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八十年代单亲妈妈 > 第58章 失踪
    又排了十来分钟,队伍只往前移动了一会儿。毕竟是冬日夜晚,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站久了凉风透体,便觉得特别冷,人群中,也没了刚刚的安静,逐渐有议论声和跺脚声传来。


    颜如许抬手帮儿子把小帽子整了整,又搓搓孩子的小脸,微微有些凉,“冷不冷?”


    “妈妈我不冷。”康康坐在爸爸怀里,暖呵呵的并不觉得冷,但有点无聊了,也有些困了,就靠在爸爸肩膀上打了个小哈欠,“妈妈,还要多久呀?”


    “就快了,再坚持一会儿。”颜如许说。


    前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寒冷把人的耐心耗光了,素质也维持不住了。


    “怎么回事,耍我们玩呢?说七点开演出,这都7点5分了还不让人进,花了这老些钱买票,我们是为了来接受艺术熏陶的,可不是为了大晚上在这吹冷风的!”


    “就是,这也太冷了,要是再不让我们进去,就赶紧退票!”


    “退票退票,在这花钱找罪受,还不如回家钻被窝!”


    “都快冻成冰棍了,耍人玩呢这是!”


    “我看他们就是诚心耍人玩!当我们大家伙好欺负呢!”


    “谁说不是,演不了就别演啊,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


    有一两个带头的,便一呼百应,一时间,前面闹闹吵吵的,就有人想闯过关卡,往音乐厅里面冲,却被几个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大高个迎着闪耀的灯光从音乐厅里面走出来,面色阴沉地往闹吵的人群看一眼,目光轻蔑,喊道:“闹什么闹,不就是让你们多等了一会儿嘛,就跟要了你们命似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开音乐会的地方,是有素质有文化人来得高雅场所,是你们能随便闹事儿的吗?要是谁不愿意看就走,我们这儿可不缺观众!”


    也不知道他气势太足,还是不想成为他口中没素质的人,亦或是不想成为出头鸟,这男人的话说完,闹吵的人群竟是消停得没有人说话了。


    却忽然,后面有个男性声音忽然大喊:“快看,那边有人进去了!”


    众人立刻抬头去看,却见对面有一行人正被人牵引着往音乐厅里头走。


    刚刚沉寂下来的队伍,瞬间又喧闹起来,就有人立刻不忿的朝着那个西装男人吼道:“凭什么我们在这人排半天队还不让进,他们就能优先进去?”


    西装男人朝着他们看,灯光明亮,将他眼中的轻蔑照得一览无余,好似不屑于解释似的,说道:“你们愿意看就在这排队等着,不愿意看就走,这么多废话!你们算是哪根葱哪跟蒜,能跟人家比。”


    排队的人们立刻又和他吵成一团。


    康从新说:“看这架势,大概得打起来。”


    颜如许也没了耐心,说道:“咱回吧,不看了。”


    康从新点点头揽住了颜如许的腰。颜如许顺着他的力道往出走,康康看得津津有味的,他站得高看得远,这整支队伍里就他的视野最宽阔,他在爸爸的怀抱里,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意犹未尽的说:“爸爸,他们真要打架吗?咱们再看看吧。”


    颜如许隔着康从新的大衣拍了下儿子,说:“这是你个小屁孩能看的吗?万一他们打架波及到你怎么办?”


    康康满不在乎:“有爸爸呢!”


    纯然的信任和有恃无恐。


    康从新满脸都是笑,把儿子往上提了提,说:“看他们打架不好玩,都是瞎打,以后爸爸带你去军营,看战士们训练去!”


    康康立刻同意。


    颜如许趁着机会赶紧教育康康:“妈妈不是给你讲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妈,以后看见有人打架,千万别站着看热闹,要离得远远的,知道吗?”


