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阙在医院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桑亚已经在病房里陪着了,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拉塞尔,坐在床边和他说话,低声解释游阙不在场的原因:“雄父,他第一次来南部,不太认识路,我刚才说了让他别去,但他一定要给您买些东西,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
克罗尼议长坐在旁边,闻言也跟着描补了一句:“雄主,这只雄虫虽然是从圣里埃小镇来的,但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和桑亚挺般配的。”
拉塞尔还没从长子归家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又被家里即将多出一只雄虫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握住手里温热的杯子,皱眉看了克罗尼一眼,对于伴侣这么仓促就定下桑亚的婚事有些不满:
“漂亮?漂亮能当饭吃吗?那只雄虫不知根不知底,你也敢让他和桑亚在一起住?”
拉塞尔性格一向儒雅,罕少开口斥责伴侣,克罗尼闻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心想漂亮怎么不能当饭吃?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对面坐着一只帅气雄虫,他饭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克罗尼:“雄主,他们都要结为伴侣了,总不能让那位阁下住外面,三区和六区倒是有几套房子还空着,但桑亚才刚回来,我舍不得让他搬出去。”
桑亚一直在旁边没出声,他听见克罗尼的话,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雌父,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如果拉塞尔真的不喜欢家里多出来一只雄虫,到时候他带着游阙一起搬出去也行。总之他千里迢迢把游阙带到南部,不是为了把对方孤零零丢在外面的。
拉塞尔闻言愈发心塞,把手里的水杯重重搁在了桌上:“你还没有嫁给他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得这么厉害?”
桑亚垂眸的样子十分尊敬,但难掩固执:“雄父,我认定的伴侣不会改变,希望您能善待他。”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只听外间门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节奏不急不缓,三下就停了。
“笃笃笃——”
桑亚闻声连忙过去开门,果不其然看见游阙拎着一袋子水果站在外面,他神色稍有松缓,不动声色往里面示意了一下:“进来吧,我知道你不认识路,下次别走那么远了。”
游阙看了眼里面,也不好说自己刚才在外面遇上了同乡,他拎着水果进屋,对克罗尼礼貌性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拉塞尔道:“伯父,抱歉,我刚才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门,不小心来晚了,希望您别见怪。”
他语罢将那一袋子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水果。”
拉塞尔看见游阙进门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瞬,他刚才一直听伴侣在旁边给自己做心理铺垫,说什么这只雄虫是从穷乡僻壤来的,又说什么血液纯净度不高,心中对游阙自然没报太大的期望。
但现在一见,面前这只雄虫英俊帅气,穿着一身笔挺妥帖的西装,彬彬有礼,实在是有些颠覆拉塞尔心中的想象。
拉塞尔短暂惊讶一瞬,很快就回过了神,他还算稳得住,对游阙的态度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失礼:“麻烦你专门跑一趟了,桑亚,搬张椅子给这位阁下。”
游阙笑了笑:“没关系,您是长辈,叫我游阙就行了。”
桑亚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对游阙道:“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游阙依言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刻意找话题和桑亚的雄父聊什么,长辈不问,基本上不答话,安静坐在旁边用刀削水果。
游阙练的就是手艺功夫,刀片捏在手里灵活转削,一圈薄薄的果皮就完整落了下来,花似的漂亮,
他削了三个果子,先是递给克罗尼议长一个,然后递给拉塞尔阁下一个,最后给了桑亚一个。
这个小小的举动无疑很加分,克罗尼议长那张严肃的脸都见了几分笑意,拉塞尔看着手里的果子,似乎是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给面子的吃了个干净。
还行吧。
拉塞尔心想,这只雄虫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抛开家世条件不谈,反而比他在南部见过的绝大多数雄虫都要强。
桑亚已经被摘除翅翼成了半残废,再想找别的雄虫也难,与其将就着过,倒不如让他找个自己喜欢的。
总的来说,今天这场探病还算宾主尽欢,拉塞尔直到最后也没有开口提让游阙搬出去的事,算是默认了他和桑亚目前的同居状态。
晚上回家的时候,桑亚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游阙躺在床上看书,抽出来瞥了眼:“字典?你看这个做什么?”
游阙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还没认全虫族文字,那也太丢脸了,他从桑亚手里抽出来塞到旁边的床头柜里道:“没什么,随便看看,你雄父明天就出院了,我要不要去帮忙?”
桑亚在床边落座,白色的浴袍没有系紧,松松垮垮露出了一片性感的胸膛:“不用,雌父会去接他的,明天我不在家,你待在家里和他们好好相处就行了。”
游阙闻言疑惑看了他一眼:“你不在家?去做什么?”
