不成形状。


    杀了懒兔子的人死了,他胸口的恨意消了。


    却始终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块走,时不时能感受到凉沁沁的寒意,也总是突然就会产生股猛烈的想哭的冲动。


    过了好几年都没能够缓过来。


    毕竟,那只陪了他十年。


    他们相互看着长大的懒兔子,是真的没了,彻彻底底的没了。


    哗啦。


    手中酒坛抱稳,滚落下去摔碎了。


    顾砚似是被这声脆响惊醒,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准备回屋,不料一脚踩空,身形摇晃着往旁边倒过去。他们面对着海面,并肩坐在门口一块凸起来的石头上,前面就是犬牙交错、参差不齐的石壁。他这一脚踩下去,估计得跟那个酒坛一起,顺着滚落到海里去,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算完。


    好在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将他给扯住了。


    顾砚眯着眼睛,分辨出拉他的人是谁,“楚月凝?”他低声呢喃着,“是你呀。”


    似是对搀扶他的人极放心,很快沉沉睡去。


    楚月凝略笑了下,为这来之不易的信任。


    随即珍而重之的将人扶稳,让他的头靠向自己肩膀,盯着缓缓泛着水纹的海面看了会。


    突然轻笑了声,“兔子有什么好的。”


    “你不如,好好看看我。”


    既不需要你费心费力的照顾,也不会被人随意打杀了,最重要的是,只要你愿意……


    我不只能陪你十年。


    百年,千年,直至地老天荒,我还在这里。


    靠在他怀里的人似是彻底醉了,双眼紧闭,没给他任何回应。


    顾砚这一觉睡得极安稳,日上三竿才起。


    楚月凝穿着那件灰衣,正坐在门口给鱼鳔做最后的加固,听见动静回头看他,“我蒸了两笼包子,温在笼屉里的,你自己洗过手拿出来吃。”


    他态度极其随意,有种家长里短的温馨。


    顾砚点头,“好。”


    自去洗了手拿包子吃,坐在旁边看他收拾鱼鳔,外面那层染着血丝的肥肉被剔掉了,也不知楚月凝怎么收拾的,鱼鳔变得柔软且弹性十足,此时正往外层镶嵌层指节厚薄的铁片。顾砚啃着包子看了会。稍微看出点门道来。


    “这样做更牢固也沉些,能带进深水里?”


    鱼鳔太轻,不加重物的话会浮于水面。


    就算使用的人用力拖扯,也很难将其带进深水里去,因此看到那些铁片他大致就明白了。


    楚月凝笑着夸他,“真聪明。”


    顾砚老脸一红,不自在的蹭了蹭鼻尖,继续啃着包子看楚月凝炮制鱼鳔。


    过了会,村长带着人过来取那件衣裳。


    顾砚进屋将衣服拿出来,村长只看了眼就被其华丽的外表给惊呆了。“这、这简直……就算天上仙人穿的衣裳也不过如此了吧?!”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爱不释手。


    “真漂亮。”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


    “天啦,我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若非红虾头过来收给海神爷爷的贡品,他们能盯着那件衣裳不错眼的看上整天,交给红虾头时仍恋恋不舍,恨不得将眼睛黏在衣裳上跟着去了。


    很快,海神爷爷的生辰就到了。


    这天海霞村没人出海打渔,都纷纷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打扮整齐、拖家带口的去给海神爷爷贺寿。


    顾砚跟楚月凝收拾妥当,也混迹其中。


    临海的石壁已经搭建好了高台,四周装饰着各种颜色的贝壳,海螺和花朵。


    高台上供奉着个巴掌大小、漆黑的陶瓮。


    要向海神上贡的村子都到了,两千多个男女老少围绕着供台站着,挤挤挨挨的,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他听到周围有人教导小孩儿。


    “那里头装着给海神爷爷的贡品。”


    “海神爷爷是有大神通的,别看这陶瓮小,里头可装着附近几个村子所有的贡品呢!近十万斤的鱼虾肉都装在里面,也不会腐坏,放多久都跟新打起来似的……那可是天上仙人才有的宝贝。”


    “正是,待会你可要好好看清楚海神爷爷的神通。”


    “要对海神爷爷心存敬畏,是他保佑了我们村子风调雨顺、能够出海打鱼不遇到风暴。”


    顾砚多看了两眼,储物法器?


    也不知是那位海神爷爷自己会炼器,还是偶然得到的这个陶瓮。


    没等他多想,红虾头捧着衣服出现了。


    身为海神爷爷的使者,红虾头先是将衣服恭恭敬敬的放好,装模作样的点了香。


    口中念念有词的祝祷一番。


    突然大喝一声,“跪!”