    这时候,队伍排得已经老长了。拿着赠票的都是机关单位的,顾忌着身份,看不惯这些人都行为,大不了就不看了,但用真金白银花钱买票的人可就不干了,排在后面的人也开始闹吵起来。


    一时间,有些人也和颜如许他们一样,选择了离开,也有人群情激奋的从队尾跑到了队伍前面。


    颜如许一家三口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变调了的吵闹声。


    颜如许:“本来高高兴兴的来看演出,还想让康康受到点艺术熏陶呢,结果,就这!这剧场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不知道解释安抚观众,反而拱火!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说顾客就是上帝嘛,怎么对着上帝还当自己是大爷,是垄断阶层呢?”


    康从新说:“这工作人员的身份不好说,今晚这场群架是避免不了的了。”


    果然,第二天颜如许一到单位,就听说昨晚音乐厅那里打起来了,观众们冲进音乐厅,把工作人员给打了,把音乐厅也给砸个乱七八糟。据连夜过去采访的日报记者说,现场相当惨,好多人都被打趴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哀嚎声一片。


    距离最近的东城第一人民医院出动了院里头的所有救护车过来抢救伤员,休假的医生护士们都被连夜叫回医院去。东城公安局连带着附近两个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力,逮了好多人,公安局都快塞不下去了。


    刚重装完成的,金碧辉煌的音乐厅玻璃被砸碎、大门、墙面被砸得坑坑洼洼。


    被关闭了二十多年的音乐厅才开业1天又被迫重新关闭了。


    颜如许就很无语,这完全是一场人为的,可以避免的灾难啊!完全是一个西装男引发的惨案。这么愚蠢又嚣张,这场□□,他要负90%以上的责任。


    这日晚间,颜如许一家刚吃完晚饭,便接到颜如玉打来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安好许久了,初装费三千块,本来可以找电话局的关系,按照内部人员的折扣价,也就是正常报价三折安装的,不过康从新没用这份人情,就是走的正常安装流程。按照康从新的职别,机械集团给报销了一半的初装费,每个月再额外补助电话的月租费,自己再出电话费就行。


    1500块啊!都块顶上一个小院的价格了,颜如许心疼得很,但是没办法,这钱他们自己不出,白凤梅就得帮他们出。


    平时接的最多的就是婆婆白凤梅的电话,她隔两天就要给小孙子打个电话,问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每次都说着一样的话,也乐此不疲。


    电话是双向收费,白凤梅用的是军区电话,不用花钱,颜如许这里却是接打都要花钱,不过大钱都花了,也不在乎这三毛两毛的了。


    怕单位的人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打电话,颜如许也没把自家的电话号码报备到单位,不过康从新是把电话报备上去了,一是因为他是单位的高层领导,负责着单位后勤、行政、安全、政工思想等等,单位那边出了问题需要及时汇报给他;二是单位给报销了费用,这电话就成了半公半私性质的。


    这部电话,机械集团的人偶尔会打,颜良深偶尔也会打,颜如玉还是第一次打来。


    自从上次颜如许和颜如玉谈过之后,两人关系是亲近了些,但也只仅限于见面的当时,平时也不联系。


    所以颜如许听出来是颜如玉声音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心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听到到了颜如玉的抽泣声。


    “大姐,我妈她失踪了!”


    听到是王招娣出事,而不是其他人,颜如许偷偷的松口气。康康过生日那天,她听颜良深说过了,知道王招娣是独自回了乡下老家,算算时间,去了得有十多天了,没想到还没有回来。


    “如玉,先别着急,你妈妈肯定不会出事的。爸爸在你妈往返的路上都做了安排,委托了当地政府和铁路局的人一路关照。”


    “可是,可是我听了他们给爸爸打电话,说我妈妈没有上定好的火车,后来,后来他们去查问,说是我妈跟着别人走了……”


    颜如许想了想,排除了王招娣和别人私奔的可能,大概率是碰上人贩子了,不过发现得及时,大概率是能够找回来的。


    颜如许虽然不喜欢王招娣,但却绝对不希望她出事儿。她好好安抚了颜如玉一番,待她心情平复了些,也没那么焦虑了,才让她去叫了颜良深接电话。


    颜良深还不知道颜如玉给颜如许打了电话,他也正在等璧山市的消息。璧山市是王招娣老家河东省的省会,王招娣出京时,先从京市坐9个小时的直达火车到璧山市,再从璧山市坐班车到长水县,再从长水县汽车站坐到乡下的班车,返程也是如此。


