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沥州传来回信。
江茴对长女要定亲的事早有准备,倒不算意外,只可惜地方上实在走不开,甚为遗憾。
不过眼下男女双方尚未合八字,吉日未定,她贸然赶来恐也无济于事。
又托人送来许多新做的夏装来,绢缎纱罗应有尽有,共计十二套,要么提花,要么绣花,煞是精美。
“……恐京中样式过时遭人耻笑,只以江南风流为主,多提花妆面,郑家很是送了几匹官用上等细纱,轻巧细腻,透风不透肉,我与鱼阵也做了穿,甚爱之。
诸位大人对师家好味很是关照,周大人主动表示要将衙门上下所需端午节礼交给师家好味来做,我思量尊者赐不敢辞,已然应下,你自在京中放心即可。
只周大人消息灵通,不知何处听到你要定亲的风声,还问了一回……”
师雁行挑了挑眉毛,确实够灵通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师兄董康就在京中,前段时间柴擒虎恨不得叫得六部官员人尽皆知,董康听说后暗中转给周斌也未可知。
董康勉强可算天子近臣,自然知晓进来柴擒虎是何等受宠,多少也会透些意思给周斌,故而后者分外和气可亲。
这就是圣宠的力量。
帝王喜爱看不见,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能随时随地化为实质,叫人受用不尽。
另外,师雁行走后不久,郑平安夫妻就在沥州正式买了宅子住下,如今两边往来密切,柳芬隔三差五就带着有吉去找江茴玩耍,不似从前枯燥。
鱼阵对这个小弟弟颇为喜爱,同来的信中用了好大篇幅描写。
“……可胖,胳膊腿儿一截一截,只是胆小,那日午睡放了个屁,就把自己吓醒了,哭了许久,我们都笑话他……
二婶儿说要请胡画师为有吉做光屁股画,来日他成婚,便将这些都交给儿媳妇,我觉得挺好……”
师雁行笑了一回,“嗯,是亲生的!”
粗粗算来,师雁行来京城已有月余,鱼阵从未和她分开这么久,小姑娘读书渐多,笔力见长,情感流露时格外顺畅,洋洋洒洒写了许多页信纸。
师雁行大事小事从不瞒她,要跟柴擒虎定亲的消息也经由江茴转达,小姑娘之前对柴擒虎印象颇佳,可那是作为陌生大哥哥而言。如今骤然得知要变成自家姐夫,自此同姐姐日夜相伴,不免忐忑忧惧起来。
她自来早慧,又眼见郑如意和郑平安嫡亲兄弟俩各自成家后,远不如自己和姐姐亲厚,也不管自己没出生前人家兄弟是如何相处的,不免思绪发散,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心思细腻,也不明着说,只别别扭扭道:“若他日成亲,姐姐千万别不要我……”
末了只一句,“姐姐,我很好,只是想你了。”
差点把师雁行的眼泪惹出来。
哎,这就是千里之外被人牵挂的感觉呀!
因柴父如今在甘肃任职,较沥州远甚,故而师雁行的家书后发先至,他们的却还未有音讯。
庚帖迟迟不到,便没法去请人合,自然也就定不下来良辰吉日,柴擒虎望眼欲穿。
不过裴远山对《易经》颇有心得,粗通相面,之前已替两个弟子看过,说必是天作之合。
柴擒虎大喜过望,虽家书未至,也已在暗中搜罗起纳吉所需的大雁来。
大雁乃忠贞之鸟,古往今来婚姻大事上总少不了它们的身影。
奈何京城一带人声喧杂,纵然曾有大雁,这些年也早被吓跑了,柴擒虎寻了数日,竟是空手而回。
可巧硕亲王又约他去斗羊做耍,柴擒虎灵机一动,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硕亲王听罢哈哈大笑,“你小子好事将近,竟不同我说,着实不够意思。区区大雁而已,这有何难?我在城外有几个庄子,养了许多花鹿、仙鹤、野鸭子,大雁也有几对,你若要时,自去挑便是,值什么?”
他虽是亲王之尊,但生性不拘小节,也不看重钱财,倒颇有些江湖义气。
嗨,反正花的都是皇兄的钱嘛!
柴擒虎听了,喜不自胜,连连作揖道谢。
硕亲王很喜欢这种为人解围的感觉,也是欢喜,又摸着下巴替他瞎操心。
“自古女子没有不爱俏的,寻常礼品俗了些,我那里还有孔雀,滋味儿倒也罢了,还不如乌鸡,只一身羽毛焕彩辉煌,十分美丽,你也捉几只去养着,干看也好,拔了毛做羽钗也不错。”
柴擒虎:“……多谢王爷厚爱。”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那孔雀本来就不是养了吃的?
