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老式公寓楼

    孟鲸和翟子渊同居了两个月, 期间两人都在适应着彼此朝夕相处的生活,以及学习着如何看上去更像一对情侣。

    对于普通人来讲,这似乎不算什么难事, 但他俩确实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

    毕竟智商高和实力强, 跟会恋爱也没什么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孟鲸的厨艺竟然还不错,尤其是鲜虾炖鸡鲜蔬咖喱做得好。

    不过在翟子渊真情实感夸过这道菜之后,孟鲸连续一个月的周日都炖咖喱, 他正认真考虑, 要怎么委婉劝说她换换样式。

    至于逛街牵手这种事, 两人现在已经比较熟练了, 拥抱和接吻在孟鲸的逐步引导下, 倒是也慢慢变得顺理成章。

    ……没错, 是孟鲸主动引导的, 她时常纳闷这位豪门少爷为什么过分纯情, 跟电视剧小说里描写的怎么完全不一样,是不是把应该积累情感经验的时间,全都用去搞珠宝设计了。

    傍晚时分, 两人各自端了一杯新调的豆乳奶茶,坐在阳台上看晚霞。

    再过一个小时, 他们就要整理行装, 准备参加新一局游戏了。

    孟鲸刚想说今天这奶茶略甜, 侧过头去发现翟子渊正偷看自己, 两人碰巧对视。

    她顿了一顿,饶有兴致地问他:“好看么?”

    “……好看。”翟子渊干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作势起身, “这奶茶是不是有点甜啊鲸鲸?我去给你再倒杯水。”

    她放下杯子, 单手将他又拉回了座位,而后有意凑近他,隔着半寸的距离又不讲话,只注视着他,直到他耳根开始泛红。

    “不用。”她慢条斯理道,“你先解释解释,怎么就又害羞了?”

    翟子渊下意识挺直脊背:“哪害羞了?没害羞!你别总说得我好像很没出息似的。”

    “有点出息,但也不多。”

    “……”

    孟鲸好整以暇叹了口气:“父母以前都没给你安排过豪门联姻吗?富家小姐你也该接触过不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联姻或者商业合作是我哥负责的,我爸妈觉得我当不了继承人,专心培养我哥,让我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说白了,就是宠溺型放养政策,最终养出了这么个又乖又傻的孩子。

    然后阴差阳错,他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孟鲸还没开口,就听到翟子渊自嘲笑着又道:“其实啊,我越来越觉得爸妈的决定很正确,幸好他们没有强行培养我,否则我这一死,难免给家里造成不少损失。”

    “……”

    “这样就挺好,即使我回不去,我哥将来也能撑起集团,给爸妈好好养老。”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被孟鲸搂进了怀里,孟鲸抚着他的背,侧头吻在他脸上,比任何时刻都要温柔。

    她说:“你一定可以回去的。”

    翟子渊怔然许久,垂眸更加搂紧她,低声重复着:“那我们一起回去?”

    “嗯。”

    她向来不擅长安慰,这已算是她最大限度的承诺。

    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算算时间,游戏就要开局了。

    孟鲸这才松开手,拍了拍翟子渊的肩膀:“我去换衣服。”

    “好。”

    翟子渊仍坐在原地,出神凝视着她的背影。

    在她进入卧室的同时,他忽觉腕表振动,是系统发来了信息。

    * * * * * *

    * * * * * *

    游戏开局的加载速度还是一样的快,大约五分钟时间过去,等孟鲸睁开眼睛,自己已经来到了新的场景,而翟子渊照旧站在她的身边。

    她和他本来没有商量,偏偏这次全挑了灰色卫衣配牛仔裤,莫名其妙凑了情侣装。

    这个场景似乎和神明之城的时间保持一致,月悬当空,夜幕也正降临。

    两人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港式街道上,街道地面均由石板砌成,道旁两侧的店铺都是那种明显有些年头的绿皮小屋,不过目前都门户紧闭,不见营业,只有招牌忽明忽暗。

    冷风吹过街道飘零的落叶,这一幕莫名的萧条诡异。

    “这一片好像是住宅区啊鲸鲸。”翟子渊观察半晌,低声跟孟鲸嘀咕,“一般这种地方,总得发生点什么灵异事件,否则对不起气氛。”

    “确实。”

    毕竟在很多港式恐怖片里,老旧住宅区内常有鬼怪出没,这是不成文的规律。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不能太吉利。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通常来说,如果还没见着其他玩家,就意味着这局游戏又是独立空间,只有他们通关。

    孟鲸当然不在意有没有其他玩家,她需要的只是了解游戏情况,在确定之后,她当即扯了一下翟子渊的衣袖。

    “走。”

    “咱俩要去哪?这也没个线索提示,都不知道通关任务是什么。”

    像是为了解答翟子渊的疑惑,下一刻,前方稀薄的雾气里,有一花白胡子的老人穿黄布长衫,正佝偻着腰背着双手,缓步朝这边走来。

    大约十几步,双方就打了照面。

    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平静注视着两人,也不晓得究竟过了多久,他忽而无声一笑,就这样慢吞吞与他们擦肩而过。

    翟子渊本能地想要叫住他:“老人家留步,请问……”

    他并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只觉被一阵风卷灰土遮迷了视线,连忙侧身挡住了自己和孟鲸。

    待他回过神来,发觉老人早已消失不见,就仿佛根本没出现过。

    刚才老人站的位置,留下了一张类似公交卡的硬邦邦的白色卡片,孟鲸俯身捡起,若有所思。

    “这可是地狱的邀请函啊。”

    翟子渊凑近看了一眼:“怎么讲?”

    “那老人没有影子。”

    “……”

    深夜的街道,阴冷的风,游魂般的老者,神秘的卡片。

    元素集齐。

    孟鲸低头研究卡片,见上面印着的字迹有些磨损,但依然能勉强辨认出四个字:

    旺仁公寓。

    “应该就在这附近。”她说,“找一找吧。”

    事实证明也不太难找,这一带的居民住宅灯光全暗,当两人走到那栋门口亮着灯的大楼时,哪怕光线再微弱,也差不多能确认目的地了。

    这栋大楼有六层,比普通居民楼的楼梯都要宽一些,看起来是那种一层十几户紧挨着的老式楼型,楼墙年久失修,外漆斑驳掉色严重,连台阶都裂得不成样子。

    门口坐着个胖墩墩的中年保安,歪戴着帽子极其懒散,正在用搪瓷缸子喝茶,一边喝一边吐茶叶碎末。

    翟子渊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询问:“您好,请问这里是旺仁公寓吗?”

    保安瞥了他一眼,公事公办地伸手:“门禁卡呢?”

    哦,原来那张卡片就是公寓的门禁卡。

    这么破的一栋楼,居然还需要门禁卡。

    翟子渊将白色卡片递给保安,保安随手塞进口袋,并递回了一把钥匙。

    “414房间,收好,自己上去就行了。”

    “谢谢。”

    他下意识向后伸手,在即将踏入未知领域的时候,确认孟鲸的存在才会让他心安,这几乎已经成为了难以更改的习惯。

    很快,他的掌心一暖,是孟鲸牵住了他的手。

    “愣着干什么呢?”她平静开口,“走吧。”

    公寓大门被重新关上,楼道天花板的顶灯突然闪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

    孟鲸刚一抬头,就感觉腕表传来振动,是系统终于发来了任务提示。

    提示极其简单,仅有短短两句话:

    【请保护这栋楼和楼内居民,也保护自己。】

    【当指示灯变为绿色时,视为通关成功。】

    作者有话说:

    之前作话提过了,本卷灵感来源于香港恐怖片《僵尸》。

    是真的挺恐怖,有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看一看。

    ◉ 122、吃供品

    在系统发过提示之后, 腕表界面就多了一个进度条,目前显示的状态是0%.

    很显然,所谓的“指示灯变成绿色”, 需要等到进度条变成100%才可以。

    “这是要让咱们做支线任务啊。”翟子渊明白了, 明白之余又觉得无语,“问题是也不知道具体做什么才能增加进度,可能要多试几回。”

    “这栋楼里的居民都是npc,总有人会告诉我们。”孟鲸说, “等明天一早去打听打听。”

    “好, 那咱们先去414房间看看。”……

    这栋楼的地形有点怪, 走廊长, 楼梯也长, 又没电梯, 两人的房间在四层, 可走了半天跟上了八层也没什么区别。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 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几度,周围过分安静,一时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

    他们最终在414房间门前停住了脚步, 奇怪的是,这扇门前居然放着两碟子糕点水果, 中间还摆着个小香炉, 插着三炷黄香。

    黄香已经快要燃尽了。

    翟子渊“啧”了一声, 登时提高了十二分警惕:“这是供品啊鲸鲸, 谁在给死人上供?果然,系统让咱住的地方不可能正常。”

    孟鲸用钥匙打开房门, 闯入视线的是一间看上去就凄凄冷冷的屋子, 屋里没有窗户, 只有天花板上的一盏老式灯泡,一张用白布铺着的硬床,还有一套桌椅和一面镜子——那面镜子还正对着床铺。

    哪有镜子正对着床铺摆放的?在风水学上讲,这样做容易招魂吸煞,是大忌。

    更重要的是,屋里三面墙包括天花板上,都贴满了画着古怪符文的黄色符纸,不晓得要镇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凶宅。”翟子渊得出结论,“这是不折不扣的凶宅,咱俩睡走廊可能都比睡屋里安全。”

    “但睡走廊得不到任何线索,也完成不了任务。”

    孟鲸俯身,试探性挪了一下香炉,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端起其中一碟子供品,这时她看见腕表界面的进度条闪了一闪,但百分比仍旧是0,没有变化。

    她似有所悟,当即把两碟子供品都端进了房间,并放在了桌面上。

    腕表轻微震动,进度条前进了一点点,显示2%.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次大概率是故事还原类关卡。”

    “故事还原?”

