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康从新听着电话里头传来的干呕声,不由得大急:“颜颜,你怎么了?”
颜如许只感觉一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推动着,从胃里像喉头翻滚,她难受极了,根本顾不上回答康从新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往厕所跑去。
在厕所干呕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浑身都力气却像是被抽干了似的,身体发颤、发冷,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动静太大,同事们纷纷从各自办公室跑出来,黄丽梅抢先搀扶住她:“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颜如许摇摇头,没有力气跟他们说话,就摆摆手说自己没说,让大家都去忙。大家散去,只留下黄丽梅和另外一位比较高壮的女同事一左一右地将她搀扶到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坐下。
黄丽梅去给颜如许兑了热水,那名女同事见电话听筒吹落着,就将听筒拿起,挂在电话上。
颜如许就着黄丽梅的手,喝了两口开水,稍稍缓过来一点。
“谢谢你们,我没事,你们忙去吧。”颜如许微笑着对他们说。
女同事说了声:“您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便离开了。”
黄丽梅没走,有些担心的说:“您脸色不好,白得跟纸片似的,要我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颜如许:“没事,这两天一直有点反胃,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了。”
黄丽梅待要再说话,高书记敲敲门进来。他刚听说颜如许不舒服,就赶紧跑过来看看。
“怎么成这样了?老颜,没事吧?”高书记看见颜如许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颓废的精气神儿,顿时吓了一跳。
颜如许胃里头暂时恢复平静,但全身无力,就想着一个人静静的休息一会儿,但这两人一个不走,一个刚来,虽然很烦,但这两人却都是一片关心自己的好意,她也不能撵他们走,只好挤出个微笑,把刚才跟黄丽梅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气喘不已。
高书记忙说:“要不让他们骑车子把你送回家了?好好休息休息?”
颜如许现在不想动,就拒绝了高书记的好意,说:“我缓一会儿就好吧。”
高书记瞧着她张嘴都费劲的样子,便跟黄丽梅说:“小黄,我那里有红糖,你帮着沏了,让颜总编喝点。”
高书记和黄丽梅暂时出去,颜如许趴到桌子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眼前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黄丽梅用颜如许的杯子沏了滚烫的红糖水端回来,颜如许吸溜着喝了一口,跟黄丽梅说:“我没事了,你先去忙,我趴一会儿。”
“行,我先出去,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们。”
黄丽梅说着就走了出去。颜如许虽然很难受,但这些症状在她看来也不是大事,中暑、吃坏肚子都有可能,抗一抗,休息休息就过去了。
等她走了,颜如许又趴到桌子上,胃里头还有些翻涌,好似是往里倒了硫酸一般,灼烧着还有些空落落的。她觉得特别的难受,特别委屈,特别想见康从新,她想起刚刚跟康从新的电话只打了半截,估计康从新该着急了,得赶紧给他回个电话。
心里头这么想着,但身体困乏急了,她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起来打电话,拖着拖着,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身体腾空而起,一股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她迷迷糊糊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去睡。”低沉又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颜如许彻底的放心,伸手软绵绵的手臂搂住康从新的脖子,不自觉的撒娇:“我难受。”
“我知道,回家去睡一觉就好了。”
康从新温热的吻落到颜如许额头上,她的身体随着康从新行走,微微颠簸着,像坐上了摇篮,她不自觉的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颜如许身上舒服多了,只是还很困倦。康从新在身边靠坐着,右手以保护的姿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左手捧着一本书,颜如许一醒来,他便已经知晓。
“醒了,好点了没?”康从新放下书,摸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问着。
颜如许转转眼珠,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轻抻了个懒腰后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着说:“好多了,就是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康从新手从额头滑倒脖子上,又伸到衣服里,感受她身体的温度,说:“好像有点发烧,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颜如许拉拉他的袖子,不满的说:“不想去,医院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了,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康从新:“下午1点钟,你睡了差不多4个小时。”
“啊?”颜如许猛然坐起,有点着急的问:“你一直陪着我来着?那康康呢,去接他了没,中午饭吃了吗?”