    王招娣是在璧山市火车站附近失踪的,本来,王招娣坐上直达京市的火车就可以回来了,却谁知道,在旅程的最后一步出了事儿。


    颜良深委托帮助照顾王招娣的人发现王招娣没上车,立刻就联系了颜良深,颜良深立刻联系当地政府,形容了王招娣的体貌特征,开始寻找王招娣。


    幸好王招娣算是比较有特点,长相气质比较质朴,但穿戴却都不俗,在火车站附近一打问,附近的很多小商小贩都要说见过王招娣,还领着个二十多岁,脸上长着两个坨冻疮的姑娘。


    “有人看到她和两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走了,这是她最后的去向,璧山市的公安正在按照这个线索去寻找。我真是不该让她自己走。”颜良深说着,声音里头透出些疲惫来,也很后悔。但当时王招娣一副谁要跟着去就跟谁急的样子,急赤白脸的好似谁要害她似的,颜良深便也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这不怪你。”颜如许苍白地安慰着父亲。颜如玉那样的小孩子还可以被语言安抚住,但颜良深这个经历过沧桑,又在宦海沉浮许久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颜良深也足够的坚强冷静,他也只是一时间有些小情绪而已,过一会儿自己就能消化了。


    放下电话,颜如许呼出口气,接过康从新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咳嗽了一声,刚刚话说得有些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如玉妈妈出事了了?”康从新问。


    颜如许点点头,又喝了口水,把刚刚从颜良深那里听到的,王招娣失踪的过程和康从新讲了一遍。


    康从新重点问了问璧山市那边找人的事情,说:“他们的反应迅速、部署周密,且有目击者能够具体形容出嫌犯的长相,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如玉妈妈。”


    毕竟是京市领导家眷,在璧山市地界出了事儿,璧山市领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几乎出动了璧山市所有公安、安保力量来寻找王招娣。


    当天晚上,颜如许半夜忽然醒来,康从新温暖的手臂横抱着她,两人双腿相缠,康康像个夹心饼干一般,挤在两人中间,睡得呼哧呼哧的。如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般,静谧、安详,但颜如许却睡不着了,她想起了王招娣。想起了想到每次到政府家属院时,王招娣那小心翼翼讨好又防备的神情,想到了“梦中”后世同事做的关于被拐卖妇女现状的系列专题。


    “在想如玉妈妈的事情?”黑暗中,有些粗粝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


    颜如许转过身来,把脸庞压在康从新的手掌上,隔着康康的小脑袋面向康从新。屋里很黑,厚实的棉窗帘将屋里头遮蔽得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吵醒你了?”颜如许小声的问。康从新睡觉时很惊醒,颜如许怕吵醒他,刚刚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没想到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旁边窸窸窣窣,不大一会儿,两人中间的“障碍物”就被移到一边,康从新换了个位置,将颜如许放到中间,给康康垫好小枕头,盖好被子安置好他。又将颜如许搂在怀里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下,与她身体紧贴,说:“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我们请求璧山市的驻军帮忙寻找。”


    颜如许回身搂住他,说:“我真的很不喜欢她,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不喜欢或者讨厌也不意味着看人堕落深渊而无动于衷。


    康从新没说什么,就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颜如许的后背。在康从新的抚慰中,颜如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良深打来的电话,说是王招娣找到了,他要亲自去璧山市一趟,要颜如许不要担心。


    颜如许挂上电话,舒了口气。


    康康跑过来问:“妈妈,找到王奶奶了吗?”


    颜如许点点头,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王奶奶丢了?”