    “对,这种类型在神明游戏中占比很低,我以前也只经历过一回。”她说,“很麻烦,我们其实没什么选择,只能被剧情推着走。”

    比如门口的供品,她并没有选择是否拿进屋的权利,因为如果她不拿进屋,就无法增加任务进度。

    明知道是危险的事情也必须去做,npc荒唐的要求也必须完成,因为他们已经不算游离之外的玩家,而是变成了真正故事里的人物。

    规则如此,故事什么走向,他们就得面临什么考验。

    他们能争取的,就只有故事结局的好与坏——在这里或许就体现为系统给的任务,即是否能保护好这栋楼。

    ……房门被重新关上。

    翟子渊严肃思考:“那接下来咱们还能做点什么,吃供品吗?”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但也可以试试。”

    “OK。”

    于是他就真的拿起个苹果咬了一口,随后看腕表,进度条毫无变化,立刻又把苹果吐掉了。

    “没用。”

    “没用就睡觉。”孟鲸正在检查床铺,“睡到半夜,看看有没有意外发现。”

    乍一看这张床的枕头和床单都还算干净,但当她掀起床单的时候,发现底下的褥子浸染了大面积的黑色污迹,应该是有些久远的血迹。

    初步断定,有人在这张床上自杀过。

    翟子渊也看见了,他嫌弃地把褥子撤掉,又重新将床单铺好。

    “咱们直接躺床板吧。”

    “嗯,行。”

    其实这只是一张单人床,两人躺上去稍显拥挤,不得已挨在一起。

    翟子渊将手绕到孟鲸颈后,孟鲸歪头靠在他怀里,他一扬手,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这间屋子阴森至极,此时此刻,大约只有彼此的体温才是安慰。

    “鲸鲸。”他问她,“咱俩什么道具都没有,难道就在这干等着?”

    “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反正距离午夜还有一会儿。”

    通常来讲,妖魔鬼怪什么的,都得午夜凌晨才会现身。

    在那之前,他们还来得及稍微补一下觉。

    “我可不睡,我得盯着这屋里不干净的东西。”

    “咱俩在这局就是普通人,不干净的东西来了你也没法杀它,既然如此,还不如养一养精神。”

    到时候万一需要逃命之类的,养精蓄锐,也能跑快点。

    翟子渊叹了口气,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邪门。

    “没错,咱俩就是普通人,可这栋楼明显不是普通的楼啊——就凭咱俩的力量,还要求保护楼内居民,拿什么保护?拿命保护也不够吧?”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孟鲸确实没法解答这个问题,毕竟这也同样是她的疑惑,“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翟子渊没再说话,他侧过身去,用下巴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头顶,小心翼翼,温柔而亲昵。

    孟鲸很了解他,每当他陷入思考或者感觉不安的时候,就总爱不自觉搞这些小动作。

    她沉默片刻,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信了,你是真不困。”

    “啊?”

    然后她单手揽过他的后脑,在距离蓦然拉近的一瞬间,吻在了他唇上。

    “别太紧张。”她揉了揉他的头发,轻描淡写地安慰,“没试过这种类型的游戏无所谓,权当适应适应,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翟子渊被她亲得有点恍惚,半晌才觉耳根发烫,低声回答:“……我没紧张。”

    “真的没紧张?”

    他无奈一笑:“鲸鲸,我再怎么说也是神明系统的资深玩家了,哪能还像当初一样没出息?”

    或许,只有在她眼里,他才始终是最初的自己。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始终愿意做最初的自己。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期间孟鲸和翟子渊躺在床上,均生出了几分睡意。

    两人保持着浅度睡眠,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午夜渐深,原本寂静的414房间内,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孟鲸警惕睁开了眼睛,旁边的翟子渊也醒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只在被子里悄悄握紧了对方的手。

    屋内老式灯泡的微弱光线,映得正对床的那面镜子也微微泛着光。

    从两人的角度,并看不见镜中的自己,只能从镜中看见床上方贴着符纸的白墙。

    那股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明显,似乎是由远及近,正从门口靠近床边。

    翟子渊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和孟鲸的半张脸,只露出两双眼睛紧盯着镜子。

    ……镜中符纸忽而无风自飘,紧接着上面零散显现出了带血的手印和脚印。

    血手印和血脚印一路延伸,待两人视线左移时,发现另一侧的墙壁上也开始出现,像是有谁正向前爬行。

    而爬行的终点,是桌上那两碟子供品。

    片刻,碟子里的苹果凭空缺了半边,进而变成个果核被扔到了地上。

    再过一会儿,另一碟子糕点也被吃掉了大半。

    咀嚼声在屋内回响得格外清晰,随着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方才它们看不见的鬼影,此时也终于慢慢显出了轮廓。

    穿白色长裙的少女,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墙上,正用手抓着供品往嘴里大塞特塞。

    她的长发湿漉漉贴在惨白的脸上,右手手腕被割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染红了掌心和半边衣服。

    ……她嚼着嚼着,忽然转过头去,一双空洞而哀怨的漆黑眼睛,看向床上的孟鲸和翟子渊。

    与此同时,腕表振动,两人的任务进度条显示8%.

    ◉ 123、约定

    原来见鬼也可以增加进度。

    这是孟鲸和翟子渊躺在床上, 巧之又巧与白衣女鬼对上眼以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本以为那白衣女鬼后续还会有什么异常举动,谁知对方纯粹就是来吃夜宵的, 看了看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在把桌上供品全部吃光之后,就又顺墙慢吞吞爬走了。

    当她的鬼影彻底消失在门缝里时,墙上那些血手印和血脚印便也自动隐去了。

    两人又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确定这间屋子里再没别的鬼, 这才拉开被子转头对视。

    翟子渊纳闷:“合着414房间就是刚才那女鬼的食堂呢?”

    “很有可能。”

    “那屋子里贴这么多符纸是干什么的?对鬼完全造不成威胁, 甚至还能随便踩。”

    孟鲸合理分析:“你要知道, 符纸除了驱鬼的, 其实还有招魂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贴符纸, 就为了每晚都把女鬼招过来安心吃顿饭?”

    “这游戏什么故事都设计得出来。”

    翟子渊沉默片刻, 颇为烦恼地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进度条是真的增加了, 今晚貌似也没什么别的任务了,咱俩至少可以先睡到明天早晨。”

    “嗯。”

    他顿了顿,见孟鲸许久还是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那盏灯泡, 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不禁疑惑。

    “鲸鲸, 你怎么了?”

    “没怎么。”孟鲸缓声道, “就是突然想起, 好像还有件事没问你。”

    他登时更疑惑了:“什么事?你尽管问。”

    孟鲸像是在仔细回忆一些细节, 然后她看向他,目光深沉。

    她说:“游戏开局前, 我回卧室换衣服, 你是不是接到什么系统单独发送的消息了?”

    “……”

    当时她去卧室, 中途想着先把盛奶茶的杯子放到厨房,所以又折返回了阳台。

    结果走到一半,她发现翟子渊正背对着自己看腕表,且过分专注凝重,甚至都没注意到她站在那里。

    她的腕表没有动静,证明只有他收到了消息。

    会是什么呢?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翟子渊似乎也已经满了72场的通关次数,而他的卡牌,大约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张。

    和当初的她一样,他应该也开启了名为“重返人间”的特殊机制。

    他什么也没提,她却不得不问。

    孟鲸等了很久,见翟子渊始终一言不发,心里便有了确切的答案。

    她这次没再用疑问句,直接用了陈述语气,平静而严肃。

    “说实话,杀掉长期队友去换取捷径,的确是一条好出路。”

    翟子渊闻言心脏如遭雷击,他瞬间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急切解释。

    “鲸鲸,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我死也不能有这种想法的!”