康从新笑着,将她按回到床上,说:“有我在,能忘了康康?我让孙敏去接了康康,刚来了电话,已经吃完饭,准备再玩一会儿就睡午觉了,等午觉醒了再由孙敏负责,把孩子送去学校。”
颜如许躺回去,有康从新在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康康的,还有孙敏也是极靠谱的,又能跟康康玩到一块,就更不用担心了。
“孙敏跟孩子怎么说?没说我身体不舒服的事儿吧,可别吓到他。”颜如许又问道。
康从新帮她理理脸庞的发丝,“没说,孙敏说我们两个同时有事,都开会去了。孩子没起疑,在姥爷家很高兴。”
“那就好。记得他二周岁左右的时候,我感冒发烧得特别厉害,怕传染给孩子,就让那花婶把孩子带回家去。可是到了半夜,那花婶还是把孩子给送回来,康康哭得不成样子,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小脸都被眼泪给泡红了,紧紧抱着我不肯松开,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原来是小石头的哥哥给他们讲了关于死亡的故事--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让他突然跟那花婶回家,不知道怎么的,他就产生了联想,以为我是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我了。那天晚上,他一直搂着我不肯撒手,我稍一离开他就惊醒。”
说到这里,颜如许突然笑了,说:“一般小孩要是受惊了,总得有几天晚上是睡不好的,半夜会惊醒苦恼什么的,可这孩子是个心大的,睡了一觉见我还在身边,就乐呵呵的好似把昨天晚上的事儿给忘了,接下来几天都睡得特别香。但是我就怕这件事还是在孩子幼小心灵里头留下了创伤,以后,我就小心防护着不让自己生病,就怕把孩子再吓到。”
康从新静静听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颜如许的肩膀。
怕康从新愧疚,心里头难受,颜如许说旧事的时候都会挑快乐的事情说,很少会提及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她这会儿身体不舒服,脑子运转得慢,也就没想那么多,直到说完了才意识到,连忙去看康从新的表情。
关于那些心酸的旧事,康从新既想听到,又怕听到,每次听到,他的心就特别疼,总会不自觉去想象那个场景,心就更疼。
“你干嘛,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两年有你在我们身边,足已弥补过来了,你怎么还难过啊,你要再这样我一点点都不敢跟你说了。”颜如许忙按住康从新的手掌,轻拍着说道。
康从新笑了下,连忙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这么一说,颜如许顿时感觉到肚子里头空空的,但嗓子眼却有点堵,没什么胃口,想来想去,她想起曾经吃过的麻辣拌菜。
康从新立刻换衣服下床,帮颜如许去买。
颜如许趴在枕头上看他,笑说:“你小心点,别被她传功了。”
康从新瞧着她恢复了生气,心里头舒畅,说道:“要是能成功发展我,她就不用开店了,去机械集团政治部当个干事,专门做思想教育工作。”
等康从新把拌菜买回来,颜如许却又不想吃了,不想让康从新白跑一趟,就捏着鼻子强吃了两口,却又引起了反胃,跑到洗手间里呕吐了好一阵子。
这下康从新不能再忍了,强硬要求颜如许跟她去医院。
别看平时颜如许说什么康从新就听什么,一旦康从新强硬起来,是绝不让颜如许讨价还价的。颜如许赖在床上不想动,康从新帮她讲衣服鞋子穿好,直接抱着她,开上车去医院。
颜如许一言不发,嘟着嘴生闷气。
康从新瞧着她苍白的小脸软塌塌的心又硬起来,说:“你这是讳疾忌医,不去医院,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怎么办?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办,康康怎么办?”
