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楠雄没回应，童也见状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中也说让我等他消息不肯告诉我,现在连你也不告诉我,你们都拿我当什么人，我就这么让你们不放心么。”
虽说他是有放走太宰的前科，但现在童也可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谋生路,毕竟都答应了中也要好好活下去。
齐木道：“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动别的脑筋。”
“你先说。”
“……”齐木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中原中也在找的其实是你父亲生前制作的一个游戏,据说那个游戏通关后可以获得一次达成通关人心愿的奖励。”
“…实现愿望的游戏？”童也在听到的瞬间眼眸不经意间闪了闪,“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齐木轻轻应了一声。
童也若有所思垂下眸,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话，那…织田作和小鬼他们是不是也能活过来了？
“织田作之助。”齐木突然道。
童也回过神,齐木静静地凝视着他,“你在想用奖励救回织田作和那些孩子。”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所以，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中原中也和我都不愿意把方法告诉你么。”
因为一旦知道有能挽回那几个永远回不来的人的方法,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去救他们。中原中也也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与童也多透露半个字。
童也有些急道：“也不是必须要以一换一，我可以让时间倒流到织田作和小鬼们还安全的时候，或者再往前一点，早早地让他们离开这里,这样的话——”
“时间倒流你觉得你还能记得未来发生过什么吗。”齐木略感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再者，这些都是建立在你能顺利通关的前提下，如果连通关都办不到，何谈奖励一说。”
童也闻言神情有些茫然,“很难吗？”
齐木平静道：“那是你父亲作为一名afia势力遭到破坏故意设下丰厚奖励引诱其他势力的敌人自投罗网所作的游戏，你觉得能与寻常的游戏相提并论吗？”
童也：“……”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人的水平究竟如何，不说这一点，就连记忆里的那道身影也随着时间逐渐变得模糊，更不要提那个人做的游戏了。
他只隐约记得，年幼的时候那个人经常把自己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关在房间里研究东西，再不然就是接连几日在外工作出差。童也那时只知道自己的爸爸会做很多游戏、会为自己准备很多蛋糕零食对自己很温柔，但更多的记忆却只停留在永远被锁死的大门，和倒映在电视屏上的单人游戏。
所以在齐木当初忽然出现在他家的那一瞬间，童也才仿佛第一次嗅到了外面的空气，小小的人都恍惚突然有了自我。
不过那时的自己还小，再加上那个人也从不会对他说那方面的事，所以不清楚实现愿望的游戏一事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明明比自己大不到哪去的齐木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这件事？
童也直接问了出来。
齐木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听说。”
“听说？”童也微挑眉，迟疑道：“这靠谱吗？”能够实现人愿望的游戏奖励什么，无论怎么说都太匪夷所思了。
“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上你的父亲在制作出那个游戏之前，的确也创作出了一些令人震惊的游戏，仔细比较起来似乎也并无太大差距。”
不过据他所知，那个游戏确实耗费了那个男人诸多精力，且还是他生前最后制作出来的一个游戏，眼下想来，说不定那个游戏也是导致男人突然异能失控的原因。
“这也是你听说的？”童也问道。
齐木却只给了他一个很是模糊的答案：“我自有我的办法。”
童也便没再追问，垂下头，片刻，似是想到什么似的身子却是猛地一僵。
“等等…”他神情忽然变得十分紧张，双眸猛地望向齐木，“你刚才说中也的方法行不通…行不通是什么意思？”
童也定定地注视着他，见他与自己静静对视了几秒后移开了视线，嗓子不禁越发变紧，“你的意思是中也有可能拿不到那个奖励，他可能会…会死在里面？”
齐木不言不语的态度让童也不禁心下一颤，犹如一桶冰水自上而下倾倒在他身上，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早上起来他右半边的床上就不见一人踪影，中也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真的在他旁边躺下来过吗？
