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在林琅心头萦绕,导致那天的上课都不太专心。
还是同桌好心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小声提醒:“班主任在叫你。”
林琅这才回神,抬眸看向讲台。
班主任一手拿粉笔,另一只手则压放在讲桌上。
面对林琅的走神他也没有责罚,只是抬手敲了敲黑板,让她上来将这道题换个解法再算一次。
林琅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接过班主任递来的粉笔。
她在学习上并非有天赋的类型,她的聪明仅仅只是因为她足够勤奋。
勤奋认真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补拙的。
她恨轻易的就将第二种解法写出来。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单独将她叫到办公司,递给她一张表格,让她填写。
“这是这次的贫困生补助申请,放学前交给我就行了。”
林琅伸手接过,迟疑片刻,和班主任道谢。
距离放学还有两节课,她早早就将表格填写完成。
下课时间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聚在她的课桌旁,带着嘲弄的笑声四散开来。
林琅默不作声,走进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些人没离开,有人抖了抖手里的贫困生申请,问她:“你不是被包养了吗,怎么连这点钱都不放过。”
林琅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
如果性格内向有错,如果孤僻有错。
“还给我。”
她站起身,要去抢。那人却将手往后缩,她扑了个空,周围顿时大笑起来。
是嘲弄的,也是看热闹的。
林琅其实早就认命,电视里经常上演的那种救人水火的超级英雄,她从不奢望。
因为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是没有这种运气的。
雨是从中午才开始下的,明明白天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
林琅没有带伞,只能站在教室外等雨停。
周橙静这几天都不在学校,她老家出了点事,请了一周的假,她爸妈带着她回去了。
林琅从天亮等到天色擦黑,雨势仍旧没有见停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眼书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小心护着书包,冲到雨幕中。
让她用书包挡雨,她还是舍不得。
里面的教材和画具都是她拼命攒钱才买下的。
学校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只剩路灯还亮着,企图将这黑夜给点燃。
地上的水坑映出光亮。
林琅没看清,一脚踩上去,鞋子湿了。
浑身上下,除了被她小心护在怀里的书包,几乎没有半点湿意。
经过一个拐角,她没看清路,差点摔倒。
心脏仿佛都悬到了喉咙口,在她认命接受了即将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时。
一只强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住。
是在那一刻,林琅微微愣住。
雨好像停了,她终于没再淋雨,待遭受意外惊惧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她才抬起眼眸。
并非雨停了,而是有人撑了把黑伞遮在她头顶。
清冽干净的少年音,带着担忧问她:“你还好吗?”
她看清了他的脸,那双桃花眼微翘,高挺的鼻梁与眉骨衔接,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刻出的弧度。
看上去很有距离感的一张脸,偏偏眼里满是温柔,与担忧糅杂。
太复杂了。
林琅挣开了他的手,“谢谢。”
明明是在道谢,语气又万分疏离。
在她往后退的同时,他手里的伞也跟随她一同倾斜。
生怕她淋到一滴雨。
长期生活在恶意中的人,面对这种体贴对待,只剩下警惕。
在她看来,面前这人的善意来的莫名其妙。
兴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提防,少年笑了笑,将伞柄放到她手中:“我没恶意的,只是刚好路过。你是女孩子,淋了雨对身体不好。”
他看了眼她湿透的衣服,没有一点犹豫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林琅这才看清,外套之下的校服。
他是天池高中的学生。
也就是说,他就是周橙静口中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人。
他的起点,是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无法到达的终点。
大约是担心她会拒绝,少年没有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退到雨幕中,冲她挥了挥手:“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林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如松柏挺拔,亦如青竹修长。
他是温柔的,同时又带点这个年纪少有的儒雅。
林琅握紧了手中伞柄。
眼神看着早就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冲着前方虚无,小声道了声谢。
那把伞被她妥帖的收好,外套也洗干净。
只等找到一个机会再次见到他,然后将东西还出去。
因为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清楚他叫什么,所以林琅随身带着。
东西叠好放进书包里,那些人总爱趁着她去洗手间的时间翻她的东西。
外套被翻出来,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异样。
阴阳怪气的拎着外套领口在她面前晃:“新勾搭的男人?”
