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蓝湄心的提醒,所有人都向后撤离的飞快。
当然也有人距顾砚冲过去的位置太近,听到提醒也来不及摆脱对战纠缠的妖兽、及时跑开的,就只能被迫同妖兽一起被卷进劫雷里。在场的众多修士本就与妖兽厮杀多时,灵力匮乏,有几个甚至来不及运转灵力、替自己撑起防护罩来抵御劫雷。
眼见那轰隆响着的劫雷朝自己过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银色电光闪烁,心中绝望至极。
就差没大喊声,“吾命休矣!”
咬牙暗恨顾砚这哪里是引劫雷来劈妖兽,这根本是引劫雷过来劈他们的嘛,妖兽死不死的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现在这种状态若是撞到这道劫雷底下,肯定会死的很惨!
无奈绝望之下,只能愤愤的闭上眼睛等死。
随着劫雷在身边降下,轰隆巨响在耳边炸响,地面大肆震动后,掺杂着血腥碎肉的泥土扑了他满脸。预想中劫雷会将他劈的外焦里嫩、连皮肉带神魂都会痛不欲生的疼痛并未降临,那人试探着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嘴巴很快张大成了鸡蛋模样。
啊?!什么情况。
原来蓝湄心所说的引劫雷来劈妖兽,还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劈妖兽啊。
以引来劫雷的顾砚为中心,附近、这里指的是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的妖兽死伤惨重,有被劈得皮开肉绽、直接躺倒在地抽搐不能再动的。
有皮粗肉厚,还没有被劈成重伤、却毛发焦黑根根倒立,浑身僵硬的。
还有两团混合着乌黑发红血浆的飞灰。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位置原本站着两只低阶妖兽,不过转瞬之间了那两只妖兽就变成了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乌黑飞灰!
乖乖哎,这一道劫雷,究竟劈死了多少妖兽!
与之相反的,是周围正与妖兽缠斗的修士们反而没受到太大的伤,并不是说在那道迅猛而来的劫雷中毫发无损,而是比着死伤遍地的妖兽来说。
他们所受的伤都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毛毛雨。
至少他在劫雷过后还能自己爬起、站起来,跟他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的人还不少……陆陆续续都跟诈尸似的从被劈出来的泥土里爬出、站起来,皆一脸懵逼的盯着对方互相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怎么会这样?
他们居然都没受什么重伤?
众人相互看了眼情况后,都发现了这个堪称诡异、不是特别能理解的现象。
这劫雷为何专劈妖兽,反而对他们视而不见。
分明他们跟妖兽相距的并不远,有些人甚至还在跟妖兽们贴身肉搏!
同样是妖兽都快被劈散架了,他却只是头发被劈掉了,体表被雷光窜过,带起来阵阵难言的酸麻,皮肉骨骼并未受到任何不可逆转的伤害。
总得来说真的是受伤不重!
还不如刚刚那只妖兽抓他那两爪子留下的伤势厉害呢!
难不成劫雷降下来的时候,还要在他们跟妖兽中间挑肥拣瘦一番,觉得他们这些人不配被劈?!
被波及到的修士们一脸懵逼,不得其解。
直到劫雷正中心的圆坑里,泥土动了动,浑身是泥灰的顾砚从里头坐了起来,先是捂着嘴呛咳了两声,咳出摊猩红鲜血,再缓缓地抬头看向他们,沙哑的声音极低,“你们怎么还不走?”
站在那干嘛?
等着继续被下一道雷劈?!
众人才恍然惊觉,刚刚落下来的劫雷可不是最后一道,再不走下一道可就要再劈过来了!他们能在这一道中没受
到太严重的伤,虽说不知道是何缘由,姑且算是他们侥幸、运气好吧,等碰到下一道更凶更厉害的,可就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嘞!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什么配不配的。
嗨呀,妖兽和劫雷最配,黑白配、天仙配!
天地良缘、天作之合,他们这些人就不赶着掺和劫雷跟妖兽之间的相亲相爱,你侬我侬了,反应过来后纷纷做鸟兽状,赶紧朝四面八方赶紧跑路。
生怕自己跑的慢了,再次被卷进下道劫雷里。
这一道虽长了眼没专程劈向他们,那万一下一道它就不长眼了,再万一……劫雷它就喜欢一道劈妖兽,下一道再劈他们呢,谁也说不准是不是。
还是赶紧跑路最为正确!
