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秋季星空下,满月高悬,宇宙无声。
严时律瞳孔中倒映着白念的笑颜,心脏突然猛地撞了一下。
就仿佛头顶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一种陌生而新奇的情绪袭击了他,让他迷茫又困惑,期待又惶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没再敢看白念的双眼,只是别过头,很低的“嗯”了一声。
后来,白念想睡觉先回寝室了。
严时律却依旧留在原地,他仰头看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星空,隐约感觉自己生活正在逐渐失控。
秋日晨雾从大地中升起,朝阳一点点破开云层,透出万丈金光。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李卓让他问白念,有没有时间去吃饭。严时律回了个好,然后转身离开了天文台。
……
白念醒来时洗了个澡。
昨晚严时律没回寝室,他很自然地以为对方现在也不会回来。反正寝室里也没别人,白念于是偷了懒,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出来。
他用蓝牙音箱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一边哼着歌,一边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他虽然社恐,但心里也有个热血活泼的小人儿,只是平日里不敢表现出来而已。现在寝室里没人,他终于敢放飞自我了。
白念哼着熟悉的动漫音乐,偶尔还会蹦出一句非常中二的台词,伴随着角色的经典动作,那是任何三次元人类看到都会迷惑不解的程度。
当音乐切到他很喜欢的一部动漫op时,白念突然跟着音乐比划了起来,他仿佛在强吻一个并不存在的对象。
然而这还不算,他亲完后,又单手叉腰,挺起胯部,非常嚣张地说:“你的初吻对象不是jojo,而是我迪奥哒!”
话音刚落,白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几乎是僵硬地转过身体,然后和站在门口的严时律对上了视线。
严时律:“……”
白念:???
白念:!!!
救命?!为什么严时律会现在回来啊!!!
他现在还只穿着一条内裤!当然这不是重点,更令他无地自容的是刚才那个羞耻的台词!
白念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泛起了粉色,让他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
白念吓得连滚带爬爬进自己被窝,瞬间安静如鸡。偏偏蓝牙音箱还在放着他刚才唱的音乐,仿佛是某种鞭尸。
直到一首歌曲放完,严时律终于提着早餐进来了。他想要做出镇定的表情,但是肩膀却因为憋笑而不停抖动。
他似乎努力想要憋笑,往往是笑了一下,很快就停了下来。但是没过几秒,他又笑了。
这种想憋笑又没憋住,最后反而延长了自己的发笑时间,让他看起来更具嘲讽性了。
可恶!
单人床上,白念默默抓紧被子:严时律究竟还要嘲笑他多久!
虽然他确实很值得嘲笑,可也用不着惩罚他这么久吧?白念躲在被子一通乱蹿,恨不得当场表演原地消失。
“白念。”
白念瞬间停下了动作。
“你头发还没吹,躺着会感冒。”
“……”
“下来,先吹头发,”严时律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强势,“吃了早餐再睡。”
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没有再嘲笑他了?
“我、我下来也可以,”白念从被窝里探出一双眼睛,满脸警惕地说,“那你不能嘲笑我。”
严时律冷淡地“嗯”了一声,背对着他转过了身。
白念松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果然已经翻篇了。他掀开被子打算起来,但是一低头就看到一双光.溜.溜的腿……
糟了,他刚才跑得太快,忘记拿衣服了。
白念又重新躺了回去,小声请求:“严时律,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啊?”
严时律动作静了一瞬,没回答。
白念又说:“就在我椅背上的,你能不能帮我递一下?”
严时律这次动了,他背对着白念,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拿起衣服,然后递到白念床边。
白念接过衣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严时律从刚才起就一直怪怪的,话也不说,也不正眼看他。
白念借着拿衣服的空隙低下头,然后看到严时律上翘的嘴角。
“你……”白念难以置信,这么久过去了,他竟然还在笑?
“严时律!”白念气结,一把抓过衣服,这辈子都没这么凶过,“你怎么这么讨厌!”
放肆嘲笑他的后果,就是白念整整一个早上没理严时律。
严时律给他带了早餐,白念也不吃,径直拆开月饼吃了起来。冰皮月饼软软糯糯的,还是莲蓉咸蛋黄馅儿。
可恶,好好吃!
白念一口气吃了三个,每次嚼得都特别用力,仿佛自己正在咬严时律。
白念吃东西特别香,因为他每次都会吃一大口,脸颊鼓鼓的,像是一只小仓鼠。在他的这种吃法下,再平平无奇的食物都显得美味起来。
严时律本来不喜欢吃甜食,但看着白念这副模样,也跟着从里面拿了一个。
冰皮月饼的表皮很软,滑滑的,带着轻微的弹性。
咬了一口,好甜。
严时律皱起了眉,但依旧把剩下的吃完了。
冰皮月饼保质期短,他没拿多少,现在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有这么好吃吗?