    “我当然知道你没这种想法,但是我有过。”

    “……”

    她也坐了起来,单手撑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也不傻,应该能猜到吧?你开启这个机制的条件,我早就符合了,系统不可能不通知我。”

    “……是,我猜到了。”翟子渊低声道,“难怪当初在课程中心,你突然说出解约那么奇怪的话,我现在才明白。”

    “我不是为了解约,我是为了看清你,也看清自己。”

    他百感交集,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神色复杂地问了一句。

    “所以,鲸鲸,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放弃那条捷径?”

    “我要是不愿意,你早就死了,还有机会在这问我废话?”孟鲸随手拨拉了一下他的脑袋,面露无奈,“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没必要靠献祭男朋友去获得捷径——我今天问你,是要你也记住,没我的允许不准做蠢事。”

    他说喜欢她,从此就是她的人了,她从来也没什么道德感和底线,但是如今,她想要对他负起责任。

    她并不担心他会背叛自己,哪怕他开启了这一特殊机制,她考虑的也只是,他会不会因此犯傻,为了让她集齐卡牌而主动求死。

    她得把这种危险的想法,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翟子渊愣了一愣,而后眼神忽而变得无比温柔,他倾身过来,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搂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我答应你。”他在她耳边低声约定,“我发誓,一定好好活着,陪你到离开神明游戏的那一天。”

    要一起活着,一起回去现实世界,还要……

    他轻声一笑:“鲸鲸,其实我一直有个小愿望。”

    “什么?”

    “等回去现实之后,我能有机会看你跳一支舞吗?”

    ……这个男人思维实在太跳跃了。

    然而孟鲸还没来得及答话,她无意中一抬眼,蓦然发现墙上的符纸,正一张接一张缓慢燃烧起来。

    她立刻提起十二分警惕,拉着翟子渊暂时远离了床铺。

    符纸燃烧的火焰泛蓝,似乎没什么温度,是某种特殊的火焰,不会波及到房间里的家具。

    两人站在那里,注视着全屋的符纸都化作灰烬,无风自飘,飘得到处都是。

    翟子渊又惊又疑:“这算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施法?”

    孟鲸低头看腕表:“邪门,进度条又涨了。”

    进度条目前涨到了10%.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这么看着进度条,自己走到了10%.

    *

    前半夜邪门的事情不少,但后半夜孟鲸和翟子渊还是该睡觉睡觉,且一觉就睡到了上午。

    两人起床去屋里的水池边洗漱,准备出门吃顿饭,顺便找人打听一下这栋楼的情况,以及414房间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翟子渊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鲸鲸,咱们去哪吃饭?除了旺仁公寓咱们好像也去不了其他地方,而且还没钱。”

    “有钱。”

    “啊?”

    孟鲸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纸币:“昨晚检查床时,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的,忘告诉你了。”

    “哦哦太好了,那咱马上出门!”……

    白天的旺仁公寓,不同于夜晚的阴气森森,看上去还是比较富有烟火味的,居民们来来往往的忙碌,偶尔会有人因为他们长相陌生而多看一眼,但看一眼也就没了下文。

    很多时候,与人沟通这种事是翟子渊负责的,他在走廊里随手拉过一位看上去挺面善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问她。

    “阿姨,请问楼内有没有能吃饭的地方啊?”

    “呦,以前没见过你,新搬来的吧?”中年妇女对帅小伙的搭讪有问必答,当即热情指路,“从这下楼,去一楼,左转走到头,就是凤珍开的面馆。”

    ◉ 124、凤珍

    面馆的老板娘叫凤珍, 是个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人,烫妩媚的大波浪,穿绣牡丹花的长袖红色旗袍, 腰肢柔软, 顾盼生姿。

    她用一根丝带将长发扎起,倚在柜台前,笑盈盈招呼着刚进门的孟鲸和翟子渊。

    “二位看上去面生,原先不是旺仁公寓的住户吧?”

    “不是。”翟子渊客气回答, “我们是新搬来的。”

    “住在哪一层?”

    “四层414房.”

    凤珍点点头, 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噢, 是那间414啊……那二位想吃点什么?这里的面都是我亲自来煮, 叉烧面、鲜虾馄饨面、排骨面和葱油素面, 我都挺拿手的。”

    翟子渊侧头, 用眼神询问孟鲸的意见。

    孟鲸淡声道:“两碗葱油素面, 谢谢。”

    在背景明显邪门的地方, 沾肉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以防万一。

    凤珍笑意更深,柔声应着:“好, 那二位稍等。”

    说完,她就袅袅婷婷走进了后厨。

    翟子渊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特地和孟鲸并排坐, 方便耳语。

    他压低嗓音跟她讨论:“鲸鲸, 刚才我一提起414房, 老板娘的表情好像很微妙,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孟鲸说:“你怀疑就去问她, 反正她知不知道, 我们也一样要问。”

    “那等她出来的。”

    在等待期间, 两人留意观察了一下面馆的布局,这里属于一楼的住房改装而成,客厅摆了有限的几张桌子供食客用餐,除此之外,就是浴室和厨房,以及一间上了锁的房间——那大概是老板娘的卧室。

    差不多等了二十分钟,凤珍这才从厨房走出来,托盘里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将两碗面,依次优雅地放在两人面前。

    “请慢用。”

    翟子渊接收到了孟鲸的眼神示意,立即换上了谈正事专用官方微笑,很有礼貌朝凤珍一点头。

    “老板娘,我想请问,您知道414房以前住过什么人吗?”

    凤珍原本都要转身走了,闻言又看向他,柳叶眉梢轻挑。

    “真想知道吗?知道了怕你们住得不踏实。”

    “想,您尽管说,我们心宽不在乎。”

    “那好吧,其实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她笑了起来,“414房原先住着个女学生,后来未婚先孕被渣男抛弃,深更半夜就在房里割腕自杀了——有人见过她的尸体,听说割了好几刀,每一刀都割得特别深,可见求死之心强烈,只怕会化成怨鬼的。”

    “……那渣男呢?找到了吗?”

    凤珍不禁“啧”了一声,很嫌弃的样子:“渣男也死了,据说死得非常惨,被连捅数刀还割了脑袋,尸体就扔在大街上,还吓疯了一对老夫妻。”

    “谁杀的?”

    “不太清楚,凶手到现在也没找到,大家都传是那女学生的鬼魂回来报仇了,没有人同情他。”

    “噢,这样啊。”

    听得孟鲸若有所思问了一句:“你见过尸体吗?”

    “没见过。”凤珍摇头,“我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搬来的,幸亏没亲眼见,否则恐怕也要做噩梦。”

    “原来如此。”

    翟子渊又补充追问:“那么414门口是谁一直在放供品祭拜,您了解吗?”

    “我哪能了解这么多?总之414那边灵异事件不断,楼内住民们都很少靠近的。”凤珍特意强调,“你们住在那里,可要格外当心啊。”

    不知为何,她说这话时,目光是落在孟鲸脸上的,尽管只停留了两三秒就移开视线,但孟鲸仍然察觉到了。

    孟鲸看了她一眼:“多谢提醒。”

    碰巧这时,腕表振动,界面进度条显示了18%.

    *

    凤珍老板娘煮的葱油素面,味道中规中矩还可以,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提供了挺多的信息量:

    414房因情自杀的女学生,惨死街头的渣男,被吓疯的老夫妻,至今没有下落的凶手,贴符上供的幕后神秘人。

    翟子渊一本正经跟孟鲸研究:“什么样的凶手会特意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渣男,连捅数刀还割了脑袋?肯定有深仇大恨啊,所以大概率是和女学生有关的人。”

    “也有可能就是女学生杀的。”

    “女鬼杀人这么简单粗暴吗?”

    “女鬼杀人,任何方式都是可以解释的。”

    “那倒也是。”

    既然凤珍了解的内情不够具体,两人决定去咨询一下楼内其他居民,看能不能把这桩凶案的来龙去脉彻底拼凑完整。

    结果没料到的是,那些原本还算热情的居民们,在得知两人就是目前住在414房的住户时,立刻表现得唯恐避之不及,转身就走,半句话也不愿意多聊了。

    这样看来,还真不是每个人都像凤珍一样善谈。

    孟鲸想了个办法,当时是门口保安给了他们414房的钥匙,且什么多余的表示都没有,可见胆子是大的,不如去问问保安是否知道内情。

    可行不可行的,这都勉强算是一条线索。

    ……

    公寓门口的保安室,胖保安依旧坐在那里,歪戴着帽子,端着搪瓷缸子喝茶。

    他感觉到有人过来,斜眼一瞟,神态懒洋洋的。

    “是你俩啊,怎么,昨晚住得不舒服?”

    翟子渊诚实回答:“从各方面来讲,我俩都住得很难舒服。”

    “所以说越年轻就越容易惧鬼忌神的,像我们上了点年纪,反而百无禁忌。”

    “合着您知道414房是个凶宅啊?”

