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第 441 章

    ◎约雅斤被马尔基安纳的总督召见。◎

    大汉的外商之所以没闹出乱子一是因为北方的外贸市场一个立在家门口, 一个是由楼兰这个批发商全权负责。南方的蜀身毒道就更安全了,南越目前自顾不暇,夜郎与古滇的曾经被楚国讨伐并短暂得屈于楚人的统治, 所以和南越一样接受了外来文化, 但没像南越般就此生成规模可观的汉学家。

    更迷惑的是西南的金属……尤其是铁矿的含量十分可观,虽不能和老天赏饭的澳大利亚相提并论, 但有的挖也肯定好过没的挖。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南的文明还是处于青铜时代,需要从内地进口铁制武器。

    顺带一提, 西南的铜矿也很丰富, 而且是出了名的好开采。当年楚国入侵西南或许也有霸占铜矿的军事目的, 所以在人口少+铜矿易采+冶炼技术不达标的情况下也无怪西南宁可进口,也不选择自己发展铁制武器。

    而除工业上得望而兴叹外, 西南地的商业上也有着一个外人尽知的漏洞,那就是货币。

    中原是在西周时以铜钱淘汰夏商的贝币,但在远离海岸线的夜郎古滇, 贝币仍是主要通货,可以兑换本地特有的宝石与珍贵金属。

    刘瑞:“……”

    好吧!

    他算是明白赵佗那个国家靠海的家伙为何不用大量贝币冲击西南的脆弱市场,因为他们一旦认识到贝币的价值急速下降就会使用玉石金属替代贝币。而跟毫无价值的贝壳相比,无论是大汉还是南越都不希望西南限制金属出口,所以在不能害己的大方针下, 西南的贝币从未遭受外来冲击, 一直都与周边进行着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然而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因为缺乏衡量单位而导致外贸冲突不断,一度需要外使乃至军队介入让双方冷静。

    如此一来,外贸的坏单率也波动到了最终的消费者与关卡收入, 形成一个坏单率上升——外商减少——关卡的收入减少——过路费上升——外商更少的恶性循环。

    约雅斤的犹太血统因刘瑞描述的外贸愿景热血沸腾——安息占据了连接东西的过道优势, 完全可以整合内部的交通资源, 形成一个规模大过西域数倍的国贸市场。那时的安息即使没有拿得出手的货,也能靠摊位费与过路费成为赢家。可这愿景之所以是愿景,就是因为做过生意的约雅斤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市场必须得有足够多的买家与卖家。

    西域能成外贸市场的最大原因不是有刘瑞规范当地的收费,也不是有汉军保障外商的权益,而是对现存世的大国而言,大汉是个相对无害的国家(匈奴:你确定?),和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国都没有要命的地缘冲突,所以作为东道主的可信肯定大过西打塞琉古,北防大月氏,南部还要盯着身毒的倒霉安息。更别提在安息的内部还有未解的民族矛盾与自治矛盾。如若要搞统一市场,安息的万王之王比起考虑老仇人们是否赏脸,还是考虑如何说服各地的大贵族与自治王统一“上交”过路费的定价权要来得现实。哪怕作为万王之王的安息国主可以靠强制介入逼迫贵族达成一致,可是这种强按牛头喝水的操作一定会让万王之王与大贵族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从而导致一系列的“意外”让安息作为东道主的可信度直线下降。

    由此可见,安息作为国际市场的设想还是得让步于地缘政治。

    文化也好,经济也罢,都必须为政治让步。

    而要是从政治入局,约雅斤便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大汉若把西域的国际市场当成一个长期生意就要保证印度-希腊王国如现代的以色列般顽强屹立在安息的脚边,否则作为安息死敌的塞琉古是不会穿越大半个安息去和汉人交易。

    同理,安息若想西扩就得拿下卡在身毒北部的印度-希腊王国,夺取身毒的蔗糖资源与广阔的农田来为战争输入源源不断的优质燃料。

    意识到这一点的约雅斤在回去的路上毛骨悚然,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能看清的事肯定瞒不过安息的精英。而以他对安息的了解,对方肯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没办法,安息的经济已经难到德拉马克的含银量比罗马和塞琉古的低了百分之十,以往能靠劣币外输来化解债务,但是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在罗马人和塞琉古人反应过来后肯定会加倍反噬到安息的货币信用上,从而使安息的经济愈发严重。

    经济严重就要向外转移内部矛盾——向外转移内部矛盾就要加大对军方的投入——加大对军方的投入就要提升军费。

    而钱不会从树上长出。

    安息的做法实际就是左脚踩右脚地螺旋升天,虽然能延缓矛盾的爆发时间,但也和之前的劣币化债般会迎来反噬。所以在内乱与外敌前,安息的国主与大贵族们肯定优先解决内乱。

    这就是阳谋。

    一个你知道他不坏好意,但又得为自己的破事往里跳的可怕存在。

    人靠衣装马靠鞍。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约雅斤回安息的排场可比安归亚要大上十倍。

    刘瑞是没路子给他置办用于打赏人的德拉马克,所以路过大月氏时,约雅斤以糖块、丝绸、加工好的西南玛瑙与绿松石从黑市上购入大量的德拉马克与美女壮仆,这一举动不仅惊动了当地的总督,更是让监氏城的月氏王都特意召见了约雅斤,最后在犹太外使的金钱攻势与生来就有的好舌头下开怀大笑,不仅借了五百人的依仗想与对方结个一起发财的长久善缘,更是为约雅斤的回归提供了个千金难买的东西——大月氏的外交书。

    至此,约雅斤一名不见经传的犹太小子带着大汉、大月氏、西域诸国的外交书与八百人的仪仗队,一百六十车的货物进了安息最东的木鹿城。

    这个会在史书留名的沙漠绿洲隶属于有“小安息”之称的马尔基安纳区,其统治者为马尔基安纳(今土库曼斯坦的马雷)的瓦拉滋家族,其被后世列为安息至萨珊波斯的七大名门之一,论古老与对安息的影响力肯定不如为君主加冕的苏伦家和自称是“铁匠卡维赫(波斯神话里里推翻暴君祖哈克的英雄)”之后的凯伦家,但在马尔基安纳区的一亩三分地上,瓦拉滋这大贵族还是能说一不二的,并且在泰西封(安息的国都)那儿也有人能说得上话。

    雅各(约雅斤之父,公元前的犹太人里除非是主动接受了异域化,否则大都只有名而没有姓)家的二小子被瓦拉滋家的总督请去府邸做客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爆当地的犹太社区。

    考虑到帕提亚的犹太人大多活跃于两河旁的巴比伦与尼西比斯,所以在马尔基安纳的木鹿城的犹太人撑死也就二三十户,用脚丈量整个社区也花费不了太长时间。

    所以当约雅斤的母亲风风火火找到正在讨价还价的雅各时,家里的仆人还未搬完一车行礼,而来接人的总督马车也没有驶到三百米外,留下的轱辘迹让窗口伸出大大小小的脑袋。

    “约雅斤被总督请走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死了吗?”

    “没死。据说是向东边寻求发迹之地,如今算是荣归故里了。”

    “除了在军队任职的亚伦叔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了总督府的马车。”

    “亚伦叔叔也没坐过总督府的马车吧!他只是受过总督的晚宴邀约,还没得到总督派车的尊贵待遇。”

    二楼的小孩叽叽喳喳的活似一群团着乱叫的百灵鸟,被二楼的胖婶瞪了眼才缩回脑袋,声音也随之压低了七八度。

    “镇压”完不安小孩的胖大婶转头便与妯娌聊起约雅斤被瓦拉滋家的马尔基安纳总督请走的事儿,试图猜出他到底是见了什么大人物才获得总督的郑重相待。

    和巴比伦区的保守派比,木鹿城里的犹太人受希腊人的影响较深,其中不乏希腊-巴特克里亚王国(于公元前145年被大月氏灭掉)的遗民,所以在日常的生活里没有显得那么刻板,也能从事商人以外的各种职业。

    当然,受限于当地的犹太人口与民族间的宗教隔阂,凡是能在木鹿城里混出头的犹太人多少是有亲缘关系。比如被叽叽喳喳的小孩所提到的军官亚伦就是约雅斤的远房表舅,而正讨论雅各的次子撞了何等大运的妇女也是约雅斤的父系亲戚。

    木鹿城与它所属的马尔基安纳堪称古代的穆卡切沃(历史上在波兰、奥匈、沙俄间不断易手),从阿契美尼德的居鲁士到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再到之后的塞琉古王安条克一世与安息王米特里达梯一世,以及更后的萨珊波斯、阿拉伯帝国、花拉子模国与蒙古帝国……这个地方的福气一直不小,但在安息接手此地的短时间内,马尔基安纳的风格还是以希腊为主,期间混杂着略显花哨的安息式与巴克特里亚-马尔基安纳复合文明的本土模式,甚至还能看到一点米底风。

    也正因为马尔基安纳的历史过于复杂,民族宗教盘根复杂,所以在安息内被推了又推才轮到本地的瓦拉滋家代为管理。

    从发源的历史看,瓦拉滋家无疑能与米底人后的齐克家相提并论,但要是从发迹的原点开始计算,那瓦拉滋家无疑是国主扶起的暴发户,在当地虽有一定名望却很难融入安息的上层。别说是苏伦家和凯伦家老钱看不起北部高原的暴发户,就连与瓦拉滋家的管区相近的古尔甘统治者伊斯帕布丹家也很少接触这个邻居,使之处于没人理却御前必须留个位的尴尬地位,说是鸡肋也不为过。

    但大贵族的鸡肋降维打击到小贵族这儿也是巨骨。

    已经受过汉宫冲击的约雅斤在步入木鹿的总督府后并未表露出惊讶与不安,这让总督的贴身男奴默默提高了对他的评价。

    【作者有话说】

    帕提亚和大月氏的资料里有很多都查不到,所以借用了萨珊波斯和贵霜的资料(吐魂)。罗马和安息真的不是希腊的毒唯吗?他们好爱希腊啊!罗马就不用说了,安息那边居然也爱希腊的剧目与服饰。有兴趣的可以看看乔治.罗林森的“反希腊说”和阿诺德.汤因比的“爱希腊说”,看完后我大为震撼。而且安息的石碑,钱币与国王的名号上也有ΦIΛEΛΛHNOΣ,拉丁语为Philhellene,可翻译为希腊人的朋友或更直白的爱希腊者。而罗马人就更直白了,他们在地理上征服了希腊,文化上却被希腊征服并追捧亚历山大。希腊……你是什么公园前的白月光。感谢在2024-02-24 01:42:43~2024-02-25 05: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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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2   第 442 章

    ◎马尔基安纳的总督想发财,但又怕功高震主。◎

    在安息进入公元1世纪的反希腊期前, 他和罗马都是希腊的文化学徒。不过和罗马人的全盘接受不同,安息人在血缘与文化上还是靠近阿契美尼德的波斯人,并且因政治目的不断强化他们与阿尔塔薛西斯二世的关系, 所以在文化上可以谓之“希腊骨配波斯皮”——不仅是把希腊的诸神请入安息的众神庙, 更是受希腊化的影响而让安息人的母语居于次要地位。

    阿尔沙克一世(安息的开国之君)登基时,安息发行的德拉马克上印着他戴帽边下拉的波斯式防风软帽, 而到米特里达梯一世的统治中期,德拉马克上的波斯帽被希腊式的冠冕所替代。甚至国主的王号、石碑,以及发行的德拉马克的人像旁都清晰刻着“ΦIΛEΛΛHNOΣ”一词, 意为“希腊的朋友”或爱希腊者”。

    马尔基安纳作为安息的东北城市受希腊的影响较弱, 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尤其是像瓦拉滋般的新贵更是为了融入希腊化的上层而苦心修炼希腊语和穿搭风格, 所以当马尔基安纳的总督出现的那刻,约雅斤也难以分辨面前站着的到底是希腊人还是安息人。

    瓦拉滋家的巴赫拉姆个头不高但体格健壮, 有一把受人追捧的浓密胡须并剃出挡住嘴唇的部分。因为处于高原地带,所以巴赫拉姆没有佩戴贵族流行的头冠与头绳,而是带着马尔基安纳当地的羊皮软帽。上面缀着本地式的羊绒长带。

    受希腊人的影响, 当地的上衣还能看出希马纯的影子,但却配着长袖与便于骑马的裤子。而且和朴素的希马纯比,安息的服饰要色彩鲜艳的多,把阿契美尼德的奢华学了个十成十,但也不乏马尔基安纳的本地特色。

    巴赫拉姆自出现起就环佩轻响。

    安息人爱繁复的首饰与大珠宝, 能把粗狂与精致完美融合。不过跟波斯波利斯的风格相比, 高原区的饰品多爱兽纹,打磨上也没那么精致,所以在后期自成一派。

    约雅斤与巴拉赫姆见礼后呈上从汉朝带来的丝绸、玉石, 以及便于长期携带的糖块。

    公元前的宝石因抛光技术不达标而始终笼罩着一层薄雾, 看起来灰扑扑的不够闪亮。而为增加大汉珠宝的国际市场, 刘瑞把湖南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稀有的金刚钻矿,并且从李澄渊的《玉作图》与德·布德的宝石手稿里复刻出了十五世纪的抛光装置与清代的旋车。

    靠着这份无与伦比的折腾,约雅斤从大汉带来的宝石玉石虽个头不大,加工后的光泽度也不如现代的机械抛光,但是在当前的技术力下绝对称得上惊为天人。

    巴拉赫姆在看到宝石的那刻就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捡了一块到手心上慢慢打量:“这是玛瑙?”

    “是。”

    “用羊皮抛光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巴拉赫姆知道身毒那儿有种玛瑙的热加工技术可以让红玉髓与玛瑙的颜色变得无比鲜艳,这使得在经济富裕的波斯波利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第二个都城,类似于明清的金陵),身毒的加工玉石供不应求,连带着搞蔗糖与宝石贸易的苏伦家也富得流油,不仅在出行的排场上毫不亚于万王之王,更是在安息的历史上举足轻重。

    顺带一提,打败罗马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的帕提亚贵族就是苏伦家的苏莱纳。

    除去与身毒的贸易地缘,苏伦家的萨卡斯坦王国在亚历山大时就盛产宝马,巅峰时有八十万匹宝骏。

    也是因为这个家族不但富得流油还武德充沛,所以在奥罗德斯二世处死功高震主的苏莱纳后,苏伦家便出走成立了印度-帕提亚王国。

    当然,这些距离现在的帕提亚至少还有两百年的时光。功高震主到让泰西封都为之戒备的程度是刚崛起的瓦尔滋家所无法想象的。作为一个时刻盯着大月氏的前哨,囊中羞涩的瓦尔滋家只想找个外快赚赚。马尔基安纳盛产好酒好铁,并不缺与外国交易的优质货源。奈何安息有个靠近波斯湾的卡尔马尼亚不仅与木鹿撞了出口商品,更是让伊西多尔在《安息驿程志》里对此地的美酒好矿赞不绝口。而且跟位子偏僻的马尔基安纳相比,卡尔马尼亚坐拥通往全国的道路系统与对身毒的海运条件。无论是在塞琉古还是安息手里,卡尔马尼亚这连接东西的贸易中转站都至关重要。

    面对国内的强大同行,马尔基安纳只好把出口的希望放到东边,可东边的大月氏也不富裕,而且有泰西封的监督在,瓦尔滋家也不好提出口的事。

    看完宝石的巴赫拉姆又用刀子碾了糖块上的粉末尝尝,然后向默不作声的约雅斤道:“可储存多久?”

    “条件合适的话可储存半年以上。”约雅斤在大汉呆了不到半年。考虑到商人的嘴,骗人的鬼,所以他在大汉给的糖块保质期上打了对折:“如若觉得糖块的保质期还不够长,大汉还有兑换糖块的糖引可以让商人无忧。”

    “保质期?糖引?”巴赫拉姆被对方嘴里的新鲜词汇的搞得一愣一愣的,约雅斤也顺势引出了刘瑞设想的国际市场,以及作为内陆地与东边防线的马尔基安纳能获得什么。

    巴赫拉姆的眼睛在约雅斤的描述下越来越亮,双手撑住大腿的力道也越来越强。

    对啊!

    如果担心泰西封那儿害怕他在东方贸易里与大月氏的关系越来越近,那在有第三方监管的市场里进行交易不就没问题了?

    约雅斤也清楚这位瓦尔滋家的总督在担心什么,所以在介绍大汉的外交策略时故意提到大汉有意掌控西域,而这与想回西域的大月氏肯定是有利益之争。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大汉再蠢也不会在想要西域的大前提下让马尔基安纳与大月氏越走越近。只要向泰西封的安息王不断灌输这一理念,马尔基安纳在西域的摊位就能谈下,而巴赫拉姆也能依靠进口大汉的商品与出口本地的好酒好矿来实现家族地位跃迁。

    【作者有话说】

    越查资料越觉得三哥真的很神奇,在创新与技术力上就没输过,奈何总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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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3   第 443 章

    ◎巴赫拉姆:大汉的皇帝有啥小爱好?◎

    而与抛光后的宝石和可以作为战略物资的糖块相比, 大汉的织物带给巴拉赫姆的冲击是最强烈的。

    衣食住行。

    相较于后三者的投入成本,衣着是最简单也最能证明财力品味的东西。而与小巧玲珑的珠宝相比,大面积的衣料所带来的冲击感无疑更强。尤其是在公元前的生产力下, 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就能断定对方是否值得深交。

    罗马的卢坎在《法尔萨鲁姆》里用西顿的罗襦来衬托艳后的绝世美貌, 而到斯塔西的《短歌集》里也是用赛里斯的绸缎来描述皇袍的高贵优雅。

    安息的风格比罗马奢靡,所以看到巴赫拉姆的眼睛里流荡着丝绸般的光彩时, 他就知道这事成了,而且还是递到王都也没问题的大成特成。

    “穿在身上跟没穿似的。”巴赫拉姆将自己裹进样品的缎里。若非上头缀有珠玉,他还以为自己穿得不是布, 而是天上的云。

    汉代的丝织物在精细度上已经接近现代的织物, 并且因桑蚕较之现代的桑蚕更为瘦小, 所以比现代更易做出那种薄如蝉翼的感觉。后世检测马王堆与新疆汉墓的出土布上含有一定的无机质铜、汞、钙,断定那时就已掌握了织物的轧光技术。

    古罗马以“软黄金”来形容丝绸一是因为丝绸的价格贵比黄金, 二是因为它所拥有的金属光泽让羊绒物与亚麻物都为之失色。难怪在丝绸风靡罗马城后,老普林尼会抱怨那群达官贵人让赛里斯与安息赚了太多黄金,最后逼得元老院出手遏制一磅卖到六十金币的赛里斯绸。

    顺带一提, 那时的罗马军人年收不过120银币,而一磅的丝绸足以支付12.5个军人的年薪。

    “所以这是怎么做的?”都说好衣养人。巴赫拉姆在泰西封那儿没少被讽毫无品味的大老粗,但是看着身披汉绸的自己,他居然从占了一半大胡子的脸上看出文雅的底蕴:“马尔基安纳能复刻这种纺织品吗?”