    “迎海神爷爷降临!”


    周围众人自他走向高台上,议论声就小了,听他祝祷时更鸦雀无声,听到这声呼喝,皆稀里哗啦的跪下了,表情十足虔诚的贴着冰凉地面。


    顾砚拉了把楚月凝,也跟着蹲下来。


    台上红虾头叽里咕噜的念了半日,待底下的人跪得膝盖酸疼,头晕眼花,才心满意足的停了讲话,拉出脖颈上挂的骨哨吹响,“献贡品——”


    平静海面出现了细碎的波纹。


    一圈圈的不断漾开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开水面出来。


    随着那哨音越发高昂,水面动静越大。


    顾砚皱了眉头。


    他脑海里响起与了哨音共振的耳鸣声,那耳鸣很快化成了阵窃窃私语。


    有人在不断的呼喊他。


    海华……


    海华……海华你快醒醒。


    还记得吗,你就是海华呀。


    有人在抱着他哭,泪流满面,神色痛苦。


    呜,海华呀……我的海华呀!


    海华呀!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们了,不要将送到海里去,他年龄还那么小,他会死的呀。


    不要让他去当贡品!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了……


    有人在劝,脸上挂着与己无关的冷漠与庆幸。


    哎呀,是海神爷爷指定让他去的。


    海神爷爷想要的贡品,难道我们还能拒绝么?


    他要是不去,难道你替他去。


    有人骂,怒不可遏,似乎是他们作恶多端。


    你这女人好不懂事!


    竟敢看着我们向海神爷爷进献贡品,难道非得等海神爷爷发怒,将我们全村都淹死了才肯罢休!?


    舍了他,就能免了我们村两年的供奉!


    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把海华带过来!


    杂乱无章的画面的最后,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长得很好看,跟其他人不同。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像是年画里菩萨座下的捧金童子。他被人捆了双手双脚,脖子上套着绳索,像只待宰的洁白小羊羔,在一个狂风暴雨,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晚,被独自送往了惊涛骇浪的海上。


    “怎么了?”有人在关心他。


    顾砚抬起头,眼神多了两分木然。


    “没事。”他动作僵硬地摇头。


    楚月凝皱起眉头,“顾砚?”


    顾砚却不理会他了,专注看着高台上。


    台上的哨音已经结束,他耳边的声音却还在。


    不停地纠缠着,试图将他残存的自我意识抹杀的掉,让他变成那个它想让他成为的海华。


    在不断的抵御纠缠中,顾砚的眼神逐渐变空。


    高台上,红虾头已经在往水里倾倒贡品。


    那个原本巴掌大的陶瓮突然变大,得有数人合抱才能环住,两丈余宽的翁口倾斜至海面,不断带着血的新鲜鱼虾肉从里面被倒出来、落进水里,溅起来的巨大“噗通、噗通”不绝于耳。


    很快,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


    在那团红色中,有股诡异的红光流转着。


    所过之处被倒进海里的血肉被吞噬个干净,而那团红光却随着吞噬的血肉越多,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直如团粘稠的血液,也像是被洒落的朱砂。


    红的刺眼,红的诡异。


    高台周围跪着的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出。


    全都将头埋得低低的,以额头触地,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期盼着贡品能让海神爷爷满意。


    整个上供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


    足足两个时辰,翁里的鱼虾肉才被倒完,而在海水里游曳的诡异红光,也似乎终于得到满足,在水里发出声兴奋而高昂的尖啸。


    红虾头又将陶瓮恢复成巴掌大小。


    恭恭敬敬的捧出那件红衣,跪倒在高台上,卑微的低头,“这是海霞村给海神爷爷裁的新衣。”


    约摸跪了半柱香,水里响起个冰凉的声音。


    “嗯?海霞村……”


    彻底恢复成蔚蓝的水面不断颤动着,如同泉眼爆发般冒出道水花四溅的水柱,载着什么来到高台。


    那是个人。


    却又不完全是个人。


    他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四肢,头颅,五官,甚至与他们相同的黑发。却远比人类要更惨白、瘦削,两边脸颊都覆盖着层绯红鱼鳞,双眼也犹如被血色浸染的珍珠。


    让他本就瑰丽无双的脸越发惊心动魄。


    红虾头不禁看待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长相奇异却好看的人,那人仿佛天生带着能魅惑人心的魅力,光凭借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人的魂魄吸走。


    “我好看吗?”那人睁着红色眼睛。


    红虾头失魂落魄般木然,“好看。”


    “可惜……我不是你能随便看的。”


    那人唇边挂着笑,神态随意,伸手就拧断了红虾头脖子,听着骨头断裂发出的咔嚓声脆响,语气有些不耐,“明知道我讨厌虾壳,还敢顶着这玩意儿招摇过市?”