因说到女子,硕亲王着实讲了一回,又捏着柴擒虎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瞧着混张不羁,颇有我的风采,谁承想竟是个情种!”
不等柴擒虎答,他竟又点了点头,言辞唏嘘道:“弱水三千,也不过尔尔,竟是你们的福气。”
柴擒虎见了,若有所思。
天家连亲情都是奢望,更不要说男女情/爱,不过据说硕亲王与王妃感情很是不错,膝下有两女一子。虽有两侧妃,却又只有庶女,并无庶子出世,不晓得是巧合还是旁的。
有所得必有所失,世事如此。
可话又说回来,人家是天生的龙子龙孙,哪怕混吃等死也脱不开一生富贵尊荣,自己算什么?一点功名利禄还要使出浑身解数去博,恨不得押上身家性命,哪儿来的资格和脸面觉得人家惨淡?
这就好比街头乞讨的同情楼上吃肉的,多大脸呐!
这么想着,柴擒虎差点被自己逗乐了。
硕亲王怔了几息,马上回神,又吆喝着去斗羊。
只是近来并无新对手,也无好羊,就有些兴致缺缺。
可巧听旁人议论,说是城里近来又添了那些新去处,便也抄着袖子过去插嘴。
众人知他私下没有架子,也乐得上前凑趣,越发将听到的看到的搜刮了说出来逗他老人家开心。
说到玩乐做耍,左不过那些套路,唱戏听曲儿之流的都玩腻了,硕亲王心不在焉听了半日,冷不丁漏了个熟人名字入耳,“李秋?”
他皱眉想了一回,“这人谁来着?”
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柴擒虎也跟着看过去,就见说话那人笑道:“王爷贵人事忙,哪里记得这些?他便是张芳张大人的小舅子,前几年下江南来着。”
硕亲王便做恍然大悟状,脑袋稍显夸张地后仰,砸吧下嘴儿,“江南芳华似锦烟雨朦胧,又多美人风流,怎么又回来了?”
旁边的柴擒虎看了只想笑,又不敢笑出声,一味憋着。
他就不信这些事硕亲王都不知道。
那人点头,“是呢。”
说着,又凑近了低声调笑道:“说是吃不得苦,耐不得劳,外头混不下去了,哭着回来的。”
话音刚落,众人便都低低哄笑起来。
没人瞧得上李秋,干什么什么不行,可又没人不羡慕李秋。
谁让人家有个好姐姐呢!
硕亲王跟着笑了一场,“那你们说的什么酒楼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便将李秋闹着要开酒楼的事说开了。
“还没开张呢,便广下名帖,哎呦呦,好不热闹!”
李秋以前根本没做过吃食生意,更不懂的经营酒楼,说是买卖,又直接让高老板把酒楼内外保持原貌,还不许前任租客搬走桌椅等物,又让那些掌勺、跑堂的留下……
一通操作下来,竟是几乎什么都没变,只换了个主人,所以才能在短短半月内重新开张。
硕亲王与众人说笑一番,临走时又将腰间荷包解了,把里面金银锞子系数散于众人,熟练地做了一回散财老童子。
之后便不再言语,倒背着手同柴擒虎一并出来。
走了几步,吩咐家下人,“今儿有几头羊不错,买下来烤了。”
仆人应了,小跑着去办,硕亲王乐呵呵扭头对柴擒虎道:“他们说的怪有趣,改日你也陪本王去凑凑热闹。”
说的是李秋酒楼的事。
柴擒虎为难道:“下官倒是想,可还要去衙门呢。”
十日一休沐,未必赶得上。
况且这种事情,他能少搀和就少掺和,往台前走太频繁容易露马脚。
硕亲王啧了声,有些遗憾,“那也罢了,本王自己去。”
走出去几步又瞅着柴擒虎可惜道:“瞧瞧,早考中了也无甚好处,整日不得安宁。”
柴擒虎:“……这话您可别给陛下听见。”
庆贞帝巴不得普天之下皆俊杰,是个人刚出娘胎就能为君父分忧了,这位倒好,还嫌他中进士早了,没空玩乐。
硕亲王笑得猖狂,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老无赖。
柴擒虎陪笑一回,在下个岔路口道别,亲目送硕亲王远去方罢。
如今的硕亲王瞧着老顽童似的不务正业,可再往前推几十年,都是龙子龙孙,一样的出身,未必没有夺位之心。
但随着当年那一跪,硕亲王也就死心了,开始老老实实做他的纨绔。
庆贞帝待他不薄,一应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惹是生非也护着,便是亲兄弟也要退一射之地。
偶尔硕亲王自己也想,其实没上位也挺好。
就好比现在,自己平日混吃等死,偶尔良心发现做点正事了,百姓们念好,朝臣们欣慰,夸他是个贤王,恨不得立刻去太庙告慰祖先。
而反观皇兄,每日累死累活,外人看了就……这不应该的吗?!
