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最大的无限商场就坐落在市区中心,距离巴德莱尔学院足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外间的露天广场立着一尊数十米高的铜质雕像,外形是一名头戴铁盔看不清面容的战士。他左手持盾,右手挥剑,肩上的披风迎风舞动,目光遥望远方,仿佛要为子民开辟星途。
雕像下方有一块石碑,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伟大的虫神,赫勒弥斯。
当尤斯图终于驾驶着飞行器抵达商场时,路远直接捂着鼻子逃命似的从上面跑了下来,结果入目就是这样一尊恢宏庞大的雕像。他仰头看着这尊巨物,下意识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一时间连飞行器上刺鼻的香味都忘了,好奇问道:“这是你们国家的君主吗?”
尤斯图恰好从飞行器上下来,闻言走到路远身侧,和他一起注视着这尊雕像,摇了摇头:“不,他不是君主,而是创造一切的神明,虫族没有任何一位君主的功勋能够凌驾于他之上。”
路远偏头看向他:“那为什么神明没有脸?”
尤斯图却道:“神明不需要具体的容貌,你心中的神明是什么样子,神明就是什么样子。赫勒弥斯只是一种信仰,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
路远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心想他们中国也有,不过不叫赫勒弥斯,叫如来佛祖观世音。
尤斯图淡淡挑眉:“看来你的失忆症不是一般的严重,连虫神都能忘记。你不是还要买终端吗,赶紧进去吧,晚上九点之前所有学生必须归寝,关门就进不去了。”
路远闻言眼皮子一跳,他最讨厌这些破规矩了:“谁规定的?”
尤斯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手理了理领带,动作优雅矜持,这才不急不缓道:“风纪委员会。阁下,如果您不想被扣学分的话,最好老实一点。”
“风纪委员会?”路远挑了挑眉,“你确定不是疯狗委员会?”
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出门要管,睡觉也要管,家住海边的管那么宽?
尤斯图闻言瞪眼看向路远:“你说谁是疯狗?!”
路远耸了耸肩,率先朝着商场里面走去:“反正没说你。”
尤斯图不是疯狗,
是一只急红眼的疯兔子。
路远今天出来不全是为了买终端,更多的还是想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情况。他走进这座号称主星最繁华的购物中心,对于里面金碧辉煌的设计叹为观止,心想这哪儿是虫族,分明是虫成精了。
商场内部的地面不知是什么材质,是一种茶色的半透明玻璃结构,锃亮发光,人影纤毫毕现;四周的墙面全是碎镜设计,将上方璀璨的水晶灯光折射到每个角落,唯美虚幻,却也看得眼晕;上空漂浮着数不清的泡泡鱼机器玩偶,每每看见有顾客来临,就会自动飞过来跟随在身边,尾巴是一个上翘的挂钩形状,可以帮忙拎取少量物品。
“啪!”
路远不知道这些,他看见那条胖胖的怪鱼朝自己飞过来,还以为它要攻击自己,条件反射直接把它扇飞了。
尤斯图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眼皮顿时狂跳不止,他快步走到路远身旁,咬牙切齿问道:“你打它干什么?”
路远正在感慨这条丑鱼身上的坚硬程度,把他手都扇麻了,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它是你家亲戚吗?”
没听说过虫和鱼还能沾亲带故的啊。
“你!”
尤斯图闻言一噎,偏偏还不能拿路远怎么样,硬生生把自己怄出了半升血,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个祸害出来,简直害人害己!
路远自知失言,也怕把尤斯图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刚刚才道歉把他哄好,尴尬低咳了一声:“那个,不是还要买终端吗,走吧,在哪里买?”
尤斯图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朝着里面走了进去,路远见状只好跟上,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一家百货店的门口,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不止有电子器械,还有食物玩具,一整层楼都是购物区域。
尤斯图显然是熟客,直接带着路远找到了终端购买区,服务员一见到他们,立刻笑容满面地上前迎接道:“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尤斯图因为外出执行任务,终端经常在作战的时候受到损坏,隔三差五就要来换一款新的。他走到玻璃展示柜台前,粗略扫了眼里面的终端款式,结果发现没有什么新品,看向路远问道:“有你喜欢的款式吗?”
