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贺胥还有张主任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就是不看在这碗凉茶的份上,他们也会尽力救治病人。但进山救人这事，别说看在一碗凉茶的份上，就算是一百碗凉茶，他们也没办法找人进山救人。
修仙第一人民医院成为医修类仙门一事,八字还没落下一撇,又上哪里去认识其他仙门宗门。
再者，少年说了,山中作乱的很可是风迁月。
风迁月的传说听得多了,这个名字一定程度上也让急诊科闻风丧胆了。
知道风迁月的名号,在实力悬殊下，找谁进山救人不都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况且山中还弥漫着所谓的魔障。
“池一！”屏风后，老人怒斥一声：“闭嘴！”
看着林祯三人面露难色，少年收住哽咽,猜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少年也不能因为一碗凉茶而挟恩图报，况且一碗凉茶算哪门子的恩。
而且师兄拖着病体离开多时，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少年自个儿也不是没想过冲去山中搭救，晨起时就被师父拦住了。
说辞便是如此,这个时候进山都只是送死罢了。
师父不让他送死,他凭什么让别人去送死。
“是池一失言了。”
少年向林祯他们道歉,并未收走凉茶,而是道：“这会儿野兽还未归巢，四位天黑后再离去吧。”
林祯他们三个人僵硬着点了点头，围坐在小小的案几边上，很不自在地喝着粗碗里的凉茶。
张主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最终又抿起来。
林祯知道张主任是想问师兄的病情，其实她也想问。
少年提到师兄采药归来后头疼、胸闷、气息不畅还有皮肤发红。
临床表现来看像是一氧化碳中毒和氰/化/物中毒。但具体再分辨到底是吸入了什么气体,还需要观察病人其他身体反应，以及一系列的检测。
不过现在问了也没什么用处，病人不在这里，就算判断出来病因也无济于事，还会引得少年伤心。
只能闷声待在这，等着天黑悻悻离开了。
少年还是把他们当作客人，午间的时候又送来几份果子，掺了新的凉茶。
林祯赶紧道谢。
“无事，诸位不必拘束。”少年留下这句话，便去畚箕里拨弄药草，从其中拣了些药草捣碎。
张主任偷偷看了眼屏风，屏风依稀也能看见老人的身影，老人低着头在看书。
林祯看风迁月对着一颗果子皱眉，便将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摊开，掌心是一颗枣子。
对上风迁月不解的眉眼，林祯低声问：“不喜欢吗？咱们换？”
风迁月摇头。
自己的这颗果子又涩又苦，难吃的很。
枣子甜，他不要和林祯换。
但看风迁月迟迟没有吃果子，林祯就做主拿走了他的果子，再把自己的枣放在风迁月面前。
他们一路从赵镇到柳岸村，本来就累了，还没吃午饭。现在还要熬到天黑，再走回赵镇，肚子里总得填点东西。
林祯啃着果子，目光已经从风迁月身上挪开。
风迁月把枣子抓进手里，轻轻捏着，没吃。
终于熬到天黑，屋子外动静挺了。
继而是各家房门打开的声音，不好意思再叨扰人家，林祯他们三人赶紧起身，风迁月夜跟着站起。
“谢谢。”张主任冲少年道谢，感谢他们的收留。
“没事。”少年赶紧把捣好的药材装进一个锦囊里，交给张主任：“这味道能驱赶吃饱了的野兽，你们带在身上，不必推诿。”
张主任这下不好意思说人家在放屁，赶紧接过。
林祯和贺胥开口道谢。
少年去抽门闩，门外总算有了人影，自家都绕着自家的房屋转悠，看有没有被野兽破坏的痕迹。
他们走到门口，老人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回去告诉镇里的百姓，近段时日莫要来柳岸村！”
张主任说好。
又说了几声谢谢，急诊科出了柳岸村往赵镇走。
离柳岸村距离远些了，林祯这才回头眺了眼。
柳岸村举起了火把，白日里村里有野兽，村民不敢外出，也只能在天黑后去做白日里耽搁的事。
看了两眼，林祯去眺望柳岸村背后的山。
那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往后群山此起彼伏，天黑了，看不清山间有没有雾。
追上张主任，林祯小声问：“主任，您认为魔障是一氧化碳可能性大还是氰/化/物的可能性大，或者是别的什么气体。”
少年提到师兄皮肤发红，一氧化碳中毒和氰/化/物中毒，皮肤就会出现樱桃红的颜色。
张主任没答，贺胥先开口：“这说不清楚，虽然一氧化碳是含碳物质燃烧不完全的产物，但魔障应该不是烧炭烧出来的。但二氧化碳还原不是也能产生一氧化碳吗，说不定还原剂就是灵石呢，难怪这里温度不低。”
灵石这东西超乎了急诊科的认知范畴，想要用现代知识来解释不可行。
贺胥又说：“氰/化/物也有可能，桃子、枇杷这些水果里就含氢氰酸，这里又是修仙……”考虑到还有个古人跟着，贺胥顿了顿说：“淬炼出氰/化/物也不奇怪。”
“除了一氧化碳和氰/化/物，也有可能是别的课本上根本没有记载的有毒气体。”
贺胥这一长串说下来，说明魔障可以是任何气体，什么气体不知道反正有毒有害就是了。要想知道魔障到底是什么气体，还得做专业的检测。
