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第 541 章
◎这算不算自作虐,不可活。◎
区区三篇小说, 竟让经历大风大浪的安归亚如坠冰窟,如芒刺背。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能人异士”的有识之士, 但是面对脑回路清奇的刘瑞, 他是真的没话说了,以至于在看完这篇震碎三观的奇幻的小说后抓住来送进宫礼服的典客小吏, 冲着想问“你要干嘛?” 的小吏问道:“这个……”提起写有标题的那一页纸,表情中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迫切感:“真是未央宫的那位写的。”
“不然呢?”典客府的小吏见怪不怪道:“别人要是那么写,不被打死, 也得被人骂个半死。”
安归亚:“……有道理。”
然后便想看看还有什么样的离谱操作。
一旁的典客府小吏像是被人打开某种急于分享的迫切开关, 拉着那位准备看书外使说道:“这还不是最刺激, 真正刺激的是现实里的……”
“念男泉?”因为对方故作神秘又说话断续,所以怀着好奇之心的安归亚还真的以为大汉有条念男泉。毕竟那篇小说写得过于真实, 无论是泉水现实的魔幻世界,还是封泉眼后的死不悔改,都太像是现实里会发生的事。
就好像是……
像是作者亲身经历般。
“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外使呢!居然相信世上会有念男泉。”小吏干脆坐下说道:“你知道江淮一带的男女比例有多可怕吗?已经到了一年里若出生的男婴过了一百, 那么只有六十五个女婴出生。”
“六十五个?那也不奇怪啊!”安归亚十分困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楼兰人在经商前也是游牧民族,所以在日子艰苦时的确会有家庭放弃女婴以提高孩子的存活率。从现代人的角度看,这是重男轻女的表现,但是作为游牧经济的两大支柱——放牧与狩猎的确需要壮年男性。尤其是在匈奴这样的游牧民族转变为攻击性帝国后,壮年男性的缺口与战争得力会影响父母选择可以单车变摩托的强壮儿子。
不过跟江淮一带的汉人相比, 游牧民族的轻女观念不算严重, 多数只在生活艰苦时被迫放弃体能较差的女儿。如果女儿十分强壮,远比家里的儿子强壮,那么被放弃的也许是那病歪歪的儿子。
更别提在黄赌毒酒如天花般四散开开后, 游牧男性的寿命与早逝率明显上升, 导致他们男女比例相对平衡。
安归亚会发出这种“不太严重”的感叹一是因为楼兰女性的生育条件并不算好, 如著名的小河公主就是死于难产;二是因为战争掠夺让女性人口快速流失,所以觉得一百比六十五也不算严重。
小吏听了这话也是知道他对汉人的糟粕一无所知,说话间竟感到一阵深深的耻辱:“江淮位于中部以南,属于……额……经济较好的地带。”
虽然跟明清时的江南带没可比之处,但也算是经济较好的膏腴地:“江淮的男人靠河行商,而且又有光宗耀祖的强大执念,所以会把女儿丢弃来保证儿子的成长资源……”
小吏要脸,没敢说江淮的女婴会被父母或是祖辈杀死。
安归亚是真的震惊到了。
你说家里条件不好会抛弃难以养活的孩子是可理解的,但是处于少有战争又颇具资源的江淮一带,怎么会有杀千刀的去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样的家庭真能养出天之骄子?”安归亚表示怀疑:“为了养一儿子造成如此杀孽,只怕日后会把的孩子宠得没边。”
想起小说里的河神之言,安归亚竟觉得刘瑞十分保守。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一边求着祖先保佑,一面杀着亲生女儿。一边害怕死后受到神灵审判,一面又在生前造着血亲杀孽。”
“祖先会保佑我们。”小吏想挽尊一下:“他们会驱逐殇鬼。”
“男的会帮你们,但女的和神灵就不一定了。”安归亚一针见血道:“神灵是同情弱者的,而且让女婴降生本就算是神灵意愿。你们杀了神灵想她降生的女婴,然后跟被杀的女婴比惨比苦……”
安归亚的眼神让小吏更是无地自容。
对方还是留了情面,没有直问“你们好意思吗?”。
“江淮一带既然有这可怕风俗,汉皇不会坐视不管。”安归亚也晓通人情,很快将话题扯回正轨:“江淮一带的溺女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
“怎么解决?和书里写的一样,让他们自行解决。”小吏瞄着边角翘起的书本回道:“风月小说不让写或定价较高,所以民间流行起了恐怖小说。”
“恐怖小说?就是神鬼的那套。多半是被夫家虐待的妇女或被祖辈杀死的女婴回来复仇,也有被贪官冤杀的黔首用鬼魂报案。”
安归亚瞬间明白这些小说的受众是谁——怕鬼的都是普罗大众,或是赚那风险生意的行商镖客。
玩政治的是不怕鬼的。
怕鬼就不会玩那政治游戏。
“除此外,重男轻女的地区也是查更狠的,并且还有慈善堂来收留女婴。”
“慈善堂?”安归亚在小说里见过这个。
“各地都有,不过全是女婴多于男婴,江淮尤甚。”小吏叹道:“慈善堂的孩子都是国家抚养,不过……”
这事说来确实耻辱,以至于让小吏的声音变得低沉:“朝廷每年都会统计哪些地方爱弃女婴,然后禁止慈善堂的女孩嫁到此地。”
“无独有偶,某些地方若是多了弃女的传闻,此地的学士也会打上隐形烙印,在科举时被考官列入留审名单。”
刘瑞可太清楚要如何打击这种现象。网上的“如果你的女性家属XXXX,你会不会这么想”对这种人没一点威慑,相反,他们会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并且获取让人无语的廉价满足。真正能打击他们的是耀祖的失败……乃至消失。
“这些地方的老顽固们起初高兴没了累赘还不会造成太大杀业,不过随着律令的实施扩展,他们便没法高兴。”
“江淮多才子,从来不缺有远见的人。”
“一些人是蠢,一些人是毒,但更多的是又蠢又毒,所以被拉壮丁在情理之中。”
“拉壮丁?”
“嗯!循秦律,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如果某地男性过多,为了平衡当地性别,会下降到三丁抽二,五丁抽三。”
“这对把儿子养大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钱打水漂。”
盛时还好,战时便是要了老命。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地方的弃女名声也成了标签。即使他们迁到别处,想在当地找个媳妇,对方也会碍于他的祖地不愿与之交往。”
会生女儿,会留女儿的人家即使抱着一丝重男轻女的糟粕,也不会把养大的女儿逼到绝境。
人都是双标的。
就好比是皇帝可以三妻四妾,但却要求驸马全部从一而终。
这些会养诸多女儿的地区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允许自家有点封建糟粕,但不允许女婿家把糟粕丢到女儿头上。
况且跟封建糟粕的重灾区相比,他们这还不算过分。
至于这些不太糟粕的地区的女性……
人家是女子,不是傻子。
古代除非下令迁徙,否则妇女的活动范围很难出县。你个外来的多半不是有钱之人,因为有钱人砸钱生子,三妻四妾下的生育压力不太严重,也不太会抛弃女婴。因此会被当地警戒的多半都是满脑糟粕又没点铜钱的不合之人。
人家是疯了才会放着同村的青梅不嫁,嫁个没有一点根基的外来之人。
况且刘瑞也会阻止这些地区的耀祖影响其它地方。
他可不愿其它地方学了糟粕,或是为这糟粕买单。
“这算不算自作虐,不可活。”看了小说的安归亚已可以预见十几年后的鸡飞狗跳。
彩礼飙升与拐卖妇女的恶性案件不断增加。
当然还有耀祖成了契兄弟,或是耀祖被人卖去做了男妻。
别笑。
这可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
“那慈善堂的女孩若是铁了心要嫁回去又……”
“那便交还朝廷花在她们身上的抚养费。”小吏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恩不及养恩大。她们在被父母抛弃的那刻就属于朝廷,只有陛下能决定她们嫁到哪儿去。如果她们铁了心要嫁回那个抛弃她们的土地,民间只会指责她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
“陛下仁慈,不会以不忠不孝之名责备她们,但是她们不许带走慈善堂的一针一线。”
末了,小吏还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弃女这事儿可不光彩,不少人是趁夜偷偷遗弃女婴。”
“若是嫁了别家倒好。”
“要是嫁回自己家里……”
那可真是有“福”享了。
果然,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安归亚在送走人后如此想到。
…………
……
“这位就是乌孙的岑陬?”刘瑞用好奇的眼神看向这位名留汉史的乌孙小子。
历史上的军须靡娶了两位汉朝公主,前者是猎骄靡的遗孀,后者在他去世后改嫁他的堂弟为妻,算是史上比较幸福的和亲公主。
或许是在丁零过了最为重要的发育期,军须靡的体型比他想得消瘦,但脸长得确实不错。毕竟他的祖父外祖绝不会在女色方面亏待自己,即使是选居次和亲,也会选个长得好的去吹昆弥的枕头风。
“没见到时总想与你说些什么,见了面又不知与你说些什么。”刘瑞对军须靡还算客气,即使他在史上不算亲汉派,身上还有挛鞮氏的一半血脉,但这搁在当下都不算问题。因为刘瑞只是看重他的身份,以及借此能向乌孙索取多少:“你的阿达已经被你二叔囚禁,如今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匈奴那儿的情况应该不必我说。你的舅舅还在我这儿,军臣……只怕不能熬过今年。”
匈奴男性的寿命本就不长,更何况是吃了狠活又遭遇了场老年危机的军臣。他能撑到现在都算生命顽强,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最令刘瑞感到高兴的是右贤王部的罗姑比也不行了。
军臣是被气得少了几年寿命,罗姑比是真的快到生命的终点。
“你外王父一死,匈奴王庭就难有人替你说话。”
于单在刘瑞手里,王庭内还留着两个需要摄政的小皇孙,无论选谁都会引起呼衍氏、须卜氏,以及作为新王叔父的于屠日禅的权力之争。更别提在保皇的基操下,军臣可能加入来自右贤王部的夏日图以竖立一个对外借口,以此拖到孙子亲政。
军须靡的生母跟于单、于屠日禅不是一母兄弟。
同胞的和不同胞的,到底还有一定差距。即使他在丁零死了,或是死于别的地方,王庭也不会因此结恶乌孙,甚至会面色如常地提议要将居次嫁给乌孙末腻。
所以……
“您花大钱把我找来,究竟是……”
“想看乌孙的出价,也想看看右贤王部是否如铁板一块。”
“……”
“别惊讶,你还有能作为筹码的谈判价值。”毕竟是个大小伙了,很多事也不必在这儿遮着掩着:“末腻为了坐稳王位肯定会派使者与朕结成联盟,匈奴那儿的夏日图把筹码丢了,肯定会将怀疑的目光对准将师。”
说到这儿,刘瑞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在阴阳怪气谁:“做父母的最怕不能早点打消子女妄想。”
在这一点上,罗姑比他确实不如军臣实在。
军臣爱幼子,但也只是表面显得亲密一些,直到出现于单不能掌控的乱子才将幼子拉来壮大势力。
罗姑比则与其相反。
因为是次子出身,所以对无法继承右贤王位的夏日图有怜爱之心,几乎是把童年的遗憾补偿在了夏日图那儿。
久而久之,仅比兄长小三岁的夏日图自然有了不臣之心。
军须靡的侥幸存活就是证明。
“如果……我说如果……”
事已至此,军须靡仍不愿放弃一线生机。
他不敢赌匈奴的局势,更不敢赌自己的二叔能为坐稳昆弥之位拼到哪步,所以在这进退两难的大困境下,他只能赌眼前的皇帝不仅等着乌孙的末腻和右贤王部的夏日图出价,同样还想看看已经孤立无援的前岑陬能做到哪步。
是的,你没听错。
军须靡已成了乌孙的前任岑陬。
末腻在登基后以侄子的下落不明为由,立了自己的长子为嗣。
对此,乌孙的贵人会议也无可奈何。毕竟在草原上,猎骄靡式的奇迹还是少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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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第 542 章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一个聪明人。◎
“如果我能夺回皇位, 您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我?”军须靡的大胆让刘瑞对他大为改观。
世上不缺有志之士,但是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放弃的确实罕见,同时也是成功者的必备优点。
只是……
“你靠什么夺回王位?”刘瑞知道军须靡的言下之意, 但是比起花钱费人地帮助这个毛头小子, 他更乐意直接去找末腻谈判。再不济,末腻还没杀死几个兄弟姐妹, 乌孙内也不是没人厌恶他的阴险做派。花钱支持乌孙内的贵人或是末腻的兄弟窝里斗不好过发动大型战争?
