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上那片微凉的触感让人难以忽视,童也感到有些不自在，带着试探般小心地避开了那只手，转过身整个后背微微贴在门上。
他看着对面的人缓缓收回了手,似乎再没有要做出什么动作后,直至方才还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才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平稳。
“你还在生气吗？”童也开口问道，“这几天你去哪了，我听手下的人说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森鸥外应该没派什么任务给你吧？”
似乎经过了方才短暂的爆发后中原中也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抬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后,那只手正巧是刚才握在童也后脖颈上的那只,他微微偏过头：
“……没干什么。”
他嗓音低哑的很,像是饮酒后许久未喝过水一般沙哑。童也见状沉默了下来,犹豫片刻猜测道：
“你去找太宰了？”
“都说了没干什么。”中原中也语气掺了几分冷淡。
“……”
“你来这里做什么？”中原中也微顿，好似想起了方才他未说完的话,“……你是来道歉的？”
童也看了他一眼,垂眸，点了点头。
中原中也平静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之前在大楼前…你说我一点都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所以……”
“所以你就跑来道歉了？”
“……”童也手指攥紧了些，这种语气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情。
中原中也看着对面的少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童也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去看他的表情，然而对面的人却在童也抬起头的前一刻转过了身，径直走向了客厅。
“进来吧，我们聊一聊。”
童也‘恩’了一声，也跟着走进了客厅。
沙发上还放着一半他用来盖在身上的薄毯,另一半因为之前的动作拖到了地板上。
中原中也走了过去将薄毯捡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童也，视线微转让后者坐到了沙发上，接着便将手里的薄毯放进了他怀里，自己则重重地坐到了沙发对面。
他神色带着些难以掩盖的疲倦，动作随意地将额前些许碎发拨到头顶，靠在了沙发上。
童也抱着薄毯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你在那里坐着不要动。”中原中也淡淡道，视线却是始终停留在少年的那张脸上。
“多久了？”
“什么？”
“我们多久没见面？”
“两个星期左右。”
中原中也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盯着客厅角落里一处明显出现不久的破损处。
才两个星期而已。
他垂下眼眸，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没去找太宰。”他忽然说道，“既然你之前都那么想帮他脱离组织，我也不可能再背着你把他拽回来，毕竟你们两个当事人都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好再插手替你们决定什么。”
青年的神色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平淡地陈述着事实，然而童也听了后却下意识地捏紧了放在薄毯下的手：
“你在生气吗？”
“没有，只是这几天想起来了一些事。”
童也疑惑，中原中也眼神宁静地注视着他，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想起来以前太宰说过的一些话，他说你从以前就从不对任何事情有过强烈的欲/望，当时我还当他胡言乱语，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自我和你认识以来确实没见过你对什么事物特别上过心。”
不对，这么说并不准确。最起码他也曾相当关注过织田作之介和那几个收养来的孩子。
但若要细究起来的话，从那一年他和童也因羊组织的成员打了一场后相识起，这个人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搬进织田作家里是因为对方想报答童也父亲早年的恩情，搬出织田作家是因为不想破坏对方追求平淡生活的愿望。
拒绝亲戚领养是因为不愿打扰对方的平静生活，加入是为了报答森首领的救命与培养之恩，而如今，更是因为不想束缚某人而选择了帮其逃离组织。
仔细想一想，自己与这个人待在一起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主动表达任何强烈意愿的话语。
早些年龙头战争刚平息森首领上位不久之际，因为时局动荡，那段时间森首领的确委派给童也许多任务，其中不乏有需要沾血的。
而许是因为那是初次进行那样的任务，中也私下也发现过几次少年为此躲着人眼反胃呕吐，或是长久坐在一处望着窗外发呆的场景，但没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情形便再也见不到了，因为少年处理任务的速度竟然开始出现超过他的苗头。
彼时他也因为任务繁重没有过多关注这些，仅仅以为少年克服了心理那道关，习惯了而已。既然选择了成为，那理所当然便存在些要靠自己走完的路，所以即便之后组织内开始流传‘杀人机器’之类的称呼他也都当其掺了夸张的成分，置之不理了去。
毕竟他才是离这个人最近的，他亲眼见过这个人开心或是生气的样子，太宰说那些话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在童也身边而已，再怎么样也都应该是他更了解童也不是吗？
然而如今看来，是他过于高看自己了。
朝日奈童也这个人，从很久以前起就缺少了些什么，而这个东西会在他做出某些选择时，下意识让他将选择权放到对方手中，亦或是优先对方将自己置于之后，自己则像旁观人一般站在一旁任由事态的发展。
在他与这人认识之前似乎就隐隐有些这方面的征兆，但中原中也知道那段时间这人曾经的经历，包括他那位曾为老首领尽心尽力、终日不着家最后因异能失控的父亲，尽管其中不乏这些年来愈演愈烈的可能性，而若说养成这样性子的唯一根源，也只有那段独自一人生活在偌大的房间里、无人知晓的童也的幼年时光了。
这一点或许童也本人也不知道，也是他这些年即便站在这人身边却丝毫未能察觉的东西，然而太宰却在很早前…甚至于就在与童也相识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了然于心。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忽然转换了话题，“我这些天出门调查了一些东西，手机应该是落在卧室里忘记带了。”
这是在回答童也之前说没回他消息的事。
说实话这实在算不得什么高超的转移话题的技巧，但对付童也似乎足矣。果然童也的注意力立刻从中原中也方才那句话上转移了过来。
“这样啊，怪不得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都是未读。”他还以为是被他气狠了连他发的消息都不想再看一眼。
“你去查什么东西了竟然花了两周？”
“找有控制时间异能的异能者。”
童也愣了一下，“哦……那找到了吗？”
中原中也微微摇了下头，“虽然没找到异能者，不过却查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目光深深地望向童也，“和你的那位父亲有关系。”
“……我爸爸？”童也有些恍惚，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个称谓了，“什么事情？”
他追问道，却见对面的赭发青年依旧语气淡淡地解释道：“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等弄明白了再告诉你，我只能说如果能弄清楚这个的话说不定能救你的命。”
和他爸爸有关，还能救他的命……究竟是什么事，童也不禁有些好奇了。
“你不开心么？”中原中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注视着沙发上的黑发少年，不知为何又问了一遍：“我找到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你不开心么？”
童也看了他一眼，心底升起淡淡的茫然，“开心啊，中也你呢，你开心吗？”
中原中也说道：“我很开心。”
“可是你表情好像不是特别开心，是调查这个事让你太累了吗，要不然你先休息一段时——”
“我很开心。”
童也微顿，旋即立刻笑开，“恩，那我就更开心了。”
中原中也沉默下来，客厅里至始至终没有开灯，他望着对面的人脸上有些模糊的笑容，良久，忽然叫道：
“童也，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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