也有人知晓顾砚修为不到金丹大圆满,见他强行破境引来劫雷,如今满身满脸是血灰的站在那,顺势问起他的伤势如何,“顾道友,我见你在雷劫中伤的有些严重,我这儿有些疗伤效果极佳的伤药,要不我给你留两瓶?”
顾砚继续呛咳,“不用了。”
说话这人他不认识,就算认识,除非是他完全信得过的人,他也不可能会接。这种紧要关头……他又不是几岁稚龄的懵懂小儿,嫌命太长才敢去接旁人随手递给他的丹药。拒绝掉那人的提议后,他寻了具尚算完整的妖兽尸体坐下来吃药、打坐恢复灵力,再将《万物决》运转到极致,飞速的修整着他浑身在劫雷中受到的伤。
那人被拒绝后,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多说径直转身御剑走了,他倒是不会因此记恨顾砚……毕竟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他在渡劫的时候受伤了,顾砚过来给他递伤药,他估计也是不会接的。
城墙上,随着众多金丹修士自城外退回,杀起那些低阶妖兽只如砍瓜切菜,众人纷纷动起手来,很快便将堆满残肢肉沫、扑腾上城墙的低阶妖兽清理出来。连带着几只越过城墙防御,跑进城里各种腥风血雨,杀人放火的漏网之鱼也被揪了出来拍死!修士们帮着守住城墙,让人将受伤了还活着的兵士抬下去包扎诊治。
情况倒是比刚看不到希望的鏖战好了许多。
陆续撤回城墙上的修士一部分去守城杀妖兽,剩下那部分边打坐调息,边说起城墙外面的情况。
话题的中心始终离不开顾砚:
“顾砚怎么会渡劫,他不是才金丹中期。”
“是金丹后期。”
“……你会不会听话,我这句话的重点在他为什么会渡劫?!谁要跟你讨论他到底是金丹中期、还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再说了金丹中期和金丹后期有什么区别?”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强行破境?!”
“废话,我当然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谁特么敢那么做呀?!就像谁都知道天下奇毒榜里的乌鸩毒,无色无味,形如清水,却是元婴及以下皆可毒杀的狠辣,难不成他还要如喝上一口,试试能不能把自己毒死么?!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么。
“强行破境何其危险,顾砚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不仅要这么做,还把劫雷引过来了。”
“那劫雷简直是太吓人了。”
“他想守城。”有个清冷悦耳的声音道。
众人都侧头看向说话之人。
是蓝湄心。
她的情况也不太好,这位向来喜欢穿白衣,极为讲究,连随身法器都要打磨成极漂亮的玉牡丹、精细玉球的美貌女修此时脸颊沾了灰,白衣也染了血,早没了平日里飘飘若仙、见之忘俗的模样。
只从她紧抿的红唇间,尚且能窥见两分冷清和倔强,“我们在东城碰到只极为怪异的五阶妖兽,对方扬言要屠掉北疆满城,我们身为金丹,都不是它的对手,顾砚跟风碧落一照面就被妖兽所伤,我提议带他们离开来着,顾砚不愿意……”
“他要守城,就只能强行破境。”
她语气平稳,很快将事情说清楚了。
众人听完缘由,都稍微有些沉默。
半响后,周予安拿扇骨拍了拍掌心,低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猜到你们是遇到对付不了的五阶妖兽,以为是你或者风碧落遇到要命的危机,才会选择临阵突破,试图用元婴境的修为反击妖兽,却没想到渡劫的人竟然是顾砚……也没想到他强行破境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守城。”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又有片刻的沉默。
“他还真是大胆,以金丹后期的修为强行破境,能突破至元婴的几率小之又小。一旦失败他即将面临魂飞魄散的后果,就为了守城……值得吗?”