这话说到了颜如许的痛点上,她抿抿嘴巴,不服气的说:“我又不是没去医院,刚不舒服的时候我就去了,医生检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医院味道我受不了,闻到那个味道我更想吐了。”
康从新软了语气:“我们去军区医院,找王主任亲自给你看。我带了口罩,一会儿到医院就给你戴上,好不好?”
颜如许理理衣服:“好吧。”她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好困,想躺在床上睡觉。”
康从新笑:“先将就一会儿,去完医院就能回家了。”
颜如许含糊不清的答应着,很快就睡着了。
军区医院距离比较远,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颜如许整整睡了一路,被叫醒时,脖子歪得有点疼,她醒了却也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被康从新带进医院,直接去了王主任办公室,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做着各种检查。
王主任和康从新的交谈声扩大了无数倍响在耳边,颜如许听得清,但得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王主任六十多岁,退休返聘的老专家,战地医院洗礼过的全科大夫,是白凤梅的老同事。康从新便直接找了王主任,请她亲自给看病。
“例假什么时候来的?”王主任问。
康从新看看颜如许,看她眼神发愣,眼神没什么焦距,便侧过头去,避开王主任的目光,稍稍想了下,说道:“上个月是23号来的,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来。”
王主任看看桌面上的日历,翻到上个月,又翻回来,直接问康从新问:“例假规律吗?”
康从新轻轻咳嗽一声,说:“听她说,每次都会推后几天。”
王主任点点头,低头看手中的检查单,又问了几个问题。
康从新等不及的问:“她没事吧?”
王主任笑起来,说:“没事,回去好好休息,多补充营养,不要干重活,不要行房,不要乱吃药,过半个月之后再来检查。”
康从新听说王主任说没事,心下一松,再听到后面的话,立时一惊,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发愣的转头看着王主任。
迟钝的颜如许却脑中一炸,急忙问道:“您是我,我可能怀孕了?”
王主任笑呵呵的说:“根据我的经验,不离十,不过怀孕时间尚短,现在还测试不出来。”
康从新搂着颜如许,沉默的走回到车上。
他被即将迎来二宝的消息给砸晕了,缓了一会儿之后,喜悦感一点点的从心底蔓延出来,现在的他也如同踩在云彩上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胸中满是喷薄而出的激动之情,他时不时看向颜如许小肚子,有些不敢相信这里真的又孕育了一个孩子。
颜如许更是懵得不行,她跟康从新虽说那事频繁,但一直都在做避孕措施,怎么就会中招了呢?
怀康康的时候,她晚上经常做梦,梦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扑进自己怀里消失不见,所以身体有些不同寻常症状时,她就非常笃定自己是怀孕了。可这次,她什么梦都没做,身体的不适感比上回强烈了太多,她却一点都没联想到是怀孕。
她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肚子,说:“是不是真的啊?我现在脑袋晕、脚下发软,跟做梦似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康从新笑着,轻轻揪了下颜如许的耳朵,问:“现在有真实感了吗?”
颜如许:“没有!”说着双手抬起康从新的一只大手,朝着手背咬下去。
颜如许的那点力量在康从新看来就像是蚂蚁咬大象,况且她也没舍得真下力气去咬。康从新带着笑,纵容地看着她,甚至主动把手往颜如许的嘴巴里头送。
颜如许是想发泄下,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说高兴吧,也不是,说不高兴吧,也不是,有点不敢相信,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在计划之中,但来的时间段不对,他们两个孩没有做好迎接小婴儿的准备,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颜如许松开康从新的手,看着那只大手上面被自己咬出牙印,又很是心疼,连忙给他揉捏起来,“疼不疼?”
“不疼,很滑,很软!”
颜如许气得又拍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开黄腔!”
康从新:“什么时候,好时候!我们又要有宝宝了!你怀康康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这次我要全程陪伴你,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怀孕生孩子。”
颜如许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再也忍不住的扑进康从新怀里,胸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穿着军装的人们,都好奇的往他们这边看,康从新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只一心一意的拥抱着怀里的人。
回家的车上,康从新问颜如许:“有没有想吃的?”