    胖保安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死了个姑娘?她活着时都能傻到被那种渣滓骗身骗心,死了难道就能害人了?”

    “……”

    “之前搬走的那些租客,其实他们什么伤害也没受,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问题是精神伤害也算伤害啊……”翟子渊叹气,决定先说正事,“麻烦您,我和我女朋友倒是不准备退租,我们只想问个明白,414的女鬼到底什么来历。”

    胖保安打了个哈欠:“都告诉你们了,没鬼,都是之前楼内居民们瞎传的,或者有谁恶作剧,故意装神弄鬼。”

    你这话放在现实生活里我信,放在这局游戏里,我铁定不信。

    翟子渊无奈看向旁边的孟鲸,对于这位唯物主义保安,只好问点更实际的。

    “那您方不方便告诉我,当初死在大街上那男的是怎么回事?”

    “死在大街上那男的?”

    “对,据说不是害女学生怀孕又抛弃人家的渣男吗?死得特别惨,还因此吓疯了一对老夫妻。”

    “哦哦,你说王英杰啊?”果然,作为旺仁公寓的资深保安,胖保安对此了如指掌,他放下搪瓷缸子,“嗨,什么被吓疯的老夫妻,就住在602,那俩是王英杰的亲爹妈。”

    ◉ 125、老年夫妇

    经过询问, 孟鲸和翟子渊从门口的胖保安那里,又完善了414房自杀女学生故事的一些细节。

    原来渣男王英杰,原本就是旺仁公寓的住户, 常年和父母住在一起, 空有张帅气的脸却不务正业,又被无限度溺爱,成天只知道啃老,以及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那时出门旅行, 认识了漂亮的女学生茉莉, 原本只是想和对方搞一场露水情缘, 却没想到茉莉单纯痴情, 居然几经辗转找来了这里, 甚至还和他租了同一栋楼的房子, 意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王英杰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也怕父母知晓这件事, 会断了自己的经济来源,只能先用花言巧语稳住茉莉,只在深更半夜才和茉莉偷偷见面, 并告诉茉莉不要随便泄露两人的关系,等他做好父母的思想工作以后再做打算。

    但其实他根本就没准备对茉莉负责任, 一直在计划着赶走茉莉, 当茉莉发现自己怀孕了, 满怀欣喜地告诉他后, 他却强迫她去做人工流产,并借口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要跟茉莉分手。

    茉莉不同意, 哭着求他, 他就威胁茉莉,如果三天之内还不搬离旺仁公寓,就要把她的床.照发到网上去,让她身败名裂。

    结果当晚,万念俱灰的茉莉,就在414房里割腕自杀了。

    胖保安八卦完这些事,最后还不忘举着茶缸子摇头感慨:“ 所以说啊,有些小年轻长得人模狗样的有什么用?说不定背地里从来不干人事。”

    翟子渊尴尬笑了一声:“大哥,道理我们都懂,但您为什么盯着我说这句话?”

    “没有没有。”胖保安淡定摆手,“我就是提醒小姑娘,不要随便以貌取人。”

    “……”

    孟鲸闻言,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回翟子渊。

    她问:“您看他这长相,我以貌取人是不是也算情有可原?”

    胖保安认真打量翟子渊一回,半晌,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确实是,你男朋友的长相得比王英杰还强个十几倍。”

    “倒也没必要跟那种渣滓作比较。”孟鲸说,“说实话我挺好奇的,您是局外人,怎么会对王英杰和茉莉的感情细节,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这么一问,胖保安的表情莫名就变得严肃了几分,他沉默许久,这才在两人疑惑的视线内,惋惜叹了一口气。

    “我啊,偶尔会收钱跑腿,替住户们去几公里外的地方寄信——那时候茉莉给过我一封信和地址,托我帮忙寄给她的家人。”

    “然后呢?”

    “然后?我当天很忙,没顾得上给她寄,结果转天就得知了她自杀的消息。”他说,“我事后越想越觉得蹊跷,就私自拆开了那封信,发现里面装着一沓钱,以及叙述了她被王英杰骗身骗心的整个经过。”

    “信寄出去了吗?”

    “当然寄出去了,她家人有权知道真相。”胖保安顿了一顿,后又冷笑,“我猜,王英杰的惨死,应该也和茉莉家人的报复脱不开干系。”

    在他说完这番话的瞬间,孟鲸忽觉腕表振动,低头一看,进度条涨到了35%.

    果然,这次涨得进度还不少。

    她若有所思:“您刚才是不是提到过,王英杰的父母住在602?”

    “对。”胖保安点头,“其实老两口子人不错,都挺老实本分的,就是太宠着王八蛋儿子了,才搞成这种悲剧——现在老太太疯了,老爷子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住户们还都嫌他家晦气,碰见了也绕道走。”

    孟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平静颔首示意:“好的,感谢您的答疑解惑。”

    胖保安一挥手,丝毫不以为意:“没事儿,反正你俩就踏实住着,用不着疑神疑鬼的——神鬼再可怕,还能有人性可怕?”

    “您这话说的,的确有深度了。”

    *

    于是三人间的谈话,以胖保安一句很有深度的总结告终,孟鲸和翟子渊随后前往六楼,打算见一见王英杰的父母。

    巧的是,在走廊里,他们发现602的房门是虚掩着的。

    翟子渊绕到门前,谨慎察看,透过那道门缝,他从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了一双浑浊呆滞又布满皱纹的眼睛。

    很明显,那是一双老年女性的眼睛,对方正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内,缓慢搓着双手向外面发呆。

    那样的眼神,如果非要用言辞来形容,大约是,一潭死水。

    他转身示意孟鲸,谁知孟鲸刚走到门前,602的房门突然打开,一名老年男性无声出现在了门后。

    看样子,这二位就是王英杰的父母没错了。

    王父大概有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却很干净的灰毛衣和黑裤子,腰背微微有些佝偻,但相比起旁边的王母,至少精气神还在。

    他注视着两人,良久哑声开口:“哪位,找谁?”

    这话可就把人问住了,翟子渊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撒谎。

    “您好,我们是英杰以前旅行时结交的朋友,是他给我们介绍了旺仁公寓的住处,原本说到了这里就来投奔他的,结果这两天才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王父歪起嘴角,似乎在笑,可却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他声音沙哑:“英杰那小子竟然还能交到朋友?真是离谱啊。”

    孟鲸倒没想到翟子渊临时编出的借口还挺合理,鉴于情况需要,她便也拿出了自己久违的精湛演技,红着眼眶,很感伤地补充。

    “英杰那时候很照顾我们两人,我们仨关系很好的,可惜大家当时的目的地不同,没办法一直同行——本来还以为终于能见到了,结果就……就发生了这种事……”

    王父正欲说些什么,忽见木头人似的王母冷不丁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就要往屋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英杰,来客人了,柜……柜子里怪闷的,出来,出来见见客人……”

    王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满含歉意地朝两人一点头。

    “不好意思啊,自从英杰去世,我家老婆子就受了点刺激,总是胡言乱语。”

    “没关系的叔叔,能理解。”孟鲸不着痕迹往屋里一瞥,她客客气气回答,“其实我俩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王父闻言,眼神稍微亮了一亮:“你们真的愿意帮忙?”

    “是的,义不容辞。”

    翟子渊也连忙附和:“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王父叹了口气,他扶着王母重新坐下,而后朝旁边一侧身,将门完全打开。

    “那请进吧。”

    此时的腕表进度条:38%.

    ◉ 126、受人之托

    王家的住处很干净简朴, 看得出平时经常打扫,其中一张桌子被布置成了祭台,上面摆着香烛和瓜果点心, 以及一张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年轻男人确实生得眉清目秀, 看来王英杰当初就是靠着这张脸,哄骗了茉莉的少女之心。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翟子渊闻见了这屋里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那味道有点腥, 又有点类似芝麻的油香, 总之很难形容, 如果非要胡乱打个比方, 大概是……用肉汤浸泡过了的发霉的辣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王母站在桌前, 抚摸着王英杰的遗像, 嘴里念念有词, 不晓得在念叨些什么, 她眼神直勾勾的,布满皱纹的脸又仿佛凝着一丝笑意,怎么看都很诡异。

    王父给两人斟了两杯水, 很客气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家里没有茶, 你们别见怪。”

    “没关系的叔叔。”孟鲸将视线从王母身上移开, 微笑示意, “我们什么都不喝, 您不用这么麻烦。”

    她刚才暗中观察过了这间屋子,屋里有两间卧室, 其中一间上了锁, 除此之外, 地面还是潮湿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擦地,似乎是泼洒了大量清水然后再大面积清洗的痕迹。

    她正思忖着,忽觉翟子渊在桌底轻碰自己的手,两人隐蔽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翟子渊语气诚恳地询问。

    “叔叔,那您到底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呢?”