她把衣服抢过来,仍旧不做声。
那群人就笑:“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一件外套就几万。”
林琅视若无睹,拿着笔继续做题。
今天的闹剧以上课铃声打响而被迫中止。
下午有个全校会议,好几个学校的学生代表都会过来。
学校对此非常重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
教室里的广播传来校长的声音,在班主任的指挥下,教室里的人有序离开。
都去了大礼堂。
林琅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人,那个给她外套和伞的人。
他是做为天池高中的代表学生压轴出场的,甚至不需要演讲稿,发言内容也异常简洁。
他语气温和,不长篇大论,简单扼要的叙述完自己要讲述的内容。
林琅在人群之中,眼神落在他身上。
她能看见他,是因为偌大讲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也能一眼看见她。
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叫裴清术。”
会议结束后,他们在礼堂外相遇。
裴清术笑着和她做了自我介绍。
林琅点头:“林琅。”
他说:“我知道。”
她抬眸,看着他。
知道她在疑惑,他好像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只一句:“总会有机会的。”
林琅没有多问,让他稍微等一下。她跑回教室,想将书包里的外套和伞拿去归还。
结果班上几个男生又缠住她,问她这是要去找自己的姘头了?
她眼神冷漠,绕过他们就要离开,结果对方跟上来,不依不饶:“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认什么?”
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裴清术站在林琅身前,少年宽阔的肩骨,完完全全的将她遮挡住。
那人眉头皱了皱,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他妈谁?”
面对他的满口脏话,裴清术也丝毫不恼怒,好脾气地接过林琅手里的外套:“这件外套的主人。”
解释完了自己的身份,就该进入正题了。
裴清术问了他的名字。
对方一脸不爽:“干你妈的屁事?”
他的脾气实在好的过分,哪怕是这样,他都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只是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脸拍了一张。
对方皱紧了眉过来抢:“你他妈拍老子干嘛?”
他往后退了一步,轻松躲过:“放心好了,你的照片我不会传出去,半个小时后我就会删除。”
始终温和的语气,让人很难瞧出他的喜怒来。
离开前,他看了林琅一眼。
那个眼神太过复杂,又心疼,又难过。
全部都是来自于她。
林琅心口突然一沉,于是错开了他的视线。
寻康最后被全校通报批评,理由是霸凌同学。他终于明白那个人拍下自己的照片是为了什么。
所以,林琅果然和他有一腿,不然那人为什么会帮她。
寻康将这股气发泄到林琅身上,等放学之后,他在她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等着。
可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却并非林琅。
而是昨天在教室里拍下他的照片,并投诉到校方那里的人。
他已经不似上次那般心平气和,眼里暗含警告。
“我敢保证,如果你再霸凌林琅,我不介意让你从施暴者,变成被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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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说到做到,寻康连续好几天被人拖到巷中殴打。
次日总是带着一身伤来学校。
林琅坐在教室里,看着他手臂上的石膏,握紧了手里的号码。
她是前几天才通过某种渠道要来的联系方式,听说那群人涉黑,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会做。
可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找。
寻康老实许多了,没有他的带头,霸凌林琅的人也逐渐消停下来。
这场闹剧,似乎终于画上了终点。
唯独只剩学校后山上的那堵墙,先前不知道是谁用油漆写了满满一墙诋毁侮辱她的话。
林琅从来不敢往那里走,可是这次,她鼓足了勇气过去。
当时的场景,她至今记忆犹新。
落日只剩半轮,暖黄的夕阳将大地覆盖。
那面墙后面,竖着一把折叠梯子。
少年单手提着油漆桶,另一只手则拿着刷子,亲手将墙上的污言秽语统统粉刷干净。
偶尔他会停下,在看清上面某行字时,眉头皱得很深。
林琅能看见他眼底的心疼。
太过强烈。
哪怕闭上眼睛,她也能感受到。
他手里的刷子重重刷过,白色的油漆将一切粉饰。
如同亲手将她暗淡的人生,重新染成最简单纯洁的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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