    约雅斤的脸上露出难色:“总督,这不是羊毛和亚麻, 而是汉朝独有的材质。”

    巴赫拉姆知道这群犹太人永远不缺绝妙的点子, 所以向约雅斤提了个为难人的要求:“能买到生产这种材质的植物吗?”

    约雅斤:“……大汉的疆域非常辽阔,而我只在大汉的王都呆了几月,所以不知生产这种特殊材质的植物在哪儿, 以及要用何种方式将其制成华美布料。”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啊!”巴拉赫姆将身上的汉绸轻轻拿下, 发现它在正面的阳光下愈发华美。

    约雅斤想将其叠好却晚了一步。

    巴赫拉姆将绸缎展开并观察上面的纹路是否可以混入本土织物, 遗憾的是大汉的绸缎有着极高的经纬密度,即使是让手指最巧的妇女过来,也很难把羊绒或麻料混入其中,补成一件巧夺天工的拼接衣物。

    更可气的是那默默缩手的犹太人在一旁小声补充道:“大汉的织物也不只有价高的丝织品,还有与安息类似的亚麻物与毛织物。”

    被抢答的巴赫拉姆明显有些挂不住脸,于是想挑汉绸的错处:“又轻又薄的也不防风,只能在家里穿穿。”

    这下轮到打腹稿的约雅斤来挂不住脸了,心想你上战场也不穿着家里的累赘常服。

    脆弱?

    易脏?

    那是丝绸的消费者会考虑的事吗?说这话就好比去问Chanel的产品为何不能水洗、容易脱胶,本质上是效仿权贵的中产把权贵的日用品当成可以宝贝的物件,和国内供着皇家御赐的臣民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奢侈品就没有意义吗?

    当然有啊!

    一能贩卖优雅的概念来收割财富,二能像Hermès把拉链引入箱包的设计般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总之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你对奢侈品的理解也截然不同。

    就好比是鲁儒见到刘瑞改进纺织与珠宝工艺就联想到象箸之忧,而刘瑞想的是可以借此创造就业与出口商品,用“易再生”的绸缎去国外交换“难再生”的金属。

    巴赫拉姆在嘴上讨得一时之利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小家子气,于是用转移话题来找台阶下:“你既然对大汉的情况这么了解,那便做个总督助手吧!”这在安息已经算是不小的官,相当于大汉藩王的中大夫,虽不掌握实权但却靠近权利。

    经此一遭,约雅斤也勉强进入文官团体,算是从自由民逆行成下等贵族。

    “过几日你随我去泰西封见万王之王。”巴赫拉姆在起身的同时没有扫过华美的绸缎,而是存着方形糖块的陶瓷罐子。

    约雅斤从大汉带来的商品里最有价值的是丝绸吗?

    从市场竞争力的角度看丝绸更有交易价值,但要是从军事与民生的角度看,那绝对是舍了丝绸也不能让糖块离开安息市场,因为他是最易储存且方便携带的战略物资。试想一下,安息的军队若是换成糖块来提供能量,行军时间与开销肯定可以砍去三分之一,更别提在商业交流里,糖块的流通性与白银相等,是能突破文化障碍的衡量标准。

    唯一的问题是大汉可以向安息出口多少糖块,以及汉人真正想要的安息货物是什么。

    “你在大汉呆了几月,应该是对汉皇的喜好略有了解。”如果能花小钱占到国际贸易的一点便利,那以粗人自称的马尔基安纳总督并不介意变得体贴:“咱们这儿有什么是他喜欢的?”

    面对来自约雅斤的困惑眼神,巴赫拉姆暗骂这个犹太小子故意装傻:“黄金、美女,马尔基安纳的宝马……总之那位大汉的皇帝喜欢什么,我也好送点回礼以展示安息的地大物博。”

    约雅斤的困惑还真不是他故意装傻,而是他与刘瑞相处的那几天里也没摸清对方到底喜欢什么。

    美女?

    大汉有上千万人口呢!而且还从匈奴手里抢到西域。只要刘瑞有那意思,从南到北的美女都愿嫁给这个年轻英俊的大汉皇帝,也不至于让长寿殿里的太后天天念叨膝下空冷。

    美酒?

    他只在大型宴会上见到刘瑞饮用酒水,基本是用嘴唇碰下就算成了。

    至于通俗的黄金华服……前者倒是可以聊聊,后者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自不量力了。

    思量许久的约雅斤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搜出刘瑞嘴上承认的某样爱物:“他挺喜欢看书的,也很喜欢写书听书。”

    “原来是文士啊!我懂,我懂。”巴赫拉姆露出一副“可以理解”的表情,毕竟在泰西封那儿,上至安息的万王之王,下至宫殿的禁军守卫都观看希腊剧目,前者若是兴致来了还会上台表演几句。这么看,大汉的皇帝也是文化人呐!

    巴赫拉姆的眉头松了不到一秒又紧紧皱起。

    没办法,马尔基安纳在历史上就是多灾多难的代名词,安息将其吞并也是近几年的事,所以从建筑到文化都遭到战争的疯狂蹂躏。

    你让他给汉皇送书?

    你咋不让他给汉皇表演他都听不懂的《酒神的伴侣》(这是安息最受欢迎的希腊剧)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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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4   第 444 章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总督府。

    为了不给新鲜出炉的上司留下事故精明的印象, 约雅斤在尴尬的氛围里只敢喝酒,眼睛也只敢下瞟,研究着银杯里的酒纹是从中间扩散, 还是像风吹过的绸面般掀起波浪。

    然而他的安静并未换来对方的高抬贵手。巴赫拉姆在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回礼后便把目光放到眼前的约雅斤上:“你家有什么书吗?”

    约雅斤:“(▼ヘ▼#)……”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们犹太人隔三岔五地就得“搬家”, 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哪有心情搬运写在韧皮麻布上的精神食粮?有那功夫还不如去搬点可以填饱肚子的奶酪面饼, 毕竟在逃难的路上,饿死渴死的绝对多过被劫杀的。

    巴赫拉姆与抬头的约雅斤面面相觑,二者对视了两三分钟才挪开实现, 最后由地位较低的约雅斤提醒他道:“您不如去泰西封找找能做回礼的东西。”

    言下之意是交换国礼也不该由您来决定。且不谈一地区的总督给汉皇回礼是否符合外交礼节, 就是从政治安全的角度出发, 安息的万王之王除非是把脑子丢进波斯湾了才会坐视地区与外国勾勾搭搭,而且对地位高于巴赫拉姆的地方王, 如苏伦家的“斯帕巴德”(意为“将军”)就会想着“你瓦尔滋家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居然敢在我们跟前搞外交”, 连带着识人不清的大汉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会下降,属于是交友不成反结仇了。

    “国礼是国礼,私交是私交。”巴赫拉姆的眉毛跳得活似两只缠斗的蛐蛐,借此发送不好言说的隐秘信息:“万王之王的姻亲里有几人不给千夫长(禁军的指挥官,相当于安息王的保镖)些摸得到的好处?没有司库的大力配合, 他能在泰西封里过得堪比皇亲国戚?”

    “……”有千夫长做例子, 约雅斤也终于明白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其实就是借此大吃国际贸易的回扣。打个比方,马尔基安纳以一磅二十金的价格进口丝绸,算上路费与关税的增值也就一磅二十五金, 但是到泰西封的安息王那儿, 他上报的成本就是三十金至四十金, 而这里头的五至十五金就是他所吃下的回扣。同理,安息王委托他以一公斤三阿斯(16阿斯=一个第纳尔银币)的价格向大汉出口铁矿,但是到大汉的对接人那儿,他的报价就是一公斤五阿斯,能吃掉里头的二阿斯差。

    所以说采购自古就是肥差。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领导相信负责采购的手上没油。

    巴赫拉姆想吃掉这里的回扣就得打点上下,不能让国与国之间的大宗报价比市场上的批发价贵,否则看他不顺眼的和想出头的都会找安息王告状。

    “在人家的地盘上想赚大钱就得礼数周道。”巴赫拉姆也知道这里多难讲情,所以对面露苦涩的约雅斤来软的方式:“不然咱们靠啥在那儿坐地分账。”

    约雅斤的回答是舔了下嘴唇,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才缓缓回道:“军镇长官。”

    巴赫拉姆的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示意对方接着往下。

    “还有,我想担任您的司库。”

    约雅斤说这话的同时手心全是黏黏的汗水:“您既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掉这些,就不能靠一人成事。”

    而一司库与一长官就是他的雇佣订金。

    至于让刘瑞帮忙完善假账……

    约雅斤的脑海里冒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怎么说呢!他宁可与素未谋面的安息王打个照面,也不想去说服那个心眼堪比马蜂窝的宣室之主,但是当着巴赫拉姆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无能为力,只能换个比古籍好找的收买物来应付对方:“其实吧!大汉的皇帝也不只是爱看书。”

    “啥意思?”

    “您想,人看书的目的是什么?”

    “……放松与学习。”

    “那您直接送个学者,或是像泰西封的万王之王般把爱琴海的音乐家绑……额……请到大汉不也能让汉皇高兴?”约雅斤他一边掩盖嘴瓢的尴尬,一面为巴赫拉姆提供“完美”的替补方案:“以奴隶贸易的名义‘卖’去大汉。若是那位怀疑您的忠诚,咱们也可不卖本地的波斯人或希腊人,而是去爱琴海那儿挑些好货。”

    时隔百年,马尔基安纳的希腊人早就看不出希腊的影子,跟爱琴海的希腊人站着一起比前者嘴里的罗马蛮子还要野蛮。泰西封的上层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出巴赫拉姆卖给大汉的奴隶不是瓦尔滋的眼线。同理,借贸易之名给人送礼也得方便他去隐藏真正的人情往来,然后以回扣的方式将“卖”奴隶的钱退给对方。

    “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想通这点的巴赫拉姆大赞此计的精妙绝伦:“而且我还可以当着万王之王的面提起这事,然后把进口奴隶的脏活交给克里特的雇佣兵。”

    这群希腊雇佣兵在爱情海的诸岛成了罗马人的度假地后便彻底抛弃了先贤的美德,卖起漂亮的同族那是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安息与塞琉古、罗马与塞琉古间爆发战争时也没少见着克里特的雇佣兵忙前忙后。他们没有信仰,没有民族,追随着金币的光泽并用此衡量忠诚的价格。

    而且是短期价格。

    泰西封的高档场所里就不乏比山地的蛮子更粗鲁豪放的克里特人,甚至一些响当当的雇佣兵头子还是安息的座上宾。

    约雅斤也继续为其出谋划策道:“换个角度想,您也可以委托雷伊的米赫兰家。”日后要是事情败露了也能拉个顶事的下水。为了安息的表面和谐,米特里达梯一世总不会与砍了大将的后代一样没有脑子。

    对此,轻装前闽中郡的刘瑞一无所知,而是对着面前的巨蛋陷入沉思——问题一,他要如何隐藏这个巨蛋至九个月后;问题二,他要如何说服卫穆儿从闽中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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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5   第 445 章

    ◎DEBUFF——人间之屑。◎

    “我这不能等一刻的暴脾气。”因为有巨蛋在此, 所以刘瑞拒绝了让李三进来端茶倒水,反正这对自幼不爱太多人在跟前晃悠的皇帝也非头一遭了。

    而把目光放到眼前的巨蛋上,面对这个能买十个SSR的“亲生骨肉”, 刘瑞的心里满是卧槽。

    把时间拨回到离开长安的前一天。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刘瑞按惯例去开大朝会,结果说完开场白就遭遇来自朝臣的催生。

    又来了, 又给他耍逼宫的这招。

    仗着有十二旒冠冕来挡住面孔,老人地铁看手机的刘瑞忍住后缩的欲望,拢着袖子在上问道:“这是要逼宫啊!”

    以往坐在这里的刘瑞只能看到错落有致的官帽, 跟那农田里的大葱似的主打一个整齐统一。而到今天的大朝会上, 难得拜请的朝臣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兵马俑的单跪阵。当然, 就高度而言,兵马俑的单跪阵肯定不如刘瑞的朝臣身形佝偻——因为后者已经快被天子无嗣的老生常谈给彻底逼疯了。

    “臣不敢有大逆不道之念。”拜请的大事本该是由丞相领头, 但是涉及皇位的传承,加之刘瑞的丞相陶青是先帝钦定的大吉祥物,摆在那儿的唯一理由是不让朝臣批判皇帝过于独|裁, 所以这次的大朝会由宗正领头,方便事情不好收尾时把国事弱化成家事。

    “然陛下的后嗣涉及百万臣民之安危。”宗正向前膝行几步,几乎是声声泣血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可忘秦武烈王之事?”

    提到秦武烈王,大家可能两眼发蒙, 但是提到他的父亲秦惠文王与弟弟秦昭襄王, 大家便能心领神会地“哦!”上一声。虽说是由群臣迎立秦昭襄王为后继之君,但是好斗的秦武烈王举鼎身亡前未留遗诏,所以在继任的问题上引发了以惠文王后为首的魏国派与宣太后为首的楚燕赵派的势力角逐, 最后被掌握武力的秦地楚人给顺利灭了。

    说来也是万分的讽刺。秦惠文王之宠臣除了异母弟的樗里疾, 便是出身魏国寒门的张仪, 奈何二人都曾遭到秦武烈王的打压,所以在公子壮与秦昭襄王的王位之争里,武官与秦惠文王的老臣都支持后者。而斗争的结果就是咸阳遭难,跟着前者乱搞的宗室被新君清洗。

    大汉立国不到百年,结果在文景之治时就有数次动员超过五十万的内部战争。虽然这与文景的后嗣没啥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皇位的传承出了岔子。

    朝臣们像后世的八公八婆天天对着皇帝催生也是怕不堪回首的往事再度上演。而且不止朝臣如此,长安乃至几大藩王的黔首也愿储君早立,免得又像当年齐王陈兵边境,最后把长安搅动天翻地覆。

    以前的刘瑞或许会骂朝臣纯属没事找事,但是在郑谨杀了常去鲁赵的大典型后,他就明白这事真的不能拖了。

    但……

    “儿女之事得看天意。”刘瑞还是打太极道:“朕会努力。朕会努力。”

    底下的朝臣听了这话真想问问刘瑞——你身边连个可以生娃的女人都找不到你上哪儿努力?对着空气谈情说爱吗?

    可皇帝都已承认错了,他们要再纠缠不休就是真有大逆不道的念头。

    “宗正您看这次成吗?”下朝后的不少人都聚在一脸高深莫测的宗正旁,等着对方的下部操作。

    宗正没有明说他的底牌是甚,但是他在帝企鹅般的层层包围下还是给了底牌的方向——东南位的长乐宫。而那里只有薄太后与拒绝出宫的先帝嫔妃。

    众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汉家的太后还能用啥威胁皇帝?无非是出宫绝食跪太庙。

    文帝尚简,之后的景帝也时常下地,所以能供太后常住的别宫也就上林甘泉。

    甘泉宫是太皇太后的退隐之处,而上林的工厂多得曾在那儿小住的薄太后都宁可回宫,也不要在大清早地听见窗外唧唧复唧唧。

    如此一来,太后的法宝只剩的两样。

    前脚遭到朝臣催生的刘瑞后脚去见母后,在被先帝评为像是没脾气的太后骂得脸上勾芡后,他终于是明白朝臣为何没在下朝后到宣室继续死缠烂打,合着是有薄太后来亮底牌啊!

    “陛下今日要么是从长寿殿这儿带个良家回去生子,要么是让你的母后前往太庙忏悔自己教子无方。”骂口渴的薄太后喝完蜜水便又见儿子露出一副左耳进但右耳出的死抽样,所以气得一拍二起三下台,逼着刘瑞直视她的愤怒双眼:“你还不如逼死我吧!”

    “逼死您前先逼死朕吧!”刘瑞这个当事人比薄太后更痛苦难堪。

    长寿殿的宦官见状,上前扶走大喘气的薄太后道:“母子间有何事不能好好说道?您快消气,消气。”

    说罢又去安抚刘瑞,尽量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替太后训人:“您是知道太后不管前朝之事,可是她既住了汉宫,就要承担汉宫太后的职责。”

    说话的宦官是薄太后做太子妃时就跟着她的北宫老人,所以在刘瑞这儿还有点面子:“您也消气,消气。”

    刘瑞接过对方递来的温热蜜水,让人从内帑支了补偿送走长寿殿的良家子们,然后带着亲信再次不辞而别。

    只是在不辞而别的车上,越想越烦的刘瑞点开已经落灰的页面商城。

    然后……

    “唉!”对着眼前的白色巨蛋,回忆结束的刘瑞发出一声长叹:“好几年的积蓄就换了这个。”

    上次花掉这种程度的“巨款”还是将卫穆儿给兑换出来,也不知这吞金蛋能孵出什么。

    “应该是和卫穆儿同等级的人才吧!”因为后嗣选资质就不能定向选择男女,而且这资质也是随机抽取金色传说里的任意一条,里头既有主攻政治的,也有偏向手工大佬的,总之需要天价成本才能抽中刘瑞想要皇储天赋。

    当然,你要是预算不设限,也能安排复数天赋且将其设成千古完人。

    “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没有钱的刘瑞在拼光积蓄与就此放弃间选了钝角——他决定做未来的赌徒,把金色传说升级成红色天命。好处是天赋效果得到增幅,坏处是后嗣会有负面BUFF。

    刘瑞看下了负面BUFF的范围,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沉没成本。

    “成败在此一举。”收拾心情的刘瑞对着巨蛋磨搓流汗的手掌,终于点下人物天赋的抽取按钮。

    红光过后,刘瑞忍着眼睛被刺的不适感去瞅清到底抽中了什么——

    好消息是真的抽中政治面板了,而且在经济上也略有增幅。

    坏消息是负面BUFF上带了个“人间之屑”。

    刘瑞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点开那个“人间之屑”的下划线并细读冒出的解释说明:面慈心狠,极度的冷酷且自我主义的愉悦犯。

    啥意思?

    后嗣捏出个隐性抖S啊!