    康康理所当然的说:“我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听见你和爸爸说的。”


    颜如许额头直冒冷汗,回想了下,她和康从新昨天晚上没干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儿,这才放心,就又趁机教育孩子:“以后不能乱跑,不能脱离爸爸妈妈的视线知道吗,你看王奶奶不听话,就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吧,姥爷求了好多好多人一块去找,才把她找到的,要是万一没有找到,她就要被拐到深山里,永远也回不来了!”


    康康不停的点头,小脑袋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害怕的神情来。


    颜如许又接着教育他:“还有,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这都是咱们家的隐私。比如,碰到了你不认识的人,人家问你,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在哪个单位工作,家住哪儿,你都不能说,人贩子那么坏,他们都是团伙作案,手段是多种多样的,他们知道了你的信息就会假装是你的亲戚,到时候警察过来了,见人贩子把你的信息说得这么清楚就会相信的。


    对了,爸爸妈妈在家里头说的悄悄话也不能出去跟别人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和老师也不行,这也是咱们家的隐私,知道吗?”


    也许是被王招娣差点回不来的事情给吓到了,颜如许趁机夹带的私货也被他牢牢的记住了,还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颜如许很满意。


    颜良深给颜如许打完电话,司机便来接他了,陪同他一同前往的还有他的秘书。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过去,一是把王招娣接回来,二是这次璧山市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必须得亲自去感谢。


    颜良深把王招娣接回家的这天,颜如许和康从新也请假过来了。


    他们过来时,颜良深的轿车刚刚行驶进来,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里头冲下来一个人,奔到墙根边上,“哇哇”的吐了起来。


    王招娣紧接着下来,没听到颜如玉喊她的那声“妈”,而是慌忙朝着墙根而去。


    墙根那人腰背躬成个虾米,似乎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一样,呕吐的声音很大,听着让人难受又觉得恶心。


    颜如许嗓子眼浅,听不得这样的声音,连忙捂住嘴巴,忍下喉咙间的恶心。


    颜良深从车上下来,往墙根处看了眼,眉头紧锁,面色不虞,他脸庞有些肿,脸色发黄,下车时身体有些踉跄,小周秘书赶紧扶住了他。


    颜良深对着小周秘书和小梁司机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回辛苦你们了。”


    小周秘书客气了两句,从车上把王招娣带着的一个黄色柳条包拿下来递给黄姐,又跟颜如许、康从新还有颜如玉分别打了招呼后,才坐上车,离开了。


    颜良深对着颜如许和康从新笑笑,说:“你们过来了。”


    康从新扶住颜良深,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颜如许关心的问:“您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良深摇头:“就是坐车时间长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颜良深说着,招呼他们先进屋。颜如玉使劲儿往墙根那边看了看,满眼的担心,但还是跟着父亲一起进了屋。


    黄姐赶紧给颜良深倒水,颜良深喝了一大口之后,整个人靠坐在沙发上,直揉太阳穴。


    颜良深很疲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但王招娣带了人回来,自己的女儿女婿又过来了,他还不能睡。


    看他这样疲惫,不管是颜如玉还是颜如许都没有打扰他,就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王招娣才搀扶着一个姑娘进来。


    王招娣形容憔悴,像是突然被冷水浇头的母鸡,蔫哒哒的,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向她时,眼神有心虚也有慌乱,但随即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把腰板挺得倍直。她搀扶着的那个姑娘,个子跟她差不多,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王招娣身上,坠得王招娣刚挺起来的腰板又被坠了下来。


    黄姐连忙走过来,帮忙搀扶那个姑娘,说:“这姑娘是晕车晕的吧,怎么没提前吃点晕车药?”