这么想想,当皇帝也挺惨。
回去后柴擒虎把硕亲王可能去酒楼凑热闹的事同师雁行说了。
“他惯好如此,常做寻常富家翁打扮各处微服私访,等闲人未必认得出。”
硕亲王爱与人亲近也有限,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与他相熟的也多是达官显贵公侯子弟,偶尔平民百姓几年见一回,也不敢细看模样,过段时间也就忘了。
师雁行了然,转头就去找了高老板。
高老板还以为她是来催促的,便苦哈哈道:“实不相瞒,师掌柜,我近来虽没有银子入账,却着实忙得脚不沾地,那堂兄在外收账,要到月底方回……不过你放心,我既与你作保,便不会教你放空。”
师雁行见才短短十多日不见,他就两只眼睛下面乌青,人都瘦了一圈,显然折磨非常,也是同情。
“高老板误会了,今儿我来,是有别的事。”
怕漏了风声,师雁行没说死,只隐晦表示李秋的事闹得不小,开业当日可能有贵人混迹其中,若要伸冤,便是那日了。
高老板一听,心跳如擂鼓,憋了半日还是支吾道:“这……”
他本也不是忌惮一个李秋,那算什么玩意儿?若张阁老不倒,图一时痛快有什么用!
来日对方报复起来,别说一座酒楼,就是倾家荡产也未可知。
自古无利不起早,这事儿若自己做了,结果如何暂且不论,这位藏在暗处的小师掌柜却不会受半点影响……
思及此处,高老板忍不住瞅了师雁行一眼,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报复心竟极强。
消息如此灵通,只怕也有门路,怪道敢上来就在这里开酒楼呢。
师雁行知道他的顾虑,也看出他心中所想,并不戳破,亦不勉强。
“当然,我只是一说,高老板也只是一听,是非好歹的,您自己看着办就是。出了这门,咱们谁都没说过这茬。”
确实,她怂恿高老板上,有自私的成分,一是为了报之前受的闷气,二来也是防患于未然,若此时不给李秋一点教训,来日他得寸进尺,自己的买卖未必不受影响。
但高老板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甚至可以说,他的好处才是最大的。
但师雁行太知道李秋这种人了,属于从不领情的。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狐假虎威,觉得自己牛逼极了,别说自己看上什么,下头的人要立刻双手奉上,就算他看不上的,你不主动给就算你不识抬举!
眼下李秋看似只借了高老板的酒楼使,可时间一长,他大概率就觉得这酒楼是他的了!
若外头一群狗腿子捧场,野心膨胀,他很快就会将脏手伸到别处去。
如今高老板只折了几年租金,要是一声不吭吃了这个哑巴亏,没准儿祖产都要更名换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提供线索和方式,高老板去走最后一步,各自付出,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最终选择权在各自手中,她不会,也没资格强迫别人做什么不做什么。
高老板倒惭愧起来。
他想了半日,却不敢把话说死了,就拐弯抹角地问那贵人究竟能有多贵。
师雁行想的,他不是没想过,苦于之前没有门路,也没有能耐,这才忍了。
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现在既然有可能,由不得他不动心。
师雁行呵呵笑道:“多贵么,我倒不敢说,只一点,若那李秋吃了挂落,张阁老必然投鼠忌器,必不敢起报复之心。”
在这偌大的京城,她自然狗屁不是,甚至柴擒虎也人微言轻,但硕亲王却不同。
他说过的每句话,庆贞帝都会往心里去。
而且师雁行觉得,硕亲王之所以对这件事感兴趣,本身就是一个讯号:
庆贞帝可能没有明面上那么宠信张阁老。
或许以前曾有过,但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这些年张阁老表面上光风霁月,背地里张芳及其爪牙却没有安分到哪里去。
听说在他们老家,“张”这个字远比圣旨还好使,那些个暗处的亭台楼阁金银财宝,怕不是比皇帝老儿的私库也不差什么了!