除非……
军须靡也知道刘瑞想要什么,但是让他同意乌孙撤出西域就只有两字——没门。
这种挖了祖辈根基的事是不能做了。
就是让他在此呆上十年百年,他也不能……
“大汉若是派兵助你夺取王位, 势必要经西域之地。”
军须靡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还是把牙关咬紧, 没有立刻出声质疑。
“朕若有心,为了保证汉军的后勤不会断裂, 势必会将沿路的城镇修补一番。”
说得好听点叫修补,说得直白点叫汉军入驻。
军须靡若真的依靠大汉的军队杀了回去,那么西域……
刘瑞看着对面小孩攥紧膝上的羊毛布料, 喉结更是无比艰涩地上下滚动。
“小子。”刘瑞给乌孙的前任岑陬上了作为政治家的重要一课:“跟人谈条件前先想想你能给出什么。”
“画饼的前提是你能拿出饼的残渣让对方闻味。”
军须靡深深地看了刘瑞一眼,离开前不忘回道:“谢谢您派人将我救了出来。”
无论如何,在大汉这儿都好过留在丁零或是右贤王部。
“可惜了……”抛开历史的先入为主,刘瑞还是挺喜欢这年纪不大的乌孙小子:“如果他没匈奴血统,或是大汉已经掌握整个西域, 或许我会真的选择他作伙伴。”
历史上的军须靡英年早逝, 临终前未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而是把王位交给年富力强的堂弟,由贵人会议监督堂弟日后归还昆弥之位。
解忧公主不是蠢货, 身边更有冯嫽这等女中诸葛。
翁归靡号肥王, 在位时把乌孙治理得非常富裕, 对解忧更是宠爱有加,不仅让后者参与国家大事,甚至想违背誓言,将王位传给解忧的长子并再与大汉亲上加上。
这种情况下,幼年丧父的狂王能在堂叔去后杀了解忧一个措手不及,组织军队抢回已被堂叔许给堂弟的王位,其背后定有军须靡的临终底牌。不然以狂王那脑子,根本不必解忧弑君,他就能被自己人快速推翻。
“陛下看好乌孙的前任岑陬。”郑谨问道。
“是啊!”毕竟是为刘瑞处理情报关系的重要心腹,所以他的想法不必瞒着郑谨,以免后者出现误判:“朕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一个可以合作的年轻人。”
“只可惜……”
比起支持军须靡,刘瑞更想等等那位日后出现乌孙大禄的猎骄靡子,以及他的肥王儿子。
虽然刘瑞不大喜欢公主和亲,解忧晚年也选择回道大汉故土。
但……
刘瑞不禁叹了口气。
历史上的解忧干得太出色了,如若只靠侍女冯嫽,还不一定……
“朕记得前往河套的关中商人里有一冯公生有一女,名嫽。”
历史上的冯嫽极具语言天赋,不仅充当大汉乌孙的外交使者,更是教过日后成为龟兹王后的弟史公主和西域的贵族子嗣。解忧去后,冯嫽以八十高龄再度出使,为解忧的孙子星靡辅政。
这样的女人多半生于父母开明的富贵之家,而看她以婢女而非女史的身份随队和亲,应该不是勋贵或是赵子鸢般的耕读出身,多半是商人的女儿。
而且还是经常外跑的商人之女。
“关中的商人胆子不大,拿了地也不敢雇佣西域牧民,唯独那个冯公有点南方魄力,包了当时无所事事的八成牧民,如今也是大获丰收。”刘瑞对关中的商人只有一种感觉——恨铁不成钢。
河套地是何等丰美,只要买好羊崽子让牧民去放,收益不说堪比印钱,但也算是十分稳定。毕竟在关中支持的河套大建设上,刘瑞参考后世的经验,不仅从南方运来过来的草料,更是想在河套建个牲畜过冬的超级“大棚”。
后世既然能把牛羊养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那么古代只要做好卫生保障,大棚养殖也能试试。
然而刘瑞尽心尽力到这个份上,那群只会赚差价的关中商人仍旧赔得底朝天,打死要把关里的那套用在河套的畜牧业上。
留在河套的西域牧民:这很难评,我祝愿他们成功。
“朕不想搞地域偏见的那套,但……“
刘瑞不免叹了口气:“从长计议吧!”
反正亏的不是刘瑞,河套战的欠债也已尽数还清,所以这些都是那群关中商人的事。
说到商人……
“派去楼兰的中郎将还没有查完楼兰王的金券亏损?”刘瑞有意晾这群西域人,所以在搞定那个军须靡后才“想起”这群焦头烂额的西域国君:“他们可真胆大啊!”老美都不敢玩的金融炸|弹他们不仅立刻上手,而且还搞成一个连环炮:“老实说,朕都不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拿大汉黔首的税收去给西域收拾金券摊子是行不通的。别说刘瑞不是那种圣父之人,就说此事一旦泄露,黔首乃至勋贵的怒火绝对会把这么做的官吏乃至皇帝本人撕成碎片。
况且从战略的角度来看,真金白银的流出是不可取的。
不靠留给后世子孙的金属货币,不向债主出售西域的土地人口。
那么只有那一条路能解决西域问题。
但……
“不向债主出售西域土地,那就向大汉出售西域土地。”
刘瑞算算楼兰等地现居人口,发现消化这群人也不是问题:“是时候把大汉国债提上日程了。”
西域以土地的归属权为代价进行债权转移,然后由接过二者的大汉与债主谈判,用大汉的国债补上债主的一切损失。
至于为何不拿糖引一次还清……
你当是这是津巴布韦或土耳其经济学呢!