路远只觉得里面的终端款式都差不多,最多颜色有所区分,在不了解性能的情况下,他做了一个相当聪明的决定:“有和你一样的吗?”
尤斯图平常那么讲究,戴的终端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和他选一样的,准没错。
尤斯图闻言一顿,目光微妙地看了路远一眼:“你确定?”
路远疑惑问道:“萨利兰法有规定雌虫和雄虫不能戴一样的光脑吗?”
那倒没有。
尤斯图只好收回视线,对服务员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光脑:“风霆c26系列,还有同款吗?”
服务员说了一句“请稍等”,然后转身去仓库里拿了黑白两款光脑出来:“先生,风霆c26系列还剩两种颜色,曙光白和典夜黑,您喜欢哪一款呢?”
尤斯图戴的是白色,路远心想撞颜色不太好,就指了指包装盒里那款黑色的光脑:“黑色吧。”
尤斯图闻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尴尬,浑身无所适从。他见路远已经选好款式,皱眉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会员卡递给服务员道:“要现货,充电器和所有微型耳机设备一次性配齐。”
他的爽快和阔绰让服务员笑得牙不见眼,立刻双手接过卡片道:“您是本店的至尊会员,按照规定可以打七折,请稍等,我们这就为您打包商品。”
路远一直围观全程,压根插不上话,眼见服务员离开,这才低咳一声,摸着鼻尖对尤斯图道:“又让你破费了,我挺不好意思的。”
尤斯图冷嗖嗖看向他:“你真的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路远:“……”
当然没有,他开心的不得了,白捡一个大便宜谁不高兴。
路远到底还有些礼尚往来的觉悟,他见旁边就是食品货架,抬手指了指身后,对尤斯图道:“有没有想吃的?随便挑,我付钱。”
尤斯图一听他这番话就想起了自己中午刷错卡的事,不仅没能让路远出血,反而还倒蚀了一把米,咬着后槽牙道:“吃,我为什么不吃?”
尤斯图铁了心一定要吃回本,从旁边推了一辆购物车,直接走到零食区开始扫荡。
趁尤斯图挑选零食的时候,路远也在打量这栋商场的内部结构,他对虫族的产品产生了莫大兴趣,看见什么都想拿起来研究研究,结果闲晃间不小心进入了一片奇奇怪怪的商品区域。
“……”
路远在其中一面货架墙前站了很久,皱眉思考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商店里为什么会有手铐这种东西卖。他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从上面拿了一盒下来,结果发现里面不止有手铐,居然还有带着倒刺的黑色皮鞭。
路远:“??!!”
路远缓缓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惊呆了,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又从旁边拿了几盒产品对比,结果发现里面不止有手铐,还有电击棍和各种铁夹子。
这些东西并非那种软软的塑料材质,入手沉甸甸的,就连电击棍也是,看起来不像助兴用的玩具,反而更像刑具。
就在路远皱眉陷入狐疑的时候,他身后忽然冷不丁响起了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路远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头,却见尤斯图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你怎么来了?”
尤斯图刚刚在买零食,结果就那么一个错神的功夫,路远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跑到了x爱玩具区。
面对路远的询问,尤斯图没说话,而是垂眸看向了他手中用来凌.虐雌虫的工具,不知为什么,暗红色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讥讽,只是被睫毛遮住看不太清,勾唇问道:“你想买这个?”
路远总觉得这种东西用在身上一定会见血,实在不像x爱玩具:“这个是干嘛用的?”
尤斯图闻言“哦”了一声,唇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拖长声调慢吞吞道:“当然是用在……”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这种雌虫身上的。”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在笑,情绪却很淡,平静得就像一滩死水,不同于平常被路远气得跳脚的愤怒模样,心平气和得令人不适应。
路远来到这个世界时日太短,还有许多规则尚未来得及了解,并不知道雄虫这种生物大多性格残暴,他们无法在基因上压制强壮的军雌,便会选择用另外一种方式来□□他们。
鞭笞、罚跪,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事,就像货架上花样百出的“刑具”,可以堂而皇之摆在商场里任由顾客挑选购买,没有任何虫会觉得不对。
尤斯图明明看起来没有生气,但路远就是觉得他生气了,尽管对方甚至还极为有礼地询问他喜欢哪一个:“阁下,您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带回家,以后如果娶了雌君……”
尤斯图说着顿了顿,意味不明道:“说不定会用得上。”
雌君?