桑亚不愿多说:“你的身份证不是还没办下来吗,明天我去军部找个朋友,想办法给你把身份办下来。”
以桑亚独来独往的性格,他不见得想和以前的那些旧友牵扯在一起,但游阙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他总要解决掉。
游阙没想到桑亚现在还记挂着自己的事,他从床上坐直身形,伸手摸了摸对方半湿的头发,心中一时说不清什么感觉:“你当初杀了那只雄虫,就算档案洗白,暗中肯定也有不少虫盯着你,别去军部那种地方了,我才来南部没多久,身份的事以后再说。”
桑亚皱眉看向游阙:“你的身份办不下来,怎么和我结婚?”
游阙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不禁低笑出声:“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急着给我办身份证?”
桑亚尴尬移开视线:“算,也不算。”
虽然有结婚的成分在,但桑亚更多的还是为了游阙以后行走方便,一张结婚证罢了,扯不扯都不影响他和游阙在一起的事实。
游阙想说那也不着急,他已经找了阿绥帮忙检测血液纯净度,不过思来想去到底也没开口。
桑亚吹干头发上床,还没来得及躺下就被雄虫捞到了怀里,对方也不做别的,只是在黑暗中埋首亲吻着他的后颈,那里有一片银色的虫纹。
桑亚只觉得又痒又难耐,脸上很快多了一片潮红,他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讨厌游阙这种到处点火的行为:“唔……别……”
桑亚的呼吸乱了一瞬,艰难想要推开游阙:“你又不标记我……别亲了……”
每次亲完了难受的都是他。
桑亚以前喜欢和游阙亲密,但不知是不是久久得不到填补的缘故,那种空虚感越来越强烈。
游阙不停,他吻住桑亚的耳垂,说话时热气尽数喷洒在了桑亚颈间门,半真半假道:“要不我现在就把你标记算了,这样以后我就赖不掉了。”
桑亚闻言艰难抽出了一丝理智,回头看向身后,语气不善:“赖?有什么好赖的?敢赖就杀了你!”
“……”
游阙闻言淡淡挑眉,倒是没想到桑亚会放狠话,不过红着脸气喘吁吁的,也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你要杀谁?”
桑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本来就杀过雄虫,万一游阙信以为真怎么办。他转身面对着游阙,见对方一言不发,垂下眼眸亲了亲他:“我怎么舍得杀你。”
桑亚说的是真话,就算游阙真有那一天,他也肯定舍不得下手就是了。
游阙难得见桑亚服软,心中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确定?”
桑亚认真点头:“确定。”
游阙用指尖慢慢挑起他的下巴,低沉的声音很是性感,夹杂着某种隐忍的情绪:“那还让亲吗?”
桑亚闻言脸上不免更烫,但也没躲了。他将浴袍脱掉,露出后颈的虫纹,老老实实趴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以为游阙会亲他的后颈,但没想到对方灼热的吻直接落在了肩胛骨的位置,细密温柔,仿佛在亲吻那双不存在的翅翼。
“唔……”
桑亚低低闷哼一声,按捺着想要挣扎的本能,他闭目皱眉,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战栗。
那是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现在游阙知道了这些伤的由来,也知道了桑亚有多疼,吻的时候多了几分虔诚,似乎想抚平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现在回想起来,桑亚仍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那一段漫长的愈合期的,他只知道疼痛与血腥终日相伴,而所有的苦水都注入他心中。
桑亚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搂住游阙的脖颈,用力深吻,直到见了血腥味才慢慢停下,吝啬品尝着那一丝腥甜的味道。
长夜无尽,非苦即涩,他们能做的唯有等待天明。
游阙还是不愿意让桑亚去军部,但翌日清早他从床上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很显然雌虫并没有听他的话。
游阙只能起床洗漱,随便换了一套衣服走出卧室。他原本打算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垫肚子,结果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莱米和莱星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游阙见状脚步一顿。
莱米端着餐盘出来的时候看见游阙站在楼梯口,不免有些紧张,指了指桌子道:“阁下,大哥早上有事出去了,他说他下午就回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吃了。”
游阙有些尴尬:“你们不用去军部吗?”