    王父的目光在他和孟鲸脸上来回端详片刻,似在迟疑权衡,许久才终于语速很慢地回答。

    “我家老婆子从前针线活做得很好,但现在精神不正常,眼睛也快哭瞎了,偏偏我很笨,又做不好这种事……”

    翟子渊听明白了:“所以您是有什么针线活,想委托我们来做?”

    “是啊……”王父点头,苍老的眉眼间,神情略显局促,“你们听说了吧,自从英杰死后,楼内邻居们都嫌我家晦气,不肯帮我们的忙。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们,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请问具体是什么针线活呢?我俩虽然算不上很擅长,但比较基础的应该是没太大问题。”

    王父抬手捋了一把稀疏的白发,这似乎是某种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他低声道。

    “我需要你们帮忙缝一个,铜钱面罩。”

    “铜钱面罩?”

    “是的,铜钱和针线我都有,你们只要按照图样缝出来就好。”

    孟鲸冷静地盯着他看,但语调依旧温柔:“我能问一句吗叔叔,您要缝铜钱面罩干什么?”

    “实不相瞒,我一直担心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才害得老婆子疯疯癫癫,想要缝一个铜钱面罩挂起来,镇宅驱邪。”

    “哦,是这样啊。”她脸色骤沉,当即转开了视线,“那好,我们愿意帮您。”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腕表轻微震动,进度条涨到了42%.

    见她答应,王父明显是松了口气,他先安抚了一下旁边神神叨叨的王母的情绪,随即走向墙角,打开了放在那里的一个大箱子。

    箱子里盛满了铜钱,里面还装着一整盒针线。

    他一人抱起箱子显然是有些吃力,翟子渊见状走过去帮他,谁知中途他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着放下箱子,想把里面的针线盒先拿出来。

    “我来吧叔叔。”

    “不用不用!”

    眼看着翟子渊已经拿起了针线盒,王父伸手一抢,导致针线盒没拿稳摔翻在了地上,各式各样的缝衣针和线筒散落一地。

    他连忙弯下腰去,略显慌张地收拾,并表示不需要翟子渊帮忙。

    “没关系的,你快去坐着休息,这些针线太多了,我挑一部分给你。”

    “……”

    翟子渊盯着那堆散落的针线看了半晌,不自觉蹙起了眉,没再坚持,只是敷衍答应着。

    “行,那您先捡着。”

    然后他重新坐回了孟鲸的身边。

    孟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父一个人在那差不多收拾了五分钟,才把各式针线都捡回了盒子,只留了最粗的一卷线筒和对应码数的针,看起来那线筒上缠的似乎是比较结实的弹力鱼线。

    他把箱子交给两人,露出了略微尴尬又难为情的微笑。

    “麻烦你们了,如果可以,请尽快缝好给我可以吗?”

    “我们会尽量的。”孟鲸示意翟子渊搬起箱子,淡定起身告辞,“那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我们先回去。”

    “好好,慢走啊。”

    王父殷勤客气地将两人送出去,这才关上了门。

    ……

    孟鲸和翟子渊脚步很快,两人特意避开那些来往的楼内居民,前往自己所住的414号房。

    这一路他们几乎无交流,直到进屋之后才开始正式商量。

    孟鲸坐在桌边,注视着那一箱子生了锈的铜钱,若有所思。

    她侧过头去问翟子渊:“刚才在王家,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对,我看见了。”

    “什么?”

    翟子渊笃定回答:“掉在地上的那些针线,好几卷都沾着黑色污迹,我怀疑是血。”

    如果不是血,王父也没必要那么慌张。

    孟鲸环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沉默思考了很久,久到翟子渊心生不安,他试探性地询问。

    “鲸鲸,你怎么了?”

    “我有个猜测,好像有些道理,尤其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就更有道理了。”

    他神色了然,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关于王英杰的死?”

    “差不多。”孟鲸平静反问,“你知道铜钱面罩的真正作用是什么吗?”

    “反正一定不是镇宅驱邪。”

    她笑了笑:“确实,我之前上过几节风水课,课内提到过关于铜钱面罩的事情。”

    “有什么说法吗?”

    “铜钱曾是流通货币,经过无数活人之手,所以积攒了足够的阳气,有镇阴尸的效果。”

    “……镇阴尸?”

    “嗯,你还记不记得,王英杰的母亲讲胡话,说柜子里太闷了,让她儿子出来见见客人?”

    “记得。”

    “刚才我观察过了,屋里的客厅没有柜子,柜子应该是在卧室里。”

    翟子渊越琢磨越不对劲,他就在这一刻回忆起了面馆老板娘凤珍说的话,瞬间背脊生寒。

    他说:“王英杰死的时候,是不是被人砍掉了脑袋?”

    “嗯。”

    “……他爸妈,该不是又把他脑袋给缝回去了?”

    或许,王父和王母并不仅仅是缝合了尸体,甚至还要复活死去的儿子。

    而他们明知道这是一件鬼迷心窍的事,却依然不得不遵循剧情缝制铜钱面罩,帮助对方镇尸。

    腕表振动,这一次进度条显示了50%.

    ◉ 127、镇尸

    414房间内, 孟鲸和翟子渊并排而坐,两人盯着那箱子铜钱,表情都很严肃。

    就在刚才, 腕表进度条的增加, 侧面印证了两人的猜想正确。

    孟鲸拿过床底的水盆,去屋里水池边接了一盆水,将箱子里的铜钱挨枚扔进去。

    不多时,铜钱沉入盆底, 水面却浮上了一层淡黄色略微泛黑的油脂。

    两人凑近水盆仔细辨认, 翟子渊神情微变:“鲸鲸, 刚才在他们屋里, 咱闻到的是不是就这个味道?”

    尽管铜钱的锈味掩盖了一部分, 清水也能吸附一部分, 但那股子怪味依然隐约能辨别出来, 和王家屋内的气味一致。

    孟鲸点头:“这可能是尸油。”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尸油吧?”

    “就是你想的那种尸油。”

    尸油指的是尸体在高度腐烂时脂肪化成的油脂, 按照王英杰死去的时间推断,确实能说得通。

    孟鲸说:“这么多铜钱上都沾了尸油,我猜王英杰的父亲已经试过了很多次, 或许还试过直接往尸体身上贴铜钱,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这才不得不找外人帮忙。”

    看来不仅是王母疯了, 其实王父也疯了, 他居然缝合了尸体, 妄图复活已经死去的儿子王英杰。

    由此可见,缝制铜钱面罩大约是最后一个步骤, 王英杰的尸体极有可能就藏在卧室的柜子里, 随时准备还生。

    从屋子里大面积清洗的痕迹来判断, 这具尸体恐怕也保存不了太久了。

    翟子渊迟疑着:“按理来讲,单是缝合尸体是无法做到复活逝者的吧?”

    “对,但你看,王家父亲连铜钱面罩都知道,难道会不清楚复活死人的邪术?在我们住进来之前,他恐怕就已经完成了。”

    这就是故事还原类关卡的弊端,玩家身处其中,就算察觉到再多端倪也无法改变既定事实,只能被剧情推着违心向前。

    该发生的,迟早都要发生。

    翟子渊懊恼叹了口气:“那咱俩得抓紧把这些铜钱缝起来了,如果这真是镇尸用的,一旦时间错过,复活的尸体镇不住了,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确实。”

    果然,无论在哪里都逃不出手工DIY的怪圈。

    ……

    装铜钱的箱子里还有一张图纸,是铜钱面罩的示意图。

    两人按照图纸,一直从白天工作到了傍晚,这才终于一枚不落将所有铜钱都串联起来,变成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面罩。

    翟子渊去走廊的窗户那里看了一眼,发现夕阳西下,云层间最后一丝余晖也正沉入地平线,夜幕又要降临了。

    “鲸鲸,要不要现在就把东西交给那对老夫妻?”

    孟鲸坐在床边,注视着桌上的铜钱面罩成品,颇为心烦地皱了下眉。

    “行,交吧。”

    没有办法,就算知道这属于饮鸩止渴,也依然不得不做。

    铜钱面罩只能暂时压制住即将尸变的尸体,但能压制到什么时候呢?谁也不确定。

    祸事和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发。

    但两人在这一局中只是普通人,对所谓的复活邪术一无所知,要如何扭转局势也毫无头绪,谈什么任务里提到的保护楼内居民?

    他们大概连保护自己都有困难。

    翟子渊脱下外套将铜钱面罩裹住,在前往602的途中,他与孟鲸低声商量。

    “鲸鲸,楼里应该有懂这方面的居民吧?否则咱俩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查。”

    “问题是,目前重要npc就这么几个,其余居民压根不愿意接触我们。”孟鲸思忖着,“那胖保安是个唯物主义者,只能用来还原案情;王家夫妇是始作俑者,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更多;就连女鬼茉莉现在也找不到了。”

    毕竟414的符纸昨晚已经燃烧殆尽了,今天屋内没有出现新的符纸,门口也再没有摆放新的香炉和供品。

    这是否说明,女鬼不会再来了?

