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贺骁这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你是心疼你的调色盘?”
白念抬头,一脸懵懂:“不然呢?”
“……”
贺骁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又一点点松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我怎么办?”
白念:?
“不是,”贺骁连忙改口,“我是说,那我的裤子怎么办?”
白念看了他一眼,神情奇怪:“你自己洗干净就好了啊,丙烯颜料很好洗的。”
他们画画,基本每天都会弄脏衣服,都是自己洗掉的。
贺骁咬牙:“是洗裤子这回事吗?明明是……”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知道怎么洗吗?”白念恍然大悟,热心道,“沾在皮肤上的直接用水洗,衣服上的用酒精、醋就能洗掉。如果你都没有,我这儿还有松节油,泡一泡就可以了。”
“洗裤子也可以,”贺骁冷笑一声,满脸凶悍地说,“那你得帮我洗。”
贺骁长得就不像个好人,留着寸头不说,眉眼间还带着一股凶气。此刻突然发凶,白念被他吓了一大跳,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一样缩到了墙角。
与此同时,旁边的严时律停下了点鼠标的动作,注意力不在停留在屏幕上。
白念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吐出两个字:“不洗。”
“什么?”贺骁声音很大。
“我不洗,”白念仰起头,用力反驳,“明明是你自己弄脏的。”
贺骁:“要不是你把调色盘放在椅子上,我会坐到吗?”
“可那是我的椅子啊,”白念顿了顿,有些气弱地说,“是你自己擅自坐下去的……”
“我不管,反正你弄脏了我裤子,你要帮我洗。”
“我不……”白念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不料贺骁直接撩起衣服下摆,另一只手放在裤腰上。
白念顿时就慌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磕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贺骁冷笑一声,吊儿郎当地说:“把裤子脱给你啊。”
白念:???
“我、我才不要!”白念连忙别开视线,他拒绝得很坚决,脸颊却一点点红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啊?”
男生的声音清亮柔软,此刻因为窘迫而带着一丝轻颤,仿佛被人逼到角落欺负的小猫咪,哪怕拒绝,也只能发出软乎乎的喵喵叫,起不到一丝威慑作用。
听到这里,严时律握着鼠标的手霎时一紧,颈骨分明的手背爆出了一股明显的青筋。
他“腾”一下站了起来,人体工学椅撞在白念椅子上,发出“咚”的一阵响。
白念被吓得抖了一下,恰好对上严时律冷峻的侧脸。面前的青年眉眼冷清,银色细边框眼镜令他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傲,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低了几度。
难道是刚才他和贺骁说话吵到他了?
白念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往角落里躲。
他这是规避冲突的本能反应,然而在严时律看来,这就是白念不想见他,故意往贺骁身后藏。
这种认知更是令他不悦,严时律往前一步,平静的表情下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躁。
贺骁不悦地皱起了眉,宛如一只被挑衅地盘的猛兽:“严时律,你——”
“干什么”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口,与此同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头卷毛的张黎阳出现在门口,声音爽朗:“严哥,游戏你试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哟,骁哥和白念也在呢?”张黎阳人际圈很广,很自然地和寝室里的两个人打招呼。
几乎是同时,严时律一只手拎起书包,另一只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严哥?”张黎阳有些茫然。
“出去说。”严时律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寝室。
张黎阳连忙追了出去,一脸纳闷:“怎么了?不是你让我来你寝室的吗?”
严时律径直打开笔记本电脑,给张黎阳讲怎么做游戏程序设计。
张黎阳还是第一次见严时律生气,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严哥,你不高兴啊?”
严时律:“我没有不高兴。”
张黎阳:“那你刚才摆那么个臭脸?你……”
“你再继续,”严时律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游戏程序就你们自己做。”
张黎阳立刻就闭上了嘴,他右手在嘴前划了一条拉链:“okok,我什么都不知道。”
……
寝室里,贺骁一脸郁卒地站在洗手池前,满脸桀骜不驯地搓裤子。
“真有你的,”他锋利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一边搓裤子一边埋怨,“老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自己亲手洗裤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被白念忽悠过来,亲自洗裤子。
偏偏白念还拿着瓶松节油站在旁边,像是教孩子做家务的老母亲,一边监督一边说:“对,你这个还没有完全干,用油泡一泡就能洗掉。”
“废话,我当然知道。”见白念一直盯着他,贺骁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我洗内裤你也要看吗?”