但急诊大楼里的检验室没办法操作，除非从病人身上下手。
林祯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除了魔障到底是什么气体以外，还有一个困扰她的问题。
“为什么白天才有魔障而晚上没有？”林祯说：“好奇怪啊。”
贺胥天马行空地想了想：“大概风迁月要睡觉？睡觉的时候就把魔障给收起来了？白天醒了再继续。”
听见自己名字，风迁月抬起头。
张主任说：“他不嫌麻烦吗？”
贺胥继续猜道：“收起魔障为了养精蓄锐？”
“药王谷的那位刀修布结界都可以直接布好几天。”林祯说：“风迁月是大魔头诶，大魔头没法持续性散布魔障吗？”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林祯说：“白天有魔障而夜晚没有，总不可能是让其他生灵休整。风迁月这么坏，才不会管其他人死活吧。”
贺胥说：“有道理。”
张主任：“也不知山里有什么……”
前面三个人说着话，风迁月落在他们身后几步。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枣，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目光往山间远眺。
眼神似鹰隼，在山林间来回睃巡。
未几，发现异样，纵身一跃。
听见身后的猎猎作响，林祯一回头就呆滞住了。
此时他们的位置正在高处，视野里风迁月直直跃入谷底，吓得林祯想喊他名字都发不出声。
“没……没事没事。”贺胥被惊得结巴，反应过来后连忙搀着双脚发软的张主任：“他还还还蹦蹦跶着。”
三人看见，跃入谷底的风迁月触底反弹，重新出现在三人视线之中。
涌来的气流，一根枯枝，一片落叶都是他下一步的着力点，三下五除二就从这岸到了山间，尔后没入山林之中。
月亮高悬，洒下的稀薄月光之中只能看见那片山林繁茂的树枝摇曳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
贺胥张大了嘴：“卧槽……”
林祯也跟着卧槽。
之前小钩一打九，林祯知道小钩武功好，但是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
阿奴御剑飞行，至少脚下还有把剑。
这个人踩的是空气！
张主任刚开始是以为风迁月坠崖，吓得心脏都快停了。现在好在缓过来，还捂着胸口，一脸惊骇地问：“他……他他干嘛！”
谁知道呢。
“不会是去……”林祯只有一个猜测：“进山救人了吧？”
贺胥惊呆了：“卧槽，一个人就去了？”
张主任：“这个小钩，怎么不商量一下！”
林祯情绪复杂：“他哑巴啊。”
张主任一噎。
贺胥：“现在怎么办，等他回来吗？还是跟上去看看。”
“我们跟过去是去拖后腿吧。”林祯说：“等他回来？”
后半句话，林祯说的也有些不确定。
山林间现在充满了危险，先不说百兽归巢，万一大魔头风迁月还没走呢？遇上了该怎么办？又或者那魔障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吸入了毒气又该怎么办！
张主任想了想：“只有再去打扰人家了。”
他们这会儿手里什么也没有，就算小钩把人救出来了，也没办法及时治疗。老人的屋中有药草，一些中药也能解毒疏理，就算见效慢也能起些作用。
张主任赶紧安排：“小贺，你现在赶紧回赵镇，让阿奴再回一趟急诊大楼，多拿几罐氧气瓶，还要甘露醇、呋塞米、地/西/泮和苯妥英钠。”
这是一氧化碳中毒会用得到的药品。
林祯又补充：“还要大苏打和亚甲蓝。”
这是氰/化/物中毒会用到的解毒剂。
张主任：“对对对，实在不行你跟着阿奴一起回去，你看着再拿一些别的东西，以防不时之需。”
贺胥赶紧往赵镇跑。
林祯对张主任道：“主任，你先去和那位老人打声招呼，他应该懂一些怎么解魔障毒，让他先准备着。我在这里等小钩，免得他回来找不到人。”
张主任：“好，好，好！”
张主任把少年给他的药包交给林祯，随后赶紧折回去柳岸村。
留下林祯在原地等着小钩。
说不着急是假的，林祯在原地来回踱步，排解焦虑。
心急如焚，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有风被划破的声音，林祯一抬头，风迁月落在她面前，肩上扛着一个人。
心里的巨石落地，反倒让林祯脑子一瞬空白。
风迁月伸手指了指肩上这人，让林祯去看。
他救的。
还好脑子空白很短暂，林祯恢复过来，没注意到风迁月的动作，而是立马去探这人鼻息。
呼吸很微弱了，不过总比没有呼吸好。
林祯道：“你先带他去老人家里，我马上就来。”
说着往柳岸村的方向跑去，没有去看风迁月。
林祯一路小跑，不一会儿风迁月又回来了。
应该已经把人交给了张主任，这会儿风迁月肩膀空空。
“还好吗？”林祯问。
风迁月不知如何回答林祯，他将人交给张主任后，张主任的表情不好看，那个老人的表情更是难看，少年则是直接哭了出来。
他救的那个人快死了。
人死了等同于白救，白救等同于没救。
风迁月垂下眸。
手上轻轻抓着那颗枣。
枣是给小钩的。
而非给风迁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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