路远心想那不就是老婆?哪个神经病会把这种东西用在老婆身上?在得知手上的东西真的是x爱玩具后,他直接当着尤斯图的面把东西丢回了货架,眉头紧皱,觉得虫族生物活像有那个什么大病:
“神经病才买这个。”
路远永远都是那么干脆利落,他很快对这片神秘的区域失去了兴趣,把外套往肩头一搭,对尤斯图道:“走,买零食去。”
语罢率先走在了前面。
尤斯图见状一怔,然而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前方的路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折返回来,看着他道:“对了,以后谁敢对你用这个东西,记得告诉我。”
路远很讲兄弟义气:“我帮你抽死他!”
“……”
尤斯图静静注视着面前黑发黑眸的雄虫,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直觉得路远与这个国家格格不入,不止是外在的容貌,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却又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尤斯图并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愣了几秒钟才回神,竭力忽略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皱眉道:“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如果在学院里也这么打架,要不了几天你的学分就会被扣光。”
他语罢转身朝前走去,想离开这片区域,结果还没走两步,拐角处就忽然出现了几道身影。只见为首的是一名灰发雄虫,他怀里搂着一名性感亚雌,身后还跟着一名高个雌虫,左拥右抱,艳福不浅。
那名灰发雄虫不知是不是认识尤斯图,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瞬,随即松开怀中前凸后翘的亚雌,走上前打招呼道:“尤斯图,好巧,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名雄虫的发色和眸色隐隐和尤斯图有些相似,只是不知为什么,仿佛掺了许多杂质,银白的头发又灰又暗,红色的眼眸也并不如尤斯图那么通透,而是呈现一种棕土色。他面容俊秀,血液纯净度大概不低,只是气质轻浮下流,目光黏糊糊,让人浑身不适。
尤斯图看见这只雄虫,心情顿时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只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早点走,语气冷冷道:“好巧,利文阁下。”
路远刚好跟上来,见状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还以为尤斯图遇见了朋友:“怎么,你们认识?”
利文看见路远时,眼睛不由得亮了一瞬,显然把他误当成了一只漂亮的雌虫,目光一直在路远精壮的身形上打转,似笑非笑道:“我叫利文,是尤斯图的弟弟。”
路远闻言正准备说些什么,尤斯图却忽然开口打断道:“很抱歉利文阁下,我不得不纠正您一句,我的姓氏是贡赫德拉,而您的姓氏是阿蒙德,在萨利兰法帝国,我只有一名亲生弟弟,目前在巴德莱尔学院就读。”
他此言一出,空气有了片刻凝固,连路远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尴尬,更何况利文这只当事虫,他脸色肉眼可见难看了一瞬,声音阴沉道:“尤斯图,我们是同一个雄父,难道不算兄弟吗?”
尤斯图却嗤笑了一声,讥讽勾唇道:“如果按照雄父来算,那您的兄弟可太多了,足足有四十多个呢……例如您身旁的那两位?贡赫德拉家族子嗣单薄,看来是无法享受与您一样的荣光了。”
萨利兰法实行一雄多雌制度,多数情况下虫崽姓氏都跟随雌父。
尤斯图的雄父生性风流,虽然明面上只有虫帝一位雌君,但私下里却情虫无数,接二连三往外蹦了不少私生子嗣,利文就是其中最受宠的一个。
他不仅继承了雄父的风流基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同父兄弟都不放过。利文身旁的那两名亚雌和雌虫,多多少少都和他沾点血缘关系,不过很显然,他最想得到的还是尤斯图这个棘手的猎物。
尤斯图看利文一眼都嫌多,语罢直接对路远道:“我们走。”
路远一直在旁边吃瓜看热闹,闻言反应过来,连忙跟上。然而利文却不肯善罢甘休,在尤斯图擦肩而过的时候直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尤斯图,你不觉得你刚才的那番话对我太冒犯了吗?!”