    吐槽的刘瑞并不知道他已言中了DEBUFF的真相,并从这个后嗣身上取材写了风靡全球的《孝仁后宫》。

    “也不知那红色天赋里的爱民BUFF能不能与DEBUFF里的自我主义来波对冲。”将巨蛋放回大匣子里的刘瑞开始恶补先秦的咸阳话。

    虽说被始皇派去南越的秦人里有不少人是赵佗的老乡,但是在昌平君熊启干了那一票后,始皇就算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让咸阳的楚人、赵人继续抱团,而是用老秦人来监督并弱化他们的影响力。因此在南越的秦军里,秦人与赵人的比例是三比一。

    高祖当年不仅对着项羽的残党轮流播放楚地民谣,更是亲自上前领唱,用楚语说服乌江子弟回头是岸。同理,刘瑞想在南越搞点面子工程,拉拢那些秦国后裔就得学些咸阳老话表示自己绝不是搞面子工程,而是真心想让他们回归中原的咸阳旧地。

    李三在车程的后半段才回到刘瑞的身边服侍,然后看着皇帝从咸阳话的菜鸟变成本地的口音,甚至还会唱些秦时的咸阳歌谣与咸阳话的《无衣》。

    临时充当秦语老师的士子见状,不仅叹道:“上心到这个程度的君王何愁天下不平。”

    与此同时,远在闽中的卫穆儿正抱怨闽中无处遛马,听到刘瑞要来此地,她还以是为终于有仗可以打了,结果赶到迎接地时,发现对方一边冲着黔首点头,一面用汉话和越语向迎接他的黔首问话。

    是的,你没听错。刘瑞在恶补完先秦时的咸阳方言后又开始恶补闽中的土话。

    乌伤翁主作为本地的一把手是一定要来迎接皇帝的。听到对方没有口音的闽中话,她都怀疑刘瑞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而是在闽中长大的越人。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乌伤翁主是真的佩服这个堂弟可以拼到这种程度。所谓干一行爱一行,难怪人家能做皇帝:“和我同行的汉军说起本地的土话都不免干巴,结果陛下反倒是比在此生活了好几年的汉军更能说口流利的本地方言。”

    同样服气的还有作为闽中大商的许钱。

    刘瑞这资质不去行商真是浪费他的语言天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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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6   第 446 章

    ◎卫穆儿:合着我成吃空饷的了?◎

    “你让我来闽中的目的不是为了拿下南越吗?怎么现在成了我在闽中当个巡逻小妹啊!”卫穆儿有一肚子的抱怨要向刘瑞倾诉, 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能落了刘瑞的君主颜面,所以憋到恭迎皇帝的晚宴结束才向他问道:“我不会成跑这儿吃空饷的民族罪人吧!”

    虽说本地留有军田, 但巴掌大的地方还是无法承担驻军的吃喝拉撒, 所以关中少不得给闽中安排各类补给。

    “也就是你去年拿下了河套地与乌桓地,靠着南北的胡人越人弥补这群脱产军人的劳动空缺。”卫穆儿见刘瑞还在榻上哼唧, 气得上前夺过他已经放到唇边的陶杯:“喝喝喝!宴上的酒水还没喝够,你这是要化身水塔,把闽中郡的水都一饮而尽啊?”

    刘瑞接住撒漏的温水, 有气无力地解释道:“第一, 我不爱酒, 所以在宴上没喝几口,现在渴得嗓子冒烟 ;第二, 河套地与乌桓不是我打下的,我在里头撑死也就拿个调配的小尾功。”

    说罢便从卫穆儿的手里夺回陶杯,把水位喝到一半以下才喘着气道:“能不懂兵地拿下南越肯定是比打来打去的强。我让你来是做姑母的压舱石, 避免某些见人……”刘瑞的眉头微微一皱,决定给“见人下菜”换个后置:“见兵下菜的把姑母的话当耳旁风。”

    “所以我是昌平大长公主的保安?”卫穆儿也理解刘瑞的良苦用心,但她就是难以接受自己此行毫无成果:“这肯真是公主身份,皇帝的排场。”

    “南军也没十万人吧!”

    “南军是没十万人,但京畿之地的门口驻军不止十万。”

    刘瑞盯着卫穆儿的眼睛, 承认这话很有道理。

    “历史上的西域都护府也就两万。”而且看得不止西域, 还有在那儿左右摇摆的乌孙。

    “也是有那两万驻军,所以狂王没能弄死给他下毒的解忧公主。”刘瑞回道:“西域多少人?南越多少人?我要是把闽中的驻军撤了一半,你看姑母说话还好使不?估计不等回城的部队抵达汝南, 姑母就会挂在城上。”

    “……陛下, 赵佗的子孙只是蠢, 还不至于把大脑和大肠的位子进行互换。”你说刘瑞前脚撤军,后脚就有赵佗的子孙让汉朝来赎昌平大长公主是有可能的。

    但要是把昌平大长公主挂上城墙……

    只能说找死也别这个找法。

    卫穆儿在闽中郡的这几天里也不是在当个怨妇,相反,她比刘瑞更快学会闽中的土话并跟当地人打成一片。

    按理说越人都会下意识地排斥刚来的汉人领导,觉得他们与己不是同一类人。可卫穆儿是谁?她的模板里有凭一己之力拉出个造反部队的平阳昭公主。哪怕宣称平阳昭公主的成功是有李家的声望加成,可是隋末的世家子弟多如繁星,怎么不是别人出头,而是深闺里的平阳昭公主爆发出这等能量?足以见得卫穆儿的模板在人际交往上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有人有才又有钱,卫穆儿对南越的一切即便做不到了如指掌也不会在聊起时就两眼空空:“我瞧那位昌平姑母的操作也不像是闽中的驻军一走就束手无策的。”

    “何以见得?”

    “你知道上个月的番禹城发生了什么?”这边一有风吹草动,沿路的驿站就要加班。可番禺到长安的距离摆在这儿,再快的马也没法缩短消息的滞后性:“挟持赵佗子孙的叛军被保皇派的禁军偷袭,一下死了五个王子王孙。”

    “效率这么高?”刘瑞打赌里头是有昌平大长公主的手笔:“剩下的还有几个选择继续闹腾?”

    “五个。”卫穆儿给心情不错的刘瑞泼了凉水:“这是还没丢失自治的南越,哪可能被小事吓退。”

    讽刺的是,死的五个赵佗子孙反倒是让混乱不堪的南越政坛冷静下来,不再使用暴力解决当下矛盾。联想为避赵家之争而缩在城外受苦受累的番禺黔首,真是用事实证明了“你的性命我的性命好像不一样,小小脑袋大大影响上呀上朝堂”。

    “不过在忠君爱国的皮子被掀开一角后,他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卫穆儿用摊手表示她对此事的幸灾乐祸:“毕竟要是人都没了,可不就得外孙过来主持公道。”

    而西南里的赵氏外孙也得考虑自己是否有命抵达番禺继位。北边的匈奴左部连续几次想查清内部的走私问题都遭到下层的“顽强抵御”,无论是让于单的亲信还是王庭的当户负责这个问题,都无法在死亡和放弃间找出一条破局之路。

    和大汉有着长城间隔的匈奴都是这副德行,更别提与大汉没有太多间隙的西南夷国。靠着那条蜀身毒道才鸟枪换炮的西南土司怎么可能想以前的穷日子?而且有着赵家血统的西南王子就有十人,任何一个成功接手外王父家的王位都会导致老家遭到孤立。

    或许用“孤立”来形容赢家的后续遭遇还是显得太温和了。

    作为连接蜀身毒道的中部环节,西南夷国本就存在竞争关系。

    大汉的气量还不至于强到会对此事摆出无动于衷的态度,所以在上游感到被打量,同行感到不舒服的情况下,成功继南越王的西南王子的老家待遇可想而知?应该能用“强行封锁”,“缓慢消亡”形容其所付出的代价。

    如此一来,昌平大长公主的目标就是减少赵家的成员数量。而想借赵家重掌大权的本土氏族也清楚这点,所以在赵家的子孙被非战斗减员后才会选择坐下和谈。不然按照昌平大长公主的计划,赵家人被本土的氏族消灭完前就会跑到大汉避难。

    “我就知道昌平姑母不是凡人。”毕竟当年如日中天的中尉周勃都没能在其手上讨好,更别提已失去轴心的南越政局。

    “不过比起南越的事,我们更该聊聊大汉的继承问题。”刘瑞翻下硬邦邦的床榻,将装着巨蛋的匣子搬到二人中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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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7   第 447 章

    ◎匈奴左部向大汉走私破产的牧民。◎

    “你从系统那儿兑后嗣?”卫穆儿是懂系统且懂刘瑞的, 所以看到大白蛋的第一眼就明白对方相干啥:“咋地?让我孵化啊!”

    虽然她是一米八几的大老娘们,但是这个巨蛋的体积还是超越了“膈屁股”的程度:“系统没给说明书?”

    “没给。但是这颗巨蛋的详细介绍上写了能定孵化时间。”刘瑞将卫穆儿上下打量番,最后落到对方的小腹上。

    “……你就非要让我生吗?”卫穆儿没好气地瞪着对方。

    “不然呢?找个不知情的女人在宫里守活寡?还是让不同母的后嗣为皇位争得不可开交。”西汉算是比较遵循“嫡庶神教”的, 但都做到这个份了, 还是有戚夫人、刘荣、杀母立子的破事。

    “说得好像同母的兄弟姐妹就没龌龊。”

    “但至少比不同母的搞派系斗争要来的无害。”刘瑞叹道:“自家人打自家人的结果是肉烂在自家的锅里,而且日后也不便于伤筋动骨式的清算。”

    “朱棣对朱允炆, 朱高煦对朱瞻基。”

    “……那是叔叔对侄子,兄弟相对时可没闹得兵戈相见。”

    “李建成对李世民。”

    “嘿!你是非要拿特例拆我的台啊!”这次轮到刘瑞在那儿没好气了:“就这么定了。”

    也只有在说不过对方的情况下,他才会摆皇帝的架子。

    卫穆儿也不是反对有个孩子, 毕竟在系统的强大功能下, 她也不必承受生育之苦和子不类父的教育难题。

    只是……

    “为什么是现在?就不能再等一年吗?”卫穆儿掰着手指道:“南越的事儿还结清, 西域与匈奴也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说到匈奴……”卫穆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您真不放于单回去?”

    匈奴在马邑那儿除了损失两万精兵与年轻的贵种当户, 便是让左贤王于单被汉军活捉。后续的双王谈判上,刘瑞也是同意放回活捉的当户、都尉,但不放回左贤王于单, 一副要学秦昭襄王把楚怀王囚禁到死的模样。

    “放回他的好处少于放回他的坏处。”虽然签订了停战条约,但刘瑞可没放松对匈奴的监视:“军臣老了,又是在明显感受到机能衰退时遭遇了政治与军事上的滑铁卢,所以在很多事上无法做到当断即断,斩草除根, 而是像对待一件破衣服般缝缝补补又三年, 直至一些亲近人都看不下去了。

    “呼扶罗那小子离亲政还有十二年,这里头有太多的空间挑起呼衍氏、夏日图、于屠日禅这三方摄政的龌龊。”更别提在王庭之外还有“不听话”的乌孙与另立门户的伊稚斜在虎视眈眈。

    “一鲸落而万物生。”

    “我又不是养不起个匈奴王子,所以让他在这儿呆到寿终正寝吧!”刘瑞把空空如也的陶杯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然后倚着榻上的靠垫继续说道:“我还准备给他安排个阏氏把小匈奴的党锢之祸延长十年呢!”

    “小阏氏?咋的, 嫌汉家的女人还没吃够远嫁的苦?也不怕关中的勋贵把你喷的脸上勾芡。”

    汉匈签下和平协议后, 匈奴送回的可不只有被掳走的汉人和他们的子女,还有几位远嫁公主的骨骸与陪嫁者的遗骨。

    对此,军臣还以不能打扰祖先安宁为由让刘瑞放弃,但刘瑞的说法是关中与边境的黔首想去龙城问问冒顿的亡灵能否放回被殉葬的汉人骨骸,所以在“你不给我送回我就亲自去拿”的大威胁下,汉人的骨骸总算是回到故土。刘瑞甚至力排众议地将远嫁的公主、翁主、以及被杀的使臣宫婢都葬于长陵、霸陵。

    他们既为汉家而死,那么包括刘瑞在内的生者便没有资格质疑他们的忠烈的身份。

    “我是想看匈奴内乱,不是想把自己变成内乱的一员。”刘瑞也是很无语道:“我也舍不得自家的闺女嫁给于单!所以把这等‘好事’送给别人。”

    “比如……”

    “比如国内的乌桓人与西域人。”

    匈奴传至呼扶罗后,罗姑比这隔了三代的叔祖分支就不如异母的弟弟好使。当然,礼法上是这么说的,实际以手上兵力为主。

    至于乌桓……

    “六国灭亡又不等于六国人皆全部爆|炸,同理,乌桓是被大汉吞了,但匈奴里还有两万的乌桓人在艰难求生。”刘瑞摸着巨蛋的动作跟哄孩子的老爹没有任何区别:“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没准能换种搞个鸠占鹊巢呢!也算应了后世对李唐双标的一滴血原则。”

    “随便吧!”卫穆儿把榻上的巨蛋放回匣子,警告他别玩脱手了:“你可别把匈奴里的乌桓人都变成匈奴的骨灰级死忠。”

    “变不成的。”刘瑞回复卫穆儿时差点破功:“他们先让左部的贵人停止向大汉贩卖破产的匈奴牧民再聊聊乌桓的归顺问题。”

    联想起元朝的南人把破产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往南亚卖的震撼历史,刘瑞便对北方邻居的很多操作无言以对。

    虽然里头不乏他的推波助澜,但在决定挖大坑时他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成效:“于单是个蠢货。但好比是田野里的稻草人。他在时能震着底下不把匈奴人都吸干吸净,他不在后王庭派去左部的人比偷偷贩卖匈奴牧民的本地贵族还要过分,几乎是连装都不装了。”

    卫穆儿在闽中的日子里虽有接收关中的消息,但和关中的刘瑞接收南越的消息般存在一定的滞后性:“王庭不怕暂管左部的自己人把左部的牧民都卖光卖净了?”

    没了战时转成骑兵的左部牧民,匈奴左部的管理人喝西北风啊!而且还给南边留下国防大患

    “所以朕会允许北边的晋商走私少量粮食。”刘瑞伸手比划道:“天灾时的皇亲国戚都还能吃上鲤鱼焙面。同理,匈奴的牧民是忍饥挨饿了,但不妨碍左部的贵族吃香喝辣。”

    “匈奴败了,日子也比以前难过。但再难过的地主家里也是吃着细面细糠,对外表示府里空空,尔等赶紧自谋生路。地主不知长工折腾底下的佃农吗?废话,他当然知道。但是只要长工听话,还能给地主做打手,底下的佃农就是被卖掉几个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等等。感谢在2024-03-01 22:04:41~2024-03-02 22:2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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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8   第 448 章

    ◎能提供丝绸的是赛里斯的皇帝。◎

    “况且长工也不全是暴|力机器。衣服换了就懂体面, 竹筷变了就知文雅。同理,没当长工时把鞭子挥得‘飒飒’作响,一旦换上小主人的做派就拢着袖子学习文雅。”刘瑞铺垫了那么久才揭开主题:“放着失去祖宗地的乌桓不卖, 跑去贩卖自家的牧民……如果王庭派去管理匈奴左部的不是傻子, 那便是让乌桓人做挨骂的黑手套。“

    参考中原的酷吏宦官。

    皇帝卖国那是卖吗?那是圣上被奸臣蒙蔽了。

    同理,单于卖人那是卖吗?那是乌桓人借匈奴的乱把匈奴毁了。

    “如同帝母的十常侍都烧香拜佛地祈祷皇帝长命百岁, 乌桓人连家都没了,不给自己找个靠山,难道想被一起祭天?”也就是她手里无物, 否则总得摇晃出个风流倜傥:“朕可真是千古难见的大好人呐!”

    刘瑞的语气之夸张让榻上的卫穆儿都恶心到赶紧与之拉开距离。

    “乌桓以背叛待我, 我却送其一场富贵。”或许是嫌语言表达没有冲击力, 所以刘瑞特别赔上肢体动作,而且还是特别恶心的西子捧心:“善良如我, 一定可以成为后世的皇帝标杆。”

    此时的刘瑞纯粹是为喜剧效应,但后世的粉丝确实是把刘瑞捧成皇帝的标杆。甚至在海瑞怒怼嘉靖帝时都以“三代以后,文帝称贤。国土之盛, 无人可出高武左右”来赞美刘瑞。

    然而后世并不能与当下的卫穆儿感同身受,她以一副受不了的姿态指着对方有气无力道:“恶毒就算了,你别在这儿恶心人呐!”

    “没办法,也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能恶心一把。”刘瑞离开卫穆儿的房间前拍拍装着大白蛋的匣子, 冲着对方比了两“耶”:“加油, 大汉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吐槽无能的卫穆儿让对方赶紧滚蛋,然后对莫名多出的儿女输出计划有变的诸多抱怨:“难怪都说儿女是债。”

    她伸手往装蛋的匣子上拍了两下,结果那在刘瑞手里安安静静的巨蛋隔着薄薄的匣子将卫穆儿的手掌狠狠撞开, 惊得对方下意识地又往匣上拍了几下:“嘿!个头不大但脾气不小。”

    对方的回答是往拍打的地方再次一撞。

    ………………

    雅典的奴隶市场与牲口市场会在同一地里同时开场。很难想象思想卓越, 被人称作“欧洲之母”的希腊之心会有这等地狱景象。

    不同于东方的奴隶贸易会给“商品”留有体面, 善于思考的希腊人在贩卖自己的同类时已经将其当作一件纯粹的商品。即使是以冷酷著称的克利斯提尼在路过雅典的奴隶市场时都与同伴笑道:“瞧,日后进了地狱还有奴隶贩子比咱更先遭受酷刑。”

    同行的德梅特里奥不是纯粹的希腊长相,也不似那嘻嘻哈哈的克利斯提尼般蓄着胡须,有着一个标志性的地中海鼻,相反,他喜欢把胡须剃光,头发也是短短的,黑黑的。

    克利斯提尼一没少去接安息活计的克里特雇佣兵之所以能在此混得如鱼得水,就是沾了德梅特里奥的福。

    这个不被生母喜爱的小子是个地地道道的罗马公民。

    感谢此时的罗马共和国还未颁布《普拉蒂. 帕皮里亚法》(即罗马妇女与异邦人所生的子女户口随父),所以按照户口随母的罗马法则,父亲是希腊人的德梅特里奥在出生后以舅公养子的身份成为一名罗马公民——因为他的外公不想认下这个杂毛小子,但是家族需要增加可靠成员,所以由无子且在雅典担任财政官的舅公收养这个甥孙。

    也是由于出身上的污点,被生父冠以“德墨忒尔之信徒”的德梅特里奥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小阿西蒂尼”大人,因为这是外公家在第二次布匿战争里所获得的荣耀——证明其在数量庞大的曼利乌斯(罗马共和国时的六大氏族之一)的子嗣里拥有一个家族名的荣耀。

    “小阿西蒂尼大人,您这样是做不成生意的。”克利斯提尼也不是第一次和德梅特里奥共事了,但还是对小阿西蒂尼大人的冷脸感到无所适应:“您的养父是财政官。讨债与发钱的活计的确是要挂上铁面,但你要是另辟蹊径地去走平民的官路,就不能能讨债的脸来应付所有的正式场合。”

    “克利斯提尼,你是在安息睡了太多的阉伶吗?怎么学的比浴场里的男妓还要油嘴滑舌。”德梅特里奥是真不想与此人相处,但是对方没少透露塞琉古与安息的军事动向,所以他能忍受这个克里特雇佣兵的喋喋不休:“你给我的那匹赛里斯的丝绸成功俘获了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夫人(非洲的征服者大西庇阿的女儿兼小西庇阿的丈母娘,其夫曾两次出任罗马执政官),所以父亲问我是否……”

    德梅特里奥的话还未说完,克利斯提尼便竖一根食指示意对方听他娓娓道来:“亲爱的小阿西蒂尼大人,着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他看向被奴隶贩子剥去衣服的白嫩货物,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能为你用丝绸铺垫胜利之路的不是我,也不是在马尔基安纳里吃沙喝血的瓦尔滋大人,而是那位赛里斯的皇帝陛下。”

    “亚历山大曾打到东方。”德梅特里奥的生父是希腊人,养父又是出身贵族的财政官,所以对世界的历史略有了解:“我不知在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的东边还有盛产好物的丰饶之地。”

    “除了伟大的雅努斯神,没人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如果不是对方讨厌外族人的肢体接触,克利斯提尼真想与其勾肩搭背:“马尔基安纳的巴赫拉姆带着数不清的宝石、丝绸、以及可以长期储存的糖块抵达泰西封的宫殿里,赞美的声音就好比是沸腾的水,在偌大的宫殿里久久不散。”

    作为一个乡下出身的佣兵头子,他也读过拗口的希腊名著来提升口才,以便获得更多机会:“而在那个去过大汉的犹太小子的描述里,大汉的皇宫比之宙斯的众神殿也相差无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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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9   第 449 章

    ◎赛里斯的皇帝是不是有特殊爱好?◎

    比起师承古希腊的罗马人, 希腊人在商业胡吹上的功力让现代的营销经理都为之汗颜。那句闻名中文互联网的“赛里斯国幅员辽阔、人口繁盛,其东面邻接大洋………”“赛里斯人文明、温和、公正且生活俭朴,他们总是避免与邻国发生冲突, 甚至不愿与其产生过多接触……”的评论就是出自希腊的马尔塞林, 结果在营销号的误导下成了罗马人对大汉的评价。

    当然,考虑到四世纪的罗马处于东西分裂前, 所以按统治划分,将希腊的马尔塞林列入罗马的文人之列也没有问题。

    不过这非作者想聊的重点,重点是有四世纪的珠玉在后, 善于推销的克利斯提尼将不善言辞的德梅特里奥哄得一愣一愣的。如果说对安息王和罗马执政官的富贵想象是一, 那么在克利斯提尼的商业吹捧下, 德梅特里奥对刘瑞的富贵想象就要乘以十——毕竟在前者的描述中,大汉的皇帝不仅拥有和罗马共和国相差无几的人口, 而且还独|裁得一批,对各地的官吏、贵族拥有超过安息王的生杀大权。也只有把素未谋面的刘瑞往这个方向大吹特吹,才能让德梅特里奥坚信盛产昂贵丝绸的大汉可以让他成为真正的贵族——一个像曼利乌斯的提图斯·曼利乌斯·托尔夸图斯(曾三次出任独|裁官与执政官的罗马贵族, 以高尚的品德与执法上的不留情而广受赞誉)般的家族骄傲。

    “既然是为这样的人物准备回礼,那就走专用道吧!”