    王招娣没有说话,搀扶着那个姑娘往沙发这边走,颜如玉站起来,看着她妈,眼睛里头泪光闪闪,叫了一声:“妈。”


    王招娣看了女儿一眼,又不自觉的看向搀扶着的姑娘,对黄姐说:“弄点吃的来,刚小娟把肚子里的全吐出去了。”


    黄姐深深看了眼那个叫小娟的姑娘,答应了一声去厨房了。


    颜如玉两次叫妈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很是委屈,但是想着她妈这回可是受了大罪了,就不忍心怨怪自己的妈妈。王招娣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这回终于跟颜如玉说话了:“过来帮我扶一下你姐。”


    颜如玉答应了一声,忙去搀扶那个姑娘。


    颜如许坐在沙发上没动没说话,康从新站在她身后,两臂支着搭在沙发背上,夫妻双双观察着王招娣带回的这个姑娘。


    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寻常,看起来和王招娣有三四分相像,梳着两只小辫子,刚到下颌处,便干枯分叉,像一蓬乱草,脸颊上两朵紫红色的冻疮肿起来,顶端结了痂,流出黄色的脓水,让她的颧骨显得尤其的高。眼神不知道因为晕吐太难受还是天生如此,显得有些浑浊无光,她身上穿着件灰黑色家常布的宽大棉袄,上面补丁落补丁,衣领袖口处缝着绿色的袜桩,上面有些黑亮的油污。


    显然,这是个被生活折磨过的姑娘。


    颜如玉扶着那个姑娘,分担了王招娣的压力。王招娣她吸吸鼻子,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她犹豫了下,还是朝着客厅这边走来了。


    颜如玉忍不住了,问:“妈,你没事吧?”


    王招娣说:“我好模好样的,能有啥事。”


    说话语气生硬,很不好听。


    颜如玉还没说什么,颜良深冷冷的声音传来:“若不是璧山市出动了几乎整个市的警力找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阴不阳地说话?”


    王招娣立时闭紧了嘴巴,她旁边的小娟忽地腿脚有些软,几乎走不了路了,压得颜如玉的小肩膀都塌了下去。


    屋里头市政统一供暖,客厅里装了好几组暖气片,温度很高。颜如许穿着天蓝色的太空棉三紧上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她站起来,在康从新的帮助下把上衣脱了。康从新只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也将大衣脱了,理好后一起放到沙发背上。


    这时候王招娣一行人也走了过来,王招娣带着那个年轻女孩坐到了沙发另外一侧,和颜如许、康从新以及颜良深呈现出三角形状。颜如玉在她妈身边站了会儿,坐到了颜良深旁边。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了十几秒,颜如玉开口:“妈,她是谁啊?”


    王招娣似乎就在等这句问话,立刻回答:“她是你表姐,是你大姨的闺女,在你大姨家当牛做马当牲口使,干了二十来年的活,又让她给你没了媳妇的大表哥换亲,我就把她给领回来了。”


    王招娣偶尔会跟颜如玉讲乡下的事情,讲她以前受过的那些苦,却很少跟她讲乡下的亲戚,颜如玉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个大姨,还有大表姐大表哥。


    “大,大表姐?”颜如玉有点发愣,她悄悄地看了颜良深一眼,见他一直低头揉着太阳穴,便略小声地问:“那大表姐她要住我们家吗?”


    王招娣没好气的瞪着颜如玉,想要说你说啥废话,不住我们家住哪里,她都这么惨了,你咋没点同情心呢?不过觑觑颜良深有些发青的脸,还是识时务地没有这么说,而是说:“小娟她太可怜了,要给她换亲的那个男的都三十多岁了,家里头穷得叮当响,我不能瞧着她往火坑里跳,以后就叫她住在咱家帮着干干活,咱家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颜如玉紧接着又问:“妈妈,你是为了大表姐要回老家的吗?那为什么不和我和爸爸说实话,还非不带人,要一个人回去?”颜如玉年纪小,但绝对不傻,已经具备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王招娣张张嘴巴,一时间无法回答小女儿的问题,她往颜良深那边看了看,见他还是有些难受的揉着眉心,好似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便说:“你个小小孩子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今天又没去上学!”王招娣立时就横眉冷对,质问道:“你怎么又逃学了呢!”


    颜如玉嘟起嘴巴,很委屈说:“爸爸来电话说找到你了,我太高兴,所以在家里等着,又不是故意没上学的!大姐和大姐夫听说你回来了,也都特意请假了来看你呢!”