白念一滞,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贺骁又说:“你把我内裤都弄脏了。”
“不可能,”白念一改之前气弱的语气,满脸严肃道,“你穿的是牛仔裤,单宁布质地厚且硬,而丙烯颜料干了后会迅速失去可溶性,当时时间那么短,不可能有颜料透下去。”
贺骁:“……”
顿了顿,白念颇为严谨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内裤脏了,那只能是因为,它本来就是脏的!”
贺骁耳朵泛红,恼羞成怒:“才没有!我天天换内裤的!”
……
严时律回寝室时,房间里已经熄了灯。
白念和贺骁各自睡下了,只剩下一条湿漉漉的裤子挂在阳台上,正不停地往下滴水。
严时律避开滴下的水滴,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座位。
刷牙时,他目光落在了洗漱池旁的那瓶松节油上,几乎是难以抑制地想,白念就是用这个给贺骁洗裤子的吧?
那双修长细腻的、本该用来握画笔的手,此刻却屈辱地帮另一个男人洗裤子……
停顿数秒后,严时律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浴室。
这是白念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
翌日清晨,白念惦记着自己那副没完成的画,天刚擦亮就背着书包出了寝室。
昨天他画了一整天,今天再画一上午,差不多就可以完成了。
上午十点半,白念完成了这一周的大作业。等颜料干透后,他把画架挪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放好。
角落里已经堆了不少画架,都是学生们的作业。这些作品一张张堆叠,融合了丙烯颜料的独特气味,在凌乱中组成了美术教室独有的文化气质。
白念把画框放在墙角,正准备给作品盖上白布时,油画专业的老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背着手踱到白念后背,看了半响后突然问:“你创作时在想什么?”
白念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这是大实话,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画。
老师挑了挑眉:“那你作品阐释怎么写?”
“……”
白念:“硬写。”
老师对这话早已见怪不怪,美院学生的作品阐释,大多都是东拼西凑的一坨狗屎。
真正让他关注的是作品本身。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白念的这幅画。看完作品后,他又开始看面前的白念。
白念被老师看得后背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
老师:“听说你要转专业?”
白念一愣,兀地睁大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垂下头,小声道:“我还没确定。”
老师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幅画上,许久才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但人生的路是你自己的,应该怎么做,只能你自己想清楚。”
那一瞬,白念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他找不到除了绘画之外的表达方式,最后只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这作品不错,可以先放一放,”老师从作品中收回视线,缓声道,“阐释可以慢慢儿再想。”
白念点头:“好的。”
老师离开后,白念用白布盖上,收拾画具回了寝室。
此时距离11点还剩下一点时间,白念准备洗个澡再出门。他和严时律约好了,今天中午去他家里吃饭。
白念赶时间,动作很快,然而有时候越着急,情况却反而更不如人意。
这边白念刚从衣柜里拿好衣服,贺骁就凑了过来,好奇道:“又去画画了?一天天的,都在画些什么呢?”
美院一向自由散漫,个人的创作更是多靠灵光一闪。白念也说不清自己在画些什么,想了想,只得道:“看灵感,都可以画。”
贺骁:“那你下次来看我打篮球呗?”
白念:“为什么?”
贺骁:“你可以来画我打篮球。”
白念迟疑片刻,一时间有些纠结。
一方面,贺骁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他除了完成油画系的作业之外,个人也很喜欢人设创作,这需要他掌握大量的人体速写,而运动员无疑是他最佳的观察对象。
但另一方面,他又实在不想和贺骁扯上关系。
一旦欠了他这个人情,后面势必要用更多的事情来还。
“算了,”白念摇了摇头,推脱道,“我最近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去。”
贺骁却径直道:“那就这么定了,下周日,记得来啊。”
“……”
白念无语:“不是,我还没答应去呢。”
贺骁:“必须去!”
“去什么去?”没等白念开口,身后的顾清辞突然道,“看大猩猩打球,还不如来看我跳舞。”
贺骁:“?你骂谁大猩猩呢?”
顾清辞双手环胸,姿态高傲又优雅:“你说呢?”
“我是大猩猩?”贺骁被他气笑了,“如果我是大猩猩打球,那你就是大白鹅扑水。”
顾清辞:???
至此,两个人正式开始进入斗嘴阶段。话语的密集程度,让白念这个嘴笨的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白念本来想让他们别吵了,但他实在是无法突破这二人奇奇怪怪的氛围,犹豫了一会儿,他偷偷摸摸抱着衣服跑了。
他目标是洗手间,然而人刚走两步,就被两只手双双拽了回来。
顾清辞和贺骁一人抓着他一只胳膊,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说,你是要看大猩猩打篮球,还是要看我跳舞?”