颜如许使劲的捂住鼻子,阵阵的汽油味让她又有些反胃,外面都是沙尘,又不能开窗户,就只能忍着,她使劲儿的想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有点想吃那花婶烙的油饼了。”
她不是生病,而是怀了宝宝,就不能跟之前似的任性,想不吃就不吃了,为了肚子里头宝宝的影响,即便是恶心想吐,也是要吃的。
听媳妇说有想吃的,康从新很高兴,立刻说:“那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去那花婶家里请她帮忙烙饼。”
怪麻烦的,而且没准那花婶过来了,她又不想吃油饼了,白折腾人。颜如许说:“算了,又不想吃了,还是吃门口的麻酱烧饼吧。”
等买了烧饼回到家,康从新又根据她的要求做了一碗冒着酸味的鸡蛋汤。颜如许先喝了两口汤,压下胃里的不舒服,然后快速的吃下去一个烧饼。
康从新瞧着她都觉得心疼,这才刚怀上就这么难受,得还得忍受多久啊!
颜如许说:“没事,我怀康康的时候就恶心了十来天,之后就正常了,胃口超好。”她没说的是坏康康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多不良反应,但这个二宝一来就闹这么大动静,心情烦躁不耐、恶心反胃、嗜睡……
瞧着康从新忧心忡忡,比她还难受的样子,颜如许说道:“我有预感,肚子里这个肯定是女孩!”
果然,康从新面色稍霁,饶有兴趣的问:“怎么说?”他们有了康康这个儿子,就想再要个女儿,凑成个好字。
颜如许故弄玄虚:“预感,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的。”
两人正说着话,电话铃响,康从新说:“估计是康康奶奶。”
康从新的判断是正确的,果然是白凤梅,她激动得不得了,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高亢又颤抖,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的说了好多话,根本不跟人回答的时间。
康从新苦笑着听完了才说道:“妈,王主任只是说有可能是怀孕了,得半个月左右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白凤梅立刻不高兴了:“王主任都跟我说了,基本上没跑了,她现在是不做妇产医生了,以前接生过多少孩子啊,她不会看错的!”
康从新也不跟她争辩了,白凤梅说,他就老实的听着白凤梅的叮嘱,从吃住行一项一项的跟他说,说了一会儿,老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说道的,便索性说:“你带颜颜搬回来,我亲自照顾她。”
康从新又劝说了半天,白凤梅不要求他们搬过来,又说要炖汤送过来,康从新以不要给颜如许增加压力为由,好说歹说才把白凤梅劝阻住了。
刚挂上白凤梅电话不久,又接到颜良深的电话,颜良深有自知之明,倒是没什么要求,只是絮絮叨叨又说了些颜如许小时候的时候,又说了有康康时,自己没尽到责任云云,话里话外都是歉疚,想要弥补。
抛开之前颜如许和颜良深之间的心结恩怨不说,颜良深下放回来后,一直是想弥补颜如许的,但因着之前的隔阂太深,再加上颜如许的性格问题,导致颜良深总是使不上劲儿。康从新很清楚这些,所以也没有立场埋怨颜良深,少不得又好好劝慰了颜良深一番。
等康从新接完电话回来,颜如许已经睡着了。
她侧趴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落在面颊上,呼吸略有些粗重,面容恬淡,一侧嘴角压得翘起,似在微笑着。
康从新将发丝拨开,大手轻捧着,正正她的脸庞。颜如许嘴巴咕哝了下,像是在说什么什么,呼吸声随之清浅平稳。
康从新看着心爱的人儿,大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她的小腹,这里,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小胚芽,正在努力的汲取营养、生长壮大。她的小哥哥康康要是知道自己期盼着的小妹妹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康从新痴痴的笑着,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盛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家人平安健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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