昨夜中也就没有把话说透，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游戏的危险性，或者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身在游戏中？！
童也的脸色蓦地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原本便已苍白的脸此刻看上去让人十分担忧他的健康状况，脸色异常地难看。
他急忙拿出手机给中也拨了过去，嘟嘟嘟的手机忙音仿佛荡在他耳边，震得他的脑仁都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了…中也是不是又把手机落在屋里了…肯定是这样，不然中也怎么会不接他电话。
“你去哪？”齐木伸手拉住了突然转身急匆匆要跑的人。
“中也手机落在家里了，我去找他给他送过去！”
“……”齐木轻轻抿住唇，沉默地看着已隐隐开始陷入混乱中的少年，少年被捉住的手指尖隐隐在颤抖，他忽然返握住齐木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颗稻草似的求证道：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中也那么厉害，你说的行不通只是单纯地在说也许拿不到奖励，他还是能从游戏里平安出来的对不对？？”
童也感觉喉咙涌上一丝腥甜，胸口处像是有千斤重的物体压在上面，蓦地有些喘不过气：
“他…没有动用‘污浊’对不对…？”
“童也…”
阴暗处的泥土微微传来某些植物破土的声音，那些危险的东西悄然却迅速地生长、攀爬着，无声地昭示着某些事物岌岌可危的状态。
齐木楠雄眉间蹙起，单手按在少年的肩上，“童也，控制你的情绪，你现在的状况不能任情绪这样波动。”
“我要进游戏。”
齐木怔住，片刻，神色变得异常漠然，语气罕见地掺了几分怒气，“就算你进去，也很难保证可以成功拿到奖励，你是打算送死去吗？”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沉默须臾，他缓和了语气说道：
“只要让时间倒回一切都未发生的时刻就能解决了，童也，我说过，即便没有那个游戏奖励，我依然可以让所有事物回归零。”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不会死，织田作之助也平安地活着，还有太宰治。”
童也垂下的眼睫微微轻颤，“我呢？”
“……”齐木静静地看着他，“你会被朝日奈家领养，我会成为你的邻居。”然后再次和你一起长大。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不用再过这样乱七八糟的生活，还可以一并将烦心的、后悔的事抛到永远也看不到的尽头。
如果他没遇见过中也他们的话，说不定就真的这样选了，但说到底，还是他舍不得就这样忘了一切，即使如今已然变得像缠在一起的毛团线一般，糟成一团。
而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他的命，还是织田作的命，都不是齐木应该承受的负担。
童也抱住了他，笑着在他耳边留了两个字，转身离开。
齐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良久，身侧的手才缓缓地松了开来。
他说过，还有另一个办法。
他也很清楚，一旦说出这个办法，这个人一定会选择这个方法。
就像现在这样。
/
天色有些阴沉，厚重的云雾不知何时掩盖住了阳光，低低的像是快要压下来一般。
齐木坐在废弃大楼的一处，透过被人为与漫长岁月蹂/躏至残破的残垣断壁，静静地凝望着天，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发呆。
距离童也进入游戏已经快两个小时，齐木不知道自己还需要等多久，不过他想，只要一直坐在这里早晚能等来他的。
率先迈出游戏的会是谁呢，齐木有点希望那个人会是童也，并且要是能顺便带给他一个好消息的话就更好了。
他安静地坐在地上，忽然在这一瞬间对自己竟然萌生出这种充满美好愿景的想法感到一丝茫然。
这一点都不像他了，果然和童也待久了会被染上不好的习惯。齐木微不可察地扯动了下嘴角。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那是踩在碎石散沙上的脚步声，虽轻但依旧清晰可闻。
齐木楠雄回过头瞥向身后，来人穿着一身浅褐色的风衣，脖颈处被白色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高挑的身材和那张已显成熟的面孔昭示着这个人青年的身份。
来人对他笑了笑，他脸上平和的笑容中并未掺杂其他感情，仿佛对齐木出现在这栋废弃大楼里并不感到意外，又或者是并不在意。
齐木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那瞬间下意识地轻眯起来，他知道这个人，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从童也曾经不经意间提及的三言两语中也依稀能够描绘出这个人的轮廓。
一个对于童也来说具有救命稻草意义的存在，只可惜，最后却是童也主动伸手拔断了这根稻草。