    “专用道?”克利斯提尼被对方的操作噎了一下,也就是这短暂的愣神,与之并行的德梅特里奥将其甩开了三四步。

    “合着你之前都是耍我呢!”奴隶市场的味道并不好受。牲口的骚味混合着人的死气与奴隶贩子的口臭,味道比急行一月的雇佣兵衣裳还要难闻。

    克利斯提尼能混进安息的上流圈子肯定不是只有蛮力的莽夫, 相反, 他的希腊血统给了他如诗人般的绝妙口舌与善于联想的商业大脑。低端的克里特雇佣兵只会在那儿打打杀杀,而已经成为克里特雇佣中介的克利斯提尼早就完成TO C端的原始积累,开始向TO B端转型。

    当然, 像刘瑞这样的VIC还是可以获得头头的亲自服务。

    德梅特里奥对克利斯提尼的抱怨没有一点心虚, 反而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道:“我是罗马人, 不会蠢给安息挑选优质的奴隶。”

    “……当着我一安息贵宾的面说这话有点不合适吧!”克利斯提尼假模假样道:“你不怕我告黑状。”

    德梅特里奥的回答是一记白眼,带着后者绕了几个椭圆的弯才抵达一处外型低调的民宅。

    “稀客啊!小阿西蒂尼大人。”开门的老者有着橄榄色的肌肤,五官却依稀可以看出希腊人的影子。他用微凸的轱辘眼将拜访的二人上下打量了番,确定信物没问题后让其进来。

    “请允许我。”德梅特里奥进门交出自己的武器,张开双臂让一旁的仆人确定他没隐藏什么。

    克利斯提尼也知道这群达官贵人特别惜命,所以照着德梅特里奥的示范通过门口的检测。

    外形没有特别之处的屋子里竟别有洞天,无论是希腊的雕像还是埃及的莎草纸画,亦或是在阳光照射的走廊里环佩叮当的女奴都彰显了这屋主人的财力非凡。

    哑奴领着访客进入阳光变得越来越暗的屋子。

    为了保护贵客的隐私,这里用大面积的毯子、链子隔开视线,同时将淫靡的笑声挡在屋内。

    “以托尔夸图斯为目标的小阿西蒂尼大人怎么跑到奴隶贩子的老巢来了。”屋主人从柔软的女体里爬了出来,露出一张不再年轻却风流多情的脸。

    和德梅特里奥般,这人也有着一张罗马式的希腊脸。雅典最大的奴隶贩子尼西阿斯同时也是劳里昂银矿的持有者,不过在亚历山大的过度开采与罗马人的统治下,他们家也失去了能继续躺平的银色财富,转而靠的老一辈的人脉收割黑色财富。

    围绕着尼西阿斯的女奴很有眼色地起身离开,路过两位摆放者时不忘用纤细的手指扫过他们肌肉结实的肩膀。

    克利斯提尼用一声轻啧表达了对尼西阿斯的品味认可。

    德梅特里奥可没有欣赏诱惑女体的闲情雅致,他忍着让大脑发晕的香水味向伸手去摸银酒杯的奴隶贩子道明来意:“我想为赛里斯的皇帝挑选可以作为礼物的奴隶。”

    “赛里斯的皇帝?”此时的大汉还没有在西方打出知名度,所以除接触安息的东罗马人与消息灵通的上层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已被安息灭掉的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之东还有个能产出丝绸的强大国家。

    德梅特里奥用精炼的词汇描述了个强大且值得深交的东方帝国。

    尼西阿斯一边点头,一面饮着地中海的酒水表示他已清楚对方的要求。不过在德梅特里奥把关“礼物”的品质前,尼西阿斯不免吐槽赛里斯皇帝的奇怪品味:“从我这儿买艺术家、剃头匠、角斗士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但想要外科医生却是头一遭。“

    共和国时的罗马医生在凯撒的改革前地位不高,即使是有角斗场的硬性需求,传统的罗马人还是喜欢向医学之神献上金币。

    尼西阿斯的客户里不乏有特殊爱好的,所以让秘书下去找货的同时随口问道:“你想讨好的赛里斯皇帝不会是有解剖癖吧!”

    “怎么!又有医生因犯法而被贬为奴隶?”

    《罗马法》规定死者属于低级的神,即便是奴隶的尸体也不能在没有获得大祭司和元老院许可的情况下被随意挪动。而学医的人里不乏一些追求真理的狂热者,所以在军医、角斗场的外科医生与犯法间,总会有人选择后者。

    “有啊!而且还是亚历山大医学学派的狂热支持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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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0   第 450 章

    ◎大人,您知道阿基米德吗?◎

    提起亚历山大医学派, 众人可能感到陌生,但是提到克劳迪亚斯·盖伦,学医的和爱希腊历史的绝对会恍然大悟——因为聊起西方医学, 除了在第一课里彰显存在的希波克拉底, 便属这位克劳迪亚斯.盖伦最为出名,并且西方的医学史里将其定为西方医学的第二权威。

    然而提起古希腊的医学家与解剖学的发展, 除了克劳迪亚斯.盖伦,还有一个被抹去的男人与他的学生才是西方的“解剖之父”——亚历山大医学派的创始人兼托勒密一世的御医——卡尔西登的希罗菲路斯。

    作为最早发现动静脉血管与神经系统,并且给大部分的身体器官如“十二指肠”, “乳糜管”和“淋巴”命名的解剖学家, 希罗菲路斯在留给令人叹为观止的医学著作前先因他那惨无人道的研究方式而被克劳迪亚斯.盖伦和科尼利厄斯·塞尔索斯联名指控——因为钻了亚历山大的法律空子, 加上作为托勒密御医的希罗菲路斯得到法老的特赦,所以在研究的过程里违反了希波克拉底誓言, 解剖了至少六百具重刑犯的尸体。

    如果只是解剖死尸还能说句为了科学,但是这位希罗菲路斯的真理之路还伴随着惨无人道的活人解剖。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他还把解剖活人的过程记录在自己的著作里。

    这种突破人类底线的做法让后来的医学家把希罗菲路斯和他的弟子埃拉希斯特拉图斯骂了个狗血淋头, 顺带把以解剖学闻名的亚历山大医学派打入异端。

    至于后世为何没把希罗菲路斯的所作所为彻底封禁,一是因为盖伦乃至后来的医学家们大量采用了亚历山大医学派的研究,二是因为托勒密一世和希罗菲路斯还没疯到用清白的平民来做实验,所以参与活体研究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估计是有免罪协议和安抚金来说服他们为此牺牲。

    德梅特里奥一听亚历山大医学派的名字就感到恶心, 但是为了光明灿烂的前程, 他还是用毕生的力气熨平皱起的眉头回道:“带来瞧瞧。”

    瘫软在那罗马床上的尼西阿斯终于露出商人的笑容。

    下去挑选合适奴隶的秘书带来看起来就适合参与长途旅行的三男一女。网上不是有个关于先贤的笑话叫“你以为的先贤是以德服人,结果人家是‘你若听不懂大乘佛法,贫僧也是略通拳脚’的文武双修”。而且与孔子齐名的哲学家柏拉图的原名叫“亚里斯多克勒斯”, 而他闻名世界的别名是在年轻时作为摔跤手而获得美称, 意味“肩膀宽阔的男人”。和孔子的徒弟曾是鲁国的游侠头目, 且他也要求弟子精通骑射般,柏拉图的哲学院特别青睐运动员,并且他的得意弟子亚里士多德就是里头的佼佼者。

    德梅特里奥在排成一列的奴隶前来回走着,同时要求他们张嘴以便检查奴隶们的健康状况。

    尼西阿斯起身拍了下奴隶的后腰,使其冲着德梅特里奥微微挺胯。

    “……你在别的客户前也会来这么一招?”德梅特里奥很不喜欢对方的做法:“哪个是亚历山大医学派的?”

    站在中间的男人出列,同时也是三个奴隶里年纪最大的。

    “品味真差。”尼西阿斯走到唯一的女奴身后,揽着对方的腰肢在其耳边厮磨:“为了不常来这儿购物的小阿西蒂尼大人,我可是把看家的好货都拿出来了。”

    德梅特里奥瞥了眼被尼西阿斯抱住的女人,后者在尼西阿斯的牵引下展示着迷人的面庞与曼妙身姿。

    “这不是普通货色吧!”德梅特里奥仔细检查着女人的手指,发现只有小拇指侧的手掌与食指、中指的两侧生有老茧,一看就是经常从事文娱劳动而留下的勤劳痕迹:“你从老鸨那儿买来的好货?”

    各国的高级妓女都不是靠情|色提高自己的身价,相反,她们的精神世界远比她们的□□更能吸引贵客。纵观各国的文明发展,无论是西方的“妓女艺术家”还是东方的“妓女诗人”,都会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大脑只是□□的性感插件,而非是像古代的男人般为社会的进步添砖加瓦。

    尼西阿斯被德梅特里奥的猜测逗得哈哈大笑:“老鸨得去亚历山大学习十年才能教出这等尤物。”

    德梅特里奥微微挑眉,只听对方继续说道:“小阿西蒂尼大人,您还记得叙拉古战役让马塞拉斯吃尽苦头的阿基米德吗?”

    “怎会不知。”曾四次担任罗马执政官的马塞拉斯对让他吃尽攻城之苦的阿基米德赞不绝口,再三强调要活捉对方。结果手下的罗马士兵完全没听马塞拉斯的命令,进城后将研究数学的阿基米德一刀刺死。马塞拉斯为此处决了那名士兵,并且还自掏腰包地给敌人修建了豪华陵墓。

    多年以后的罗马三巨头——马尔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去叙拉古时还特意吊念了这位巨匠。也是因为叙拉古战役,此地的希腊数学家拖家带口地逃去埃及,为亚历山大的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她是阿基米德的亲戚?”

    在新旧交替时,埃及的亚历山大是举世闻名的“智慧之都”,所以在亚历山大工作的希腊学者渐渐摒弃了老家的糟粕,开向女性传授各种知识,日后被暴徒虐杀的希帕蒂娅就是在亚历山大出生并师从其父的希腊裔埃及人。

    尼西阿斯点了点头,得意洋洋道:“她的祖父曾是阿基米德的学生,其父也是亚历山大的学者。”

    至于这种高知家庭的女儿为何成了供人挑选的奴隶,那得问战争的发起者与鼓动民粹的政客。

    “读过书吗?”

    “读过普罗克鲁斯齐诺弗尼斯、欧几里得与阿基米德的著作,并且对希波克拉底的成就也略知一二。”女奴的表情十分平静,无论是被尼西阿斯揩油还是被德梅特里奥当货物般的挑选都没有异色,甚至还大胆地向对方推荐自己的亲属:“阁下,您若是以知识衡量奴隶的价值,那么买下我的父母远比买下我一人要来得划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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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1   第 451 章

    ◎商人被黑吃黑不是很正常吗?◎

    尼西阿斯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推销自己的奴隶, 因为对后者而言,遇到一个好主人的结局可不只是被尽快释放那么简单,在罗马共和国后期至罗马帝国之初, 受宠的释奴不仅冠以原主之名, 甚至还成了宫廷的权势人物。当然,在眼前这个连“罗马人都不一定是罗马人”的共和国中期, 释奴的最好情况就是以自由人之身出任罗马的低级官员,然后靠两三的努力与大家族有姻亲关系。

    那个向德梅特里奥推荐自家的希腊裔埃及妇女则想得更远——她祖父的老师就是为了逃避新旧交替的波浪而被父亲送去埃及学习,最后因国家危机而从埃及回到战火纷飞的叙拉古。同理, 上升的罗马在长年累月的征战下无可避免地遭遇了人口的衰退与人才需求的不足, 从而让释奴出身的自由民开始接触基层权利。

    皇权不下乡的结果是吞下的土地先是归为自治领, 然后被乡绅与民族分子独立出去。如此一来,打下此地的罗马人成了笑话, 下达命令的执政官与支持他的元老院、贵族世家也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祖上经历过围城之战的女奴知道矛盾的结果是某一方被泄愤式的重拳出击。她们家已经吃够了战乱的苦,所以想躲远点以继续进行学术研究。

    德梅特里奥与克利斯提尼也不想送个哭丧脸让大汉的皇帝误以为是友商故意膈应他,所以在女奴大胆地毛遂自荐后难得温和地强调道:“知道在世界之东的赛里斯有多远吗?找个位于罗马、雅典、亚历山大的主人都有可能成为释奴, 带着金银回到你所钟爱的亚历山大或祖辈生活的叙拉古,但要是去极东的赛里斯……”

    “不一定比这里好,但一定能避开这里的很多麻烦。”女奴的声音里满是疲惫:“阁下,您觉得罗马与赛里斯有开战的可能吗?”

    “没有。”回答她的是吊儿郎当的克利斯提尼。他与回头的德梅特里奥对视一眼,当着这位罗马贵族的面毫不客气道:“除非先把塞琉古灭了, 安息除了, 挡在门口的大月氏也一并铲了,否则罗马不可能与塞琉古开战。”

    末了,他还补充道:“考虑到赛里斯的规模与身毒的阻挡, 罗马想从海上登陆赛里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女奴本想证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没想到有意外之喜:“那大汉周围也有威胁到本土安全的国家吗?”

    德梅特里奥的眼神一变, 暗骂自己差点忘了这茬——一个不能保证货源足够稳定的供应商迟早会让搞预售的零售陷入滔天大祸。

    克利斯提尼的危机感在此刻拯救了他的生意:“以前有,但现在已经不成问题。”

    “被灭了?”

    “差不多被灭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如果不是进来前被缴了武器,克利斯提尼的脑袋一定开花。

    “与其担心赛里斯的邻国会妨碍他们提供货源,不如担心安息会把十金币的赛里斯绸炒上天价。”克利斯提尼轻描淡写地化掉仇恨。

    第一次见德梅特里奥带生客来访的尼西阿斯眉头一挑,故意去拆对方的台阶:“丝绸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可远远比不上奴隶重要。”

    尼斯阿斯的行为让克利斯提尼的心头一颤,不明白他何时得罪雅典最大的奴隶贩子:“香料也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现在的罗马贵族又有谁能离得了它。”

    说罢他像下了某种艰难的决心,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袋。

    “这是什么?盐石块?”德梅特里奥见牛皮袋里滚出几个不规则的硬物。

    古罗马和大汉一样,视盐为次于黄金的硬通货,所以商人、雇佣兵随身带盐是很正常的事。

    克利斯提尼没有回话,而是让对方捡块尝尝咸淡……

    嗯!不咸,反而甜得喉头发腻。

    “糖块?”德梅特里奥瞳孔一缩,不信邪地又尝一口。

    居然真是糖做的方块。

    克利斯提尼见状,赶紧从对方手里抢过已经湿漉漉的糖块,宝贝似地放回皮袋:“舔一口就算了,你居然又舔一口。”

    德梅特里奥的震惊并不是结束,因为还有看好戏的尼西阿斯顺利接棒:“真的是糖?”

    前面说了,直到工业革命前,糖都是可以当作传家宝的顶级高奢。盛唐时的糖价是盐价的五倍,而到明清时,糖与盐的价格比虽没有达到五倍之差,但也不是平民能消费得起的。更好笑的是明代有位西班牙的牧师去不产糖的顺天买糖,结果被当地的糖价气到流泪——因为在西方,一磅糖价值8或10马勒威迪(西班牙古铜钱)的白糖简直是在做慈善。

    和中国的晋商般,罗马的商人也用盐来弥补货币的流通不足与难以携带,可是随着商法的完善与贸易地图不断扩大,盐在超过旧时规模的大宗商品前也不够便利,所以需要新的凭证来弥补空缺。

    而这正是宋朝的交子与明清的盐引能出现并占据市场的主要原因。

    尼西阿斯祖祖辈辈都是商人,所以在见到糖块的第一眼就开启一阵头脑风暴:“赛里斯的皇帝能提供多少糖块。”

    “我不知道。”克利斯提尼把牛皮袋收好才胡乱扯道:“马尔基安纳的巴赫拉姆大人说赛里斯的糖产量是身毒诸国三倍(刘瑞:你在做梦)。而且比三倍于身毒的糖更令人心动的是赛里斯在西域发行了糖引。”

    “糖引?”尼西阿斯来了兴致:“是兑换糖块凭证吗?”