“说,你是要看大白鹅扑水,还是要看我打篮球?”
白念被二人挤在中间,一边是武力胁迫,一边是感情冲击……
“我都去,”白念败下阵来,妥协道,“我都去行了吧?”
顾清辞和贺骁对视一眼,依旧谁都不服谁。
白念没注意到二者的较劲,又对顾清辞补充了一句:“其实你不用问我,你跳舞我本来也打算去的。”
“真的?”顾清辞笑了起来,他给了白念一个大大的拥抱,“那太好了,我一定好好练习!”
白念拍了下他后背:“嗯,加油。”
贺骁顿时整张脸都绿了。
于是等顾清辞松开白念,他立刻也跟着抱了上去。
白念:?
“愣着干什么?”贺骁把白念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像是在高中门口威胁人的恶霸,“也给我加油啊!”
“啊?哦,”白念身体被贺骁双臂捆成一条,只得磕磕绊绊地说,“那你也加油?”
贺骁得意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严时律从实验室回来,刚推开寝室们就看到了这一幕。
白念和贺骁紧紧抱在一起,亲密无间,仿佛之前的嫌隙已经消失无踪。
寝室门口,严时律的动作有一瞬停滞,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座位前。
“记得一定要来啊!”贺骁拍了拍白念肩膀。
“咳咳……”白念身板弱,差点儿直接被他拍散架了。
贺骁一脸嫌弃:“你行不行啊?这就受不了了?”
“……”
白念推开贺骁,扯了扯自己被弄皱的衣服,小声反驳:“明明是你自己是双开门冰箱。”
“什么双开门冰箱?”贺骁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顾清辞笑了起来。
贺骁意识到这个词不是赞美,不悦道:“喂,你笑什么笑?”
顾清辞翻了个白眼,随即优雅地转过脑袋,根本懒得搭理他。
在顾清辞那里吃了瘪,贺骁又来迫害白念。他一把抓住白念肩膀,气势汹汹地问:“双开门冰箱是什么意思?”
白念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就是夸你身材好,肩宽腰细,头小,像是一个双开门冰箱。”
“真的?”贺骁将信将疑。
白念举手保证:“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顾清辞。”
顾清辞点了点头。
贺骁霎时高兴起来,他拍了拍白念肩膀,朗声道:“算你识相,今天哥请你吃饭吧。”
“我今天……”白念话还没说完,一道冷淡的声音突兀传来。
“聊够了没有?”严时律站在一旁,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要走了。”
“走了?”白念看了眼时间,有些纳闷,“不是说11点走?”
严时律却不回答,径直走出了寝室大门。
白念想留下严时律,却被贺骁一把拦住:“走了?去哪儿?说好了我请你吃饭。”
“我和严时律约好了。”白念有些着急,急忙推开贺骁的手追出去,严时律的却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说好了一起走,怎么都不等他呀?
白念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他倒不是一定要和严时律一起走,但去别人家里拜访,他比主人到得还晚,也太没礼貌了。
倒是严时律,明明还没到约定时间,不知怎么的就擅自提前出发。他澡也没来得及洗,身上都还沾着颜料,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反正人都走了,白念也不着急,他慢吞吞地走下楼梯,却没想走到寝室大门口看到了严时律。
他站在一颗茂密的梧桐树下,穿着一件白衬衫,显得他身高腿长,气质出众,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严时律竟然还在等他?
白念有些惊讶,连忙小跑了过去:“走吧。”
严时律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白念有些茫然:“怎么了?”
“我妈妈让我在学校多照顾你,所以我之前一直防着贺骁欺负你,”严时律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声音冷清,不含一丝情绪,“但既然你和贺骁关系好,那我就不管你了。”
“李卓阿姨让你照顾我?”白念愣了一下,回想起前些日子里严时律对他的关照,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但是……
白念仰头看向严时律,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和贺骁关系好了?”
严时律声音更冷:“刚才我进来,你们还抱在一起。”
白念:“那是他让我帮他画画,强行抱我的。”
严时律:“昨天你还帮他洗裤子。”
“谁帮他洗了?”白念难以置信,“那是他自己洗的。”
严时律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自己洗的?”
白念:“对啊,我拒绝他了,是他自己洗的裤子。”
严时律呼吸一滞,沉默了好久,才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严时律家门口。
李卓打开防盗门,见到门外的冤种儿子,罕见地“哟”了一声:“今天心情不错啊?还知道冲我笑了。”
严时律一怔,又迅速恢复成了冰块儿脸:“没有,我完全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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