疯狂印钱的最终下场就是道德回归原始社会,一切以黄金为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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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 第 543 章
◎我们拿国债买地,你们国债还钱。◎
时隔多年, 安归亚再访予他壮美之感的未央宫时,发现不少宫室或被皇帝置空,或是成了暂留京城的勋贵住处。而为保证皇帝的安全, 宫里又是重划道路, 又是铸了新的小门。以会与墨家针对的阳城家(未央宫的设计师阳城延的后代)也没了脾气,携手墨家整理快被黄门规成超级迷宫的复杂宫室, 然后吐槽老刘家的甲方真是没事找事。
“汉宫的居室已经也该重修下吧!还有那些青瓦红墙。”因为宫里重划道路,他们只能步行前往宣室之殿。
“在弄呢!不过听阳城家的彻侯说,至少要四到五年。”领路的黄门叹了口气, 也是为宫里的变化感到头痛:“幸好陛下没有修建新的宫室, 不然咱们还得费上几年腿脚。”
刘瑞废除黄门制后, 宫里过了六十的老黄门都去了皇陵,干些洒扫的清闲工作。而像李三这样还算年轻的黄门则以天使的身份到处巡查, 所以能在宣室服务的都是过了四十五的中老黄门。
宫里还算衣食富足,但也累于规矩多思,所以黄门走路较慢, 过门槛时还要人去扶上一把。
“阁下,请。”老黄们在宣室的门口的门口与安归亚行礼告别。
刘瑞瞧着熟悉的面孔和不熟的面孔,以及一张气成红色的愤怒面孔也是知道今天要上硬菜。
不过在硬菜开始前,他选择把道德的牌坊拉到这边:“为了解释金券不是大汉产的,朕可废了无数笔墨。”
至于为此浪费的人力, 那可真是没法细说。
西域的国主知道对方会率先发难, 但没料到对方是以这种方式轻轻发难。
如果刘瑞暴怒地掀桌,指着他们破口大骂,兴许这群已经没了任何顾虑的西域之主还能借此卖一波惨, 可是熟悉刘瑞性格的安归亚却清楚这个大汉皇帝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毛头小子。相反, 他太冷静了, 以至于这不咸不淡的责备给他们这方带来压力。
“我想西域有权使用自己的‘糖引’。”
“使用的前提是不会说些惹人误会的话,以及你们可以自己收拾摊子。”刘瑞让他们坐下,待黄门上了无人问津的热茶才缓缓说道:“金券到底怎么哄得那么多人,朕心里有数,你们的心里也有一杆名为‘真实’的神圣天枰。”
“这……”西域的国主真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对方句句在理,态度更是出人意料的和善。
“既然你们已经错了,如今又要大汉帮着收拾残局,不如你们先说说要以何还债。”
刘瑞卡着西域国主的羞愧空隙,给这件事情下了利于不败之地的最终定义——错是西域犯的,求人的是西域,所以不要妄图转变乙方身份。
唯一看出这些伎俩的安归亚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身份又非西域国主,不能抢在对方前头反驳一二。再者,参与这场特殊讨论的西域国主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们中也有人想对此事说些什么,奈何参与这项讨论的国主多大十一二人,谁要是先出头说话,谁就得为谈判的失败承担主责。
所以刘瑞才会邀请这么多的国主谈事。
“不说吗?”刘瑞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面支棱一声,于是决定自己开口:“这样吧!大汉承担你们的债务,朕也会替你们应付如狼似虎的疯狂债主,但是你们必须出售所有的土地作为报答。”
“这不可能。”此话一出,原本还不想出头的莎车国主立刻驳道:“这跟卖国有何区别?”
“没区别,但是这是最仁慈的卖国之举。”刘瑞示意对方冷静,因为他还没有说完全部要求:“你很清楚没有卖国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无非是债主过来打声招呼,将西域的一切全部卷走——包括这群义愤填膺的各国君王。
刘瑞不想走到那步,西域的国主更不想从一国之君沦为可怜的西方奴隶,所以他们必定会在这里达成可靠协议。
为了证明自己的要求不太过分,刘瑞让黄门呈上已经算出的债务金额。二十本指甲盖厚的账册被人一字排开,其冲击力可想而知,几乎是让在座的国主无处落目。
“还需要再说些什么?”刘瑞指着长龙似的账册问道:”或是让朕拿来等价的金饼瞧瞧?估计那时,咱们都得离开屋子,看着金饼铺满整座宣室殿。“
外人不知大汉的黄金储备,以及堪称貔貅食道的丝绸之路赚了多少,所以刘瑞放心大胆地去炸他们:“别说是大汉,就是安息加大汉也不可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
银行兑现都有一个五万以上需要预约的限制条件。金属货币的流通性本就不如后世的纸币,且不谈他一次没法拿出这些,就算大汉可以支付足量黄金,市场需求也不容许流通的黄金少了一半。
PS,这还是在拿出内帑的急救金下偿还一半的拖延之策。
莎车国的国主本就善于经商之道,同时也是这群人里欠债最少理智之人:“您说的对。”
即使是大汉这样的超级体量,也不可能一次还清西域欠下的金券债务,更不可能拿出所有的现金去换:“既然您想慢慢还债……”
“纠正。是在得到西域的足量补偿后替你们慢慢还债。”
“……好吧!如果西域满足您的合理要求,将金券的债务转交大汉,那么您以什么方式还清这些天文数字?”
“国债。”
“……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是国家债务。”刘瑞回道:“以大汉的国家信用为背书,向勋贵乃至富商借钱以应对急需。同理,我们用国债购买西域土地的所有权,你们拿大汉的国债去补窟窿。这样一来,你们能解燃眉之急,朕对民众有个交代,金券债主也能看在大汉的面上宽宥几年。”
“这有区别吗?不还是大汉承担西域债务。”
“有区别。”莎车国的国主眉头紧皱,最快明白这里头的深层设计:“名义和信用背书有了改变。”
“什么意思?”
“意思是西域是大汉的债主,金券的受害人是西域的债主。”安归亚也明白刘瑞的目的是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对方狡诈:“金券的债务是由西域来还,只是在操作上以大汉的国债替换黄金或是其它物品。”
“没明白。”
“……我问你,大汉的国债金额和利息、还债方式由谁来定?”
“大汉。”
“它稳定吗?”
不懂的人犹豫了会儿,看了眼正悠闲喝茶的刘瑞回道:“稳定。”
“那金券的债务稳定吗?”
“……”金券要是稳定的话也不会被债主骂作废纸一张:“不稳定。”
“所以拿稳定的国债去还不稳定的金券债务是不是能框死还在飞速膨胀的金券债务?”
安归亚又看向刘瑞,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金券的债主无法借此敲诈大汉。因为从名义来讲,大汉是为西域的土地买单,并没有像汉皇说得那样真正接过金券债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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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4 第 544 章
◎朕可保留西域的独立权。◎
刘瑞的做法搁在后世可以参考风险隔离或间接持股——他是金券债务的事实还债人, 但是有这国债买土地,国债补漏洞的结构分离,金券的背债人并不是他, 还是眼前焦头烂额的西域国主。
必要时, 他能把西域的国主丢出去来撇清关系。
也就是说,他希望让别人明白西域的土地属于大汉, 但是西域此前欠下的种种债务不归大汉。
这就是西汉版的不良资产剥离。
现代的不良资产是难以回收的债券或烂尾楼。
古代则是……
欠债的贵族,以及供其驱使的奴隶。
“您可真是……无赖到家了。”安归亚也找不到能形容刘瑞的合适词汇。
刘瑞对此没有感到一丝愧疚:“朕得确保你们把钱花在偿还金券债上。”
“什么意思?”
“朕相信能跋山涉水到这里来的各位肯定是有爱民之心,更不能会为金钱抛弃君主责任。”刘瑞的高帽让在场的诸位脸色稍缓, 于是他便引入他的其它忧虑:“但朕不信你们下属或下属的下属不会卷钱逃跑。”
“他们都是正直可靠之人, 您不该……”
“如若都是正直可靠之人, 便不会让西域背上这些债务。”刘瑞不想戳破金券的膨胀背后是自以为有国君保底的富商勋贵在胡作非为,以及他们的君主高估西域横在大国博弈的战略价值价值。
开始时没发现槽点, 开始后也不会想着断尾求生,而是用金券——银券——铜券的庞氏骗局把债务消化。
俗称,放水化债。
然而西域高估了自己, 低估了各方博弈的资金紧张。
莫说是古代,就连现代,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搞放水化债的那套。更别提跟现代相比,西域的金融体系并不完善, 不仅没有值得信赖的官方银行, 甚至还有温州抬会般的民间资本。
学过金融的都知道温州抬会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波及范围有多可怕。
学过刑法的更是清楚温州抬会的主角之一郑乐芬是中国最后一个因投机倒把罪被判死的人。
解决金券的债务只是第一步,如何处理野蛮生长的民间资产才是症点。
所以……
“朕不敢拿数十万的黄金去赌个人道德。”刘瑞露出一丝苦笑:“更不想因这种信任造成大汉的经济损失。”
西域的国主脸色变得奇臭无比。
刘瑞说得还算委婉,没有挑明金券的大头利益都被底下的操手吃了。西域的国主当然明白金券的猫腻, 但是手下巧舌如簧, 把地狱级的天灾说成小风小浪, 然后用残羹冷炙打发对此一无所知的西域国主。
“朕也帮西域处理一些顽疾。”眼见对方已有动摇,刘瑞立刻趁热打铁:“横竖大汉都要前往西域商谈金券一事,毕竟位于康居,大月氏,马尔基安纳的债主也没时间跑到长安聊天,所以咱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一旁的郑谨派人扛上由瓦片、羊皮制成的西域账册。
宣室的女婢将目录相同的账册分给一头雾水的西域国主,后者虽然不懂大汉的复式记账,但也可以看清结果的天差地别——大汉的计算结果比西域的计算结果低了将近一倍有余。你说二者存在误差也就罢了,但是差到这个地步,背后肯定有人想借此事捞钱。
而且还是捞笔大的。
事已至此,再多的辩解都无意义。如果借金券的后续问题让汉军深入西域腹部,打了那群虫豸一个措手不及,没准真是一大幸事——因为这对西域的国主而言,不仅可以收拢权力,还能推出令人信服的仇恨目标。
只是……
西域的国主不知息国国君对楚文王的迷惑操作,但也明白真让汉军进了西域,就别想让他们离开。以往能借“楼兰距此两千余里,后勤只怕供应不上”来拖延时间。
但是现在……
沿路的见闻让西域的国主十分确定大汉的后勤没有问题。
南羌百部与小月氏的间隙让大汉有了介入之机,而等他们反应过来,决定一起清除大汉的干涉势力时,刘瑞直接断了南羌的粮食供应与贸易出口,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南羌,没事别跟他挑梁子。
青海与甘肃一带并不算是产粮的膏地。《史记》里的“陇右熟,天下足”也仅仅指代陇山以西的黄河灌地,跟陇东的那些无水山地区别甚大。
丝绸之路让关中的粮食流入南羌,不仅促使南羌迎来人□□发,更是用茶叶中药延长了和匈奴一样患有多种心血管病的羌人寿命。
久而久之,刘瑞在南羌身上安了一条难以斩断的输血脐带。
无独有偶,这正是明清时为控制西北的基本操作。
安归亚与莎车国的国主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苦涩。
来时的祁连山下不仅驻了汉军的营地,更是有从关中赶来的墨家子弟在此建立军事堡垒,也就是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这河西四郡。
是的,你没看错。
祁连山下的南羌以及小月氏的驻地已成大汉版图的河西郡。虽然二者还未归心,小月氏更挣扎着想逃避现实,但不妨碍此地的汉人越来越多,无论是供军队驻扎的堡垒还是官道也逐渐完善。
硬要说什么不对,那便是跟历史上的河西郡比,这个河西小了一圈,四郡也未伫在史上的祁连山北,而是选了当下更熟的祁连山南。若是日后拿下山北的那片土地,估计会在四郡前加“南”字前缀,好与建在祁连山北的新四郡有名称区别。
“朕也理解你们对汉军入驻西域地的惴惴不安,以及西域不再属于西域土著的迷茫无措。”刘瑞知道这事肯定促使西域成立一堆复国组织,毕竟在南越就有这种先例:“所以在西域地的归属权上,朕可退步,为西域设立补充条款。”
“陛下请讲。”
“朕允许西域人随时‘赎回’自己的土地。”
“一旦西域的被赎土地达到西域的七成以上,那么西域有权开展独立脱离公投,其票数若超过西域的一半人口,便可上书汉廷审批独立申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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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 第 545 章
◎西域,南越都跟我玩脑筋啊!◎
刘瑞的条件听起来很和离, 并且用“七成”、“一半”来弱化实现西域独立的条件难度,但是一些脑子清醒的,或是熟知刘瑞性格的明白他像无肛的貔貅, 想让他把吃下去的土地再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里有多少的操作空间,需要耗费多少金钱也就只有开口提议的刘瑞有数。
参考曾是孤星共和国的德克萨斯州想独立的严苛条件, 刘瑞是不会留给后人一个深渊大坑的。
但……
人总是要留点念想。
更得为西域的国主找个能在民前体面的完美借口。
体面。实在是太体面了。
一旁的郑谨都要为陛下的温柔感动“哭”了。
安归亚是唯一没有因此动摇的西域人,他还想在补充条例上加上一例:“西域的土地既归了大汉,那么为保黔首不必流离失所, 大汉日后的分田分地是否也有咱们一份?”