    翟子渊若有所思:“那就只剩下面馆老板娘了?”

    “嗯,正好去吃顿晚饭,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新消息。”

    直觉告诉他们,凤珍这个女人也不太简单。

    *

    实在很难用言语准确描述,王父在拿到铜钱面罩那一刻,掺杂着震惊、狂喜与庆幸的复杂表情,他弯腰鞠躬,对着孟鲸和翟子渊谢了又谢。

    孟鲸没有扶他,她看着他,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叔叔,英杰他还会回来吗?”

    “……”

    王父的笑意瞬间敛去,他呆滞片刻,布满皱纹的脸似乎更苍老了几分。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重新关上了门。

    透过渐窄的门缝,两人隐约看见屋里的王母,仍站在王英杰的遗像面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屋里的味道仿佛更重了,几乎都飘到了走廊。

    这时腕表显示,进度条变成了60%.

    “一下子增长10%?铜钱面罩这么重要的?” 翟子渊莫名的心底发凉,他下意识攥住了孟鲸的手,“鲸鲸,我的预感很不好,就……你能理解吗?”

    “我能。”孟鲸叹息一声,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管别的,我们先去凤珍店里再做打算。”

    “好。”

    ……

    这一整栋楼,好像开店的也只有凤珍自己,大部分居民都不会选择在店里用餐,而是打包回家,所以店里仍旧有空桌可以坐。

    凤珍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牡丹的旗袍,笑盈盈站在柜台前,见两人进店,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亮,笑意更深。

    “二位来了?这次想吃碗什么面?”

    “还是两碗葱油素面。”

    “好的,请稍等。”

    凤珍又转身进了厨房,孟鲸和翟子渊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发现旁边那张桌子也坐了人。

    对方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人,戴了一副眼镜,穿深蓝色的宽大外衣,身形瘦弱,虽然看得出还算清秀,但却满脸病容,显得苍白憔悴。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端详自己,男人挑面的动作一滞,忽然侧过头来与他们对视。

    他笑了一笑,倒也没避开视线,只是低声问道。

    “二位面生,是新住户吗?”

    孟鲸眉梢一挑,她故意加重了语气回答:“是的,我们住在414.”

    果然,一提到414这房间号,男人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他一语双关地问:“住得还习惯吗?”

    “不是很习惯,但也不得不习惯。”

    “我听说,414屋内不知被谁贴了符纸,之前每位租客住进去都会看见鬼影——而且那些符纸,怎么撕都撕不掉。”

    翟子渊闻言奇道:“原来符纸是撕不掉的?可昨天我们房间的符纸已经都自行烧毁了。”

    “……符纸烧了?”

    “是的,烧了。”

    大约是错觉吧,那男人苍白的脸,听了这话像是更苍白了几分,他垂眸,捏起手指,似乎在暗中计算着什么。

    “是啊……是啊……”他喃喃自语,“满了七七四十九天,是该烧了啊……”

    ……这可就有点吓人了。

    翟子渊和孟鲸的神色都很凝重,孟鲸沉声追问。

    “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方便解释一下吗?”

    然而男人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凤珍就已经端着面走出来了。

    她优雅俯身,将面碗摆在了两人面前,顺便轻抚了下孟鲸的肩膀,很亲切的样子。

    “小妹妹。”她说,“安心住着,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

    碗中葱油面热气腾腾,孟鲸移开视线,平静道谢。

    “谢谢老板娘,我会的。”

    蓝衣男人始终沉默关注着这边,脸色越来越差,直到凤珍转身离开,他便也于同一时刻起身。

    在路过桌边的瞬间,不经意的,从他袖口掉出一枚断掉的钥匙,落在了孟鲸碗边。

    那钥匙上,贴着501的贴纸。

    ◉ 128、廖阿祥

    蓝衣男人临走时给孟鲸的那枚钥匙, 是一枚断掉的备用钥匙。

    坏钥匙当然打不开501房的门,唯一的解释,这是他提出的无声邀请。

    毋庸置疑, 在毫无头绪的时候收到邀请, 说明这人一定是重要npc,无论好坏都必须去。

    在两人离开时,面馆内已经空无一人,孟鲸走到门口突然驻足, 似有所感回过头去, 她看见凤珍正挽起袖子, 缓步走进了那间上锁的卧室。

    大约是错觉吧, 那一刻的凤珍敛起笑容, 侧脸极其冰冷, 冰冷而又果决。

    房门重新上锁。

    翟子渊一边往前走, 一边小声嘀咕:“这老板娘还真是半点沟通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或许我们应该沟通的, 本来就不是她。”孟鲸说,“刚才那男人恐怕是有事要告诉我们。”

    “那待会儿得问详细点,咱们几点去?”

    “先回屋休息两三小时, 夜里再去。”

    毕竟两人缝了快一整天的铜钱面罩,补充补充体力也是必要的。

    414房间的门口依旧安安静静, 的确没再出现奇怪的供品和香炉, 进屋后墙面空荡, 也同样没有再贴上符纸。

    孟鲸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 回想着不久前蓝衣男人说的那句:满了七七四十九天,是该烧了。

    不知为何, 沉甸甸的滞闷感压在心口, 她莫名叹了口气。

    下一秒, 翟子渊翻过身来,裹着被子把她一起抱住了。

    “鲸鲸。”他低言缓语地哄她,“别烦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笑了一声:“之前都是我劝你,你现在倒劝上我了。”

    “我知道你压力大。”他把头埋在她肩窝,呼吸很轻,“进度条已经60%,剧情进入后半段了,谁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万一真发生了什么呢?你看目前这事态,迟早不可控,咱俩就是硬拉进来的大冤种。”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没关系,反正我一直会保护你。”

    “保护我的前提是保护好你自己。”

    “好啊,一定。”

    而后两人靠得更近一些,同时倾向对方,自然而然吻上了彼此的唇。

    这是难得的安逸时光。

    *

    深夜十一点,全楼寂静,多数居民已经入睡。

    孟鲸和翟子渊起床,趁着走廊无人,以最快速度上楼,前往501号房间。

    两人刚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随即对视一眼,由翟子渊敲了门。

    翟子渊只敲了三下,听得脚步临近,紧接着门锁“咔哒”一声开了,门后露出了蓝衣男人的身影。

    蓝衣男人看见他们,也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神色,只是略一颔首,平静示意两人进屋。

    “居所简陋,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这算谦辞,因为屋里还是很干净整洁的,看得出房主是个讲究人。

    不过客厅正对面墙上挂着的那柄桃木剑,多少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蓝衣男人见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桃木剑上,了然一笑,很坦率地承认。

    “不用好奇,那是我的剑,我原先是一名降魔师。”

    “降魔师?”

    “是啊,祖传降魔师。”他点点头,友好地伸出手去,“先认识一下吧,我叫廖阿祥,二位怎么称呼?”

    外交这种事,一般都由翟子渊做代表,于是他握住了对方的手。

    “孟鲸,翟子渊。”

    廖阿祥微笑称赞:“二位很般配。”

    “……谢谢。”

    翟子渊本能地看了一眼孟鲸,他也困惑,怎么两人是情侣这件事,很容易能让npc分辨出来吗?

    但困惑归困惑,当前要紧的是谈正事。

    “廖先生,你特意暗示我们来找你,或许是有很重要的事?”

    “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廖阿祥转身斟了两杯茶,清秀眉眼间略显忧愁,“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

    孟鲸沉默片刻,给他提议:“可以先从凤珍的面馆讲起。”

    毕竟他当时端详凤珍的眼神很不对劲,她也察觉到了。

    果然,一提到凤珍,廖阿祥表情瞬间就严肃起来。

    他说:“那位面馆老板娘,其实住进旺仁公寓的时间也不长。”

    “有多短?”

    “五十来天吧。”他想了想,又着重补充,“其实就在那桩命案发生后不久。”

    孟鲸眼神一沉:“是王英杰的死?”

    “对。”

    “廖先生在怀疑什么?”

    “我无法以刑侦学去分析这桩案子,只能基于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做出判断。”

    “所以?”

    “所以,我发现凤珍的阴气很重,按照常理,开店的人经常接触顾客,实在不该有这么重的阴气——除非与亡魂打过交道。”

    亡魂,孟鲸和翟子渊第一反应就是414房的女鬼茉莉。

    难道凤珍和茉莉有关系?

    听得廖阿祥又道:“虽然妄下定论并不好,但我实在怀疑,凤珍在暗中供养414房的女鬼。”

    “……什么叫暗中供养?”

    “我没有进过414房,可听以前的住户说,房间里的符纸无法撕毁,哪怕他们把门口的供品扔掉,女鬼也依旧每夜都会来。”廖阿祥低声分析,“今天你们说,那些符纸自行烧毁了,我这才回忆起,我父亲曾经说过的寄阴符。”

    “寄阴符?”