    王招娣意味不明地看向颜如许他们。这一对儿这么醒目,站在人堆里都一眼看到他们,她还没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没想到有生之年颜如许竟然因为她而来颜家,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不是荣幸,而是很复杂的情绪,所以她一直刻意忽略掉颜如许夫妇,他们没跟她说话,她就假装没看见。


    那位小娟姑娘不自觉地往王招娣身边又靠了靠。她本就是紧挨着王招娣坐的,被她粗硬的身体一挤,王招娣险些栽倒,便不高兴地转头使劲儿瞪了小娟一眼,小娟惭愧的低下头,手足无措的抠着手指。


    她的两只手上满是紫胀的冻疮,手指头上裂出一条条的血口子,小娟仿佛是不知道疼一般,抠挠着那些血口子。


    王招娣盯着她的手,一句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娟其实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边,却觉得又松又软,舒服极了,脚上穿着漏了棉花的黑色条绒布鞋,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她刚刚悄悄的抬头,打量了四周围的环境,也偷瞧了屋里的众人,心里头大概猜测出其他几人的身份。


    颜如许转头看了眼康从新,然后站起来,说:“看到如玉妈妈平安回来,我们就放心了,爸爸你们好好歇着,我们就先走了,还得回去上班呢。”


    颜良深睁开眼睛,温和的说:“你们先稍微坐一会儿。”然后他又转向王招娣,说:“你说实话吧,我们有权利知道。”


    王招娣立时像是炸了毛的狗,尖声问:“什么实话,你再胡说什么?颜同志你别污蔑人!”


    颜良深揉揉太阳穴,实在不想跟她吵闹,说:“我现在只要往灵璧市公安局打个电话,不出半个小时,你和这位小娟姑娘的关系就会大白于天下,你是选择让他们告诉我,还是你自己说?”


    王招娣还没有说话,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娟立刻浑身颤抖着站起来,浑身哆嗦着给颜良深鞠躬:“领导,是我的错,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才给小姨打电话的,不关小姨的事儿,你别怪她,我立刻就回乡下去。”说着,她便要往门外走去,却被王招娣一把拉住,甩推到沙发上。


    颜如许看看王招娣又看看小娟姑娘,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呼哧呼哧”穿着粗气,脸上涨红一片的王招娣。


    王招娣面目不善地朝着颜良深吼:“你就非得这么逼我吗?”


    颜良深脸色愈加苍白,似乎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颜如许忽然开口道:“想知道真相就是逼你吗?那你的真相到底有多么难以启齿?”


    她本来就只想做个看客的,可是看着已经不年轻的父亲为着王招娣在窄小的轿车里蜷缩了十多个小时,往返奔波,又找关系托人寻求帮忙,而今疲惫虚弱成这样,王招娣却还这样对待他,颜如许心中气恼极了。


    王招娣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不肯让别人占自己一点便宜,说小娟是她的外甥女,她觉得可怜才带回来的,颜如许一个字都不信,她结合着王招娣和小娟的年纪,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她想,父亲让王招娣坦白的,大概就是这个。


    康从新知道颜如许生气了,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这是在安慰她,也是给她撑腰做后盾的意思。颜如许心中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对付王招娣,倒还用不上他,杀鸡焉用牛刀宰牛刀。之前没和王招娣一般见识,只是不屑于搭理她,也事不关己而已。


    她现在唯一顾虑的是颜如玉,那毕竟是她妈妈,说得太狠了不知道她的抑郁症会不会再犯。她不由得往颜如玉看过去,颜如玉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妈妈,眼神木木怔怔。


    她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妈妈了,从出生开始,妈妈就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中间还经历了妈妈失踪,她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就期盼着能够早些见到妈妈,梦想着妈妈回来,她扑倒妈妈怀里,母女两个相拥流出喜悦的泪水。


    可是,妈妈回来了,梦想中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她妈妈漠视了她,对她的态度冷淡极了,就好似她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还有,妈妈对带回来的表姐那样好,处处维护她,颜如玉心里头又添一份酸涩。