“这是自然。”刘瑞巴不得西域人能移民关中, 和东瓯、闽越的贵族般被打散分化:“不出意外的话, 明年中旬会决定移民南越地的各族名单。”
“……”
刘瑞思考西域能出多少人去南越生活,以及中原能出多少壮年前往西域驻军:“南越多树, 气候温暖又物资丰富,实在是个繁衍生息的好地方。”
“可我听说南越多瘴,秦始皇派赵佗征服南越时死了不少。”
“行军打仗里哪有不死人的?”要是他们知道日后的珠三角农村户口有多值钱, 只怕是会抢着移民南越之地:“南越多烟瘴,可还是有四十万人生活于此。”
“反观西域……”
安归亚的脸色因此变得不大好看。
刘瑞知道安归亚的隐秘打算,无非是想借着大汉的分田政策减轻西域的独立压力。
他很庆幸安归亚是认同这个独立条件,选择使用文明而非野蛮的手段处理争议;不幸的是,安归亚对大汉依旧没有归属, 而且他能代表西域的很多人——在政治上亲近大汉, 在经济上依靠大汉,但是面对大汉想将他们吞并的可怕野心,所有人都表现出了相当克制的排斥。
和当年都僚一模一样。
至于剩下的细节问题, 太学府和九卿的诸位会拟出草案, 尽量满足不会影响大决策的细小要求。”
“善。”不管结果是否讨喜, 大汉的态度都算客气。
“今夜有宴会相请,还望各位……“刘瑞的目光突然放远,看到殿门的李三比着“紧急军情”的手势:“能在大汉吃好喝好,满载而归。”
说罢便在对方谢时起身送客。
西域的国主有序离开宣室殿后,急得头上汗如雨下的李三跑到刘瑞面前,不顾同僚的斥责回道:“陛下,南越反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刘瑞这个当事人倒十分冷静。桂林郡的秦军不会,也没有必要反抗汉朝,唯二正统的赵家血脉一个前往桂林养老,一个留在大汉为质。剩下的赵佗子孙若想掀起反叛之旗就打着二者的主意,如桂林王对汉朝不满;汉朝扣押赵眜之子,否则这群因利聚集的赵佗子孙又会因利互相攻讦:“他们这次打着谁的名头反叛?桂林王?还是在长安生活的赵婴齐?(赵眜次子)。”
不用担心明天没命的桂林王压根不趟这波浑水,而在汉为质的赵婴齐又不满三岁,即便大汉愿意放人,也会将其彻底架空。
SO……
“是南越废王。”
“……哪个南越废王?”
“最先被昌平大长公主废除的那个。”李三回道:“因为他与赵眛的关系最近,又是被大长公主最先关进南越地牢的被废君王,所以有人挖地道把他从地牢偷了出来。”
“呯!”刘瑞把茶碗砸向木制书案,溅起的水渍差点染了案上的奏疏。
刘瑞想过南越叛乱的很多理由,但没想到理由竟是自己人给的。
事已至此,责备那群保护公主的汉军汉吏已无意义,因为还要依靠他们保护王宫,撑到闽中的救兵上岸:“桂林郡的秦军可有行动?”
刘瑞拿下南越国后,首先做的就是削弱本土兵力。当然,他的做法十分温柔,以孝道的名义让桂林的秦军扶棺归乡,就此留在关东乃至中原一带。
桂林郡里也有不想离开新家的秦越混血,但是他们趋近于在南越的反对派和大汉间疯狂骑墙。这种行为虽然讨厌,但对站了明显优势的一方却是没有坏处。况且对于军队而言,战斗力的强弱倒是其次,问题是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不要乱动……重要的事反复强调。
此时虽然没巫蛊之祸和司马懿的神操让军队的调动越发复杂,但就汉越的立场而言,桂林郡的秦军只要保持中立,最次也是平局收场,日后就算胜者追责也小惩大诫,保不准以别的方式宽慰一二。
“回陛下的话,桂林郡的秦军未动,表示不见金铭文的虎符誓不动身。”
桂林王在禅让时把虎符一并转给昌平,所以秦军此举也是暗示刘瑞他们还是站位大汉,只是目前局势紧张,不好站的那么明显。
刘瑞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只要闽中长沙的救兵一到,局势一定会有变化。
“朕记得卫郎中在闽中做护军都尉。”
卫穆儿的阿父就是护军出身,其族兄作为卫青的养父兼卫氏的家将也熟悉流程,所以卫青带着养父上任闽中,倒是免了有人因他外戚的身份而给他小鞋。
“乌伤翁主与程将军对小国舅的表现赞不绝口,说他不仅武艺娴熟,治军有方,其言行更是彬彬有礼,有古时儒将的三分风采。”
“古时的儒家也就是在宋国那儿得势几年,说一武将像是儒将,只怕是在蛐蛐对方。”如果岳飞生于先秦,儒将会是一大美称,但是儒家本就不惜外戚这种妖魔鬼怪。
当然,要是他们知道日后世修降表的衍圣公家干了什么,顾及会对十常侍的所作所为宽容一二——因为后者还没无耻到把入侵者的画像挂入孔庙,而且还是一挂挂两。
清末时的衍圣公家在八国联军侵华后先是挂了爱德华七世的画像,结果大英没理他们,于是挂起威廉二世的画像。
也无怪乎章太炎发文骂道:“山东士民为义和团,无为衍圣公”。
而现代的山东人就更直接了,他们承认孔子是山东人,但孔子的汉奸后代赶紧开除山东籍,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滚到地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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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第 546 章
◎谁预判了谁的预判。◎
李三知道自己的马屁没拍到位, 转而做起端茶倒水的熟悉工作。
“出征在外,总得给卫青挂个杂号将军的名头。”历史上把南越划进大汉版图的两位将军——路博德与杨仆用过多种杂号,不过可在这时用于卫青出征的有且只有伏波将军和楼船将军。
说到楼船……
“沿海那儿的桨轮船研发得怎么样了?”刘瑞记得这种船的记载始于不断南迁的晋朝, 随在宋代发扬光大。而在通过桨轮提高楼船速度的同时, 为了避免桨轮卡壳,同时也为增加楼船的近战能力, 还用拍竿上了保险:“那个来自罗德岛的工匠在巴蜀干得怎么样了?听说他和墨家有了新的灵感,决定借助齿轮减少船工消耗。”
历史上的桨轮灵感始于水车,而水车又是始于东汉的灌溉工具, 所以按照历史规律, 墨家根据水车制造桨轮也是很合理的。
至于提前两百年就现身于世的水车工具……
那得问因南越的叛乱开始布局的刘瑞本人。
“新型的船只……研发受阻。”
“受阻?”