这个时候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呢，齐木看着地上的碎石淡淡地想，即使出现也不会出现什么转机了，若是两人都平安从游戏里出来，且幸运地得到了奖励或许还值得勉强努力一下，但一旦双方中的某一个人发生意外，最后都只能是个死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齐木知道，今日无论等到的是童也本人亦或是他的尸首，他都决定要让一切回归到最初的状态，即便在此之前这个决定已然被拒绝过一次，但齐木至今为止仍觉得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解决办法了。
“两年前…我曾经在大坝那边看到过你和童也站在一起。”毫无预兆地，太宰治忽然出声，他笑着看向旁边面色平淡的人，轻声问道：“你是童也的朋友？”
齐木淡淡道：“如果不是朋友就不会在这种地方等他了。”
太宰治微愣。
齐木看向他，“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你等的是的童也，还是…朝日奈童也？”
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太宰治目光深深地注视着他，并未说话。齐木见此便移开了视线，眼镜后的眼眸深处不禁滑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太久了，即便这个人如今将一切想明白童也也等不了了。
也罢，总归都要结束了。他暗想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是漫长，物换星移直到黎明，当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两声沉重的坠地声相继响起，齐木方才察觉双腿已经麻木的有些发僵。
入目便是一片鲜红，恍惚间似乎还瞥到了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足数息间，那坠落在地的两人周身的土地便侵染了鲜红。
齐木的脚步停滞下来，尽管心下做了准备，但眼前场景依旧让他有些难以靠近。
身下是破碎的石砖，浓烈的血腥似乎唤醒了无数被压抑在身体中的怪物，它们恍若发出低低的嘶吼，追赶着攀爬蔓延上来，争吵着要先一步吞噬掉操控者的肉/体。
一只染着些许血迹的手拼命地伸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黑色诡异的纹路，那只手在地上沾染上了肮脏的尘沙，尽管如此，它依旧在费力执着地够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身影。
那道身影异常沉寂，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生机，只是安静地躺在地上，任由身下一层又一层诡异的植物不怀好意地将他包裹，对远处正向他拼命伸出手，艰难蹭向这边的人却是毫不知情。
忽而，一双手轻轻托起了少年的身体，少年身下的植物微微一顿，皆在同一时刻停止了生长却并未消失，依旧悠悠地摇摆着粗壮的枝茎，似乎在对少年的身体垂/涎欲滴。
布满血丝的眼眶中倒映出青年的身影，中原中也瞳孔在那一刻骤然紧缩，气血翻滚，喉咙深处泛起一片腥甜，他嘶哑着嗓子吼道：
“别碰他…！”
把他还给我——！
怀中的人渐渐失去温度，漆黑的短发柔顺地贴在耳侧，少年紧阖着双眼乖巧地靠在抱着他的人胸前。
太宰治静静地凝视着怀里人的平静的面孔，若拭去脸侧的血痕，似乎就像陷入长久的沉睡一般。
移开视线，他看向地上狼狈的人，声音低得像是怕吵醒某人似的：“我现在放手的话，他的身体立刻会被这些东西吞噬掉，你想让他最后连自己的尸体都丢掉么。”
中原中也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扣进破碎的石砖里，血肉模糊。
可是他依旧固执，声音嘶哑道：“把他给我。”
“……”太宰治微微俯下身将怀里的人轻放在他身边，只是一只手仍旧抓着少年冰凉的手。
他静静地看着中原中也缓慢地爬近少年身边，‘污浊’使用的后遗症依旧在他身上依稀可见，仅仅几个动作便让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出现痉挛，然而，能靠着自己最后一丝意志清醒过来便已是奇迹。
他看着这人轻轻抚上少年的脸颊，似乎是想帮他将脸上的血迹擦净，然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手附在上面非但没能擦净，反而将少年的脸弄得更加触目惊心。
“游戏奖励呢？”太宰治不想再看下去了。
中原中也沉寂良久，摇了摇头。
“…你们没能通关？”
“没有。”
太宰治蹙起眉，“什么意思？”
“没有，根本没有奖励！！”中原中也像是奔溃般低吼道。
“都是骗人的！那个男人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设置奖励，都是为了引诱其他人设下的圈套！！”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身为前任干部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天真的游戏。”
然而他还是相信了，走投无路之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犹如漫步沙漠中得到了一滴泉水，如获至宝。他想，即便是有一点可能都值得他去尝试，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因此害死了他想救的人。