严时律的目光落在了白念鼓起的侧脸上,白白软软的,像是一块儿冰皮月饼。就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戳上去,是不是也像月饼皮这么软糯……
鬼使神差的,严时律拿起了盒子里最后一个月饼。
他也不吃,只是单纯地捏在手里,捏来捏去。
看到这一幕的白念:“……”
这人也太心机了,不吃还要拿在手里,就这么怕他吃完吗?
不过他吃这么多也够了,白念把盒子里剩下的牛奶喝完,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到垃圾桶。
“对了,我妈让你去我家过节。”严时律也跟了过来,很缓慢地咬了一口月饼的表皮。
“国庆节?”白念有些意外。
“本来是中秋节的,”严时律淡淡道,“但你要是想在我家过国庆节,也不是不可以。”
白念:“……”
这人可真是……
严时律:“只不过这次,你最好自己带上衣服。”
“谁要带衣服了?”白念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在你家过夜。”
……
一个小时后,白念站在严时律家客厅听李卓唠叨。
“哎呀,我早就想请你过来了,听说你中秋节有事,我才没敢叫你。”李卓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热络道,“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吧?”
白念想要推辞:“我还有……”
“你不知道你不来我有多无聊,”李卓瞪了严时律一眼,眼神满是嫌弃,“这两父子天天冷着个脸,我平时上班还好,现在放假了天天对着臭脸,看着就烦。还好你来了,陪阿姨多住几天吧?”
“好、好呢。”白念咬牙,挤出一个尴尬地笑。
李卓又问他来这么早,吃早饭了没。
白念说吃了,吃了三个月饼呢,特别好吃。
“就你嘴甜,”李卓又笑了,“他们父子两都嫌弃,觉得太甜了,根本不碰。”
“没有呀,”白念摇头,“早上严时律也吃了两个,还说挺好吃的。”
“哟?”李卓有些好奇地挑眉,看向一旁的严时律,“这又觉得好吃了?”
严时律表情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道:“饿了,就还行。”
李卓哼了一声,却不高兴了:“没欣赏眼光,喂猪都不给他们吃。”
严时律:“妈,你骂白念是猪?”
白念:“……”
李卓:???
“嘿,你这人,故意离间我们的感情吧?”
“那哪儿能呢,”严时律漫不经心,“这不是您刚才说的?”
李卓:“……”
李卓数落了严时律一通,又拉着白念说了很久,。最后她说要出门买菜,先一步离开,让严时律带白念好好玩儿。
严时律躺在沙发上,丝毫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
白念也没想着让他招待,最近这些天他往这里跑好多次了,早已没有初来乍到时的拘束。
他去书架上拿了本画册,放在膝盖上看了起来。
刚翻开第一页,对面单人沙发上的严时律突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白念:?
严时律目光落在白念软嫩的脸上,薄唇微张,悠悠吐出两个字:“小猪。”
白念:“……???”
这件事是过不去了吗?
李卓买菜回来时,发现严时律和白念分别坐在客厅两边,严时律躺在单人沙发上补眠,白念在窗边看书,仿佛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李卓换鞋进来,瞪了严时律一眼:“让你招待,你就是这么招待的?”
严时律闭着眼,没有回答。
白念倒是主动解释:“我看书,这边光线亮。”
李卓也知道严时律昨晚通宵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推了下他胳膊,嫌弃道:“别在这儿躺着,要睡自己回房间。”
严时律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不远处,白念坐在小板凳上看画册。他穿了件奶白色印花卫衣,灰色运动裤,坐姿规矩又乖巧,像是在教室里看绘本的幼儿园小朋友。
看了半响,严时律重新合上眼睛,不咸不淡:“不用,我就喜欢在这里睡。”
李卓懒得管他,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白念见状放下书,过去询问要不要帮忙,被李卓直接拒绝了,让他吃饭过来就行。
白念于是又看了一会儿书,见还有些时间,轻轻开门出去了,他想下楼逛逛小区。
身后,一直补眠的严时律突然睁开了眼。
白念推开单元门,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小区里的公共设施,和当初他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朱红的墙漆,高大的槐树,透过大树枝丫,能看到大片瓦蓝的天空。
白念在这个小区里度过了漫长的童年时光,后来母亲病逝后,父亲为了还债选择进入企业工作,也就搬离了这个小区。
其实白念很理解父亲的选择。
当初母亲生病时,家里欠下了大量借债。以至于今后那几年里,白文浩忙于工作,几乎再也没有注过他的生活,白念也没有任何怨言。
出生于孤儿院的他,能够再次投身在这样的家庭已是幸运,他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只是偶尔白念也会幻想,要是爸爸不强迫他转专业就好了。
白念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当他走到一栋单元门前,猛地顿住了步伐。
用砖头抵着的单元门里是一段老旧的楼梯,他曾经无数次的经过这里。从这里再往上爬两层楼,就是他曾经的家。
白念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他告诉自己,这个地方早就不是你的家了,就算你过去,你也只能看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一堵生锈的防盗门。
然而心中却有个声音催促他继续往前,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防盗门门口。
白念抿了抿唇,破天荒地升起一股想要敲门的冲动。但是敲开之后呢?