“主要是齿轮工具用起来没想象中得那么丝滑。”
木头与金属的摩擦系数相差不大, 但是考虑损耗问题,空气湿度, 就会导致木齿轮的灵活性没想象中那么丝滑,需要借助木杆的带动减轻阻力。
如果现在材料的发展、电镀的手艺有了较大长进,应该用能金属齿轮减少楼船的机械占比与能量损耗, 同时也可用上链条来进一步地提高效率。
但……
“跟不上啊!”刘瑞知道现在的技术造不出比木船承载更多货物的金属船。即使只有拿破仑时的技术,海水的腐蚀问题与熟铁船的脆弱性也进一步地降低这种金属船的性价比。
当然,如果是用金属外包来延长木船的使用寿命,那么靠铜合金钉所释放的超氧可以杀死附着的海洋生物,从而令船只获得1节以上的航行优势。
“封卫郎中为伏波将军, 领兵平息南越叛乱。”
“至于在此非常失责的各级官员, 朕希望在战后审判他们的失责前看到他们将功赎罪。”
其实不必刘瑞提醒,南越的汉官汉吏在得知有人放跑地牢的大人质时就已经做好死守王宫的准备。
因为刘瑞的暗杀杰作,私府的宫室被毁了一半, 后续虽有努力补救, 但都是在两任废王的治下进行, 并未经过暂留相府的昌平大长公主的沿线。后续虽然检察过了新建王宫与私内的结构,但是为免有人真从秘密通道杀了进来,昌平大长公主的女婿在此布了一圈秘密陷阱。只要有人敢从里头袭击王宫,就会死于尖刺和炸药。
“这可真是令人安心。”昌平大长公主那叫一个冷静克制:“希望炸药不会波及孤的宫殿,把孤一家都葬于这些红砖黑瓦。”
义纵知道岳母是在埋怨自己,因为他的特殊身份,王宫的安全实际是由义纵这个驸马都尉担任:“请您放心,私府外的地雷不会炸到您的王宫要地。”
“呵!所以你是放了孤的对手不够,还要放过袭击宫殿的乱臣贼子。”
“阿母。”刘翁主打断她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哼!”昌平大长公主脑袋一撇,余怒未消的同时也认可女儿的停战劝说:“求救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闽中郡和长沙的军队不日就要压到边境,想必那时孤有时间慢慢审问这群贼子。”
“您放心。”义纵在此立了誓言:“我不会让群人能笑到最后。”
人质的逃离让义纵丢了前所未有的一次大脸,同时也让他身上的残酷性格有所体现。
与此同时,攻不下那南越王宫的叛军也是火烧眉毛。
王宫的结构本就是以壮美而振君王威严。即使南越面积不如大汉宽广,王宫更是无法比肩未央长乐,但是高达五六米的宫墙与融入其中的防卫箭塔还是成了叛军眼前的一道天险。更要命的是王宫位于番禺中心,周围的官府碍于王室威严而不会修建高于宫墙任何建筑,所以他们无法占据制高点来对付箭塔的防守汉军。
云梯在此倒是可以撕开口子,但是宫墙到底不似可以巡逻的城墙那般有着便于云梯挂住的垛口,所以当钩子打在出檐椽上的装饰时,蹬梯的士兵都会放慢冲刺的脚步以避免云梯带着椽上的瓦片滑落。
昌平大长公主应该庆幸叛军没法搞来攻城的云梯,而是那些淘汰了的旧物凑合。否则依照大型云梯的质量体积,压根不需挂住宫墙,云梯便能支撑那群先登死士越过宫墙,然后落入竖在墙后的竹子刺林中。
义纵那个杀千刀下手不是一般的狠,居然用投石器把千疮百孔的死尸丢出南越王宫,引得外面军心大乱。
与此同时,箭塔的守军也没在那儿充当雕像,而是猫着腰身射杀攀上宫墙的先登死士,往外投出手雷以将挤在道上的叛军团灭。
除了用以树立威信,王宫的另一作用便是充当叛军入京的军事堡垒。
南越的王宫比照当年的咸阳宫设武库内府,用以亲耕的皇家土地,所以靠宫里的汉军至少能成撑三月以上。
因为桂林的秦军不动,叛军们最怕长沙的汉军过来,或是处于闽中郡的大汉水师绕后登陆。
赵佗这人晚年昏聩,信了一个私心满满的越人相国,但是早期接二连三地击退汉军肯定是有三分功夫。更别提在文景之治的那几年里,南越靠着出售粮食赚了不少,于北筑城以卡住汉军的入侵道路。
长沙国的军队想来番禺救急,少不得被赵佗修建的关卡拖住行军时间。
如此一来,唯一需要叛军戒备的就只剩治县的水师。
但……
“我们的兵力不够应对两方来敌。”
南越的叛军只是不甘被人撸|成光头司令,并不代表他们失去基本理智,以及败后的逃离路线:“揭阳那带肯定是要派兵守着,但不是为阻止汉军绕后登陆,而是防止昌平大长公主带着家属逃之夭夭。”
“你不相信汉军能从揭阳登陆?”
“不信。”
虽然在日后的珠江市与深圳市,以及沿海的岛上都有新建港口,但是汉朝派来交易的水手都是兼职上岸的闽越渔民,所用船只也中规中矩,并不能让南越的水师感到恐惧。
“中原人不善水战,除非是从关东调人对付我们,否则咱们不可能在海上败于北方旱鸭。”
这话倒是说到众人的心坎上了。
和北方,尤其是中原的汉人相比,靠海吃海的越人不仅更懂水性,而且有着极为丰富的海盗……我是说海上作战的历史经验。
如果大汉真要绕后碰瓷南越的海上力量,估计叛军可以笑到今年年底。
“况且跟治县的动静相比,零陵,赣县,梅岭的军队调动更值得咱戒备一二。”
“汉军应该清除咱们兵力不足,所以想从三方打入番禺腹地。”
“对,就是这样。”
感觉自己思虑周全的南越叛军并不知道最不可能的袭击方式往往就是敌人采取的进攻方式。
历史上的霍去病靠假消息迷惑匈奴,打了王庭一个措手不及。你猜教他读书习武的舅舅是否有这巧妙心思?以及会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让大汉水师试试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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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 第 547 章
◎陛下要在夷州修建多少楼船?◎
揭阳一带的渔民在汉越签订双边贸易后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古代的女性劳力也很重要, 尤其是在男人打鱼的当下,女人在家不仅要把收回的渔获加工卖出,还要兼职渔女工作, 捞些能在镇上卖钱的珍珠珊瑚。
女人的脂肪层比男人更厚, 所以在采蚌捞珠上比男人更有体能优势。
关中的贵人比南越更多,加之要赚沙漠一带的外汇收益, 因此给揭阳的渔女开了更高的收购价格。
揭阳这时虽未变成潮汕帮的聚集地,但是能在这里生活的男女已经有了经商的一点苗头,开始借着水利倒卖汉越物品, 甚至借乡亲挖走闽中打工的越人女性, 指望在本地进行粗加工以赚取更高的外汇收入。
对此, 闽中地的小商不说恨之入骨,但也带着厚礼前往官府闹腾。
官府里的小吏也是看人下菜的, 听了这话忍不住冲闽中郡的小商翻起大大的白眼:“你们就是日子顺了骨头怠了,居然连个穷乡僻壤的村里搭伙都解决不了。”
原以为能得到本郡的大力支持,结果不仅没句好话, 甚至被人骂了一顿:“这怎么能怪我呢?”
“这又怎么不怪你呢?”
闽中郡是什么条件,揭阳县是什么条件,大家心里都有杆称,实在没称的也能过去瞅上几眼,瞅完后就心里有秤。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县都能挤得你们哭爹喊娘。”负责财务的小吏接过仆妇递上的温热茶水, 脸上尽是不想扶泥的嫌弃之意:“真是丢尽闽中郡的脸。”
然后不等对方辩解, 他又拍着桌子回道:“出门在外,不靠官身就靠钱。我不信你足金足钱地砸下,那群越人还会抛了闽中郡的活计回到鸟不拉屎的家乡。”
即便有人真的抱着故土乡情, 那也得看自己的手艺与回乡后所得到的待遇。大部分愿北上打工的越人就和当年南下的内陆工人没啥两样,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所以才在家乡之外拼死拼活。
刘瑞为了大汉的稳定限制越人的出仕道路,同时打散东瓯闽越的土著聚集,但是对那外出打工的越人还是给予优待,严令禁止各地因对方的出身歧视对方。若有越工举家移民大汉之地,比照以往的迁徙之策给他们分田并申请迁徙的安家之金。
各地的官吏富商都没意见。
说句难听的话,哪来的牛马不是牛马,这群越人进了汉地就好比在黄埔将里倒瓶辣椒,洗上三代谁还知道祖上啥味,不都是为本地提供劳力功绩?
然而就像现代的外交关系般,这种律令也不过是头上发热,脚下发冷。
古代的宗族制与人情社会哪能容许外人过来分一杯羹?官吏欢迎是因为官吏不是本地人,富商欢迎是因为富商的逻辑就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人人牛马”。唯一会对外来的越人产生厌恶的就只剩下普罗大众与小商这样不上不下的中间分子。
这就是海外的华人华侨为何有人如鱼得水,为何有人人人喊打——如鱼得水的清楚自己靠啥吃饭,能挤多少统战价值。而且对于海外的大佬的而言,如鱼得水的那批就算从政也不会去侵|犯本土的家族根基。
反观没点AC数的愚蠢土殖……
借用《让子弹飞》里的师爷名言——“不能拼命,拼命了还怎么赚钱?”。
SO……
“你上官府哭天抢地还不是想仗势欺人,瞧着民间不喜越人,所以想让官府去当这个恶人。”
小商闻言讪讪回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我这儿演啥戏啊!要演就去乌伤翁主那儿大演特演。”小吏也不给他面子:“哪家的主人跌份跌到你这地步,居然为了三瓜两枣而把主意打到本官头上。”
“若是本地的佣工要你涨涨工钱,你还会来这里要求青天断案”小吏咬重“老爷”二字,脸上的鄙视溢于言表。
刘瑞废除七科谪的赦免令后,黔首的地位直线上升——因为现在政审不仅要审父系的清白与否,还要加上母系三代没有黑点,所以一个身世清白的农家子或农家女无论是从科举之路,还是北上保家卫国,都有可能一步登天。
尤其是在多人折于关中政治的大换血后,不少都察觉政审的威力之大,开始向下寻找没有政治黑点的清白人家。
迁徙的村落都是同姓而居,只要不是因罪徙的,没有根基的官吏或是不能做官的商人都会敬其三分。
穷山恶水出刁民。
老祖宗的话也不无道理。
“你不过瞧着越人无依无靠,又不想在这里落户,所以逮着越人在那儿可劲欺负。”
“若是换了中原的越人,你敢这么欺负人家?”
能去中原的越人都是勋贵阶级,再不济也有个能在当地说话的汉人亲戚。
刘瑞对落叶归根的秦军后代十分看好,因为这是南下扩大汉朝版图的山地精锐,不少人还有着丰富的水战经验。
下效上行。
有了皇帝的亲自打样,中原的越人还算顺遂。
同理,自北方迁入大汉地的外族也是西域人比鲜卑乌桓过得更好。
“人善被人欺。老祖宗的话是一点没错。”小吏看在对方的阿母的舅舅的老婆的三弟妹的大嫂跟他是同乡的份上还是愿意点他几句:“你怕人家得寸进尺,人家怕你得寸进尺。”
“我哪有去得寸进尺的命?”