以他们的立场来看,不值得。
在场大部分都是各个宗门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核心弟子,从小师门长辈就对他们耳提面命,修为进度,宗门名声,都是他们肩负的责任。
他们是绝对不能倒的,他们倒下了,师门想再培养出个与之相同程度的弟子来,没有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是不可能的,而在继任者完全长成之前,他们的宗门/家族将缺席一系列的活动。
——例如六年后即将召开的试剑大会。
他们缺了试剑大会,派宗门中的其他人去,若是拿不到好的排名,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他们所在宗门就会因为资源匮乏一落千丈,甚至从此销声匿迹、彻底丧失与其他门派同台竞争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值不值的,谁知道呢。”
周予安轻声笑着,旁人都当他们是天之骄子、肆意风流,可谁又知道,他们也不过是被框在各种规矩责任里的金贵人偶罢了。就像此次北疆城之困,顾砚知道困局唯元婴可解,他们不知道么?顾砚知道强行破境的秘法,他们能不知道吗?
不,他们知道。
但长久以来宗门、师长、身边所有人给他们画出来的条条框框将他们锁死了。
让他们不敢想、不敢做。
或许在他们之中,也有人因为生来就太过厉害耀眼,没有被锁的那么死,试探着想要往框框外挣一挣,但偏偏他挣脱失败了,于是他便被人谩骂、被人嘲讽、被家族放弃、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见道了那人的结局,他们主动往框框里钻去,任由那些无形锁链就将他们锁的更死了。
周予安轻声笑着,眼底一片暗沉。
“值不值得,得顾砚觉着,我们觉得不算,但我想不管我们觉得他此举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北疆城内那二十万人应当是会高兴的。”
高兴有人那么重视他们,肯为他们拼次命。
但这句话很快遭到了反驳。
“哼,谁都知道强行破境有多么艰难,何况顾砚是以金丹后期的修为破境,成功的几率不会超过三成。当年的楚月凝是何等厉害,在场所有人,谁没在他手里输过几回,可结果呢,不照样被劫雷劈得修为全废,经脉俱断,成了个废人?!
顾砚以为他能当救世主,其实不过是苟延残喘摆了,等他被元婴劫雷劈死了,这北疆城中不依旧守不住!他想保护的那二十万人,都会同他一起上路,难道还有人记得他的好,替他歌功颂德不成?!高兴什么,高兴同他一起下到地
府么!”
周予安沉默了,垂着眉眼看着城外的兽潮。
心底有两个声音在不断来回厮杀,理智和经验告诉他顾砚不可能成功,可有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却不断嚷嚷着、纠缠着,试图跟那个超大的声音分庭抗礼。
会成功的!能成功的,肯定是能的。
城墙上又陷入了片沉寂里。
众人都忙着调息恢复、疗愈伤势,偶尔出手将朝城墙扑过来的妖兽击杀掉,余光却不由自主瞄向快被兽潮淹没的顾砚。
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等着看顾砚能撑过几道劫雷,才会被劈死……或者从劫雷里涅槃重生,华丽蜕变。
虽然后面这种结果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万众期盼之中,第十九道劫雷劈了下来。
跟他们预料的一样,比前一道更凶、更快、也更骇人,足有四尺粗细的劫雷犹如条自空中俯冲下来的亮银蛟龙,以一种根本来不及躲闪、摧枯拉朽,凶猛至极像是要将人彻底劈死的架势,朝着被妖兽包围在中间的顾砚而去。
轰隆隆!
轰!
惊雷在劫云翻腾、不停汹涌着的天空中下炸响,同劫雷劈向地面时的剧烈声响先后传来,以顾砚为中心,周围方圆百丈的区域都被笼罩了进去,连带着那些冲过去想杀顾砚的妖兽。
其中足有三只四阶妖兽,数十只三阶妖兽!
等到地面的剧烈震动从城外传到城墙上,呲呲作响的雷光伴随着被震起来的尘土飞扬遮住了他们的视线,看不到身处中心的顾砚是何情况。
“怎么样了?”
“顾砚还活着吗?”