白念苦笑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响。白念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有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这熟悉的场景令白念有片刻晃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他看到了客厅老旧的沙发,堆满植物的阳台,就仿佛他无数次放学回家时看到的那样。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个长发女人,温润的五官,穿着一条长裙在窗前画画。见他开门进来,便笑着仰起头说:我的念念回来啦?今天又学了些什么呀?
白念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鼻头有些发酸。
“孩子,”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短发女人,她拎着垃圾袋,有些茫然,“你找谁?”
白念猛地从回忆中抽离,他摇摇头,几乎是狼狈地别过脸。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不找人,打扰您了。”
说完这话,他甚至没等对方反应,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下去。
他跑得很急,却在楼梯口猛地顿住了步伐。
严时律站在单元门旁,双手抄在兜里,正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说话。
白念连忙抹了一把脸,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严时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两秒,然后挪开,说:“我妈让我去超市买东西。”
“哦,”白念点点头,“买什么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严时律点头说好。
没一会儿,刚才楼上那个短发阿姨拎着垃圾袋下来了。刚才和严时律说话的那个男孩儿走了过去,还笑着和他们挥手道别,邀请他们有空去他家里玩。
白念没忍住,又盯着看了好久。
严时律突然问:“你想去吗?”
“啊?”白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严时律:“刚才佟佟邀请我们去他家玩。”
“不去了吧……”白念摇头。他连去亲戚家里都不自在,更别提去一个陌生人家里了。
只是那个佟佟,竟然是住在他曾经的家里啊?白念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好奇。
“佟佟的妈妈是a大历史系老师,”严时律给他介绍,“爸爸是a大化学系的,佟佟在a大附中念书,今年刚上初中。”
白念“哦”了一声,又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严时律没吭声,好一半响才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听别人聊天提起过。”
白念没再多问,直到午饭时,李卓和他唠嗑,随口问他上午去哪儿了,白念说去之前的家门口看了一眼。
“说起这个,”李卓笑了起来,“你们搬走时,时律也去看了好几次。等了大半年,才看到新的人家搬来了。他又向别人打听那户人家的信息,还特意和人家搞好关系,搞得我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家里的谁。”
“妈。”严时律突然开口,神情有些慌乱。
“哎,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李卓没有过分揭短,勉强帮儿子保留了一丝颜面。
白念却惊讶地看着严时律,他很想问他为什么,但严时律满脸都写满了抗拒,白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
直到吃完饭,他们在厨房里洗碗。
严时律负责打泡沫,洗碗,白念负责清洗,整理餐具。他们并肩站在水槽前,沉默地清洗着餐具。只是偶尔胳膊碰到一起,算是短暂的肢体交流。
白念没忍住,当他把所有餐具都放好后,突然喊了一声严时律的名字。
后者解围裙的动作一滞:“什么事?”
白念:“你为什么要去我家看?”
严时律沉默片刻,仿佛妥协一般:“当时我以为你还会回来。”
“回来?”白念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严时律却不再多说,他抬手把围裙挂在墙钉上,转身出了厨房。
白念呆呆站在原地,脑海中都是严时律刚才的那句话。以为他会回来,所以严时律和那家人搞好关系?
这是什么逻辑?
白念脑海中突然想起今天上午,严时律站在单元门口等他的那一幕。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意外,但现在才意识到,那个方向根本就不是去超市的路,所以严时律是特意在楼下等他?
他猜到了自己会回去看,猜到了自己会好奇是谁住了进去,所以才想和那家人搞好关系?
所以严时律才问他,要不要去佟佟家里做客?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想过这件事情。因为他以为,自己有天回来,可能还想再来看看。
严时律个笨蛋,人都没有了,他去看个空房子又有什么用啊?
白念想骂他蠢,但是刚一开口,眼眶却红了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了。
白念站在厨房水槽前,把双手洗了一遍又一遍。试图用水声掩盖,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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