早年庆贞帝初登基,根基不稳,少不得依仗重臣。
可如今他早已羽翼丰满,还会继续容忍这些老臣把持,将本该系数奉给皇帝的东西,一层层剥皮么?
正是因为这个猜测,师雁行才有底气来找高老板。
具体高老板回去之后怎么决定的,师雁行没追着问,也没有继续关注。
梯子搭到这儿,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倒是半个月后,柴擒虎兴冲冲擎着夹着庚帖的家书来找她时,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个消息:
庆贞帝发难了。
说发难,其实不算严谨,但对多年来圣宠不衰的张阁老而言,一句轻飘飘的敲打已经足够了。
说是昨日庆贞帝召集内阁和六部议事,结束后心情不错,便没有立刻遣散众臣,而是叫人上了茶水点心,留他们说些闲话,谈些家长里短。
庆贞帝素来体恤朝臣,这些事也是做惯了的,众人原本并未觉得有异。
可就在大家放松警惕时,就听庆贞帝忽然来了句:“听说张爱卿家里又做了酒楼买卖?”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当时张芳的冷汗就下来了。
张阁老忙放下茶盏,才要开口,庆贞帝却笑着老不必介怀。”
这就是堵嘴,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
好似为了验证自己“闲话家常”的意思,说了这句后,庆贞帝真就没有继续追究,转头去同别的大臣说笑了。
众人都很配合地笑起来,殿内迅速恢复了温馨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稍后散了,却无人再敢与张芳同行。
便是与张阁老交好的数位大臣,此番也都临时寻了借口先行告退。
张阁老冷冷看了张芳一眼,一言未发上轿而去。
孽障!
张芳家去后,十分心烦意乱。
父亲乃是两朝元老,纵横朝堂多年,陛下一直对他礼遇有加,可自从前几年提拔另一人,而不是资历更深的父亲为首辅后,似乎这份礼遇就有点不一样了。
但接下来的几年,庆贞帝也依旧重用父亲,又让张芳渐渐放下警惕,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给了张芳重重一击。
以前不是没人参奏过张家,但只要父亲做个请罪的姿态,庆贞帝便信了,一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是今天呢?
陛下竟然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这是什么讯号?
莫非,莫非陛下真的对父亲,对张家不满了吗?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张芳就浑身冷汗。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又不得不想。
晚间张芳便找到李夫人,说了酒楼的事。
因白日把自己吓得够呛,父亲又不见他,张芳难免迁怒起来。
“当真是眼皮子浅,这些年他在外捞的还不够么!竟闹到天子脚下!荒唐!”
李夫人一听,也有些闹脾气,兀自不服道:“不过一座酒楼罢了,老爷何必大动肝火!以往比这多的又不是没有过,算什么呢?”
况且搜罗来的银子也非他们李家人受用,大头还不是给了自家老爷和公爹?
怎么那些不说,出事了,便全是自家惹祸?
“你还敢说!”见她顶嘴,张芳越发怒火中烧,又有些恼羞成怒,“妇人之见!”
他才要说些今时不同往日的话,又不愿被人看轻了。
况且,况且张芳仍忍不住心存侥幸,自我安慰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多心。
父亲毕竟为朝廷卖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是个念旧的,或许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见张芳似乎真的动了怒,李夫人也不敢似往日那般撒娇卖痴,只好过来拉着他的手臂说和软话,“既如此,叫我弟弟将那酒楼还了人家也就是了。”
反正也是没花银子白得来的,不算亏。
张芳扶在桌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定了定神,对李夫人下最后通牒。
“外头的事你少管,也莫要多问,明儿就同你弟弟讲,既然回京就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少在外给我惹事!
还有,那酒楼也不许还,前头陛下才说了,你这头就还,给陛下和外头的人知道了算什么?心虚?赌气给陛下看?你哪儿来的胆子!”
李夫人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一时脸都吓白了,手也冷了,“那……”
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见她服软,张芳也觉可怜可爱,只得软下心肠安慰几句,又道:“照我说,只管照市价点齐了银子,趁早给房东送过去,文书也赶紧去衙门补办了,如此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一听要往外掏银子,李夫人便觉肉疼,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看她这个样子,张芳就觉心口堵得慌,伸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讲不出话来。
李夫人连同娘家富贵荣誉皆系于他一人身上,见此情景,哪里还敢有二话?忙倒了热热的茉莉花蕊煮的牛乳茶来与他吃,又素手轻抚胸口顺气,很是伏低做小说了一回,满口应下。
“老爷莫要生气,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立刻打发人给弟弟送去。”
张芳吃了牛乳,又木着脸沉默半日,点了头。
希望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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