他似发泄般吼了出来，话语却是让在场的两人都为之一震。
没有奖励？
怎么可能没有奖励？！
齐木楠雄脸上的血色在那一刻瞬间褪尽，他事先想到了许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怀疑游戏通关后可以获得奖励这一点，可是当年他明明不小心亲耳听到男人在房间里与人通话的内容，因为注意到男人当初为了这个游戏煞费苦心，所以齐木是可以肯定游戏奖励的真实性的，那么是为什么……
齐木呼吸忽然一滞，难道…当年那个游戏根本就没有被制作完？！
这一想法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脑海，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当年在最后那个人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们最后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人因异能失控去世了的消息，而随之而来的便造成了那些经他手制作出来的游戏变成了无主状态，散落各处无人问津，所以究竟这个游戏的最终完成度更是无人知晓。
终于渐渐理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齐木的身形一瞬间忍不住晃了一下。
他其实多少抱了点希望，只盼着事态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一次次的措手不及却只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失望，乃至现在他都无法直面童也因为他不经意的纰漏就此丧命的事实。
齐木用力地攥紧拳头，抑制住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走上前。
“别碰他！”中原中也反应异常激烈地打开他的手，几乎有些凶狠地抱着怀里的少年。
赭发青年的情绪极其不稳定，那些蔓延在他肌肤上的黑色纹路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隐隐有扩散的趋势。
他的状态已经很危险了。
齐木没有在意被拍开的手，他紧抿唇，沉默良久，忽然道：
“我有办法可以让童也活过来。”
中原中也猛地一愣，神情掺着几分迟疑，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面前说话的人：“什么办法？你是谁？”
“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即便我现在说了名字，不久后你也会忘记。”
他的话中另含他意，然而眼下中原中也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在游戏中过度使用异能让他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的疲惫值都达到了巅峰。
怀里少年愈加冰冷的温度更是让他濒临情绪的崩溃，如今仅能依靠理智的边缘勉强捕捉到对面人的话，却是实在难以过多猜想他话中之意。
“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中原中也抱紧怀里的人，语气急迫地问道。
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太宰治闻言却眼眸轻眯，他静静地打量着说出方才那句话的人，半晌，说了几个字：
“时间回溯么。”
齐木楠雄转向他，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本来他并不打算告诉这两个人他的计划的，因为即使说了也会忘记，再者，在他的计划中，为了防止其他意外发生，这两个与童也牵扯过深的人将永远不会出现在童也身边。
毕竟如果再走一遍原来的路最后的结局是不会变的。
“总是要有些取舍。”齐木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他看向面前的两个人，神情认真道：“我会救童也，但到那个时候，童也不会记得你们任何一个人。”
从相识到相知，一点一滴都会在回溯的时光中被抹平，直至消失。
这样的话你们能够接受吗？
太宰治出神地望着童也的脸，良久，似是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早知如此，倒不如真的就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呢。”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他看着被中原中也死死按在怀里的人，压在那人肩膀上的手用力到在血迹下透出一丝惨白。
如果少年还醒着的话一定会喊疼的，毕竟曾经是那么娇气的人，虽然不禁打，但是打人倒是厉害。
太宰治缓缓抬起头望向开始吐白的天空，一片沉寂中，良久，他听到了中也喑哑的声音。
“……”
“…只要他能活着。”
太宰治轻扯了下唇角。
天，快亮了。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