“应当还活着呢吧,这不才第十九道劫雷吗?顾砚怎么说也是无暇金丹,有那么些本事在身上,再怎么也不至于连一半雷劫都撑不过去。”
“那可不一定,结丹如何能跟化婴比。”
“结丹确实不能跟化婴比,最多也不过是金丹品质不够好,不会有性命之危,但顾砚能结成品质最好的无暇金丹,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能说明什么,就算能证明他底子牢靠、基础扎实又如何?那也只是结丹之前,我听说他两年前在虞城出现的时候才刚刚金丹初期,自幽篁秘境出来就金丹后期了,应当是有什么奇遇才会在两年内连升两级,只怕是境界都还没稳定吧?!
他不好好打磨修为,专心稳定境界,还敢强行破境试图冲击元婴……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无知,还是胆大妄为,只用了两年时间,他就想从金丹初期到跨到元婴境,要是境界当真这般好突破,修真界早已经是元婴遍地,化神无数了。”
“轻松不了吧,估计不死也得半残。”
“哎,可惜了,他明明是无暇金丹,为什么要想不通强行破境呢,这下好了吧,不被劫雷劈死不算完,修真界可从来都不缺少陨落的天才。”
“仙途漫漫,还是得脚踏实地才行!”
众人纷纷感慨万分,似乎是笃定顾砚会死在劫雷里,就算不死在这道劫雷底下,下一道也逃脱不了。
在一片争论声中,劫雷劈出来的烟尘散了。
顾砚没死。
他仍旧盘膝坐在那只妖兽的尸体上,脸色苍白,唇角挂着血渍。
看起来摇摇欲坠,偏偏又坐的很稳。
整个人都显得矛盾至极。
死得是将他围起来的妖兽。
三只四阶妖兽,数十只三阶妖兽,都被那道劫雷劈得死的死、伤的伤,当场便彻底的失去了行动能力,没有办法再
跑过去攻击它们的目标。
“啊,顾砚还活着!”有人惊呼出声。
是的,顾砚还活着。
他不仅还活着,伤势看起来也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重,像是随时要因为劫雷嗝屁一样,只见他在原地盘膝打坐了半盏茶时间,居然还能撑着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周围那些被劫雷劈伤了、却没死透的妖兽跟前,开始查漏补缺,一剑一个,很快就送了好几只妖兽上了西天。
墙上围观的众多修士,“……”
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是挺无语的。
沉默持续了好半响,才有人干巴巴的哈哈笑着,“看起来顾砚伤的并不厉害哈,能站起来不说,居然还有余力去杀妖兽。”
“反而是那些妖兽死伤严重,让顾砚一下子就收割了三只四阶妖兽,以现在这种猎杀速度来看,若是顾砚能够再多撑几道劫雷,他跟风碧落的击杀赌约,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到时候他人都没了,谁还在乎赌约?”
“或许……鱼池?”
毕竟往赌局里砸灵石的人也不是顾砚,而是鱼池,那场赌局若真是顾砚赢了。
最后能拿到灵石的人自然也是鱼池。
“……”这个说法他居然无法反驳!
“哎,你们看,顾砚又动了。”
众人也顾不上争论赌局问题,齐齐将目光转向笼罩在阴云雷域下的人,只见顾砚在结束掉那几只妖兽后,抬头往四周望了眼,甩出个马车法器朝偏北的方向驶去。——那里有五只四阶妖兽正朝他跑来,顾砚不仅没躲避的意思,反而一往无前,架着马车冲了过去,在靠近那些妖兽的时候突然收了马车,一人一剑的冲进了妖兽群里。
在他身后,刺眼的亮银色劫雷如影随形,呼啸着朝着他、也朝着那几只妖兽劈了过去。城墙上有人眼力极好,在那团突然暴涨的凶恶雷光中,硬是从那几只四阶妖兽的兽瞳中看到了恐惧。虽然因为间隔的距离太远,看着不甚明晰,但他也确实没有机会再过多辨别了,因为那几只四阶妖兽瞬间便被顾砚引过去的劫雷亮光彻底吞没。
片刻后,尘土散尽。
顾砚还是没死。
仍旧是在原地打坐调息片刻,颤颤巍巍的撑着站起来查看周围,将没被彻底劈死的妖兽补刀杀死,一切仿佛是刚刚的那幕重演。
“……”城墙上的议论声稍停了片刻。
尤其是那些格外不看好顾砚渡劫,满心觉得他撑不过两道劫雷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的人,眼里闪过些惊疑,似是诧异顾砚为何还能站得起来,当然也有人对此不屑,嗤之以鼻,“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就算他能够撑得过这两道,那后面还有好几十道呢,难道他还真能撑得过去?”