他大抵刚刚才和身旁的两名雌虫滚完床单,身上浓厚的信息素味道还没来得及散去,普通雌虫闻了最多浑身燥热,对于尤斯图这种濒临发情期的雌虫来说却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以令他虫化失控。
尤斯图闻到利文身上的信息素,脑海顿时一阵晕眩,连身形都晃了两下。他眸色血红地看向利文,声音冷冷斥道:“松开!”
利文是情场老手,见状很快发现了尤斯图的异常,目光放肆打量着他的身躯,冷笑道:“怪不得跑来逛情趣店,原来你的发情期快到了,尤斯图,何必装得如此清高,如果你寂寞空虚的话,随时过来找我,我的床上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
语罢又笑着补充道:“当然,你的那个残废弟弟也可以。”
尤斯图听见“残废”两个字,脸色难看至极,顿时被怒火冲昏了理智,举起拳头就要朝利文打去。路远见状瞳孔微缩,下意识上前拦住了他,压低声音皱眉道:“尤斯图,你冷静一点,殴打雄虫是要进审讯室的!”
路远以亲身经历总结出了一个经验,那就是雌虫殴打雄虫占不到任何便宜,尤其利文的血液纯净度似乎不低,尤斯图如果真的一时冲动揍了对方,肯定会被军部带走关押的。他是滚刀肉无所谓,但尤斯图却不该进那种地方。
尤斯图闻言红着眼睛看向路远,眸底血色愈深,胸膛起伏不定,咬紧牙关问道:“难道雌虫就该受此侮辱吗?!”
路远一怔。
利文刚才被尤斯图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路远出手阻拦后,又放下了心。他听见尤斯图的话,嗤笑出声道:“尤斯图,这可不叫侮辱,而是恩赐,外面不知道多少雌虫想被我抚慰呢,你该感到高兴才是。还是你的朋友聪明,知道雌虫殴打雄虫是大罪,和他多学学吧。”
尤斯图闻言控制不住咬紧了牙关,唇齿间都是一片血腥味,却又偏偏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就如路远所说,他如果在这一秒动手,下一秒立刻就会被关进审讯室。
利文语罢又看向路远,觉得这只“雌虫”实在漂亮而且识时务,挑眉笑问道:“你说是不是?”
尤斯图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他硬生生忍下这份屈辱,正准备带着路远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下一秒路远却忽然转身,反手一拳直接把利文揍倒在了地上:
“是你妈个头!"
路运毫无预兆出手,所有虫都没反应过来,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利文就像滚地葫芦似的在地上滚出了数米远,把他身旁的两名雌侍吓了一跳。
路远原本已经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以后再也不用暴力解决任何问题,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也低估了雄虫的无耻程度。
利文被他硬生生揍掉了一颗牙,面色痛苦地捂着脸,爬都爬不起来了。
那名亚雌见状吓得花容失色,指着路远又惊又怒道:“你你你……你疯了!雌虫殴打雄虫可是大罪!”
“是吗?”
路远目光如寒潭般深不可测,听不出情绪地道:“不过很可惜,我是雄虫。”
他破例承认一次,就当为了身后那名受辱的雌虫。
路远还是改不了打完架就跑的习惯,语罢趁着周围的虫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拉住状况不太对劲的尤斯图往外走去,大步离开了商场。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漆黑一片,和灯火辉煌的商场形成了鲜明对比。路远找到他们停在路边的飞行器,直接和尤斯图坐了上去,出声催促道:“我们快点走。”
免得那几只虫追上来了。
“……”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尤斯图低头趴在方向盘上,身躯紧绷颤抖,后颈金色的虫纹隐隐在闪着光,连带着那一片皮肤都滚烫得犹如红炭,看起来状况不太妙。
路远见状一愣:“尤斯图,你怎么了?”
尤斯图没有说话,沉沉喘了一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中艰难抬头看向路远,只见他银色的头发早已被冷汗浸湿,上挑的眼尾晕红一片,整齐的军装扣子不知何时散开了几颗,白日里的那份冷冽禁欲一瞬间荡然无存:“阁下……”
他罕少如此不带任何讥讽意味地称呼路远,苍白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声音低低,近乎难堪地吐出了一句话:“我的……发情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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