    “寄阴符能延续亡魂在人间的存在时限,需要供养七七四十九天,等符纸自行烧毁,便意味着符咒生效,届时配合定魂铃,可使亡魂重获躯壳。”

    孟鲸听懂了几分深意:“重获躯壳,肯定不是她自己造一具身体,恐怕是夺舍?”

    “没错,而且寄阴符效力有限,成年男人阳气重,通常难以夺舍,因此亡魂的目标多为小孩、女人或者现成的尸体。”

    “那么廖先生找我们来的意思是……”

    “我怀疑凤珍相中了你,她在店里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廖阿祥直截了当地回答,“她说不准是在为亡魂物色目标,414自杀那个姑娘我见过,和你有点相似,都是披肩长发大眼睛,清纯温柔的类型。”

    也就是说,凤珍不仅要帮助茉莉夺舍,甚至还很挑剔,想找一个和茉莉相像的女孩子来作为牺牲品。

    孟鲸突然想起之前胖保安所说的,他替茉莉寄出的那封信,信里详细叙述了自己被王英杰欺骗的来龙去脉,他认为茉莉的家人有知情权。

    那封信寄出不久,王英杰就惨死街头,再后来凤珍就搬进了旺仁公寓,还开了家面馆掩人耳目。

    故事这就串起来了。

    “……凤珍大概率是茉莉的姐姐,王英杰应该是姐妹俩合伙杀的。”

    翟子渊闻言有点怒了:“她是不是个疯子?杀渣男报仇也就报仇了,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是什么意思?”

    “你都说她是疯子了,你要怎么和一个疯子讲道理?”

    廖阿祥咳嗽了两声,叹息道:“这样,为了以防万一,我给孟小姐一张紫金符,这张符可避免亡魂上身,并短时间内提高体能体质——相信你会用得上。”

    孟鲸看着他:“廖先生,您这话里有话,是不是需要我去做什么?”

    他也不遮掩,坦然承认:“没错,必要时刻,我可能需要二位出手,解决这座楼内阴邪的东西。”

    “但你才是降魔师。”

    “我是降魔师,可如今已经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

    廖阿祥苦笑,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个问题,忽听一阵不轻不重,类似雷电交加的动静传来。

    今天不是雷雨天,且这声音并非来自楼外,而是来自楼内走廊。

    走廊里没有脚步声,却偏偏能感觉地面轻颤。

    似有风声呜呜响起。

    “……”

    他脸色蓦然变得灰暗无比,忙去抽屉里翻出一根烟点燃,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痛苦地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普通的烟,像是用符纸卷成的烟。

    翟子渊又惊又疑,他看了孟鲸一眼,在得到孟鲸点头同意后,两人谨慎靠近门口,将房门稍稍错开了一道缝隙。

    ◉ 129、阴差借路

    楼外没有下雨, 楼内却雷电交加、风声四起。

    这情况诡异,廖阿祥的反应却更诡异,他登时踉踉跄跄去翻找抽屉, 并点燃了一支符纸卷成的香烟, 猛吸一口屏住呼吸。

    孟鲸和翟子渊均觉得离奇,两人悄悄靠近门边,将房门略微错开一道缝隙,无声向外窥探——

    只看了这一眼, 两人顿觉背脊生寒。

    孟鲸反应极其敏捷, 她立刻把翟子渊往怀里一搂, 用衣袖捂住了自己与他的口鼻。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 闪烁得厉害。

    在这样的光影里, 正有四名撑伞的巨人, 缓步行过小路。

    它们的身高将近三米, 穿黑色拖地长袍和沉重木鞋, 撑着的油纸伞略显破旧,裂痕间却仿佛有电光积存。

    它们均戴着泛黄肮脏的斗笠,面目被白布遮掩, 但随着行路的微风拂过,能隐约瞥见半张铁青的脸, 以及血红的眼。

    阴气四散,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令人几欲窒息。

    孟鲸知道, 这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阴差借路。

    这些阴差来拘捕世间的将死之人,要将死者的亡魂带去地府, 最好不要惊扰它们, 让它们察觉到浓重的活人气息。

    于是两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就这么一动不动蹲在门边,直到四名阴差走远,雷电声止息,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关上门。

    翟子渊低声询问孟鲸:“他们是……”

    “应该是阴差,来抓将死之人的。”孟鲸说完,转头神色复杂看向廖阿祥,“廖先生是不是知道什么?”

    廖阿祥仍站在原地,指间还夹着半根没抽完的烟,他脸色苍白,俯身咳了好久才勉强缓过来。

    他萎靡垂眸,忽而自嘲一笑,哑声回答:“岂止是知道什么?它们本就是来抓我的。”

    此言一出,连孟鲸也颇感意外:“来抓你?”

    “是啊。”他平静承认,“我得了绝症,其实早该死了,不过是靠着家传的续魂烟,多吊了一个月的命,那些阴差暂时发现不了我。”

    “……抱歉。”

    她不会安慰人,此刻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字。

    廖阿祥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须知我的祖父,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活过三十五岁,这是降魔师的命运——我并不怕死,但在死之前,总该把要尽的责任完成。”

    他这么一说,孟鲸若有所思:“所以你努力为自己续命,是因为有未了之事要尽责任?”

    翟子渊也有些懂了:“是为了女鬼茉莉的事?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刚才阴差都来过了,为什么没有拘捕茉莉的亡魂?”

    廖阿祥说:“阴差只负责带走正常的将死之人,茉莉是自杀而死,怨气深重,不归它们管——更何况茉莉已经受到了寄阴符的影响,根本不可能再进入轮回,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令她神魂俱灭。”

    “你斗不过茉莉吗?”

    “很惭愧,学艺不精,远不如我的父母,再加上身体原因,根本不足以对抗女鬼。”他叹了口气,“我起初也只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碰到有天赋的同道中人,能帮我解决掉这楼内邪祟,还居民们安宁——结果降魔祖师开眼,真就等来了你们。”

    说白了,就是在等能替他出手的大冤种。

    问题是这大冤种还不得不当,毕竟通关任务就摆在那。

    孟鲸沉默许久,冷声反问:“我们都是普通人,怎么算是你的同道中人?”

    廖阿祥掀开了旁边衣柜上罩着的黄布,露出贴在左柜门的降魔祖师画像,还有嵌在右柜门里的一件银色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在无规律往返转动。

    “这罗盘能自动锁定降魔道的有缘人,当年师父也是这么收留我的。”

    “然后呢?”

    “然后我有办法,让你们在最短时间内,学会对抗恶鬼的法术。”

    “比如你刚才要送我的紫金符?”

    廖阿祥点一点头:“紫金符是祖师留传下来的、相对温和的一种高级符,当年我母亲最擅长用紫金符开启降魔阵法——可惜我只剩下一张了。”

    孟鲸蹙眉:“只剩下一张,我男朋友怎么办?”

    “我还有其他高级符,但效力会相对更烈一些,比如黑金符和银符。”

    “……符纸的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廖先生,另有一件紧迫的事,我觉得该先告知你。”

    廖阿祥疑惑:“目前还有什么事能比茉莉的事更紧迫?”

    “确实,这两件事的紧迫程度,不相上下。”

    * * * * * *

    602的王家父亲,在试图复活儿子王英杰的尸体,并且极大可能已经成功了。

    这是孟鲸转达给廖阿祥的消息,消息很准确,毕竟连铜钱面罩都是她和翟子渊亲自缝的。

    果不其然,廖阿祥听完神色惊骇,双膝一软,险些当场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

    “那对老夫妻疯了吗?这是炼殭,这可是炼殭!造孽啊!”

    他寿命已尽,最后却同时面对了两种只存在于师父讲述里的邪术,亡魂寄阴和炼尸为殭。

    毫无疑问,旺仁公寓要遭大难了。

    眼看着翟子渊想把自己扶起来,他紧紧攥住对方手腕,红着眼眶恳求。

    “请二位务必不要推辞,我知道这或许强人所难,但的确关系到楼内几十户居民的性命啊!”

    说完,他突然弯下腰去,重重给两人磕了个头。

    翟子渊没来得及阻止,无奈安慰:“廖先生,你别这样,这件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廖阿祥本能又看了孟鲸一眼,见孟鲸虽然没说话,却也没反对,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起身。

    “我去……我去给你们取符纸!”

    翟子渊目送他的身影进卧室,而后感觉腕表振动,见进度条已经增加到了70%.

    “鲸鲸。”他有点苦恼,像是对她讲,又像是低声自语,“女鬼和僵尸,咱们要先对付哪个?”

