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旧情
今晚,甘饴注定会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每一个软件都点开瞄了一眼,毫无兴致,最后开始又回到了微信。
甘饴逐条往下翻新消息,早前晚九点的时候,灵杰医院的官,方微信公众号推送了,她顺手点开。
一次推送有四篇文章,最底下一篇是医院最近的新栏目——青年医生路,旨在宣传医院的青年中坚力量。
甘饴每一期都会看看,这个主题在医院内部广受好评,被选中的都是医院内风评极佳的青年医生。
因为每一期的推文上都会配几张医生的工作照或者是生活照,经常就会有本院职工瞧上了,或是帮家里亲戚朋友拉线说媒的,七弯八拐地要微信。
“与患者的距离,由柳叶刀的稳度来衡量。”——青年医生路。
这是这一期的主题。
甘饴点开,没想到主题人物竟然是陈无犹。
骨科选择的青年代表医生是他。
文章对他目前的岗位、职称、主要擅长领域都做了详细的介绍,甚至还有门诊时间,最后配上了一张他的工作照,是在手术室的工作照。他穿着手术服,帽子、外科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眉眼。眉眼看不出情绪,眼神也并未看向镜头,紧盯着手术台上自己手中的柳叶刀落下的地方。
外科医生是一个需要自信的职业。坚定、果断、从容,在这场照片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配图下还有一段带引号的话——“人体是精细复杂的,当有了意识,于是生命便出现了。从学医的第一课《希波克拉底誓言》,到如今的真实与患者接触,逐渐明白医生使命。对医生来说,勤勉和自省是一直的事。”
这段话大概是出自于陈无犹之口。
甘饴完整地看完了整篇推文,文章并无太多流于表面的夸赞之词,更像是青年医生在缓缓地诉说自己的求学之路,以及在职场工作几年后的初感悟。
有些不一样。
甘饴承认,陈无犹在她心中的优秀度又多了好几分。回忆起来,陈无犹在她这里的形象呈现的逐渐立体起来了。最开始是别人口中的他,正负面均有,不是良配;初接触时玩世不恭,再到后来的直接坦然,两人蓄意拉扯间,他的耐心,还有偶尔流露出的“小醋坛”。
这些都是他。
不过,甘饴有些奇怪,为什么陈无犹没有在她这里留下“温柔“这个形容词,不都说医生是温柔、高冷的吗?然陈无犹这两样都没沾,他想要的就肆意表达,没心思的就敷衍了。
这样的男人,她必须承认他的高价值。人人都向往好价值的物什与人,甘饴并不清高,或者说是有和大众一样的审美,以及一些慕强择偶观,她对陈无犹有心仪的苗头。但不是死去活来,非得到不可的地步,并未到沉迷的地步。
既是如此,后面的走向,大可不用避讳,只是顺应感觉罢了。
彼时,另一头陈无犹已经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本科生的外科学每个章节部分都是由不同科室的临床医生来讲授,但为了迎合老师们的时间,并不是按书本顺序来排课的。本来陈无犹负责的骨科部分在外科学书本的最后,但没想到十月份就开始要上课了。
彭安远发了他几个之前用过的教学ppt,陈无犹大致扫了一眼,流行病学、最新指南这些内容都过时了,于是下了手术台,他又熬夜重新做了ppt。
陈无犹分身乏术,便得想法子给自己减负,因此专门给柠城大学的教务处打了电话,问了申请硕导的时间,得知是每年的六月审核申请。
看来给自己招个研究生过来打工也是明年九月的事了,挂了电话,陈无犹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
最近他也联系了甘饴几次,两人没有什么深入聊天,再加上他总是有事,两人的聊天就是断断续续的。可能好不容易甘饴回了他一条消息,而他又是半个小时之后才看见了。
陈无犹颇感无奈之时,没曾想在医院附近的停车场又遇见了桑确一次。
桑确是来灵杰医院处理公事,正要回去,刚准备上车,就看见了出了电梯走过来的陈无犹,他便主动叫了一声“陈医生”。
陈无犹的脸色不算好,见是桑确,直接上了他的副驾。
车子没启动,两人干坐着抽烟。
抽了几口烟后,陈无犹先开口:“你最近有没有见着甘饴?”
桑确笑了,“看来你还是没什么突破?”
陈无犹透过烟雾抬眸瞥了桑确一眼。
桑确收回笑容,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地说道:“我倒是有听说一些事。但我一直把甘饴当自家妹妹看,你先告诉我,你这番大动干戈是不是当真了?”
陈无犹没有立马就接桑确的话,沉吟了片刻,这才说:“立马就结婚娶回家没到这一步,我说实话。”
桑确点头,他很认同陈无犹这话,现在就说想结婚他也是不会相信的,陈无犹不是这种冲动的人。
“现在想追的心是真的,剩下的就看相处下来的,但我肯定是想往好了处。”陈无犹又说。
“我也是才知道,甘饴家最近可能有点麻烦。本来我应该帮她,但我家里不方便出面,我父亲不让我这边插手,你看你是否方便?”