    “嗯。”克利斯提尼点了点头:“赛里斯人确实聪明,并且也有足够的财富构建一个更易行商的交易货币。”

    “可是这货币不是罗马发的,而是赛里斯人发的。”德梅特里奥一针见血道:“只要对方一声令下,罗马商人的投资就会打水漂。”

    “那又如何?”克利斯提尼不以为然道:“各行各业都有风险,而罗马也没掌控世界的强大实力。雇佣兵会死于战争,政客会死于刺杀。与之相比,商人做好破产和被和被黑吃黑的准备不是很正常吗?这也怪不了赛里斯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最近入了手账坑花了太多钱,下午码个大肥章把孝仁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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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2   第 452 章

    ◎讨个吉利凑足六十六个高知奴隶。◎

    克利斯提尼的话实在是太经典, 尤其是以希腊人的语气说出,在场的两个罗马蛮子……纠正,是有希腊血统的罗马蛮子都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能活到今日真是一大奇迹。“德梅特里奥语气不善道:”安息王也吃过这种粗俗笑话。”

    “当然。”克利斯提尼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人生在世, 总有向下要求的时候。”

    他以一种戏谑的, 带了丝嘲弄意味的眼神看着嘴角紧抿的罗马贵族,提醒他在真正的罗马人前也不过是卑微的小丑:“即使是安息的万王之王与罗马的执政官也有向下有求于人的时候。”

    虽说是经常合作, 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但阅人无数,经常出入王宫贵邸的克利斯提尼还是断定自卑到过于自傲的德梅特里奥上限不高, 撑死也就继承其父的财政官位。

    文武双全如大西庇阿尚且要娶“平民”之妻来获得公民的大力支持, 德梅特里奥都还没在雅典砸出个大名声呢!居然就把调子起得如此之高。

    当然, 克利斯提尼的提醒纯属一乐,他可没有爹瘾上头, 腰围对方呕心沥血的无聊兴致。

    尼西阿斯也看出屋里的氛围不对,一边招呼奴隶上酒,一面让秘书找来女奴的父母, 以及其他的埃及好货……

    准确说是希腊裔的埃及好货。

    “也就是土生土长的医生多半也是神职人员,否则我高低给你弄个真正的埃及医生。”说到医生,尼西阿斯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说来也是巧合。除去东方的赛里斯王,安息的万王之王也想找个医生看看。”

    尼西阿斯有意咬重“巧合”二字,满意地看着笑容从克利斯提尼地脸上消失:“看来你还没有重要到了解一些隐秘传闻的地步。”

    然而为此最生气的不是意识到自己竟是局外人的克利斯提尼, 而是感觉自己被这二人衬得如同傻×的德梅特里奥:“合着你们都与安息的万王之王……”

    气归气, 但德梅特里奥也很清楚自己并非纯白无暇。端水这事,希腊人的克利斯提尼是大大方方地干,对罗马没有认同感的尼西阿斯是披皮地干, 而自恃为罗马贵族的德梅特里奥则扭扭捏捏地干。

    他以为是自己借着对方的势为前程铺路, 没想到是两人各自把他嫖了……而且他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主导一切。

    “你两……”倍感耻辱的德梅特里奥想指着两人, 但是一个合格的罗马贵族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或者说,他们要干就干票大的:“真无耻?”

    “无耻吗?”尼西阿斯与克利斯提尼对视一眼,突然觉得之前的摩擦有不算什么。

    尼西阿斯是罗马公民,而且还是名义上的平民,实际上的贵族,所以对很难受的德梅特里奥大开嘲讽:“你都从政了,居然还有羞耻心这玩意。”

    说罢他也端上一杯葡萄酒,凑到已经喝了半杯的克利斯提尼边:“你透露条赛里斯皇帝的消息,我透露条安息王的消息。”

    好家伙,这是要撇开“中介”直接谈的节奏。

    面对这种“倒反天罡”的行径,德梅特里奥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去外面冷静大脑,顺带想象自己要是搞不过这奴隶贩子与佣兵头子,那也别走政治路了,直接回去洗洗睡吧!

    “难怪父亲总是对我失望至极。”德梅特里奥的养父很少亲自教子,见面总让前者练习演讲的能力,跟现代的父亲加班回去后找不到与孩子相处的话题,所以只能提醒对方好好学习有异曲同工之妙。孩子小时还能说是缺乏共点,可孩子大了总要去找家长讨教社会经验。尤其是像德梅特里奥般的贵族家庭,不找长辈牵线搭桥绝不可能立足于政坛。而都到了这个年纪还被父亲要求锻炼最基础的演讲能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德梅特里奥的父亲看不上这资质平平的养子,准备从旁系收养现成的人才。

    “……比起我,父亲更想要尼西阿斯或克利斯提尼那样的有用孩子。”

    屋外的“少爷唉声叹气”,屋里的“大人”却已躺在柔软的垫里交换情报。

    有眼色的秘书早在气氛不对时让奴隶离开。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使听到了有用消息也不会外泄。因为对雇主而言,嘴巴不劳的奴隶是最廉价的。

    “说来我还没有问问赛里斯的皇帝今年几岁。”古罗马有兵役在,所以大官基本是与年轻有为背道而驰。当然,凡事无绝对。尤其是在连年征战,内外矛盾不断加剧的大格局下,高官的年轻化也是顺应时代所需。考虑到赛里斯的政治制度比起罗马更似安息,所以提问的尼西阿斯努力幻想出黑头发的年轻皇帝。

    要说罗马真不愧是大汉的镜子,即使是个内芯希腊的罗马人在勾勒一个值得尊敬的合作伙伴时也会将其本土化成罗马模样。

    这一点可参考后来的罗马人给汉尼拔.巴卡做的雕像。

    所以在尼西阿斯的想象里,刘瑞是个肤色白皙的学士形象,有着一头精心打理的柔顺黑发与并不瘦弱的修长身躯,说起话来温和悦耳,并不会给交谈的对象带来压力。

    “我所认识的大人物里有关爱平民的,有奉承贵族的,但很少有关心商人并注意到商业的繁荣需要一个稳定体系的。”尼西阿斯干巴巴地呵笑几声,饮了再多的葡萄酒也润不开那干涩的喉咙:“贵族骂我们夺取人民的财富,人民骂我们推价而沽,两方只把我们当成发泄不满的工具却忘了没有商人的存在,人民找谁买物换物?贵族找谁收受贿赂?凭啥都是社会的一环,我们就得低人一等,活该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难道那群种地的以为没有商人,他们就能过得更好?”

    “呵!没有商人推进工业,和贵族抢夺人民的劳动力,农民就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雇佣者了,而是被贵族剥削的可怜奴隶。”

    尼西阿斯歪着脑袋,语速加快的同时也显得有些口齿不清:“赛里斯的皇帝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商人的行商规模越大,所雇佣的人越多,种地的才能多拿钱并要求贵族减税加薪。”

    “贪污的目的是什么?享受?拿钱贿赂广大的选民?”

    尼西阿斯的手腕一抖,亚麻白的丘尼卡成尊贵的紫色,散发出让尼西阿斯越来越混的醉人香味:“人家拿剥削你的钱去收买你,你还得感谢人家……”

    “哈哈哈哈……”

    “呵!”

    “呵!”

    尼西阿斯一边摇头,一面将银酒杯里的液体饮得只剩四分之一:“所以那位赛里斯的皇帝真是天才。”

    “绝对的天才。”

    “我认识的蠢货只会瞄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哪有对方的眼界觉悟。”

    克利斯提尼等对方疯完才缓缓答道:“赛里斯的皇帝二十几岁。”

    尼西阿斯:“……”

    尼西阿斯:“咳咳……”

    他胸前的紫色印记再扩大,同时逼得对方开始擦拭胸口:“多少?”

    尼西阿斯不信邪地再次问道。

    “二十几,估计没满二十五岁。”

    惊讶的不止尼西阿斯,还有早就惊讶过的克利斯提尼:“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把人口千万的帝国治得服服帖帖的,而且还清理了在门口使坏的祖辈宿敌。”

    克利斯提尼梗着脖子,以一个落枕的姿态肯定对方的初步评价:“可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吗?很难想象赛里斯在他的治理下会不会与安息接壤。”

    冷静后的尼西阿斯放下酒杯,同时交出了他的情报:“有可能。”

    克利斯提尼猛得起身,盯着对方的眼睛直截了当道:“米特里达梯一世的情况真有那么糟糕?”

    “不是一般的糟糕,而是非常非常的糟糕。”尼西阿斯叹了口气,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牒,必须在下月前向安息送去五个医生。而且还是亚历山大的医生。”

    “托勒密六世靠罗马人的援助才打跑入侵的塞琉古人,而他的弟弟是个只有啤酒肚和女人的白痴。”尼西阿斯很少会给绝对的评价,但托勒密六世的弟弟托勒密八世值得打上糟糕的标签:“为了找到合适的医生,我几乎把亚历山大的官员都贿赂了遍,最后走了的女法老的路子才搞到好货。”

    克利斯提尼的眼珠一转,觉得这里有点问题:“你既然被米特里达梯一世威胁着找亚历山大的医生,怎么还把好货供给赛里斯的皇帝。”

    “因为安息的米特里达梯一世想处死我得翻山越岭,而罗马的执政官就省了此步。”尼西阿斯耸了耸肩,语气里尽是贵货砸手里的郁闷:“小西庇阿大人以铁面无私而闻名于世,我可不想被他烫死在熔金里。”

    “好吧!好吧!”克利斯提尼不开心道:“你可别让我去承担米特里达梯一世的怒火。”

    如果让米特里达梯一世知道他要的亚历山大医生被克利斯提尼拿去讨好大汉的皇帝,后者一定想死都不得所愿。

    “我不能让把千金的贵货贬值处理,所以想借你的路子收回成本。”尼西阿斯又变回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日后就算问起这事,那也是先处理安息的瓦尔滋大人。”

    “你这人可真够卑鄙的,不过我很欣赏这种罕见的美德。”克利斯提尼决定把亚历山大的医生混进艺术家、数学家的队伍里送给汉皇。只是想起恶补的汉人知识,他故意给尼西阿斯提了难题:“可否凑齐六十六个高知奴隶?”

    “赛里斯人对数字是有特殊要求?”

    “嗯!他们特别喜欢九和六,讨厌四。所以为了讨个吉利,你给我找六十六个高知奴隶和九十九个‘赠品’。”克利斯提尼相信对方的货源规模与进货速度,所以在定金上也十分慷慨:“作为回报,我会给你这个数的黄金与丝绸。”

    “成交。”贵货脱手的尼西阿斯很好说话,当下就让律师定好买卖合同。

    与此同时,长安里的刘瑞没去逗弄偏室的卫去病,而是给还未降生的孩子挑选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三八妇女节被老妈拉去看《周初除三害》了所以今天补上。(土下座)。迟来的祝各位三八妇女节快乐。感谢在2024-03-08 09:51:35~2024-03-09 09: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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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3   第 453 章

    ◎由取名联想到编字典。◎

    老刘家的在取名方面没啥天赋, 除了要当皇帝的那位,其余人的重名率异常之高。以刘瑞的二兄刘德为例,与他同名的就有刘邦的十世祖与刘濞之乱里响应叛军的胶西王太子。这还是在青史留名的, 不知名的宗室子弟里肯定还有一排刘德。而比“德”字更长出现的是小字王孙。无论是勋贵还是宗室, 你一嗓子“王孙”下去,回头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刘瑞登基时被奉常建议换个名字以方便百姓的日常生活, 结果刘瑞直接废了这种避讳。

    “长安要避皇帝名讳,藩国除了避讳帝名,还得避讳藩王名号。长此以往, 文人还要不要念书?黔首还要不要说话?皇帝一多, 《诗经》都能避讳到空无一字。”

    “这有意义吗?”

    于是在省时省力的大方针下, 避讳的旧例毫无异议地就此作废。

    然后……

    “宗室们是懒得动脑想名字吗?”找不到个称心名的刘瑞动了借鉴的心思,从宗正那儿搬来刘家的名册录, 琢磨着从远亲近支这儿获取灵感。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避讳的旧例一经废除,就有不想动脑筋的要么照搬先人的名字, 要么去捧刘瑞的马匹。加上“瑞”字本就是个吉祥的汉字,所以在翻了几页新生儿名单后,刘瑞都快得了“刘瑞”的PTSD。

    他知道有马屁精拿孩子的名字大做文章,但这数量是不是太多了点。

    “日后聊起闻名史册的刘瑞,估计没人会在第一时间里想到朕。”合上名册的皇帝陛下不自信道。

    “怎么会呢?”以往是性格活泼, 与皇帝有着幼时情谊的李三做捧哏, 但这次却是稳重的郑谨斩钉截铁道:“陛下如日月,旁人如星辰。星辰之光岂可与日月并列。”

    “你可别把朕吹捧得忘乎所以。”老实人拍彩虹屁是最难绷的,殊不知郑谨没有违反天性, 而是陈述大众共识:“即使再过一千年, 您也是最出名的那个。”

    “承你吉言, 愿朕不辱你的期待。”

    刘瑞让人送回宗正的名册本,眼珠一转地抱来正在疯狂补觉的卫去病。

    【又要干嘛?】

    日常偷听宫婢对话的卫去病在大得可以躺两人的桌案上冲着刘瑞翻白眼。

    你也不知普普通通的婴儿是怎么做出翻白眼的动作,但是刘瑞并不在乎卫去病反抗,直接把底端写有《诗经》词的签筒摆到婴儿面前:“来,抽一个做皇储的小字。”

    “……”卫去病对刘瑞的抽|风有了新的理解。

    谁会让不相干的人抽皇储的小字?这是要让卫家成为全民公敌吗?

    “啊啊啊!”原地舞狮的卫去病希望对方清醒点。

    刘瑞无视了对方的挣扎,一个劲儿催促道:“快抽啊!”

    他摸着那软趴趴的婴儿毛发,威逼利诱道:“可别让朕去找仲卿(卫青)抽取小字。”

    卫去病:“……”无耻!卑鄙!动不动就拿他舅舅来威胁他。

    “选吧!”刘瑞摆出大尾巴狼的姿态“好心”劝道:“孩子选的总好过大人选的,至少不会让人产生过度联想。”

    而要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刘瑞的行径,无异于是中式恐怖照进现实。

    无奈之下,卫去病从签筒里抽出一根被自己的短腿碰出一截的木签。

    既论天意,那就选最能体现天意的那个。

    刘瑞接过差点从中断成两截的木签,只见尾部写有“六月”。

    《诗经.六月》描述的是周宣王的大将尹吉甫得胜而归的场景。而被称作“中华诗祖》的尹吉甫同时也是《诗经》的第一位采风者与编纂者,同时著有《诗经·大雅·崧高》、《诗经·大雅·烝民》。

    “算算日子,皇后的生产日的确是在明年六月。

    脑补出的诸多巧合让刘瑞短暂地封建迷信:“要是有个字典就好了。”

    毕竟现代取名不绝就翻阅字典。

    提到字典……

    被催生的刘瑞突然找到让儒法黄老都别盯着后宫嘴炮的绝妙方法——让其去编中国的第一部字典。

    文人好名,而被盖以“第一标签”,日后成为学子必备的“大汉字典”无疑可以消耗文人……尤其是鲁儒旧道的大半精力。

    “字典的事儿交给文人,拼音的事儿由信乡负责。”

    想起现代的查字步骤,刘瑞又给忙着教书的赵子鸢布置任务:“通知赵大家将汉字的偏旁都整理出来,并且按比划的多少排列成册。”

    赵子鸢这墨家子弟在理工科上天赋平平,但是胜在胆大心细会来事,比起做个手艺人更适合教书。刘瑞还是太子时让其编纂《切韵》以助幼儿识字,有太子作保加宫里的年幼子弟都靠此读完四书五经,所以民间也开始将赵版的《切韵》列入学生的必修典籍。起初是随宫里的风向,也就是拍太子的马匹,可是随着《切韵》的内容与标准版的典籍被传出京城,直至渔阳都有军汉一手《切韵》一手《墨子》地开始扫盲,众人才意识到刘瑞与赵子鸢究竟干了何等大事——说是颠覆现有的教育体系都不为过。

    更要命的是赵子鸢是墨家人,而且还是墨家巨子的徒孙。她既编写了用于教学的《切韵》,那必然是先给墨家的典籍标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发展墨家的潜在客户……啊不!是潜在学徒。

    如果只是这种的程度扩张也不会让儒家感到头皮发麻,真正可怕的是在刘瑞公开麻纸的制作流程前,墨家作为太子的合作伙伴兼墨者工坊的原始股东是诸子百家里唯一拥有“进货”渠道的。虽然这个“进货”渠道严格来说属于是偷皇家的东西,但墨者工坊是刘瑞的私产,只要刘瑞不去追究,京城里的聪明人也不会把“墨家偷纸”的私密行径搬上台面。

    更别提在私用之余,墨家也没少资助关系较好的诸子百家。

    先帝时就有人怀疑“墨家偷纸”的背后是太子示意,皇帝默许。

    与其让一家独大到绑架朝廷,不如争取思想的火种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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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4   第 454 章

    ◎刘傲天,字六月。◎

    郑谨已经习惯了皇帝不时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象, 但还是对偶尔冒出的陌生词汇反应无能:“敢问陛下,‘偏旁’与‘笔划’是您刚才的灵光乍现,还是已有的生僻词汇。”

    古人读书都是从典籍开始死记硬背。明清时的学子稍好, 因为有《三字经》和《百家姓》来降低难度, 加上那时的识字法已趋近于成熟,所以对学子而言, 识字也没难到哪儿去。

    可汉代的黔首不同。

    没有切韵,没有成熟的识字体系,那可真是生猛硬啃的填鸭典范。

    刘瑞还是文帝膝下的小短腿时, 坚信孙子不是俗子的文帝让女史教刘瑞读书。读的还是李斯和赵高所著的启蒙文。

    嗯!

    启蒙文。

    莫说是口齿不清的幼儿, 就是让眼神清澈的大学生瞧上一眼, 不出十行就要申请场外援助。

    当年的刘瑞全凭系统疯狂作弊才博得一个天才之名,同时也给文帝留下嗜睡的印象——因为他只敢晚上疯狂内卷, 靠系统的拼音把《仓颉篇》背得滚瓜烂熟。

    郑谨作为刘瑞的心腹肯定拜读过《切韵》一书,但是他的年纪在这儿,肯定是靠传统模式习文断字, 所以才会发此疑问。

    “得亏你在传令前多问了句,否则又是白跑一趟。”刘瑞捶着手心道:“笔划是一个字要写几笔,而偏旁……”

    刘瑞赶紧去翻系统,然后对着长篇大论陷入沉思。

    “算了朕还是找赵大家亲自说说。”

    《切韵》的问世不仅降低的难度与启蒙的门槛,更是让平平无奇的赵子鸢一跃成了受人尊敬的赵子, 赵大家。

    起初刘瑞还还很担心汉代的男人会暗戳戳地给人“变性”, 或是像女德萌发的东汉般强化其的女儿或妻子身份。但西汉的男人显然没想那么多。尤其是写《列女传》的刘向还未出生,彼时才四十岁的董仲舒也不敢顶着百家齐鸣的逆风局宣扬他的三纲五常,SO……

    “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郑谨好奇皇帝这话有何深意, 但想来想去只看到个后脑勺朝殿门走去。

    郑谨赶紧跟上皇帝, 顺带让宫婢抱走在那儿换了五个坐姿的卫去病。

    “皇储的大名一定要震撼, 一定要让人明白这不是个普通孩子。”意识到没办完正事的刘瑞步子一顿,郑谨也随之刹车,控制自己不要碰到皇帝的后背。

    “霸天?”刘瑞突然灵机一动,转身向双手叠放在胸腔下的郑谨问道:“你觉得霸天怎样?”