    不乐观的考虑,恐怕单拎出来一个都很难解决。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它们未必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孟鲸回答,“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剧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桌前,握着彼此的手,安静注视着柜门上转动的罗盘,直到廖阿祥从屋内走出。

    廖阿祥果真拿了两张符纸,还有一张画了阵法的图纸,看那图纸脆弱发黄、边缘开裂,大约是有些年头了。

    他说:“这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降魔阵法图。”

    “这一阵法,只有女性才能开启。”

    ◉ 130、上身

    廖阿祥的母亲生前留下了一张降魔阵法图, 据说这阵法能镇压一切阴气与怨气深重的邪祟,将其禁锢在固定范围内击杀。但开启阵法的人,只能是具有足够意志力和忍耐力的女性。

    而现在, 他将这张图, 连同唯一的一张紫金符交给了孟鲸。

    “我族符纸需要以自己的血画降魔图腾激发效力,后将融入使用者体内,直至施法结束。”

    孟鲸研究着阵法图,不禁蹙眉:“画阵法的材料是什么?”

    “是紫金砂。”廖阿祥立刻又转身从柜子里取了一盒颜色紫红的矿粉, 连同一杆小孩手臂粗细的毛笔递给她, “我曾勘测过, 旺仁大厦三楼南面的那一处空地聚集阳气充足, 最适合开启阵法, 届时如果邪祟来袭, 最好是把它们吸引到那边去。”

    “画阵法需要时间, 邪祟也不是我家养的, 怎么确保它们一定会去?”

    廖阿祥闻言看向翟子渊:“那就要靠这位先生来争取时间了,以及负责招引邪祟。”

    “……你还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得挺好。”

    “没关系的鲸鲸。”翟子渊看出了孟鲸不太高兴,当即轻碰她的手臂安慰, “你到时候尽管去布置阵法,我能做到——不过廖先生, 我的符纸在哪里?没有符纸加成, 普通人的战斗力肯定比不上鬼怪啊。”

    “当然, 我已经给翟先生准备好了银符, 银符虽对阵法无加成,在短期增强体能方面却比紫金符要强。”廖阿祥咳嗽两声, 最后又补充一句, “有了这张符纸, 无论是鬼与殭,跟它们单打独斗你都不会落下风,绝对能撑到阵法开启。”

    谁知还没等廖阿祥把银符交给翟子渊,下一刻,忽听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且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他示意二人稍等,自己谨慎地走去开门,结果门一开,见外面站着的居然是王英杰的父亲。

    王父原本干净的毛衣和裤子,此刻已溅满了污浊的鲜血,血迹未干,充满铁锈腥味,明显是刚刚沾染上去的。

    他佝偻着腰站在那,双手疯狂颤抖,摇摇欲晃,几乎站也站不稳。

    他脸色灰暗,迎着廖阿祥震惊的目光,虚弱而无力地开口。

    “我听隔壁刘婆提起过,你……你家里挂着桃木剑,你……你以前是道士吗?”

    “我不算道士,我是降魔师。”廖阿祥本能地想扶住他,“您别急,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您家里……”

    “活了,我儿子活了。”王父那双浑浊的眼睛略显呆滞,他哆哆嗦嗦地念叨,“好容易活了,却不是记忆里那样了,他……他掏出了我家老婆子的心脏……那可是他的亲娘,他……”

    犹如平地惊雷,不仅是廖阿祥,站在身后听到这番话的翟子渊,同样大惊失色。

    “铜钱面罩不是给您了吗?还是没能镇压住王英杰?!”

    “对不起,对不起二位……”王父顿时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双手合十,泪水流满苍老的脸,表情是难以形容的绝望悔恨,“我一眼没看住老婆子,没能阻止她发疯,把铜钱面罩,摘了……”

    “……”

    摘了。

    算一算,今晚应该是王英杰正式化殭的时刻,如果有铜钱面罩压制,它未必能随意伤人。

    但是现在,王母摘了面罩,再也没什么能拦住它了。

    孟鲸恶狠狠咬了一下牙,她冷声反问:“王英杰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王父茫然摇头,“他逃出家门,不知道往哪去了。”

    僵尸下落不明,也就是说,它在接下来的夜里,将可能攻击旺仁公寓的任何一户居民。

    系统派发的主线任务,这就来了。

    腕表进度条瞬间上升到75%.

    *

    ——来不及了,恐怕孟小姐你现在就要去三楼南面的空地绘制阵法,我和翟先生去找王英杰。

    情况紧急,三人只能临时分工,由孟鲸去开阵法,再由廖阿祥和翟子渊找到王英杰,尽快把僵尸引到指定地点。

    临走时,翟子渊叫住了孟鲸,他低声嘱咐:“鲸鲸,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

    “嗯,你也是。”

    两人的手都有些凉,孟鲸指尖只在他的掌心停留了两秒,随即转身离去,脚步飞快奔向楼梯。

    她一边跑,一边咬破手指,在廖阿祥给自己的那张紫金符上,迅速画下了降魔图腾。

    眼前霎时强光大作,手中符纸化作一道轻烟,没入了她的眉心。

    身体暂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直觉却提醒她,符纸是有效的,自己的力量正在发生某方面的变化。

    除此之外,廖阿祥甚至把家里那柄桃木剑也给了她,告诉她桃木剑插在阵法中央,可在一定程度上削减阵法的反噬力,相应延长阵法的持续时间。

    对,没错,就是反噬力——这句话他是悄悄和她耳语的,没让翟子渊听见。

    图纸显示,降魔阵法启动时,需要施法人站在中央握紧剑柄,除非看到金光逸散,否则不得离开半步。

    很难说会导致什么后果。

    她想,这一局游戏,大约是系统故意摆的鸿门宴。

    ……

    三楼南面的空地并不难找,孟鲸早就熟悉了楼内地形,找起路来并不困难。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四楼转弯处,她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老板娘凤珍。

    头顶的走廊灯忽而爆闪,随后变成了幽幽的微光。

    凤珍仍穿着那件牡丹旗袍,大红的颜色在此刻看来分外诡异。

    她左手拎着一支木柄铃铛,铃铛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那应该就是廖阿祥提到过的,可使亡魂重获躯壳的定魂铃。

    祸不单行。

    “呦,原来孟小姐在这啊。”凤珍的语调依旧柔媚,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神色有种看将死之人的冷漠,“难怪我去414没找到你,真是巧了。”

    孟鲸停下了脚步,她的大脑在飞速思考,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脱身。

    可凤珍显然并没打算给她思考的机会,甚至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手腕抖动,愈发快速地摇晃起了定魂铃。

    随着铃声的逐渐密集,孟鲸看到了漂浮在凤珍身后的,正缓慢凝聚成实体的,茉莉的亡魂。

    茉莉似乎不像之前在414房内见过的那样了,它的周身都已被黑气笼罩,双目血红,手与脚都生出了尖利的长指甲,浓重的怨气如有实质,扑面而来。

    它已经完全被邪术转化成了厉鬼。

    铃声就是控制它的号角,它目眦欲裂,猛地闪现前移,张开双臂朝着孟鲸撞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紫光猝起,紫金符的效力将它弹离孟鲸面前,重新跌回了凤珍脚边。

    凤珍抬头,看向孟鲸的眼神有些不甘和怨毒:“你居然会法术?”

    “你可以这么认为。”

    “这么优越的条件,可惜了。”她顿了一顿,果断朝茉莉伸出手去,“没关系妹妹,我就不相信整座旺仁公寓,找不到更适合你的身体。”

    疯了,这人是真疯了。

    孟鲸低头,见腕表的进度条已经涨到了80%.

    与此同时,头顶灯光再度爆闪,她望见前方走廊尽头,斑驳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只毛发黝黑、筋骨嶙峋的手。

    那是……

    身材高大的男尸,只穿了一件破烂到不堪入目的外套,裸.露在外的肌肤已变成金属般的灰青颜色。

    它胸口用朱砂画着类似八卦的图案,浑身都是走线曲折的缝合痕迹,尤其头颈连接处,如同盘着一条硕大的蜈蚣。

    毋庸置疑,这是不擅长针线活的王父的杰作。

    化殭的王英杰一步一步朝这边行来,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面踩出深坑,它严重凹陷的眼眶里,腐烂的眼珠仍在艰难地左右转动,被黑血糊满的一张嘴依旧翕翕合合,观之令人不寒而栗。

    从它的喉咙里,不间断发出不明意味的低吼,而当它挥出无目标的一拳时,身侧的墙壁应声大面积碎裂,走廊灯被震得掉落,在地面砸成粉碎。

    诚然,在看到王英杰的一瞬间,凤珍极度的难以置信,但她确实也意识到了危险,来不及多想,当即就要示意茉莉随自己离开。

    ……定魂铃再度发出轻响,这一次,或许是怨念的根源所致,茉莉自行选择了融合的目标。

    乌黑长发在半空中飘舞犹如招魂幡,它一跃而上,在凤珍惊骇的目光里,霎时撞进了王英杰体内。

    厉鬼有灵无体,僵尸有体无灵,双方均符合寄阴条件。

    有道是,鬼上殭身,神惧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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