    那件华丽非常的衣裳落在地上。


    那人低头看了眼,轻轻的“咦”了声,极小声的呢喃着,“居然还挺好看的。”


    “既然是海霞村……海华来了没有?”


    海华……


    海华。


    海华!


    顾砚被周围的人推搡着,站到了最前面。


    那个脸上生了鱼鳞的人站在高台上,任由海风吹拂着他长及腰腹的浓密黑发,远远的朝顾砚出伸手,语气柔和的呼唤道,“你过来,给我穿这件衣服。”


    顾砚眼神木然,抬腿就要往高台上走。


    楚月凝猛地伸手拉住他,“顾砚?”


    不对劲,顾砚的状态完全不对!


    即便被人用力抓紧了,顾砚却没能回神。


    他眼中只有那个高台上的人,耳里也只听得见那人声音,根本不理会抓着他的人是谁,用力挣脱了楚月凝的手,径直朝着那座高台走了过去。


    “真乖。”那人赞了句,将衣裳交给他。


    顾砚像个被彻底控制住了心神的傀儡,他眼神木讷,动作缓慢,接过那件衣裳就站在旁边不动了。


    那人眼中闪过丝不耐,“替我穿上。”


    得到指令的顾砚慢慢动起来。


    将衣服展开来,绣满黑金纹路、钉着无数珍珠的华丽红衣迎风飘摇着,被顾砚低垂着头、仔细的替他穿好了,动作轻柔的将砗磲打磨而成的扣子扣好、系上镶嵌着各种金银琉璃的腰带。


    为了替他抚平袍角的褶皱,更是顺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以一种完全臣服于他的、卑微至极的姿态。


    追过来的楚月凝皱紧了眉头,露出两分怒意。


    找死!他快步追了过去。


    高台边的两人姿态亲昵,似乎自成世界。


    “想起来你娘是怎么死的了?”


    那人拿手指掐着顾砚的下颚,将自己惨白冰冷的脸贴过去,血红色眼睛里闪着无限恶意,“海华……你注定了是我的猎物,你看,就算你在不愿意,最终也只能跟我回海里去。”


    “跑什么呢,嗯?”


    似是被贴上来的冰凉所激。


    也像是被“海华”两个字打开了机关,顾砚眼神猛地闪了闪,褪去了木讷呆滞,涌现出汹涌澎湃的恨意,咬牙切齿的恨道,“是他们害死了我娘!他们要把我当贡品送到海里去,我娘跪着给他们磕头,头都磕破了他们也不愿意放过我!”


    “他们把我捆起来,放到了小船上。”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好大、好大的雨呀,雨水打的我浑身都疼得厉害,海浪掀起来得有两丈高!海底的凶兽在不断的咆哮着要吃了我。”


    “我好害怕,好害怕!”


    “他们为什么要送我去当贡品,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我娘就不会为了救我被海水淹死了!如果不是他们……”


    海华之所以会生在海边,却怕海的缘故。


    是因为他幼时曾被当做过给海神爷爷的贡品,独自于夜里送往海上。他因此事恨极了海霞村的人,提及此事便愤怒的弓起后背,粗声粗气的喘息着,想要将那些村民都杀了偿命。


    “乖孩子。”那人拍了拍他弓起的后背。


    故意将头靠近他,低声在耳边蛊惑道,“那就去杀了他们,替你娘报仇。”


    他手里被塞了把刀,“去吧,我的海华。”


    “去杀了他们,替娘报仇。”


    “就从这个敢跟过来的人开始,杀了他!”


    顾砚双眼通红,举起刀就朝楚月凝砍去。


    被楚月凝躲过了,“顾砚!”