“没有吗?”
小吏的声音骤然拔高:“之前没有《二年律令》的补充条例,你们会在灾年降了佣工的月钱后又给人升回?”
“……”
“恐怕是连月钱都要一并取消。”
本地的佣工待遇一降,壮年就要外出打工,老爷们的政绩就要受到影响,可不就没好脸丢给扣扣嗖嗖的黑心富商。
“我劝你用钱来解决这些小事。”
送客前的小吏不忘吐槽对方短视:“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后者的脸蛋微微一红,逃也似地离开官府。
小吏事后不忘上报乌伤翁主的贴身女史,后者也是一边叹息,一面划掉上访商人的东渡资格:“这点眼界,出去也是祸害人。”
大汉的水师自然要建,不过是在闽中之东的夷州(台湾)建立。
相较于闽中一带的各个岛屿,夷州不仅面积更大,而且还有山脉挡着沿海视线,避免对面洞察水师的真正去向。
最重要的是……
想起那位“优势在我”的微操大师,刘瑞承认夷州的地理非常精妙。一旦南方彻底失守,政权便可退居夷州,占着山形困死敌方。同理,沿海三郡若是叛乱,夷州也可出兵杀个措手不及,使其陷入腹背受敌的可怕困境。
当然,没有导弹的古代可以这么设计,现代却是万万不能。
“朕没记错的话,夷州那儿是有人在的。”
秦始皇时就有关于夷州的记载,只不过在中原南越的大诱惑下,夷州的优先度还不足以派兵渡海开发此地,直到东汉有了空闲,才派人去开发此地。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郑谨叹道:“秦朝的竹简多半毁于项羽之手,不过听闽中郡的渔人说那边也是有人在。”
刘瑞让系统翻出三国时的《临海水土志》。
郑成功时的夷州人口在十二到十五万,其中还有南明前来此地居住的汉族人口。
西汉的条件比郑成功时差了不少,加上夷州此时还以石器为主,所以参考维持族群的最低水平,此时的夷州人口不到三万,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很好弄。
…………
……
“陛下的意思是尽可能地利诱对方,使其愿意提供水师的停靠之处。”女史留下小吏喝茶,顺带递上翁主草拟的商人名单:“前去探路的渔人报了,夷州上的土著不过两三万人,还是以采集、狩猎为主,所以调了八百匹麻、二百匹锦、一百匹绸作见面之礼,另外还有牲口、白糖、白酒、果蔬等随队之物。”
“这也太隆重了。”作为对外的见面礼,这点东西不足一提,但是考虑夷州上的人口也就一县之数,平均下来每人都能收获颇丰。
“多吗?你是没见阆中长公主去巴蜀带了多少行礼。”
刘瑞喜欢先给甜枣,再去试探对方态度,然后根据对方的态度决定是要以德服人,还是上手恐吓对方。
此时的西南还未与汉发生冲突,顶多是在赵佗时搞骑墙政策,所以刘瑞只是言语恐吓对方,撑死了让汉军靠近秀秀肌肉,或是放点烟花当作西南人的过节福利。
西南的君长自此难眠,但是黔首稳得一批——反正他们撑死是被炮灰的牛马。横竖大汉还没关闭蜀身毒道,所以攒点钱粮逃往还算平静的桂林郡也好过在这儿担惊受怕。
大汉希望君长的军队越少越好,肯定会对逃亡的土著提供便利。
倒不如说,汉军在那儿闹了许久就是提醒西南的土著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找个山林躲到战后。
“陛下要在夷州修建多少楼船?”
“这不是你可以问的。”女史把小吏送走,后者将在晋安送走前往夷州的汉使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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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第 548 章
◎妈姆不许你们涉险。◎
郑成功把荷兰的红毛子赶出夷州时带了将近三万军队, 刘瑞参考这个案例让乌伤翁主也备三万,不过多是搬货的佣工与提前做过思想工作的沿海商人。真正的战力只有一万,其中约有五百人是配了鳞甲的职业军人, 余者都是借来的家兵与过来充数的沿海镖师。
“这能行吗?”程不识是北方调来的景帝卫尉, 和李广一样擅长骑兵,对水战算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岛人善水, 只怕会在上岸前打……”
程不识的话还未落地,便有人从温麻的方向开来一艘堪称巨物的三层楼船。
“哇……”
拍竿掀起的海水溅了看热闹的黔首一身,但是后者丝毫不气, 而是伸着脑袋喊道:“这就是从温麻开来的超级大船?陛下藏着不让那边的越……渔民见的?”
程不识对刘瑞的海军执念有点印象, 但不明白对方为何执于要在沿海修建大型战队。与其在漫无目的的海上浪费人民税收, 不如把钱投入可对匈奴作战的马政军备。再不济,让墨农搞点民间建设也是好的, 或是让医家拿钱下乡义诊。
然而这些疑问都在壮丽的船前消失无踪。
“这还只是试验用的出使楼船。”程不识那不断踏出又慢慢缩回的大腿看得乌伤翁主微微一笑,甚至能用调侃的语气同他说道:“卿不责备陛下铺张?”
程不识的老脸因为此事一红,但还是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楼船:“陛下的深思岂是吾可窥知一二?”
说罢又用低沉的语气缓缓说道:“巨船开路, 金鳞现身。非壮丽无以显示威信,非利刃无以震慑敌人。”
“友善点!人家又没跟咱打仗,不要上来就把人当‘震慑’对象。”话虽如此,但是派了鳞甲兵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汉使带着汉军汉吏,以及一些沿海的商人乘楼船“小舟”抵达遥望数千年的夷州岛时, 上面的土著吓得招呼族里的壮年持斧戒备。
刘瑞让他们开着楼船渡海一是想测楼船的质量, 二是想为使者充面,三是为了带给土著视觉上的差距震撼,其效果与李鸿章看高楼大厦, 阿兹特克看西班牙船没啥两样。
当然, 刘瑞的道德肯定不会比肩后者。
至少就现在以及未来的百年而言, 夷州土著与汉人的冲突远远小于南越地和北边的游牧民族,同西域算是打了平手。
若是考虑西域臣服匈奴人并提供帮助的间接孽缘,夷州的土著说是与汉无冤无仇也不为过,所以刘瑞对其采取简单粗暴的砸钱政策。
因为有群鳞甲兵在前面开路,加上后面跟着持戟的镖师家兵,所以双方还算克制,由一应是君长的老年女性出面与汉使交流,双方在那儿比划许久都没有聊出什么东西,最后变成大家坐在海边吃饭,吃饱后再鸡同鸭讲。
为了不让对方看轻大汉实力,汉使让庖厨宰了牛羊渔获,同时用可以装人的大鼎烹煮诸多肉类。
对面一看这个架势也不想认输,派人从部里拿来山猪山货,并着田里的米酒让对面明白他们也有待客之道。
结果宴会从早开到月亮高升,一群人在海边喝得走路打颤也没有再聊一点正事。
往后的几天也是这样,但好歹把带来的东西送了出去。
刘瑞不知汉使用了什么法子让土著明白他来此地的真正意图,结果就是他们以相当优惠的价格获得停靠之港与种植甘蔗的肥沃土地。
当地人对汉商带的新鲜物品很感兴趣,尤其是些本地没有的蔬果糖块。
听说这里能种生产“白糖”的甘蔗,当地的长辈甚至愿意珍贵之物交换汉商的各种良种,于是双方干脆签定雇佣协议——土著们出人出地,汉商从内地带来工具种子,日后收成六四分,并且种子全部归由当地土著。
相较于大人们的忙忙碌碌,孩子们的想法就更为简单——他们想上楼船看看。
程不识在初次见到温麻楼船时都吃了一惊,更何况是这群孩子。
“你们建造这些大船要干什么?”混熟后的土著孩子操着混有汉语词汇的母语问道:“是要出去做生意吗?”
建船的工人没有回答,抓了把用白糖腌渍的果脯给他。
卫青初登夷州岛时,这里已经有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变化——因为没有血海深仇,所以双方相处不错,甚至还在本地建了茶舍谒舍,各种商铺。
因为甘蔗需要十月才可长大,所以汉商不仅晒得满脸皱纹,更是靠多次往来减掉堪比六月孕妇的超大肚腩。
“这些香料真的不能多来点吗?”
“咋来呀!这些都是西域进口的高级货色,关中也就大富之家可以用用。就这,还是走了乌伤翁主的关系从内帑调的。”
“铁锅还有吗?能不能……”
原本热闹的商街随着卫青等人的登陆变得鸦雀无声,但却升起名为“恐惧”的焦灼氛围。
虽然没穿盔甲上岸,但是跟着卫青出征的可不是为汉使壮胆的家兵游侠,而是见过刀光剑影的北方老兵。
汉使见状,故意扯着嗓门喊道:“几日开走停在东港的那些楼船?”
卫青比了个数字三,气氛立刻放松下来。
因为本地的反应过大,卫青他们也没逗留,抵达东港就忙着收验,顺带搬上陆续运来地各色武器。
“你们别在岸上换甲,要换都到船上去换。”卫青能在武帝的麾下得以善终,就足以得说明他是有些政治嗅觉。
“一群人在这时上岸是想吓死谁啊!”汉使花了半天的口舌才安抚土著,转头便向卫青求证:“南越那边出啥事了?”