    “……”并不觉得皇储会爱这个名字的郑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商有待提高,而卫去病就更直接了,觉得刘瑞应该去找太医看脑。

    “请问这个霸天是有什么典故?”

    郑谨不好直接否认皇帝的品味,所以在那儿委婉表示“您是否再考虑一下”。

    “典故?”

    “……”

    “没什么典故。”

    刘瑞想取“霸天”一名还真不是网文看多后的恶趣味,而是他因赵子鸢的经历想起史上的一段流言——“生男勿喜,生女勿忧,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然而这霸天下的卫子夫下场不好。一家子里除了被刘彻当作儿子养的霍去病,包括戾太子在内的卫家姻亲都活得那叫个战战兢兢,最后还被灭了大半。

    所以这“霸天下”是霸的谁的天下?空气吗?

    “算了,还是叫傲天吧!”

    卫去病:“……”这有区别吗?

    “无论是龙傲天还是凤傲天,总归是个厉害的名字。”也不知在两千年后,善于思考的网友是否会想出个新名成为天命之子的标签。

    “刘傲天,字六月。”

    皇帝的这番话不仅让孝仁女帝成了继齐桓公姜小白之后的又一特例(“古人起名很洒脱”),更是让史学们为此争吵了半个世纪——因为汉史没有记载孝仁女帝的名字由来,而孝仁又是女帝的顶流,所以在“汉史记载了新长安王与新洛阳王的名字由来却唯独遗忘孝仁女帝”的特例下,众人开始各式各样的猜想。甚至有人宣称刘瑞并不想立孝仁为储,后期离开长安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后悔。

    直到洛阳出土了些汉代的文献,众人才从刘瑞的日记里得知这段槽多无口的过往。

    “所以孝仁不是因为生在六月而被取了这个小字。”

    “《诗经.六月》记载了周朝伐戎的得胜归宴。孝高武帝以此作为长女的小字既有想吞匈奴之心,也有愿其文武双全,如尹吉甫般开宗立派的的美好愿景。”

    “小字的来历是搞清楚了,但傲天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后世的论坛里不乏吐槽刘瑞取名过于随便的帖子,当然也有赞赏此名取得不差,一听就知孝仁很牛的反驳声。

    总之在“刘傲天,字六月”成了孝仁女帝的专属名后,如参与叛乱的胶东王刘雄渠为致敬楚国的明君熊渠,辛弃疾的父母为纪念打下狼居胥山的霍去病,后世给女儿取名也常有“翱天”,“遨天”、“獒天”等一听向谁致敬的谐音名,同时也有“凌天”“盛天”“傲世”等动点心思的借鉴名。

    和刘瑞想得大差不差,前朝得知皇帝要修字典以助黔首念书,开启大汉的扫盲运动后,立刻不把精力放到皇帝无后上,而是想着如何让己青史留名。

    这可是皇帝下达的编书令啊!

    而且不是照旧去注四书五经,把先人嚼了好几遍的残渣再嚼一遍……

    为免这群老古董们不知字典从何编起,刘瑞还特意做了个样本让他们传阅。

    时间有限,所以只是数得上的号的与各派的山头翻阅了下,其余人得下朝后找上司解惑。

    “陛下的提议确实有助于基层教学,只是要按这个标准整理出个可以自学的名著怕是要花数年,而且其费用也是寻常人所无法承担的。”抛开立场的争锋相对,没有人比弟子过千的胡毋生更懂教育:“最重要的是此书日后地位极高,虽不能与四书并列,但也是四书之下的必备典籍。”

    “若无大家为其背书,只怕学子心存疑虑,不敢置书于烛光旁。”胡毋生的语气渐渐降低,随即抛出一个深水炸|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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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5   第 455 章

    ◎太学书院=古代的大学出版社。◎

    “微臣不才, 但也有些教书育人的心得。”胡毋生此时可没读书人的矜持,忙不迭地推荐自己:“习得典籍三十年,可为陛下尽微薄之力。”

    胡毋生的态度堪称谦卑的典范, 自荐时也有意略过编书的目的, 只说是为陛下服务。

    难得收拾出人样的墨家子弟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两根中指,暗骂儒家不讲武德, 居然敢在大朝会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同样生气的还有拿到内部消息的黄老子弟。

    汝隶臣子的。

    他们都打好腹稿,琢磨着让黄生或是难得进宫的田叔打头。

    八十几近九十的田叔是申屠嘉后的最大老臣。依汉律,举民年八十以上便可养衰老, 授几仗, 行糜粥饮食。田叔是大臣, 而且还是历经六朝的汉初老臣,所以今上特许他坐轮椅上朝, 身旁有个黄门协助田叔起身。

    “陛下。”胡毋生这抢话头打乱了黄老家的预想节奏,但还是要亡羊补牢,不至于让连夜修缮的腹稿做废:“圣人作授子之书, 故这编者是以大家之名行圣人之事。”

    田叔还算给人留面,没有直言儒家公羊派的的山头想做当代的圣人。

    历史上的独尊儒术有两个别名,一是“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二是“推明孔氏, 抑黜百家”。

    而这推崇孔明就是儒家将其划出百家之列, 一跃成为官方门派的有力证据——因为上个被封圣的叫周公旦。直至西汉灭亡与明朝之初都有人喊“复兴周礼”,真的将上古时的法律用于几百年后的封建社会。

    属实是癫得没边了。

    更麻烦的1.0版的圣人专攻平民大姓,2.0版的圣人开始教育下乡, 所以信徒多出前者几个level。

    当然, 无论是1.0版的圣人还是2.0 版的圣人都不会对日后的徒孙产生好感。

    九斤老太不止是在民国上分, 在现代与古代同样也是大杀四方。

    “事关天下的万千学子,所以还是合众之力,勿以一家之言而避天下之耳……后患无穷。”田叔咬重最后的四字,甚至还转身瞧了眼众人侧目的胡毋生:“胡毋公可认同我这糟老头子的话?”

    话都说到份上了,难道儒家真的想做全民公敌?

    “便宜他了。”

    时任少府令的敫仲姬也是拿到内部消息的人(毕竟有赵子鸢在),但在巨子的强烈要求下没有去做出头鸟。

    胡毋生的处境绝不算好,但也维持了表面的体面:“所以要从陛下之令。”

    这是把皮球踢回刘瑞这儿来。

    看完戏的刘瑞也不会让自己的朝堂闹哄哄,所以丢出个还算公平的提案:“朕打算在太学旁置一书院,日后以太学书院的名义编写典籍。”

    而这正是大学出版社的前身。

    既是典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主持编纂,所以由国家出面,太学配合也说得过去。

    只是……

    “这太学书院的令者由哪位大家出面?”御史大夫晁错上前问道:“民间的书斋藏室可找郡府报备,由县丞阅过便可上架出售。但太学书院可不同于民间之斋,非当世大贤不可编纂典籍……”

    文人的名利之争可比军人间的武斗要严重的多。尤其是对站在顶端的太学博士而言,他们可以接受死敌的当面怒喷,但不接受自己的著作被官方打回。

    晁错算是法家大拿比较有承受力的,所以见过承受力低的动则就是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死得比路边的老狗还没价值。

    太学府的博士肯定不是晁错熟悉的小兔崽子,但要是和小兔崽子般随随便便地被气死了,那就不是简单的“活该”可以描述的,绝对会让皇帝乃至朝廷的名声下降一截:“臣以为,非陛下不可担此大任。”

    平日里的朝臣听了这话一定翻白眼地表示:“马屁精,就会靠媚上以获升迁之资。”但是儒家的胡毋生打了一个糟糕的开端,然后又被黄老家的田叔怼了,所以为免学派之争影响朝堂,还是由皇帝出任太学书令比较稳妥。

    刘瑞:“……”他就知道会发展成这副德行。

    事关“思想”的最终解释权,即使没有晁错出面,他也有备用的捧哏提出要让皇帝担任太学书令。

    至于副业是否会给皇帝带来工作压力……呵!又不是靠数量冲击国服第一的现代学阀,古人的下限还没低到什么垃圾都敢送的可怕底部。估计刘瑞一年到头也审核不了三本“典籍”,多数会在送出太学前就被同行“打”了回去。

    嗯!

    文人要脸。

    同时也怕别人的成功引得自己心肌梗塞。

    “各派都有各派的点子,回去后可做个样本送入宣室。”成立书院是解决学派的头名之争,但不能让学派真的颗粒无收:“太学府已成立多年,期间有博士故去,新人崛起,所以这太学府的名册也该更新,最好是一年一更。”

    言下之意是参与编写大汉字典的可以将其作为博士的光荣履历记录在案。

    胡毋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教育上的成功也可比拟学术上的成功——论经学天赋,他别说与后圣荀子相提并论,甚至不如小他一轮的董仲舒。但是没有胡毋生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育付出,原时空里的董仲舒哪有去搞废除百家、独尊儒术的底气?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为何要对六国的余孽一忍再忍,还不是因秦国的人才供不应求,所以要靠乡贤代管。

    同理,太学府的博士也不全是当代大贤,而且一些当代大贤也完全没到称子封圣的地步。

    质量不行就数量取胜。

    之前说了,古人对知识的尊重下限高于现代的学阀下限,更是高于一边道歉,一面制造学术垃圾的摆烂大学生。为了增加新生拜入自己门下的筹码,太学府的博士、学士虽不至于无所不用其极,但也赶上手段尽出的边边角角——比如在学院的墙上挂上自己的个人简历,又比如从贫困学子里挑选人才,争取出个颜回第二。

    刘瑞某次突发奇想地去太学视察时就路过挂着博士简历的走廊墙,一秒幻视自己回到现代的教学楼。

    而且不止太学府的博士在那儿卖力宣传,关中的商人与落榜的学子也从中看到发财之路——张雪峰老师为何能在投档的赛道上大红特红?一是因为口碑过硬;二是因为普通家庭的父母没有获取信息的渠道,所以只能求助于有特殊渠道的人。

    古代的拜师绝对可以类比现代的大学投档。目前已无法考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是从何而来,但叛出师门一直都为世人不齿。

    即便你在师门里受尽了委屈;

    即便你的老师是个三流混子。

    你也得恭恭敬敬地尊听师训,如父如母地伺候对方。

    这可比从质人(人贩子)手里买个奴隶要划算的多,至少主家打骂奴隶还得担心自己会被邻里讽为“无德之家”,而老师就没这层顾虑。强如墨子、许行也因弃儒立派而遭后人批判嘲讽。

    因此在太学的博士给自己做招生简历时,关中的商人就已将其修订成册,而科举失利的学子也会购买这些博士手册,将其翻上十倍去赚偏远大户的钱。

    真是把“消息就是金钱”的黄河路准则给玩明白。

    “虽说是以太学书院的名义编写字典,但也能在咱们的简历上的加上一条‘参与编写大汉字典’。”朝上只有愣头青和看过模板的各派山头有胆发言,所以一些百石学士,小派博士都只敢朝后讨论字典的编纂一事……而且还是鬼鬼祟祟地小声讨论。

    “儒家公羊派是真的提到铁板了。”因为朝中的站位靠后,所以他们可以看到大人物的不满之色:“田叔这次可算是借胡毋生的面子确定了黄老家的这个地位。”

    对方竖起右手的拇指,言语里满是肯定:“掉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吃肥吃大的豺狼,还是豺狼。”

    “原以为儒家靠着太学和科举的顺风已经可以挑战黄老的头家的地位,没想到……”

    董仲舒在周围的讨论下加快脚步。因为是学派参与的大朝会,所以他在天南地北的博士间十分普通,仅是一个特许参会的百石学士。

    硬要说其有何不同,那莫过于他是胡毋生的同门师弟,都是公羊高(《公羊春秋》的作者)的玄孙公羊寿的关门弟子,此次成为太学学士也是得到师兄的支持。

    “老师还是太冒险了。”胡毋生的弟子褚大从人群中挤到自己的师叔旁,端得一副愁眉苦脸的落魄态。

    老师吃瘪,他这当学生的也颜面无光。

    董仲舒比胡毋生小上一轮,所以和师侄的年纪相差不大,但却比后者看得更远更清:“富贵险中求。这事若由儒家操办,咱们不亏,同时也可确立公羊的头名之位;若被陛下当面否了,那也只是面子有一点瑕疵,算不得让儒家伤筋的大危机。”

    末了,他还斩钉截铁道:“师兄不是凡夫俗子,自然明白出头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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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6   第 456 章

    ◎多国的反应也加速了楼兰筹码的掉落。◎

    董仲舒在入职太学前与胡毋生有八年未见, 但不妨碍他对师兄的了解胜过拘于弟子身份的褚大:“别想太多。”

    他往对方的肩上一拍,三步并作两步地找上候在北宫门前的胡毋生:“师兄。”

    胡毋生点了点头,示意褚大腾出他两的说话空间。

    “黄老家在今日前就知道陛下要编字典。”胡毋生也没有铺垫, 上来就是内部炸弹:“我若不做出头之人, 黄老家便成了今日的最大赢家。”

    董仲舒经对方一点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皇帝再次下场拉架, 给半死不活的黄老家输口热气。

    啧!

    皇帝帮过法家,墨家,农家, 医家, 现在又给人才断档的黄老家大开方便。

    一时间, 董仲舒的心头涌起孩子似的委屈。

    他们儒家是啥见不得人的学派吗?靠自己的努力发扬光大就活该被陛下无视?

    刘瑞要是知道这人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摊手表示“后人造孽前人还”, 任谁看了衍圣公的操作都不会让儒家坐大。

    可是委屈只在心头缠绕了一秒便抽出一丝不对的苗头:“师兄,只有黄老家的知道内幕?”

    胡毋生的步子微微一顿,真的有些挂不住脸:“什么意思?”

    听那语气就已明白有何不对, 但是为了师兄的形象还在嘴硬。

    董仲舒也理解对方的难堪,所以没有把话说明,而是聊起太学书院的建造目的:“民间典籍千千万万,唯有《周易》称第一。”

    胡毋生的步子一顿,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与师弟一直磨蹭到黄门来催才加快步伐, 坐着摇晃的半旧马车回到永远灯火通明的太学府。

    “《周易》能作典籍第一自然是有精妙之处。”董仲舒与师兄对坐, 捧一清茶幽幽叹道:“仲尼言及自身不如文王周公,但其所修《六经》《春秋》已是公认的天下大典。纵使老子珠玉在前,墨翟驳斥在后, 也不会对仲尼之作全盘否认。”

    “然仲尼之作声名显赫至此也不敢谓之学者必修, 君王必读。何也?”

    “ 文王建周而周拥天下。”

    董仲舒的话让胡毋生的头皮泛起“恐惧”的酥麻,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捂那张不要命的嘴:“犯上之言,岂敢胡诌?”

    因为对方力气过大,加之自己也没防范,所以不仅动手的破了皮,说话的也门牙松动,一抹便有淡淡的血丝。

    胡毋生也知道自己伤了师弟,顾不得被门牙扯出一道口子,赶紧递上凉茶以供师弟漱口:“还好吧!”

    他看向有血丝撞击微卷茶叶的器皿,后者只是摇了摇头,牙龈还在隐隐作痛。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董仲舒才缓过气道:“事实如此,不会因犯上而有任何改变。”

    胡毋生对师弟的直率感到头疼。

    别看他在朝堂上敢做那个出头鸟,可论胆大妄言,他远不如眼前的师弟。毕竟他所出头东西并未触及皇帝的利益,而董仲舒则戳破了那不可言说的表皮——皇帝并非世人所见的包容大度。相反,他的内在是个彻彻底底的控制狂。只不过跟以往的君主相比,他更善于隐藏这点。如果说直白的控制狂是拿钢板把所有物都钉死在一密闭环境里,那刘瑞就是圈出一个大致范围,用高山怒涛、荆棘沼泽来间接劝退想尝试的不安分子。

    不仅是在太学呆了没几日的董仲舒能看出这点,那些与刘瑞共事了好几年的博士、学士,乃至天生的政客也都心知肚明。

    按理说有淳于越和齐墨的珠玉在前,诸子百家里肯定是有硬骨头来打破限制。可凡事都怕对比。参考鲁迅的破窗理念,你要是说刘瑞的包容还不彻底,估计包括当事人都不会否认,但要是找更包容的皇帝或藩王,那还是与眼前的控制狂继续斡旋吧!毕竟在秦二世把皇帝的下限拉到一个前所未闻的低谷后,众人看宋襄公都像明君。

    所以说对比产生美。

    尤其是在秦末时的苦日子攻击大脑后,包容今上的小缺点算大问题吗?

    完全不算!!

    是以胡毋生对董仲舒的激进之言十分反感。同门的二人原本是由做师弟的劝解师兄,结果变成做师兄拦住师弟别瞎说话:“日子都是对比出的。仲尼若没子贡支持,也不可能弟子三千,名垂青史。”

    同理,没有刘瑞的真金白银,他们拿啥名垂青史?靠做梦吗?

    董仲舒是家有藏书的地主之后,不像吃过铜钱苦的胡毋生,也就是在教出几个大弟子后才逐渐宽裕,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去养贫困学子而被迫收些纨绔子弟,甚至要为这种烂人走动关系,写信推荐。

    胡毋生:为了理想,为了大义,我忍,我忍。

    好在刘瑞只是反感儒家坐大,对儒家资助底层学子的行为还是比较肯定的,所以在太学府的人头补贴里,胡毋生所带领的儒家公羊派领得最多,所以对刘瑞的感官也最为复杂。

    当然,感官上的复杂并不妨碍收钱的利落。

    “当然,往好的地方想,由太学书院印刷的典籍也算有了传验,证明是受天下认可的当世典籍。”此时的儒家学士并不知道退休后的刘瑞会在一年内让太学书院的含金量直线下降,逼得太学的博士恳请孝仁女帝另开书院为闲着没事的上皇服务——再搞下去,被后世誉为古代《science》的太学书院就得成为纸版晋江……而且还是无审核的那种。

    ……………………

    楼兰的国王可比安息的万王之王要好哄一些。西域送去匈奴的质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按照各自的母国强度让人幻视后宫里的母贵文学。而在诸多的西域国里,楼兰的价值有且仅有挨着大汉。除此外,他的待遇并不比那能产奶的莎车龟兹强上多少,只能嘲笑更弱的小宛,且末。所以在安归亚的糖衣炮弹下,只是见过好东西但从未用过的楼兰国王盯着华服看了几息,那眼神和葛朗台看黄金的架势如出一致。

    大汉的织物是细腻的,流水般地不留痕迹。可它上面穿插着些金线宝石,稍不留意就会在肌理留下浅浅的凹痕。

    有点疼痛,但也没有那么难受。

    安归亚未立刻开口,而是等其慢慢穿上华美的袍子才打开身后的箱子罐子。

    “这是汉皇赠与您的见面礼。”他故意在这个时间进宫面圣就是因为下午的阳光会给礼物镀上金漆。

    没有人能拒绝属于金钱的光泽。

    尤其是像楼兰王般吃过苦的,那真是三秒沦陷——多的两秒还是幼时的经历所留下的PTSD。

    “大汉不产黄金,但产和黄金等价的诸多好物。”安归亚的语气里满是诱惑,配合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礼物让人陷入到了无我的境地:“汉皇说了,只要您能同意这些,无论是楼兰的债务还是楼兰的安全,他都能一手包办。”

    “他承诺让楼兰的平民安稳富足,您比莎车的大商更富。”安归亚见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拿出备好的文献,示意宫婢将短暂失神的楼兰王扶到桌边:“只要您签下这些,就能享受富足安宁。”

    楼兰王的贪婪并未严重与郭开并列,安归亚去捉他手腕时就已将其彻底唤醒,随即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对方:“数月不见,你是彻底被汉人收买了?”