    王招娣也在发怔,她疑心自己耳朵出错了,颜如许竟然帮腔了!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用留长了的小拇指甲掏掏耳朵。原本,她预想的,她把小娟带回来这事儿,最不会反对,不会发表意见的就是颜如许,因为颜如许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每次过来都跟做客一样,主人家的事情不参与、不评价,客客气气。


    可没想到,颜如许说话了。


    王招娣知道,颜如许在这个家里有超然的地位,她开口问了,便是颜良深想黑不提白不提的含混下去也不行了,她不由得往小女儿那边看去。


    颜如玉一直在看她,她一转头,王招娣就和她的目光相碰。面对颜良深、颜如许她心虚,但面对这个小女儿,她却气壮得很,她给颜如玉使眼色,让她帮助自己,叫颜如许别再逼迫自己了。


    母女连心,颜如玉看懂了王招娣的意思,却没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她说:“妈妈,爸和大姐都想知道,你就说了吧,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王招娣咬牙切齿,怒瞪了颜如玉一眼,又不自觉地抱紧了小娟的胳膊。


    颜如许抬手看了看表,说:“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你还是不肯说吗?”她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个王招娣真是拎不清。颜良深能问出那句话,说明已经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也不想再被王招娣当傻子似的瞒着。


    这句话听得王招娣心里头发颤,颜如许的声音不大,语气很平淡,王招娣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屋里头太热了,冻疮愈加的痒,小娟一会儿挠脸,一会挠手,一会又用脚跟使劲儿的蹭着地面,搞得王招娣心里头烦得要死,又十分心疼。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颜如许的手,白嫩得发光,十指纤纤,指甲粉嫩,修剪整齐,底端一块健康的小月牙,别说冻疮了,一点瑕疵都没有。可再看小娟的手,冻疮、开裂,肿得像个萝卜,指甲上全是竖纹,豁豁牙牙的。


    这两只手不停的在王招娣眼前晃,搞得她不能呼吸,觉得自己快要憋闷死了。


    颜如许家里用着保姆,一点水都不用她沾,可是小娟呢,大冬天的也得凿开冰窟窿去洗一家人的衣服……


    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颜如许耐心告罄,说:“既然他们不肯说实话,爸,家里不适宜留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先去招待所,审查清楚再说吧。”


    颜良深坐起来,“好。”


    听到父女两个都对话,王招娣先时不可置信,紧接着从沙发上跳起来,面目狰狞地大声喊道:“凭什么!谁都别想赶她走,她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她是我的女儿,这里就是她的家!”


    意料之中,颜如许并惊讶,颜良深也已经猜到,表情淡淡地坐下去继续揉着太阳穴,他在意的本也不是王招娣是否另有子女。


    真正惊讶的只有颜如玉,她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脑子嗡嗡的,不敢相信这个叫小娟的竟然是自己同母的姐姐,等她脑子里头的声音稍微小一些了,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妈,你说的是真的?”


    王招娣喊完之后,就知道自己冲动了,颜良深父女两个一样的淡漠表情,就连康从新脸上都没有一丝的波动。这个她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就像是一场笑话,他们都猜到了实情,却并不关心。


    她的心里头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特别的难受,但又不是疼,就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她的心,她闹不清楚这是为了啥,他们没有不高兴,没有斥责、谩骂,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心里头会这么难受?


    颜如许站起来,走到颜如玉旁边蹲下,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不要跟我回家,去和康康玩?”


    颜如玉摇摇头,笑了下,说:“大姐,我不去了。”


    颜如许站起来,说:“好,那改天我带康康来来找你玩。”


    颜如玉点点头,眼睛里头有眼泪闪过。


    颜如许又拍拍她的肩膀,对着颜良深说:“爸,我们走了,你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康从新拿了棉服帮她穿上,自己将大衣抱在手里,对站起来的颜良深说:“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颜良深点点头,微笑了下,说:“赶紧去接康康吧,辛苦你们跑一趟。”


    康从新拦了下他,没让他往出送。


    黄姐赶出来送他们,颜如许拉着她说了会儿话,才坐上吉普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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