“怎么可能!那可是元婴天劫。”
“我不信他能撑得过去。”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呢。”
众人仍旧感叹,看着顾砚的眼神透着惋惜。
很快,第二十一道劫雷跟着降了下来。
顾砚还是死。
他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开始去补刀。
城墙上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小了。
直到后续的劫雷接连不停,轰隆隆的呼啸着劈向顾砚,皆一种势如破竹、不能阻挡般的凶狠架势,第二十二道,二十三道,二十四道……第三十道!后面劈下来的劫雷一道比一道凶险,一次比一次动静大,落下时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宽。
卷进去的妖兽也越来越多!
每次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撑不下去的时候,待到尘土和呲呲作响
的雷光散尽,顾砚总能白着脸、咳着血,摇摇晃晃的从泥土里站起来,用看上去即将散架、立马就要倒地不起的虚弱模样。
拎着手里的剑去将周围受伤的妖兽都戳死。
“……”
满城墙的寂静里,突然有人低声问道,“你们数没数,死在顾砚手里的四阶妖兽有多少只了?”
很快有人答道,“六十八只。”
嘶。周围响起齐整的吸气声。
六十八只四阶妖兽!
光是这个数字,就已经远远超过风碧落的击杀数了,还不算其他被卷进雷劫里面,彻底劈死了的低阶妖兽,因为数量多切密集的关系,一道劫雷下来至少能劈死数十、上百只,这十多道劫雷连着劈下来,少说也有数百只的低阶妖兽因顾砚丧命。若是顾砚能撑过剩下的雷劫,这场赌局必赢无疑!
而当顾砚在第三十一道劫雷散去,再次战战兢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去杀妖兽的时候,原本觉得他必死无疑的人,有很多也悄悄的改变了想法。
或许,顾砚真的能撑过劫雷成功化婴呢。
虽然这个猜想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以外,但他刚刚引着劫雷出现在他们跟前时,就是这副脸色苍白、咳嗽吐血的虚弱模样,如今已经十多道劫雷过去了,顾砚除了身上的衣服破烂了些,体表的伤口看着多了些,居然跟他刚出现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反而是城墙外的妖兽死伤严重……
随着后边劈下来的劫雷一道比一道厉害、一道比一道凶狠,那些刚刚还汹涌着、奔跑着想要攻城的兽潮,竟隐隐有了些即将溃散败逃的趋势。
这简直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
当然,也有人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周予安就是其中之一。
拿黑金折扇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掌心,眼神凝在顾砚身上许久,突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劫雷对顾砚的伤害,远不如对他周围妖兽来的大,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微微眯起眼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些本该劈向他的劫雷力量,被他周围存在的妖兽们给分担了去,落到他身上的只剩下几分余威。”
具体几分还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太多。
强行破境碎丹化婴的危险,并不是说着玩儿的,那些劫雷比他们以往见过的元婴劫雷都要更凶、更厉害的多!但就他所观察的情况来看,顾砚虽然受了伤、还在不断的吐血,伤势却着实有限。
能一次次站起来去击杀妖兽也是因为这个。
并非顾砚结成无暇金丹后天赋异禀,而是落在他身上的劫雷着实有限,极其有限。
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反应过来。
“哎,对!刚刚蓝大小姐提醒劫雷来了,让我们赶紧跑路之后,我不是因为离得太近,没来得及跑被卷进劫雷里去了么,我瞧着那劫雷来势汹汹的,还以为自己非死即伤,不死也得脱层皮呢,结果居然没什么事儿……就受了点皮外伤。”
说着就将刚刚在劫雷中受的伤展示给他们看。
嗯,确实是脱了层皮,油皮。
他撤回城墙上后,给自己喂了两颗疗伤的丹药,这会伤口就差那么点没好全了!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也是!”
“我也是,总感觉劫雷落到妖兽身上后,伤害比落在我们身上要严重的多了,我就只是浑身僵麻了片刻,可跟我厮杀的那只妖兽直接被劈焦了!”