    面对国君的当面嘲讽,安归亚也大大方方:“爱财之心,人皆有之。“

    他瞥向已经翻乱表层的箱柜,意味深长道:“您又何尝没有动心?”

    “这是背叛。”

    “总不会比送人给匈奴人随意折辱要来得可耻。”

    “汉人处于温暖的南部,并不适应西北的风沙。”

    “匈奴人也不是西北的土生土种,还不是把西北折腾得死去活来。”

    楼兰王每说一句,安归亚便怼上一句。不出五个回合便让前者骂道:“有靠山就翅膀硬了,也不怕靠山山倒,靠人人榻。”

    安归亚想保持臣子得敬上风度,但还是为楼兰王的愚蠢感到无力:“国君……“

    他的语气一秒幻听哄孩子的幼师:“现在控制西域之东的是匈奴吗?”

    不是,是大汉。

    安归亚的靠山会不会倒还未可知,但楼兰以前的靠山是倒了一半,也不知在缓过气后能不能从东部杀回。

    “但也不能立刻投身到大汉怀里。”楼兰王也没指望臣子能一心向己。不过一个巴掌地你玩啥命啊!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全家富贵:“人都喜欢贞烈的。”

    安归亚:“……”

    “这就好比去集市里买羊,上赶着送的能是好货?不坑人就谢谢他了。”楼兰国在端水上肯定不如史上的乌孙,毕竟它的资本在那儿,撑破天也两不得罪。然而刘瑞不是史上的汉武帝或汉昭帝、汉宣帝,会因对外的经验不足而相信的楼兰的狗屁承诺。

    历史上的大汉信了楼兰两次,然后对方跳反了两次。也是有了这两次的惨痛经历,西域都护府的驻军被增了一倍,军官更是直接住到楼兰王宫。

    安归亚能理解国君的中庸之策,因为他在宣室殿里也是打着让楼兰自治的白日美梦。

    结果……

    “你知道东瓯闽越吗?”刘瑞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但还是对外使保留了一丝客气:“他们坐拥十万人口都不敢提自治之事。”

    当然,这里也有东瓯闽越与汉地相连的战略弊端。

    “楼兰有多少人?多少筹码?敢跟朕提自治之事?”

    说句难听的话,目前唯一有资格提自治的也就南越国,但在刘瑞的姑母拿下继承权后也会变成普通的藩国。

    楼兰所能依仗的就只有将陇西郡与入口隔开的南羌百部。

    匈奴一衰,骚动的不止政变频出的乌孙,还有觉得自己很行的北羌七族。

    南羌仗着祁连山脉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奈何有个搞事的邻居秉持着“没条件让敌人大乱也要创造条件”的缺德准则,不一会儿复刻了场经典之战——还记得秦国是怎样吞并巴国蜀国的?先人打样,后人乘凉。

    “估计等您矜持完了,西域都尉也已抵达楼兰的门口。”

    “而且还带着一群建城的工人。”

    “建城?”楼兰王想放声大笑:“一群用木头造房的也懂得用石头造房?”

    安归亚在原地欲言又止了会儿才小声回道:“人家只是不善于此,并不代表人家不能学着造城。”

    末了,他还补充道:“除了西域,大汉还有连接身毒的蜀身毒道。”

    “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算西域没人教他如何建立抵御风沙的城镇,他也能靠蜀身毒道购入西部的建筑人才。”安归亚是去过莎车,见过已成安息半子的大月氏的,所以对那两地的建筑水平小有研究:“有价值的人才能故作矜持,没价值还摆架子的叫自寻死路。”

    楼兰王的沉默震耳欲聋。

    二人在那儿相顾无言至夕阳西下,金灿灿的礼物开始变得灰蒙蒙后才发出一道干涩之音:“汉皇……不会效匈奴之行,把楼兰……”

    “放心,汉皇对女人没兴趣。”

    楼兰王:“……”

    不,你这一说他更担心了。搞得像是大汉的皇帝有啥不能见人的特殊爱好。

    意识到嘴瓢引起对方误会的安归亚忙不迭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楼兰除了地理位子就没有让汉皇在意的地方。”

    有那功夫担心刘瑞冲着一个县级小国敲骨吸髓,还不如先担心楼兰的底层黔首会不会往大汉狂奔——毕竟过了祁连山脉就是陇西郡,而陇西郡又挨着大汉的京畿之地,属于是很难陷落的安全地带。

    对于经历过诸多困苦的楼兰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安全更值得为之付出。

    “我劝您在这几日里好好想想要不要签这份协议。”安归亚也不把人逼得太紧,可时间不等人。刘瑞打通南羌的步伐从未停止,而蜀身毒道的商贸往来与安息、罗马的反应也加速了楼兰筹码的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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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7   第 457 章

    ◎我们将被送给赛里斯皇帝。◎

    醉醺醺的安德烈亚斯光脚走在坑坑洼洼的雅典贫民窟里。这座经历战争摧残的文明之地在罗马人的统治下早已没了往日的灵气。无论是文学上的纤细优美还是经济上的繁荣昌盛, 都在此刻犹如脚下的残破石砖——不完美,但好歹能应付日常。

    “我屈服在这样大的苦难之下,忍受起痛苦来, 看起来可怜!我怜悯人类, 自己却得不到怜悯;我在这里受罚,没有谁怜悯, 这景象真是使宙斯丢脸啊!(古希腊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所著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节选)。”安德烈亚斯在额前撞得红彤彤后仰天高歌,声音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路过的贫民以为这是从斗鸡场或比雷埃弗斯港口(雅典著名的红灯区)赔得血本无归的倒霉鬼, 纷纷转着机灵的眼珠上前问道:“阁下, 您是要落脚之处吗?”

    这是要黑吃黑的节奏。

    安德烈亚斯只是醉了, 不是傻了,昏了。

    他生得副高高壮壮的摔跤手样, 一看就是难惹的角色。

    见此情形,黑吃黑的贫民不免脖子一缩,琢磨着要如何退身。

    “我是在找落脚之地。”或许是酒劲上头, 安德烈亚斯恶趣味地将对方脖子锢在怀里,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会被弄脏:“你家若在利卡比托斯山上,倒也可以替我找个干净房间(暗示对方自己喜欢男妓,而且想找被阉割的男妓)。”

    安德烈亚斯特别咬重“干净”二字,吓得对方拼死挣脱锢紧他的手笔, 连滚带爬地从安德烈亚斯的眼前离开。

    “有贼心却没贼胆的小牛蹄子。”安德烈亚斯摇摇脑袋, 做出一副灌酒的姿态继续向前,结果绕了两个弯便后脑一疼,瞳孔放大了三四秒便合上眼皮, 整个人也软软倒下。

    偷袭的人从阴暗处现出原形——标准的克里特长相, 留着适合戴头盔的发型与较短的胡须, 一看就是风吹日晒的雇佣兵。

    “是他吗?”来者两人,年轻的有较为浓重的克里特口音。

    年长的从身上摸出发黄的羊皮纸,确认打倒的醉鬼真是雅典有名的建筑师后招呼着将对方绑好:“确实是他。”

    考虑到在古代干土木的大都有着运动员般的好身板,甚至一些比较出名的建筑师在接大活前就是靠着运动员的收入养活自己,所以在二人绑好安德烈亚斯的手脚后犹嫌不够地上了铁链。

    别问一个雇佣兵为何会随身携带铁链,问就是习惯使然,不少主顾会拿奴隶抵押他们的佣金。

    “尼西阿斯老板这次可大手笔啊!开口就是1800第纳尔银币(第纳尔是罗马帝国的银币称呼,后来的第纳尔金币得到贵霜出现后才有。只考虑含银量的话,第纳尔与德拉马克的兑率是1:1)。”

    雅典的熟练工男奴也就1400第纳尔,相当于雇佣兵的两年半的收入(共和国时因为常年打仗所以奴隶很便宜)。

    而安德烈亚斯一人就值他两干上三年有余。

    天降黄金也不如此。

    所以在拖行这个一百八十斤的壮汉时,二人已想好要用1800个第纳尔去干些啥。

    “做的不错。”

    熟悉的香氛屋里,尼西阿斯让秘书确认货物的身份,十分爽快地当场付账:“是要金币还是细盐。”

    虽说他的家族势力仅在雅典,可做生意的哪有不在罗马的神殿里置有金库:“也可以去罗马付账。”

    他打量着年老的那位,明明是以甲方的姿态收购货物,但却作出乙方的贴心:“我在罗马和雅典都有田宅,可以收你一成的手续费,就当是你送来好货的特殊服务。”

    年长的雇佣兵点了点头,琢磨着从这笔捞个土地田宅便顺利退休。而年轻的则简单直了的多,带着900的第纳尔在雅典的酒馆尽情挥霍。

    “这就凑齐六六之数了。”尼西阿斯在二人走后扭扭脖子,声音里尽是被人出难题的抱怨:“我可是为克利斯提尼和小阿西蒂尼大人的前程贴了不少金币,日后定要千百倍地赚回。”

    他起身到安德烈亚斯的面前端详雅典最好的建筑家。经过这番天降之祸,醉醺醺的安德里亚斯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扔进雅典的奴隶市场都难以看出文人的风流。

    “真不像个亚历山大的学者。”尼西阿斯啧啧称奇道:“狄俄倪索斯的信徒忘了如何弹响动人的里拉,留给雅典的只有醉鬼和妓女。”

    “仅此而已。”

    ………………

    安德烈亚斯是被眩晕感和腥臭味折腾行的。宿醉的昏眩与后脑勺的疼痛让他在阵天旋地转里“哇!”地一声吐出恶水。

    看管奴隶的船员见状,嫌弃地往他脚边甩了一鞭:“拿起舱里的麻布将你的秽物收拾干净。”

    还未从眼花缭乱里回过神来的安德烈亚斯举起双手,沉甸甸的重量不仅让他变得更为清醒,同时也让要求他的船员在那儿轻啧一声。

    因为是给东方皇帝的高价礼物,所以船员即便是想打死这个弄脏地板的奴隶也得忍下火气,着手收拾对方弄出的烂摊子。

    “下不为例。”虽然怕高档货在船运的过程里磕着碰着,但船员还是找准时机地碾压了下安德烈亚斯的脚趾,让他疼得眼睛立刻完全清明。

    作为一名高知分子,他不会像无知者般醒来就问自己在那儿,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相反,他会观察周围的环境,结合对话判断自己的当下处境。

    船舱,枷锁。

    他是遭到奴隶贩子的拐卖没跑,问题是哪里的奴隶贩子敢光明正大地拐卖他?

    安德烈亚斯可不是无名之辈,至少在雅典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也是能叫上几个尊贵之人的建筑大师。

    罗马不禁奴隶贸易,但是把自由民拐卖成奴隶是绝对禁止的。

    纵观雅典的大人物们,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雅典绑走的有且只有那一位。

    “我是何时得罪了尼西阿斯大人?”安德烈亚斯向船员问道。

    “你看我像能回话的人吗?”船员做出爱莫能助的手势:“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绝不掺和大人物间的各种矛盾。”

    说罢他还指了指船舱里的其余人,警告这位雅典著名的建筑师死了求人放走自己的天真念头:“这里

    些都是雅典和亚历山大的著名学者,而我们正在前往叙利亚,预计会在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补给资源。”

    “叙利亚?”船员开口前,安德烈亚斯还以为会被卖去埃及,因为埃及的托勒密就喜好收集文人墨客。

    但叙利亚……

    “我可不想掺和塞琉古人和犹太人的战争。”

    “你想哪儿去了?”船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对方:“谁会带着肩不能提的奴隶参与别国战斗?我们只是途经此地,绕过不好通融一二的塞琉古去安息交货。”

    “所以是安息王买了我们?”安德烈亚斯知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打到亚洲,可没料到亚历山大死了百年还有希腊的粉丝想从罗马人的手里收集希腊学者。

    “这就不是我能打听到的。”船员的任务只是护送他抵达叙利亚的港口,至于卖家到底是谁,尼西阿斯大人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安德烈亚斯见此人是个吐不出有用信息的,于是看向船舱里的其余人。

    诸多的中老年学者里有个盘着麻花辫的年轻女性分外惹眼。从五官上看,她应该是希腊人,但却留着蜜色的肌肤,眼皮上也扫了层用树叶汁做的褐色眼影。

    注意到安德烈亚斯的视线,年轻的女性看了过来,绿松石般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有特殊意义的埃及黑猫:“我是卡塔丽亚,在被罗马人俘虏前是亚历山大的数学学者。”

    “安德烈亚斯,雅典的建筑师。”船舱里的奴隶座位是有特殊意义的。应该说在惶恐不安的气氛下,熟人抱团是再正常不过的本能。安德烈亚斯注意到女子的身旁坐着一对中老年的夫妇与无伴的老人,年轻的男子。应该是游学的一家被罗马包圆了。

    “我们将被送往安息的马尔基安纳,成为送给赛里斯皇帝的礼物。”安德烈亚斯推断女子的处境时,对方也正评估他的合作价值:“除了这船的二十五人,还有四十一名学者和作为赠礼的学者家属运往安息。”

    “‘运往’这词可真不好听。”明白处境的安德烈亚斯还是难以接受自己沦为奴隶的事实,而且还是送给一个他没听过的东方皇帝:“赛里斯的皇帝应是米特里达梯一世般的人物。”否则不值雅典的尼西阿斯大动干戈至此。

    “据我所知,你是第四个说这话。”卡塔丽亚微笑在心里给安德烈亚斯打上“合格”。以奴隶之身前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东方帝国,那肯定是熟悉的人越多越好。

    “哦?那前三个说这话的是谁?”安德烈亚斯来了兴致,居然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应该包括尼西阿斯大人吧!”

    “尼西阿斯?”

    “尼西阿斯那会下地狱的西西弗斯(科林斯的国王,以狡诈闻名,甚至敢欺骗死神)。”卡塔丽亚还未回话,某个老人便气急败坏道:“他将为他荒谬的贪婪付出代价。”

    “前提是你能看到他的下场。”船舱里既有像安德烈亚斯般莫名成为奴隶的冤种,也有像卡塔丽亚般已经做了几年奴隶的苦命人。

    安德烈亚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掉光,牙齿在风中轻轻颤抖的老者冲那抱怨的学者无奈吟道:“如果凡人能用音乐来疏导这种性情,这倒是很大的幸福;至于那些宴会,已经够丰美,倒是不必浪费音乐了!那些赴宴的人肚子胀得饱饱的,已够他们快活的了(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节选)。”

    唱完这些的老者长叹一声,皱纹里的苦涩回应着唇边的苦笑,令人觉得越发沉闷,窒息:“诅咒有用的话还要刀剑作甚?你即使如美狄亚般咒恶着在雅典快活的尼西阿斯,也不能让他所构筑的金钱盔甲剥落一分。”

    “他可不是被船砸死的伊阿宋,他是恶魔,是毒蛇,是最后看着我们跌入塔尔塔洛斯,而他却能交给卡戎金币渡资的无耻之徒。”

    “宙斯啊!你为何让无耻之徒嚣张得意,果然除了普罗米修斯,奥林匹斯上没有热爱人类的善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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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8   第 458 章

    ◎罗马和安息都要争取大汉的支持。◎

    湿热的船舱显然不是唱歌剧的最佳场所, 但是在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公元前里,也只有靠唱歌跳舞来打发海上的无聊时间。所以在牌类游戏被发扬光大前,宁可把船长扔下甲板也不能让音乐家或山羊的屁股中途上岸, 不然全船肯定开启密室逃生。

    “啊!最高贵的人, 快拯救我们的城邦!保住你的名声!为了你先前的一片好心,这地方把你叫做救星;将来我们想起你的统治, 别让我们留下这样的记忆:你先把我们救了,后来又让我么跌倒(埃斯库罗斯《俄底浦斯王》)。”光头的老者提着可以砸死人的枷锁起身。他的声音并不好听,缺水的环境让原本有丝绸质感的歌声带着明显的沙砾感, 这要是让懂行听了, 一定会骂业余的都不至于如此玷污埃斯库罗斯的著作, 但是舱里有且仅有沦为奴隶的学者与品不出这唱功好坏的船员,所以在那摇晃到连脑水都要喷出眼眶的环境下, 还有人能口齿清晰地唱歌解闷真可谓是航海线上的大善人,缪斯神的最佳信徒。

    “克瑞翁啊,声名这东西曾经发生过好些坏影响, 害得我不浅,这已不是第一次害我,而是好多次了。一个有头脑的人切不可把他的子女教养成“太聪明的人”,因为“太聪明的人”除了得到无用的骂名外,还会惹本地人嫉妒……(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与之相对的学者也不甘示弱地起身并挺起自己不算健壮的胸膛, 提着枷锁上前几步:“假如你献出什么新学说, 那些愚蠢的人就会觉得你的话太不实用,你这人太不聪明;但是,如果有人说你比那些假学究还要高明, 他们又会认为你是这城里最可恶的人。”

    后世戏谑春秋时的鲁人宋人可凭《诗经》交流, 而到古希腊这儿, 经典剧目也是起到“术语”的坐拥。至少在文化上仅半桶水的安德烈亚斯这儿,听懂他们在骂什么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好有趣啊!”只是明白对方在讲希腊话的船员坐在缺角的木箱上拍手叫好。

    安德烈亚斯欲言又止好了一会儿才决定挪到知点内情的卡塔利亚旁。后者的母亲见状,腾出位子让身形高大的建筑师得以坐下。

    “谢谢。”安德烈亚斯的衣服在偷袭者的撕扯下与布条无疑,坐下时把他的大腿紧紧缠住。

    “唔!”没留神的安德烈亚斯被缠紧的布条勒得大腿一疼。

    卡塔利亚赶紧将其解救出来。

    听剧的船员也不希望这批好货出现意外。

    尼西阿斯在克利斯提尼的面前是有点毒舌的雅典商人,可别忘了这个商人从事的是最黑暗的奴隶贸易与最危险的银矿开采。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有船走黑的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若是这单大的成了,尼西阿斯的赏赐能让船员停工三年之久。

    但要是出了意外……

    “嘶!”