这群人没武装上岸足以说明他们的目的不在夷州。
卫青的回答是让他别多管闲事。
考虑到这不满双十就出任郎中的伏波将军属于大汉的外戚一脉,所以汉使忍着气没多问什么,赶紧送走这群瘟神便考虑如何安抚已经出现恐慌的夷州土著。
他在这儿为此事急得焦头烂额,夷州的土著也因此不能睡个好觉。
“妈姆,咱们要不要……”一个穿着鲜艳服饰的女子看向头发花白的上座老人,后者对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可。人家还没对咱动手,咱们要是先动手了,可能迎来猛烈的报复。”
在座的又非愚蠢之人,不会想着石头可以赶走依靠强弩铁剑的职业军人。
但……
“这跟与野兽同住有何区别?而且这吃人的野兽正窝在咱的婴儿床边。”
“要不把岛上的人都劫做人质?”
“你看新来的白净小生让咱们的熟人卑躬屈膝,就该明白上岛的汉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妈姆到底多喝几年本地米酒,知道这招只能哄哄没见世面的毛头小子。
拿这去哄素未谋面的大汉的权贵?
那可真是一步臭棋。
思来想去,妈姆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去那对面看看,最好见到大汉皇帝。”
“妈姆!”
“怎么能让您去涉险。”
头发花白的年长女性制止了想劝说她的焦急后辈,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后辈说道的:“神灵会保佑我顺利而归。”
“你们可以失去妈姆,但妈姆不许你们涉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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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 第 549 章
◎卫青解救昌平大长公主。◎
夷州的土著君长想要见到刘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随着大汉的国贸兴盛, 想见刘瑞的多如繁星,各国的使者、各部的小帅、以及一些闻所未闻的位置部落都派了使者。一般是由典客府的进行筛选,根据对方的身份要求决定是否推到宫内。
汉使因为任务特殊而大都拜了比二千石的中郎将。只是那出使南越、安息、匈奴的汉使肯定是比来到夷州的汉使待遇强上几分, 毕竟人家真的是有性命之忧, 赚得也是众人辛苦的危险钱。
“这个啊……这个要派人前往关中问问。”考虑到在出使方面,自己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所以汉使干脆利落地请求外援:“不如您先见见陛下的亲阿姐?她就位于夷州最近的闽中郡,在那儿出任闽中郡守。”
汉使玩了文字游戏,故意把远房宗室的乌伤翁主说成刘瑞的亲生阿姐, 反正刘瑞足够信赖这个堂姐, 除了没给公主身份, 其它待遇都与公主相差无几:“外使入汉肯定不能草草了之。”
夷州的君长想着去外地做客也没有不先通知主家的道理,所以愿等关中那边透个准信:“闽中郡的乌伤翁主年纪几许?喜欢什么花鸟渔兽?”
“这……”汉使又非闽中人, 跟乌伤翁主没有多少相处机会,所以捡着不出错的选择答道:“琴棋书画都很不错。”
考虑到他们不知汉朝的六博是啥样子,加上也没纸质传承, 所以汉使建议对方送点鲜艳的布匹鹿角,或是择了伎人去给翁主表演。
“我明白了。”夷州的君长刚想离开,就被想到某些要事汉使拦住:“你们可有比较正式得部族名?”
“部族……名?”
“对啊!口头上可称呼你们夷州岛的土著居民,但要是给陛下上书,有个族名比较正式。”汉使让君长稍等, 从带来的书里翻出最新的《人文地理》。
因为是图片版的通用读物, 而且为让语言不通的外族也懂特意做得十分精美。
音乐与美术是无言交流的第二文字。
君长对此爱不释手,通过这书明白世界不止他们祖辈生活夷州之岛,还有更大的大陆板块。
“说来也是惹你发笑。”汉使见对方喜欢便大大方方地送了对方。反正这书属于官方的出使套装, 只要不是被倒卖了, 送出也能上报补货。
…………
……
卫青等人上船便把盔甲换好, 检查了下臂弩、强弩没有没有卡壳掉件便安排随从去看舱里的各色战马。
“医家的人都在那儿瞧着。”
卫青听完随从的报告还不够放心,下去亲自摸摸瞧瞧才没有显得那么焦虑。
随从见状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是卫公的族亲出身,同卫青的养父也能攀上五服亲戚,所以知道这个小子看似稳重,实则还是自卑不已。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还是以不同的方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虽然大家都爱黔首的崛起神话,但是勋贵总是带了金钱赋予的天生正确,仿佛他们无论做啥都能称之青年才俊。
卫青冲其勉强笑笑。
他很清楚陛下指个外戚上位的马奴担任伏波将军顶得何止朝堂内外的风言风语。
且不谈在这时还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刻板印象,就说大汉立国多年,有名的外戚得以善终?尤其是像卫青这样假不假、真不真、不假不真的外戚之戚,那可真是……
亲随的担心还未酝成一颗苦丹,卫青便带楼船队把揭阳撕开一道口子。
揭阳的渔民和往常一样出门打鱼,淘点生意,但是随着晨雾中的巨船现身,拍竿掀起的波浪溅了渔人一身。
“这是何物?”这辈子都没见船达十余丈的越人在那儿喃喃自语,最后被人打了一掌才醒悟过来:“看什么戏啊!赶紧跑啊!”
对方这才如梦初醒,慌得不摸船桨就如鱼儿一般逃之夭夭。
楼船的动静足以引得揭阳的渔人四散而开。
卫青让人不要去炸沿海的渔村,因为那样不仅会让渔人开始攻击楼船,更是会把揭阳的守军一并引来:“无需梯子,众人直接骑马跳岸。”
眼看已有越人划着小舟攻击楼船之体,甚至想在底部凿个死亡骷髅,卫青立刻制止了让船工放梯的预设操作,并且让人搅动拍竿,使得渔船无法靠近的。
“弓弩也准备一下,潜海的越人冒头就射。”
前有拍竿搅动海浪,后有弩手见头就射,一时间竟无人靠近占据港口的巨型楼船。
有人想去军队报案,但南越本就鲜少养马,两条腿的渔人在那儿游出百里也上岸不敌四腿战马。
卫青和他外甥一样做事喜欢速战速决,上岸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往番禺。
沿海的楼船也没闲着,依旧是在揭阳、博罗的海岸巡逻,避免有人走水去向叛军报告。
………………
“大汉的援军多久才到?”昌平大长公主与王宫里的汉军撑了许久,整个已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久攻不下的南越军队已经开始砸墙挖地,然后把死尸堆在王宫门口,试图通过疫病打击宫里的汉人。然而昌平也不是那等死之辈,直接让箭塔的汉军拿了强弩往勋贵们的豪宅发射炸药。
炸药没了就上火球。
反正这群番禺的黔首、勋贵,累死累活了一生就是为了番禺的一亩三分。
果然,防守的汉军无差别地炸了勋贵的豪宅之后,就有人上门口要求汉军住手,同意搬走堆在宫门的一堆死尸。
因为弩箭储备不足,所以让人削了羽箭凑合一二,结果发生卡壳事件。好在宫里匠人不少,又有擅长拉弓射箭的武将才没搞得汉军彻底失去制高优势。
一旁的宫婢见状,忍不住对公主劝道:“殿下,您不如从宫殿的后门赶紧逃吧!”
此话一出,昌平大长公主立刻怒了:“要逃你就带着翁主赶紧滚去岸边坐船,反正孤要守在这里。”
眼看自己多年的心愿即将折在叛军手里,昌平大长公主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执念:“孤不能像丧家之犬般逃离南越。”
“可是阿母,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昌平大长公主可以拼命,但是翁主不能看着两个孩子随她困在南越王宫:“阿母,不如让义纵带着两个孩子赶紧离开,女儿陪你守在这里。”
“臣愿留下陪着翁主。”义纵赶紧表明忠心。
开玩笑,他要是把岳母妻子丢在这里,回去后不被人拔了一层皮都算是上头宽宏大量。即使皇帝愿意忽略他把公主抛在南越的无耻之举,本地军官也不会再与这人为伍。
昌平大长公主神色微动。她如今也五十几了,虽不是那权力中心的受宠公主,但好歹在关中过了几十年的舒坦日子。无论是做女人还是大汉公主,她一生都没有遗憾,即使是在最后败了,她也是那青史留名的大长公主,争取过那南越王位的第一公主。
“让人带着孩子走吧!”
昌平大长公主知道刘瑞不会亏待孙子孙女。哪怕她在这里折了,她的后代也能登上南越王位。
义纵找了值得信赖的汉军带着公主、翁主的婢女去把孩子抱走。
因为怕孩子的哭声扰乱军心,所以公主狠心没有与之道别,让人赶紧逃去闽中。
“公主。”唯一留下的傅母上前悄悄问道:“可要奴婢给您热茶。”
昌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备着吧!”
她又看着殿里的伤员,拍着傅母的手臂回道:“多备些吧!”
至少让其走的不要那么痛苦。
傅母起身刚想离去,结果看到报信的小兵闯入殿内:“殿下,援军到了。”
昌平大长公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真的?”
“真的。”
她脸上有如释重负的庆幸之色,随即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座上。
“殿下。”傅母伸手去接公主。
一旁的义纵抽出佩刀,决定带着守军接应赶上的援军。
随着两方的拉锯延长,叛军里有不少人想偷偷跳反,最后被人抓了典型。
法不责众。
你要是在这里跑了,那我不成宇宙级的冤大头了。
于是在卫青带着汉军突袭番禺城后,还没对上这里的叛军,就有人先跳反引起城镇骚乱。
濒死的是最可怕的。
一时间,打砸的、杀人的、强|奸的、偷跑的应有尽有。
卫青冲进王宫前倒没有杀上几个叛军,反倒是把趁火打劫的杀了不少。
有人拿出尖头编钟般的薄皮铜器大声喊道:“所有人都回家呆着,谁要是敢上街晃悠,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回家呆着,谁要是敢上街带着,格杀勿论。”
一时间,街上人都慌不择路地躲到最近的民宅里。有些眼似鱼目珠的歹人那么心思一坏,要么逃进女人较多的青楼之地,要么想借此事占了贵族宅邸。然而能在番禺开楼的岂是俗人,不一会就恶人推得恶人死。
番禺的贵族就更直接了,人家直接上手打死敢抢他的愚蠢之辈,琢磨着要如何争个体面未来。
此时逃已经来不及得了,只能争取长安那边宽大处理。
“卫青来迟,还请昌平大长公主,刘翁主恕罪。”剿完叛军卫青先去看看宫里的贵人如何,确定她们没有事后终于放下心中巨石。
此时的公主已经恢复冷静模样,让人取了宫里的财宝赏赐援军,同时厚嘉撑到此时的守城汉军。
“还好你们最终来了。”刘翁主心有余悸道:“不然我可怎么活啊!”