“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呢,没想到大家都是这样?!”
被卷进劫雷里的人纷纷说起自己亲身经历。
城墙上陷入了片热闹中,众人都看着
城墙外有些慌乱的妖兽群,和再次站起来、拎着剑去杀妖兽的顾砚若有所思,猜测着劫雷跟妖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蓝湄心突然低声道,“原来如此。”
周予安看了她眼,“有情况?”
“嗯。”她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知晓的信息,略想了想便低声道,“刚刚顾砚在东城打算渡劫的时候,那只五阶妖兽就在他旁边,连续劈了十一道劫雷后,我收到顾砚的传音,让我过来通知你们随时准备撤离,我当是没明白顾砚是什么意思。
如今仔细想来,应当是他在跟那只五阶妖兽对峙时就发现了这点,甚至因此将那只五阶妖兽劈死、或者劈伤逃遁了,才会想着引劫雷过来边。这样一来,既可以通过劫雷先劈妖兽,对其造成的伤害更重来解了北疆北门口的妖兽围城的困境,也能借这些围城的妖兽替他分担劫雷的威力,从而提升自己碎丹化婴的成功几率。”
当时劫雷凝聚,她带着风碧落迅速退开。
留下顾砚独自面对五阶妖兽和劫雷,对当时的顾砚而言,不论是五阶妖兽、还是强行破境而来的劫雷,都是极为凶险、能轻易要他命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能死里求生,硬是从必死的绝境中挣出条活路来……就目前看来,这条路还很可能走得通。
毕竟如今降下的劫雷已过半,顾砚的状态不仅没有他们设想的那么糟,随时可能被劫雷劈散架,反而与刚出现是没有多少区别。——揭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等剩下的那二十几道劫雷陆续劈下来后,顾砚仍旧还是这副看起来摇摇晃晃、却始终倒不下去的虚弱模样。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蓝湄心虽行事低调,善于韬光养晦,却因为出身天资修为都远胜常人的缘故,很少遇到能真正让她看得上眼的人,此刻也不得不真心感叹一句。
“顾砚此人,还真是令人出人意料。”
她是如此,在场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有两个脑筋稍微转得慢的人有些懵,“所以现在周予安跟蓝大小姐你们的意思是,顾砚的这个元婴劫大概、可能、或许是能成功渡过去的?那他岂不是在渡劫之后就会晋升至元婴境?!”
“不然咧,难不成还能直接去化神?”有人没好气的接了句。
“也不可能再留在金丹呀,不然那么多道劫雷不白挨了么。”
“不是……”那人急了,磕磕碰碰的解释。
“要是顾砚现在渡劫成功,成了元婴,那么他就是咱们这一辈中最先突破至元婴的人呀,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会是蓝大小姐或者风少主呢,谁能想到居然是顾砚……”
“说实话,我几天前才听到这个名字呢。”
谁不是呢。
顾砚的名字自虞城传出来才多久?他们以前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也就仅限于顾砚=无暇金丹,既然能结成无暇金丹,那肯定是个挺厉害的角色。
可究竟怎么个厉害法,他们却是不知道的,毕竟只其名不见其人,后来进幽篁秘境的时候也没遇见,只隐约听说他是金丹中期修为,比他们中多半人都要低上一两个境界,也就没多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呢,这才多久呀。
两年。
两年时间。
对他们而言,顾砚就从个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特殊印象的“无暇金丹”,变成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渡劫、劈妖兽的人,现在这里的人,只怕是谁也忘不掉今日这场奇特的雷劫,更忘不掉那个一次、又一次在劫雷散去后,从泥土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格外虚弱却能继续杀妖兽的人。
顾砚这个名字……
从今日起,只怕是要响彻仙盟,顺便深深镌刻进他们的神魂之中了。
众人看向雷区里的顾砚,神色各不相同。
风碧落面色铁青,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些“同辈之中第一个碎丹成婴”名头被抢的不悦。