莱米解释道:“我们今天休息。”
游阙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他拉开椅子在餐桌旁落座,有些想去厨房帮忙,但看莱米和莱星一见自己就吓得磕磕绊绊的样子就打消了念头。
桑亚明明是个狠茬,怎么养了两个弟弟跟兔子似的。
这顿早餐吃得相当静默,莱米和莱星明显是在雌虫教条中长大的,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连刀叉碰撞声都没有发出,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吃完早餐,他们还没等游阙反应过来就主动收拾餐盘去厨房清洗了,没有给他任何插手余地。
游阙……
游阙找不到事情做,只能坐在客厅看了会儿节目。人一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例如游阙坐在沙发上看投屏电影的时候,莫名脑补起了自己以后的退休生活。
到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和桑亚结婚了吧,说不定还有了几只虫崽子,虽然游阙觉得和男人外貌差不多的雌虫生孩子挺奇怪的,但萨利兰法就是这种繁衍方式。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克罗尼议长把拉塞尔阁下从医院接回了家。莱米和莱星看见他们回家,明显放松了不止一点,连语气都雀跃了几分。
“雄父,喝点热水。”
“雌父,我给你捏捏肩膀。”
克罗尼议长拍了拍莱米的手,对于这两只虫崽的孝顺颇为受用:“好了,我中午还要回去工作,你们在家里记得照顾好雄父……对了,怎么没看见你们大哥?”
“桑亚有些事出去了,下午就回来。”
说话的是游阙。
克罗尼议长对游阙的印象不错,闻言点点头道:“桑亚的性格不服管教,辛苦你多担待了。”
游阙微微颔首:“您客气了,桑亚挺好的。”
克罗尼议长嘴上说桑亚不服管教,但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哪哪儿都好,他听见游阙的回答笑了笑:“我和雄主商量过了,等过几天安定下来就给你们办婚事,只是桑亚的身份你也知道,不好大操大办……”
游阙一听就知道克罗尼议长肯定还不知道自己没身份证的事,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关系,低调点好。”
克罗尼议长大概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他还要赶着去贵族院工作,叮嘱了两句就拿着公文包匆匆离开了。
家里一时间门就只剩下拉塞尔阁下和莱米莱星,外加刚来了不到两天的游阙,这三虫一人凑在一起,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
游阙原本想上楼回房,但见拉塞尔坐在沙发上看书,莱米和莱星都在旁边陪着,他离开了难免有些不礼貌,只好坐在旁边继续看电影。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拉塞尔翻了一页书,见游阙在旁边坐的安安稳稳,心想还挺沉得住气,不过他自己平常在家里也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只能闷头翻书。
这种诡异而又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外间门忽然响起一阵门铃响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有客到啦!有客到啦!”
圆墩墩的扫地机器人呲溜一声滑到了拉塞尔面前,他肚子上的显示屏切换成了门口监控,只见门口站着一名穿黑色制服的雄虫,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莱米见状指尖一紧,语气慌张:“雄父,是婚介司的那只雄虫!”
他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就连莱星脸上也不好看。
游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拉塞尔皱眉吐出了一句话:“你们上楼回房,别下来。”
莱米和莱星闻言犹豫点头,转身回到了楼上。就在游阙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一起上去的时候,只见儒雅随和的拉塞尔忽然从桌上抄起一个花瓶,起身走到门口,直接开门对着外面砸了出去——
“哗啦——!!”
花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玻璃四溅,幸亏门外那只雄虫躲得快,否则只怕要砸个开瓢。
游阙惊了一瞬:“?!!!”
那只雄虫惊慌后退几步,躲避动作相当熟练。他手忙脚乱抖掉衣服上的碎玻璃渣,气急败坏道:“拉塞尔,你敢用东西砸我?!信不信我把你告到雄虫保护协会吃官司!”
拉塞尔也不知和他有什么仇,儒雅斯文的脸气得铁青,他冷笑一声指着花园外面怒斥道:“滚!我们家不欢迎你,来一次我砸一次!”
游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身不动声色走到了拉塞尔身后,免得等会儿这两只虫打起来吃亏。
门外的那只雄虫后退两步,却没离开,而是从公文袋里抽出了一张纸,活像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手中抖得哗哗作响:“拉塞尔,这是婚介司签发的准许婚配函,你家的两只雌虫崽子已经到了婚配年纪,必须接受帝国安排的……”
“砰——!”
他话未说完,拉塞尔又是一个花瓶砸了过去,气得手都在抖:“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马伦家的走狗,我的虫崽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恶心的老家伙!”
门外的那只雄虫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气得想转身就走,但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就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意:“拉塞尔,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你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雌虫崽子是你的福气,马伦阁下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在南部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
“如果不服从帝国婚配,你的两个虫崽子就要吃牢饭了,你已经有一个虫崽子进监狱了,何必把剩下的两只又送进去呢。”
那只雄虫语罢踢开脚边的花瓶碎片,径直朝着屋内走了进去,而拉塞尔不知是不是被捏住了把柄,脸色青白交加,也没有伸手阻拦。
游阙站在一旁,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只雄虫好像在讽刺桑亚,淡淡挑了挑眉,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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