    第二刀跟着砍过来,险险擦着楚月凝手划过。


    他根本毫无章法,只知道拿着刀胡乱砍划,双眼都被愤怒和恨意涨红,嘴里还犹如疯狂的野兽,发出阵阵咆哮声,不知疲倦的挥刀砍向楚月凝。


    偏楚月凝比他灵活太多,不论他怎么动作,刀刃总是近不了对方的身,反而很快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那个有着血红眼珠的人刚开始还觉得有趣,见他半天连个伤口都划出来,表情逐渐有些不耐烦,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出声打断他的动作,“海华,你过来。”


    沉浸在想杀人的仇恨里的顾砚根本听不见,仍旧徒劳无功的朝楚月凝挥着刀,被那人用头发卷住拖至身边还不安分,不断挣扎着。


    被人猛地掐着脖子,低笑着继续蛊惑。


    “我暂时分你一半力量,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就跟我回海里好不好。”


    顾砚红着眼睛狠声道,“好!”


    随即,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


    有股力量自他掌心传入,在他身体里四处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的骨骼、皮肉皆被直接撑破,混合着那股奇异力量生成新的模样来。整个人暴涨至两丈左右,胳膊变得比他原先的大腿还粗,剧烈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痛呼出声,力量却在不断上涨着。


    身体的改造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那人踢了踢尚在不断颤抖的顾砚,指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楚月凝,死气沉沉的唇畔噙着抹诡异笑容。


    “现在,去给我杀了他。”


    “是。”顾砚强忍着疼痛,拽着他的腿才能慢慢站起来。


    然后挥刀……


    用尽全身力气捅向了自己拽着的人。


    刀毫不意外的被捅进了肉里。


    被他拽着的人反应极快,刀尖刚刺进皮肉顾砚的手就被抓住,血红的眼睛里闪着愤怒,“海华!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顾砚轻声笑着,拿变了形状的粗壮胳膊死死将人箍筋,竭尽全力想将那把刀捅进肉里更深一点的地方。


    他被浑身的骨肉剧痛逼得粗声喘气。


    “当然……是杀了我的仇人呀。”


    “是他们把我当成贡品送到海里不假,可罪魁祸首,不是向他们索要贡品的你吗?海神爷爷……呵。你知道吗,我最烦有人让我叫他爷爷?”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爷爷?!”


    被他用力箍紧、不能动弹的人用力挣扎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海华?!”


    海华最恨的人就是害死他娘的村民们!


    做梦都想杀光村里的人报仇!


    怎么可能将刀指向自己?


    反应倒是真快,顾砚低声笑着。


    “是啊,我不是海华。”


    海华自那年从海上回来后,心中畏惧大海,也畏惧住在大海里的海神爷爷,自然不敢恨这个罪魁祸首,只敢转移仇恨到村民身上。


    整日都想杀了海霞村里的人替他娘报仇。


    可顾砚不同。


    他要杀,就只杀罪魁祸首!


    只有这点,他跟海华是截然不同的。


    想凭借海华对海霞村民的恨意,来影响侵蚀他的意识?


    他若是有那么好控制,还能叫顾砚么。


    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演场戏罢了。


    这人会操纵着他杀海霞村的人他能理解,无非是想让他杀红了眼、彻底沉迷于仇恨里出不来幻境。


    至于分半数力量给他,才是意外惊喜……


    “狗东西!你是怎么骗过我的?!我明明感觉到你被控制了,也看到你眼里的恨意,那可做不得假!”察觉到被骗的人愤怒咆哮着,他四肢都被突然力量暴涨的顾砚压制着,头发犹如毒蛇般缠住了顾砚的脖子,不断的收紧往后拉扯。


    “你以为就凭这一刀就能杀了我?!简直白日做梦。”


    “我能赐予你力量,自然也能收回!”


    “既然你不愿杀人,那我就杀了你!”


    勒着顾砚脖颈的头发又硬又滑,完全阻隔了他呼吸的路径,却远不止如此,他隐隐还听到了骨头被挤压的细碎声响。


    脖颈更是被勒得剧痛不已。


    眼看他就要身首分离,千钧一发之际,


    楚月凝的刀到了。


    这人是使惯了长剑的,贴身却也丝毫不弱,手中鱼刀来势汹汹,仅一招就逼得那人迅速后撤,仓惶中将缠着顾砚脖子松开了。


    “竟还有帮手?!”


    “信不信我连你们一块杀了……艹!”


    他狠话还没放完,楚月凝手中的鱼刀又到了跟前,比前面那刀更快更利器、隐隐带着些破空声响。


    不敢直接掠起锋芒,只能赶紧避过。


    转身从高台一跃而下,“你们给我等着!”


    等个屁!


    顾砚捂着脖子追过去,“追!”


    “你脖子怎么样?”


    “断不了,他伤的比我重,快追!”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他们都懂,楚月凝也没犹豫,抱着顾砚自高台跟着一跃而下,“噗通”声砸进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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