    安德烈亚斯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人上前摸出一把匕首,将难解难分的布条割下。

    “……谢谢。”这一刻的安德烈亚斯对这批货(包括他自己)的重要度有了全新了解,同时将素未谋面的赛里斯皇帝摆到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你之前的鞭子……”

    感觉自己了解一切的安德烈亚斯刚想嘴贱就被坐在地上的卡塔利亚狠狠一掐。大腿处的痛感让他咬了舌头,同时引来船员的侧目:“有事?”

    “没事,没事。”

    安德烈亚斯的理智顺利回归,讪笑着缓缓坐下。

    “你……”

    他刚想问卡塔利亚有没有赛里斯的消息,对方就抢先答道:“我没去过赛里斯,也不认识去过那儿的行商或使者。但我之前曾被罗马的士兵卖给尼西阿斯大人……”

    因为看安德烈亚斯的表示实在不像买奴隶或卖奴隶的中上阶级,所以她还十分贴心地补充道:“战乱时所缴获的奴隶是士兵的重要收入。”

    “我知道,我知道。”安德烈亚斯摆摆手道:“所以你在尼西阿斯那儿见过认识赛里斯人的商人?”

    “准确说是见过认识与赛里斯人做生意的马尔季亚纳人的希腊雇佣兵。”卡塔利亚的超长定语让安德烈亚斯愣了一会儿才搞清她在说些什么。

    “这可真是有意思啊!”安德烈亚斯自喻是个聪明人,但也被服务于安息帝国的希腊雇佣兵从罗马贩子的手里给赛里斯皇帝买礼物的复杂局势给震惊了。

    不是。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怎么变得像是大型燃冬?

    “很意外吗?”卡塔利亚看出对方的疑惑:“埃及应该很后悔让迦太基灭亡。”

    此时的少女并不知道她已猜中了古埃及的结局:“没了迦太基,罗马在非洲的目标就是富饶的埃及。”

    “可是埃及若不帮着罗马那头,就会被塞琉古彻底吞并。”卡塔利亚是自幼生长于亚历山大的希腊裔,所以不像土生土长的雅典人般理解弱国的艰难处境:“埃及的前任女王还是塞琉古公主呢!这有用吗?”

    完全没有。

    塞琉古的君王打起自己的外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安息与赛里斯间隔着名为大夏(大月氏)的国家,而且曾被亚历山大入侵过的身毒也与赛里斯有贸易往来。”因为生得年轻貌美又多才多艺,所以在克利斯提尼拜访前,尼西阿斯是想将其调教成为宴会服务的“赫泰拉”(高级妓|女),但在对方大胆争取全家前往东方之地后,他又觉得对方不好控制,所以将其卖了出去:“据我所知,那个赛里斯皇帝不仅有钱,而且还有让安息和大夏都敬畏三分的军队。”

    “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灭亡后,罗马对塞琉古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迦太基一灭,罗马的下个目标就是埃及或塞琉古。历史上的罗马是先对塞琉古动手再灭了埃及,可现在的罗马正处于布匿战争后的恢复期,忙着解决人不够用与新罗马人的权益问题,哪有时间决定先灭埃及还是塞琉古?更别提从文化上讲,罗马人与埃及、塞琉古都受希腊文化的影响较深。

    安息的上层虽然痴迷希腊的各种文化,甚至还以“爱希腊者”自居,但是他的法统……至少是对波斯旧地的宣称来自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继承。不管上层如何喜爱希腊文化,吹捧亚历山大,但在正式的宣传口上还是把大流士一世往死里夸。

    PS,这里的大流士是刻《贝希斯敦铭文》的那个,不是被亚历山大打败的那个。

    安德烈亚斯在脑中勾勒出世界地图——其实就是罗马+埃及+塞琉古+亚美尼亚+安息+大月氏+赛里斯的复合体,而且因为赛里斯的信息过少,透露出的边角料又足够惊人,所以他将素未谋面的东方之国幻想成一君主制罗马,而刘瑞这个君主制的罗马皇帝则是有着文人气息的亚历山大……

    嗯……

    君主制的罗马有个爱好文化的亚历山大……

    安德烈亚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他与刘瑞正式会面,了解这个文质彬彬的皇帝是如何塑造大汉帝国后,他才明白征服的方式绝不只有武力一种。甚至与鲜为人知的另两种征服方式相比的,武力征服真是粗浅的小孩手段。

    “罗马会与赛里斯联系也是担心安息会把身毒会大夏卖给赛里斯,以求得一富庶君王对安息的支持。”卡塔利亚的语气一顿,应该是被死去的记忆攻击到了。

    迦太基与罗马开战时,埃及表示中立……个鬼啊!

    就凭罗马两次让塞琉古停手的恩德,埃及就算表面中立,私底下也肯定会给罗马便利。

    安息的国王只要还有一点脑子就不希望自己面对赛里斯和塞琉古的两面夹击,所以对安息而言,安抚赛里斯别西进是很重要的,从赛里斯那儿获取西进的资金也是很重要的。

    反观罗马,因为中间的缓冲地带多不胜数,所以让赛里斯和安息对上百利而无一害。

    【作者有话说】

    下周去南昌和杭州,会保持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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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9   第 459 章

    ◎关中的人口上涨得太快了。◎

    “身毒不是安息的邻国吗?”

    “不是, 身毒是安息之南的国家统称。严格来讲,希腊-印度王国也算身毒的一员。”

    安德烈亚斯对卡塔利亚的知识面感到佩服:“你比我年轻,但却能做我的老师。”

    卡塔利亚声音一顿, 沉默后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我宁可做盛世的傻子, 也不要做乱世的聪明人。”

    这话真是太扎心了,以至于让本意较好的安德烈亚斯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卡塔利亚眼皮一抬, 知道对方为何变得扭扭捏捏:“苏格拉底将斐多从比雷埃弗斯的浴场(男妓的工作场地)里赎回来后肯定与其谈论了些道德方面的敏感问题。”

    “……”

    “阁下虽在雅典之城,但却像个罗马人般热爱‘打扮’。”

    此时的罗马共和国还未烂成中后期的罗马帝国,所以在思想的表现形式上极为复杂——想表现得开放包容, 但又怕前者影响公序良俗, 使罗马走上希腊式的衰败之路。

    “我所说的一部分内容是我所听到的事, 一部分是我对局势的大胆猜测。”卡塔利亚见这个话题会产生矛盾,于是决定聊回遥远的赛里斯上:“身毒以北的希腊-印度王国还能喘气, 但与赛里斯有密切往来的其它地方就未可知了。”

    或许对安息而言,“卖掉”几个身毒的小国来换取大汉的经济支援是一本万利的事。

    “我明白你为何要去赛里斯了。”听完分析的安德烈亚斯灵机一动,目光扫过卡塔利亚的家人与洗耳恭听的少女:“你们在这里有一个城邦, 有一个家,你们永远离开这不幸的我,住在这里,你们会这样成为无母的孤儿。(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

    卡塔利亚没有回话,而是躺下用后背回应对方的猜测:“好好休息, 上岸后还要穿越大沙漠呢!”

    安德烈亚斯盯着对方的肩膀, 躺下后差点没被颠吐出来。

    “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重试炼也不过如此。”

    卡塔利亚听着身后的小声抱怨,无奈的同时也很好奇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天真而不愚蠢的性格。

    【学艺术的都是怪胎。】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

    在口味与习俗大相径庭的情况下, 唯一能让南北达成共识的便是一生里必须要去四个地方——洛阳、长安、阳陵、霸陵。

    长安作为政治的中心自不必谈, 而洛阳连接京畿之地, 在二都并列时统称“京都”,故长安一带称“京畿之地”,洛阳一带称“都畿之地”。即使唐代立了五都,众人也只承认两都,而后的北京金陵也是复刻二都政策。

    至于能和二都并列的阳陵霸陵则是沾了太学府与武学院的光。不仅是全大汉的聪明人都集中在这儿,更是靠着独一无二的教育资源将周围的财富都虹吸至此。

    “关中的人口是不是太多了。”古代的普查全靠人力,所以需要大量的时间走访调查,整理成册。同时跟现代相比,古代的野人(黑户)只多不少,尤其是在连坐法被废除后,隐户的问题比野人更甚。无奈之下,刘瑞恢复了针对官商的连坐法并多次修改政审条例,强调了在官员考核里,人口还是无可争议的重要指标。

    但……

    刘瑞把结果输入系统后看着已经红到发紫的京畿之地,不免为阳陵县和霸陵县的增幅效果感到吃惊——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学区房与基建都是赶人进城,隐形收割的最佳手段。

    原本的洛阳与长安也就差个七|八万人……这还是在宣室有意缩减长安的常驻人口,并且把军队算到北地郡和陇西郡的情况下才得出的数据。结果在阳陵县与霸陵县的疯狂扩张下,长安的人口已经逼近洛阳的两倍,要是算上隐户和野人,前者的数量应该可以高出后者一点五倍。

    参考现代的一线虹吸,要是放任长安吸走周边人口,那么周边肯定会学长安吸走更周边的人口。如此累计,直至边境再无人烟。

    想到这点的不只有刘瑞,还有跟着田叔学习计然说的内史许昌。

    因为没有系统的作弊,所以许昌废了一番功夫才看出长安的人口不对,一大早就进宫面圣。

    “朕刚想召三公九卿聊聊人口的事,内史就进宫面圣了。”在此前的刘瑞对内史许昌的唯一印象就是中庸。西汉地勋贵朝臣也非所有人都青史留名,即便是在《史记》的将相表里提到一嘴,那也仅是“某年某日某日,某家的谁任三公九卿里的某官”,更有甚者连家世姓名都没有记载,而是用“少府X,奉常X”来替代,以至于后世研究《史记》时经常搞错名臣履历。

    许昌比以上的例子幸运一点,因为他在原时空里因汉武帝和窦漪房的对峙而名声大造,成了武帝改革失败后被窦漪房扶持上岸的大汉丞相。

    不幸的是窦漪房一去,许昌便因治丧不力而被武帝罢免,其子孙也坐罪国除。

    除了丞相陶青,三公九卿里也就一个许昌最没存在感,但也胜在谨小慎微,不成事的同时也绝不坏事。

    景帝留个大汉孙连城在内史位上也是便于刘瑞平衡朝中势力,不至于让三公九卿上全是“硬汉”。

    许昌知道自己只是上来凑数的,但他既为大汉的内史,就不可能真的一直装聋作哑:“不知陛下有何看法。”

    上一秒还着急火燎的许昌下一秒就松了口气,甚至有空搬个椅子坐下谈话。

    皇帝既然心里有数,也省得他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劝说对方:“臣只知道明面上的人口就有三十万数。廷尉和长安令那儿肯定还有还有不在册的流民与隐户。”

    廷尉赵禹和上任不到一年的长安令赵绾分别是法家和儒家的中心人物。看来长安的人口问题确实严重,逼得戒备竞争者的黄老家都开始寻求政敌帮助。

    “召廷尉赵禹和长安令赵绾进宫。”刘瑞在应了对方的要求后犹嫌不够道:“另外通知统钱令和御史大夫、丞相长史和廷尉监也一并过来。”

    要查黑户,那就得从资金刑事两面入手,顺带把关中的硕鼠也清理一波。

    “陛下英明。”进宫后也没说什么重要话的许昌庆幸自己不必上位顶事。

    而与放下心中巨石的内史相比,大清早的被黄门接进宣室殿的官吏大都还没启动沉睡的大脑。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御史大夫和丞相的住处离汉宫最近,所以刘瑞匆匆用完米粥咸菜后,两人也与撤膳的刘瑞见礼并上前捉住内史了解进宫原因。

    许昌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所以在磕磕巴巴地解释完又给晚来的三人重复了遍。

    “实不相瞒,臣在近一年里就已意识到关中的犯罪数量有点不对。”廷尉赵禹和黄老家的属下汲黯对视一眼,率先打破殿内的私语:“原以为是科举和近年的军事行动让刁人变得胆大妄为,没想到是人口增加的负面效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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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0   第 460 章

    ◎该不该特赦关中的隐户。◎

    除了近代, 人口增长在任何朝代都是值得庆幸的事……前提这增长属于自然增长,而非是调休般的亡羊补牢。

    这叫什么?

    调升?

    还是粉刷工程。

    长安令赵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因为在今年年初,他就以关中的人口增长为政绩幻想着在大朝会上一鸣惊人,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他这功绩消散的比恐龙灭绝还快。

    “臣无能,没有看清这背后的滔天大祸, 还请陛下恕罪。”烦归烦,但表面功夫绝不能忘。

    刘瑞知道赵绾的心里满是委屈,但还是得对他做出行政处罚:“念你还未酿成大祸, 罚俸一年, 去内官狱里禁闭一日。”

    西汉的官员处罚重则肉刑徒刑, 轻则罚俸贬官。因为没有廷杖这种过渡刑法,所以西汉要么是对官员判得太轻, 要么是对官员判得太重。刘瑞倒想学习刘秀(史上的廷杖记载始于刘秀),但又担心“手艺人”让贪官躲过肉/体惩罚,所以选择选择禁闭作为两者间过渡。

    起初有人觉得这是陛下慈悲, 但是看到内官狱里的禁闭环境,他们便再也说不出慈悲二字——因为这是建在地下的全黑囚笼。一旦进去,是死是活全凭天命。

    不少人在里头呆了半日就疯狂叫嚷着放他出去,直至把手指抓得血肉模糊,额头上也青青紫紫才安静下来。

    有了苦主的亲身体会, 再没人说禁闭是个轻量处罚。

    赵绾听到罚俸一年时松了口气, 但很快便脸色一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谢陛下。”

    只是一天的功夫,还好, 还好。

    赵绾如此安慰自己, 同时认清自己的成色, 最好别在代罪之身时上达天听,引得老鸟为此发笑。

    赵禹本想借机拉下儒家出身的长安令。自打张汤平升为车府令后,法家在关中的势力便有所衰退。

    张恢怀疑这是皇帝有意削减逐渐成线的法家势力。一个御史大夫(三公),一个廷尉(九卿),再加上个长安市令(等同于北京市长)……再不出手调整一下,其它学派还怎么活。

    努力当个背景板的赵绾意识到有人看他,于是顺着视线望去……

    咦……

    二者立刻挪开视线,不想去看死对头的糟心模样。

    上座的刘瑞假装没有看到底下的暗流汹涌,等他们传完内史的文书后下了定调:“关中的人口必须得到有效控制,最好是清退……。”

    廷尉监汲黯与内史同为黄老弟子,而且与田叔处得相当不错,一直被田叔视作可靠的后辈。听到刘瑞要对关中的隐户下手,汲黯立刻放下文书,上前否道:“陛下,关中的隐户不乏是为阳陵与霸陵提供劳力的可靠之人,若是将其强行清退,不仅会令民间生怨,更是会让阳陵与霸陵立刻停摆。”

    上个世纪的中国人为何要去国外打工?如何可以选择人生,谁不想做高高在上的富家之子?谁想去国外当黑户,当苦力?

    古代的隐户对比现代的黑户只差不好,但是对周边的贫苦人家而言,关中的高薪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最重要的是皇家每逢大纪念日都会对野人进行“特赦”,给予他们当地户口。那些藏在关中……尤其是长安贫民窟的人在赌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只要能拿关中户口,儿女就能拜入关中的幼儿学堂,然后经科举成为偏远小吏。

    边境的军户有政策保护,关中的勋贵有资源倾斜,两相对比下,中部地区的汉人成了彻彻底底的倒霉蛋。

    刘瑞听完汲黯的解释后得出以上的悲催结论。

    不过在中部“贫困”的矛头影响大稳定时,有个地区呈现出了格格不入的稳定——汉中。

    是的,你没看错。

    被后世誉为西南入口的汉中郡是虹吸效应下受害最小的关中邻郡。因为靠近天府之地,无论是巴蜀的精盐还是蜀身毒道的货物都经其进入关中之地。同理,丝绸之路的货物也要经此进入巴蜀,所以在过道费与第三产业的滋润下,汉中郡的壮年有着较低的离家意愿,同时也有大户在此置办学堂,邀请名师来挽留当地的劳动力。

    这是值得参考的好现象。

    尤其是在周边的对比下,汉中郡的特别无需刘瑞点明就被摆上桌面:“臣以为人流如洪流,要遵循堵不如疏的治理理念。”

    汲黯的话刚一落地,晁错便过来拆台:“说得好听,但想说服那群刁民又谈何容易。”

    “滞留关中的隐户无非想得一个关中户口,但是陛下近年只有南羌这一个目标,所以对关中的隐户而言,除了参军,他们没有落户关中的任何途径。”而要是去陇西参军,他们就得说清自己的来龙去脉。

    刘瑞倒不担心会有内奸策反陇西的军队,毕竟在关中的转移支付下,陇西的军人对朝廷不说忠心耿耿,但也不会脑抽地觉得自己去了匈奴会比现在更好。

    说句难听的话,汉初的藩王在匈奴都得身份降级,你一小兵既没樊哙之勇,张良之谋,去了匈奴不被当成奴隶祭天就是祖宗保佑了,还想过好?这好比是润人在国内嚷着自己生不逢时,去了国外沦为老墨的灌奶工具。知道啥叫玻璃天花板不?不懂的去看看当年闯关东与下南洋的记录。国内换个地方都得遭遇本地的排挤打压,能扎根的无一不是硬核狠人。从古至今,迁徙都是全村迁徙,出门都是子弟携手。

    抱团取暖。

    在你没有通天的本事前,当个乌合之众不是坏事。

    “万事不过利字开头。”

    上头的声音按下晁错的冷笑弧度。

    汲黯没有理会这位御史大夫的难堪,而是道出自己构想:“臣以为,陛下可对阳陵县和霸陵县的隐户实施特赦,然后对中部实施教育鼓励,避免乡绅也跟着往关中的凑。”

    黔首是黑着不走,地主则要体面得多,但认子成风,逼得刘瑞重申大汉的过继政策,罚了一批勋贵敬猴才消停下来。

    “臣以为廷尉监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晁错再次否定对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慈出愚子。若是陛下次次心软,那汉律就是一纸空文,所有人都心存侥幸,等着陛下特赦天下。”

    说罢他还正儿八经地再次一拜,语气比刚才严重两分:“高祖特赦是为汉初的休养生息,文帝特赦是为诸吕之乱的安抚人心。陛下任时已对关中实施分田特赦。如今虽有休养之需,但不如高祖之急。”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将诸郡视作陛下的儿女,那关中得到的爱护未免过于赤|裸,会令各郡感到不公。”

    晁错说完便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为晁错站台。

    “陛下,臣以为御史大夫言之有理。”本来相当吉祥物的赵绾居然会为不对付的晁错说话,这令刘瑞感到意外的同时也令汲黯反思自己是否有错:“万事都得有理有据。若以‘关中需要更多的劳力而特赦隐户,只会让世人坚信只要一直苟在关中,便有机会落户长安。”

    “这与陛下的初衷背道而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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