却也只是抿紧嘴唇,并没有说什么。
周周予安拿折扇敲着掌心,但笑不语。
蓝湄心低头整理自己染了血的衣裳,神色冷淡,语气也轻飘飘的。
“这原本就是他应得的。”
他们都知道没有多出来的元婴,北疆城十之八/九会被妖兽攻破,而一旦城破,城中那二十万人必死无疑,再没有其他的退路可以选择。在场有那么多金丹修为的人,不论是中期、后期、还是大圆满都不缺,可只有顾砚敢、也只有顾砚愿意为了保护这些人而冒险,强行破境、碎丹成婴……
就该他能受天道庇佑,察觉到妖兽能替他分担劫雷的真相,顺利的渡劫成功。也该他们这些看似在努力击杀妖兽、实则早就做好了一旦北疆城破,就立即撤离打算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顾砚在一声又一声的劫雷里,以一己之力诛杀数百四阶妖兽,而他们只能望之叹息。
劫雷连绵不绝的劈下来。
第三十一道。
第三十二道。
从第三十六道开始,死在劫雷下、顾砚手中的四阶妖兽就已过百,原本挤挤挨挨汹涌不断的兽潮也早被劈得阵型凌乱,全然没了再朝城墙发起进攻的余力。
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妖兽不再攻城、也不再朝顾砚发起攻击,而是经过短暂的犹豫后,撒开蹄子朝极地冰原的方向跑,边跑边不断的嘶吼着,召唤附近的妖兽们跟着它走。
兄弟们,风紧扯呼!
这劫雷太特么的坑妖兽了,再不跑它们就要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了,还是留着小命赶紧逃吧!
混乱的雷域中,妖兽原本也没剩多少力量。
看到有逃跑的,几乎没多犹豫,跟着撩开蹄子争相逃命,很快就形成了小股兽潮。
只是跟它们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
此时这些抢着逃命的妖兽们看起来,颇有些残兵败将、丢盔弃甲的狼狈和混乱了!
它们一跑,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快看,兽潮退了,它们要逃回冰原!”
“我们追不追?!”
“长点脑子好不好,怎么追,我们退回城墙上是因为妖兽群吗?!是因为顾砚在底下渡劫,怕天道把我们当成一起强行破境的、一块儿劈了!现在顾砚渡劫完了吗?!你就敢去追,你倒是去追个试试,看是你先追上妖兽、还是劫雷先追上你。”
“我去,不追就不追呗,你是不会说不追这两个字吗?!非得搁这跟我长篇大论的,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说起来,顾砚还剩几道劫雷没渡?”
“九道……啊,这道劈完后就只剩下八道了。”有人从头到尾专心记着劫雷的数量呢!
“要是那些妖兽都跑完了,你们说顾砚能独自撑完剩下的八道吗?”这是从开始就不信顾砚能成功碎丹成婴的人,盯着妖兽逃跑的方向眼神阴沉,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说话那人只顾盯着褪去的兽潮,没察觉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看向他的眼神里逐渐升腾起的防备和疏远,以及慢慢远离他的微小动作。
“哎,顾砚又站起来了!”
“他在追那些逃跑的妖兽!”
“第三十八道劫雷!”
“第四十道……”
“四十三道了!”
妖兽来势汹汹,各种凶猛地攻击北疆城时,估计也没想到会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踩着尾巴撵回极地冰原的时候,可此时它们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背后那个渡劫的剑修好恐怖呀!每一道劫雷落下都会劈死它们许多同类,可那个剑修硬生生的挨了几十道,虽说大部分劫雷的力量都落到他附近的妖兽身上,但他可是实打实的挨了几十道呀!
一道两道不算什么,几十道劫雷叠加起来,即便有被劈死的妖兽在前面顶着,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可那个剑修为什么在挨了几十道劫雷后,居然还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追着它们跑这么远呀!
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轰隆隆的惊雷炸响在它们身后,听着身后跑得比较慢的妖兽不断倒地,“噗通”、“噗通”的声音连成片,它们妖兽们是会绝望的呀!
呜呜呜!啥也别说了,赶紧撒丫子跑啊!