桑确的确是才知道澳明制药的资金出了一点问题,本身甘伟华就在捂这件事,再加上澳明制药与金坤集团并无合作,他便平时并无过多关注。了解澳明制药资金的来龙去脉问题后,桑确就和父亲桑仲申去商量了这件事,毕竟桑家与甘家以前是邻居,甘伟华与桑仲申是一同长大的。
桑仲申比桑确要早知道这件事,只与桑确说道:“莫要插手,把握分寸。”
桑确不明所以,桑仲申又说道:“一些旧恩怨,甘伟华是最不愿意我来管他的事,别惹了两家不痛快。”
桑仲申的这番态度让桑确愈发好奇,几番周折打听,得知的真相让桑确消化了一整晚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桑仲申是曾经钟情过甘饴的母亲方黎雅的,然方黎雅喜欢的却是甘伟华。在被拒绝后,桑仲申很快就娶了周家的独女周琬仪,也就是自己的母亲。周琬仪与桑仲申是同班同学,倾慕桑仲申许久。周家为“红色”家庭,比桑家的家世要好上许多,但周琬仪自幼身体不好,周家这才同意这门婚事。
金坤集团最开始的规模是和澳明制药差不多的,都是由祖上的药房一代代传下来的。传到桑仲申手里时,药厂几乎没落,但有了周家的鼎力相助,从此发展的如日中天。
因为各自婚娶,方黎雅与桑仲申并未特意避嫌,仍是朋友邻居,所以桑确与甘饴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然桑确这次也才知道,早年自己家最先搬离桐花街并不仅仅是因为有钱了搬去更好的地方,而是因为两家闹过一次。
那年澳明制药的一批货的质量出了问题,桑仲申得知此事,主动出手相助,却没想到两家的家里都炸开了锅。
周琬仪在家里大吵大闹,骂桑仲申借助她娘家的力去帮助旧情人。甘家这边,则是甘伟华怀疑方黎雅是不是后悔了,看着桑仲申如今事业成功,有权有势。
这一场闹后,周琬仪病了一个月,桑家搬去了新别墅,说是有利于周琬仪的疗养。
因为都是生意人要体面,对外倒是没有把闹剧闹大,甚至连孩子辈都不曾透露过半分。
陈无犹听桑确大致说了甘家的这件麻烦事,他虽然不在商场,但名下有些产业由职业经理人负责,平时会跟他汇报总结工作,所以也能明白是澳明制药眼下的燃眉之急是什么。
桑确见陈无犹不言语,便说道:“我说这事并不是让你直接给甘饴投一笔资金,她反倒会怪我的。”
陈无犹把烟掐灭,“你有没有听说过吊桥效应?”
桑确对这个心理学上的概念有所耳闻,只是不明白陈无犹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
陈无犹的眼神落在车窗外的另一辆车的车轮上,“甘饴与我提到过这个。我想如果这次澳明的事我也不方便直接插手,或许会把她推得更远。”
桑确没有多问,只是给陈无犹又递了一根烟。
陈无犹这次接过了烟却没有点燃,准备下车了,手扶在车门上,他与桑确说道:“不必声张我知道了这件事,小事一桩,我来想办法。”
陈无犹回到自己车上,静坐了一会,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而后拨通了赵绪京的电话。
赵绪京不在柠城,彼时正在北京。
“这不是正好的入股澳明制药的机会,你上次说让我别打主意,怎么又主动找上我了?”赵绪京问道。
“还不就是和你与小许嫂子那点事差不多。”陈无犹口中的小许嫂子是赵绪京的太太许蔓荆。
赵绪京一听这名就情绪不对了,“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上赶着戳人心窝子呢?”
“那你就得体谅我,现在和你有同样的难处。”陈无犹“理直气壮”。
许是赵绪京被陈无犹的“共同烦恼”触动了,竟也答应下来去和澳明制药谈合作的事。
甘饴是在一周之后知道的,澳明制药的事转危为安了。
方黎雅没有与甘饴细说是怎么一回事,只说是有家总部在北京的集团很怜惜澳明这个老字号,主动来谈合作,有一批滞销的药品都得到了处理,资金回笼。
甘饴见方黎雅高兴,也没有再提及为什么当时不能去找桑家的事。
父母辈的事,她是不便干涉的。
另一方面,甘饴对甘伟华是有几分埋怨的,尽管与李家的婚事是不可能了,但甘伟华最开始似乎有“卖女儿”的嫌疑,这让她不适。
方黎雅也与甘饴说过这件事,骂了甘伟华,但劝她不要父女之间起了嫌隙,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她的婚姻自由。
甘饴承认甘伟华自幼就很宠她,不论是金钱还是陪伴上,他都给的很到位。
人的感情就是多维复杂的,要说甘伟华赚的钱也的确是花到她身上了,所以她也只能是有怨气,恨也恨不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