顾砚一路追着兽潮,硬是将最后的八道劫雷分了六道出去,直到最后只三阶妖兽都消失在极地冰原口,才猛地刹住脚步没再往里追,而是强撑着最后点灵力御剑远离极地冰原,往北疆城北门口过来。
他在这场雷劫中受得伤并不轻。
事实上,在周围没有妖兽帮他分担、独自硬扛了第四十四道劫雷后,他甚至连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从半空中栽倒下去,整个人陷进了被劫雷肆虐劈的千疮百孔的泥土里,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就那么费劲儿的仰面躺在泥土里,对着黑沉的天,大口大口的朝外呕着鲜血,粘稠的血浆很快糊了他满脸,又很快将口鼻给堵住了,吸进肚子里的气流掺杂着腥甜的血块,呛得他在原地不停地用力咳嗽着。
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疼得撕心裂肺,难以忍受。
浑身的骨肉就跟被人碾碎了重新拼接起来的,丝丝缕缕的疼痛自皮肉起,到四肢百骸,再到心窍,疼得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有种即将要魂归地府的错觉。头顶的劫云正在不断翻滚着凝聚,准备着最后的致命一击,他却连凝聚起丝毫灵力、再运转《万物决》来替自己疗伤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这是……要死了么?
看着头顶不断压下来的黑沉劫云,顾砚无奈的叹息,突然眼角一片冰凉。
有泪珠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是呀,他就要死了。
他自小苍山出来,孑然一身,既没有师长师兄弟需要挂心,也没有什么故交知己牵挂在身。好像除了远在虞城养伤的楚月凝,他甚至想不到有谁会在听到他的死讯后显露出哀伤。
至于楚月凝……
若是楚月凝知晓他死了,会替他流泪吗?
啊,还是不要了。
他要是真的死了,还是希望楚月凝能好好的。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尽快修复好之前在雷劫中受伤破损的经脉,恢复修为,也好早日碎丹成婴,以期化神。
最好是能得遇佳偶,携手一生。
想到等他死了,楚月凝就会在日后遇到更好的人,同他/她踏遍青山河流,去看更美的风景,顾砚就觉得浑身的伤更疼得厉害了,眼角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将他满脸的血泥都冲散了。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的,陷入了自己即将死亡、以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甚至连楚月凝也会彻底把他忘了的悲伤绝望里,浑然不觉头顶的天空中,乌黑劫云正在不断凝聚,随时可能劈下来。
直到天边响起声清脆啼鸣,有道拖着长长青色尾羽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
青鸟!?
是楚月凝给他的信!
顾砚猛地从那种玄而又玄的奇怪状态中挣出来,看着天空中风起云涌、不断翻滚着的黑云,暗骂了声,“”
是心魔劫!?
来不及仔细思索,他忍着浑身快散架的剧痛,挣扎着伸手打开储物戒,从里面拽出片青翠如玉的树叶塞进嘴里。
下一瞬,最后道劫雷从天而降,朝他劈来。
随着那道比前面四十四道劫雷都凶、都夸张的劫雷劈下,似乎连整个北疆城都跟着抖了抖,巨大的、刺眼的银白亮光在原地炸开来,晃得城墙上围观的人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避开这道锋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亮光才缓慢散去。
城墙上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刚刚最后道劫雷劈下来之前,顾砚是做了什么?”
“他这劫,到底是渡过了,还是没渡过。”
倒数第二道劫雷劈下后,顾砚突然从半空栽倒在地,摔进的泥土里半响没见动静,他们只当是顾砚最终没撑住,被劫雷劈死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情绪都有些复杂难言。
顾砚这场元婴雷劫渡的,当真是一波三折。
从他们都认为以金丹后期强行破境肯定撑不过去,到让周围的妖兽替他分担劫雷、让他们改了想法,再到最后妖兽在雷劫中死伤过多、兽潮退却,他只能自己硬扛雷劫,被劈落在地生死不知。
眼看最后道劫雷即将降临,他又诈尸起来。
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都凝神看着雷光散去后、躺在泥土里没有丝毫动静的顾砚,竟谁也没办法开口猜测顾砚的这场元婴劫。
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直到汹涌的黑沉劫雷散去,柔和晨光洒落。
其中最亮、最柔和的那抹,自天边倾泻而来,毫无保留的洒落在顾砚身上,丝毫不掩饰对其的钟情和偏爱。
周予安突然笑出了声。
“看来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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