一旁的昌平大长公主赶紧呵道:“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啥样子。”
因为挤了多人在此躲避叛军,所以宫里气味难闻,即便是有艾草驱病,也有一股生活过的浓重臭味。
“臣已让人清出公主的旧日住处,不如您先过去歇歇。”卫青见昌平大长公主的脸色不好,于是提议她们换个地方休息。
“不必了,孤还要把南越的摊子收拾干净。”昌平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沉默的义纵:“做长辈的让后辈帮忙收拾残局就算是耻辱至极,孤总不能看着你们忙前忙后,自己充那甩手掌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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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第 550 章
◎谁家的房子倒了?原来是我家的。◎
南越的勋贵自不必说, 在长安那边查清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事前所有人都必须提着后颈过活。卫青招来壮丁清理番禺战场,又让医家沿路熏着艾草消毒,避免战后疫病传播。
昌平大长公主也没闲着, 派人拿着名册去查有没有人混水摸鱼。
大灾之后, 少不得有王八羔子欺负人家老弱病残。
上门核实的官吏也是机灵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情急之下随便找了人家躲躲, 还是打着鸠占鹊巢,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龌龊主意。
“人也不必送去大汉为奴为婢,直接留下修整王宫, 顺便番禺港口。”
听说汉军是从揭阳登陆南越, 再联想下闽中夷州的频繁交流, 昌平大长公主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刚起步的海上力量日后会有多大前景,于是让人拿图圈出番禺城的沿海港口, 琢磨着在原定的豆腐渣工程上加大投资:“如果卫卿是从番禺登陆南越之地,孤也不必多受几日窝囊气。”
“都结束了。”刘翁主将一双儿女揽在怀里,瞧着一直不敢说话的丈夫问道:“撬出谁是罪魁祸首了?”
义纵不似卫青喜欢大局为重, 尤其是与自身相关的重要事件,他更是把“狠辣无情”写在手上:“逃出来的南越废王由伏波将军的部下审理,余者已经同党吐得干干净净。”
“阿母想如何处理这些叛徒?”刘翁主让傅母带走一双儿女,结果遭到昌平大长公主的阻止:“他们也六七岁了,是该学学如何处理背叛之人。”
南越的废王出身敏感, 所以不能轻易处理, 但是这群跟风作浪的中级将领就没那走运,全部判了弃市徒刑。
“要不是我阿父废了夷族之刑,他们高低都得留下全家的脑袋。”昌平大长公主还没气到大开杀戒, 所以那群坐山观虎斗的南越贵族松了口气, 连带着搞骑墙政策的君长都不得不对叛军的下场说上几句, 以免自己被怀疑与叛军勾结。
“孤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昌平大长公主也是懂得慢刀子割肉的朴素道理,提醒义纵慢慢处理弃市之人,不要一次杀干净了。
“至于那些亲朋好友……”
昌平大长公主的眼睛一眯,敲着扶手缓缓说道:“作媳妇的若娘家无罪,可以带着孩子和离。作女儿的若是婆家还愿留人,咱们也可既往不咎。”
“前提是这些女人没有掺和叛乱之事。”
末了,她还补充道:“老人同例。”
于是在番禺城的勋贵圈里,腥风血雨并未随着叛军的被剿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相反,这里的腥味越来越浓,好似沁在地里提醒这里仍有异心之人。
桂林王在番禺闹了这一遭后上书想去长安拜见大汉皇帝。
说是拜见,其实是想试探对方的真实态度。毕竟他们前脚说好禅让条件,后脚就有叛军围攻番禺城也说不过去,搞不好在消息传到中原地时,某些越人已经成了流言蜚语的牺牲者。
关中没有立即回复桂林王的会面请求,想来也是皇帝要对南越的叛乱有个姿态。
约莫过了一两月后,朝廷那儿才姗姗来信,大意是陛下事多,所以误会回信的时候,还请桂林王不要多想。
至于何时下旨开场“越人恩科”。
不是说了吗?陛下事多,事不多后定会处理。
桂林王在接旨时还可以维持表面风度,但报信的汉吏前脚刚走,后脚他就瘫在原地:“完了,全完了。”
王后心疼自家男人,于是撑着丈夫的后背安慰他道:“番禺的闹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桂林王也不想把气撒到无辜的妻子头上,但是这事真的让他心力交瘁:“孤是南越的前任国主,南越不管香的臭的,都能打在孤的头上。”
尤其是在南越的王位由赵改刘后,他的身份越发敏感,也更显的两头不是人。
这一刻,桂林王是真的怀念他还是个普通宗室的悠闲日子。以前虽要跑上跑下地给人干活,但也不必活得这么心惊胆战。
“您要不去番禺……”
“人家刚被番禺的贵族闹波大的,此时应该不想见我。”况且他去番禺也会令人多想。虽然他在叛乱里的表现不像是与叛军有关,但凡事不能说得绝对,搞不好有看他不爽的想着如何拉他下水,所以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然而他在桂林提着心脏干活,番禺那儿也没有真的忽略这个身份特殊的前任国主。
刘瑞的意思是不判死的叛军同党都前去巴蜀努力干活。
从番禺前往巴蜀是不必路过桂林郡,但昌平大长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故意让流放的队伍路过桂林。
“何不点名桂林王去接应罪犯?”义纵不懂岳母想要提醒那位赵家越王,但又不把事情做绝的别扭道理。
“对待叛军可以做绝,但是对待桂林王般胆小怕事的温和之辈,做事做绝无异于是竖个强弩对准自己。”
老实人们发起火最为可怕。
同理,胆小的人若开始反抗,那可不是脑子一梗靠肌肉逞能的蠢货可以比拟一二的。
“孤需要个台阶平息番禺城里的惶恐不安。”
长安的房子金碧辉煌,但也得有性命去享。
同理,南越的叛军闹了这出,番禺的黔首也是考虑要不要去远离政治的博罗、揭阳生活。毕竟赵家三天两头地来上一遭,任谁都要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桂林王也果真没让昌平大长公主感到失望,不一会儿便上书请求轻判徒刑的老弱病残。
此前一直按兵不动的各地君长也似乎找到可以依赖的主心之骨,纷纷上书应和这位他们之前爱理不理的南越先王,一副要把桂林王当首领待的激动的模样。
原以为在叛军围攻的大耻辱下,至少有点泥人气的昌平大长公主会一口绝了桂林王的恳切之请,然而对方不仅应了桂林王的殷殷诉求,更是把战火烧到看好戏的君长头上,要求他们护送年老的罪犯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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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 第 551 章
◎这不是挖勋贵的根吗?◎
昌平大长公主同意轻饶连坐到的叛军家属、将其送往关中而非巴蜀、北境为奴。
桂林王在收到这一好消息后立刻上书感谢公主的宽宏大量, 同时写信请求躺枪的南越君长照护好他无辜受累的族人外戚。
要说茶艺还得是由搞政治的表演一番。
桂林王在写给君长的恳切信里的感情真挚、用词谦卑、可以说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南越的君长一看一个不吱声,捏着来信恍若捏着瘟疫之源。
“他这是在报复咱们。”
众所周知,去了关中就不可能回到南越。
桂林王的此举无疑是把南越的君长送去换了自家安全, 所以后者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太过分了。”年轻的君长那叫一个愤愤不平:“凭啥都是按兵不动的, 我们就得受此磨搓。”
他希望把政治的野火烧到桂林的秦军头上:“ 要送就让桂林的秦人承此大任,反正他们同出一脉, 护送起来也更为贴心。”
来不及让后辈住嘴的南越君长扶额叹道:“这就是我为何不让你们的担起外交的重任。”
桂林王的使者等得就是这句质疑:“您也说了,桂林的秦军与赵氏关系匪浅,谁敢让其押送赵氏的罪犯上京。”
“我们也曾效忠赵家的南越武帝。”年老的君长赶紧补救:“所以还是……”
“君长不必再说什么。”桂林王的使者也不装了, 笑容亦从脸上消失:“桂林的秦军是什么反应, 番禺的君长是什么反应, 我心里有数,你和您的族人同僚也都有数。”
“……”
“桂林王和汉皇不想把事闹大, 以免两族再次变得水火不容。”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桂林王的使者还向其透露了内部消息:“昌平大长公主从长安带来的狱吏精于刑事审讯,别说是个活人在那儿, 就是石头,搁他手里也能问出一丝线索。”
他瞧着没老者稳重的年轻君长,意有所指:“我理解您想要他们撑起门楣的急切心情,可是大事还得是由老人来做。”
“你什么意思?”被瞧见的对方果然自爆狼人。
年老的君长忍无可忍地一杵拐杖:“闭嘴。”
“没错。你这张口胡来的叛徒走狗赶紧闭嘴。”
“……我说的是你这蠢货赶紧闭嘴。”年老的君长恨不得用巴掌亲吻后生的脸颊:“非要人把证据拉到人前遛遛,好让的咱们一起玩完。”
如果只是昌平大长公主坐镇番禺, 君长们也不必慌到这个地步。然而现在不仅是有昌平大长公主的亲兵驻在番禺的王宫, 更是加了卫青的援军,长沙国与闽中郡的驻军,总计超过十一万人。
这个数字搁在汉初的南征不算碾压优势, 但是桂林的秦军不动, 赵佗的子孙就只能靠自己的亲兵, 以及墙头的南越君长。
“阁下还是听我一劝句。”桂林王的使者瞧出对方的态度已有松懈,于是对其趁热打铁:“很多事情瞧着没有三斤重,可是上了铁称一打,一千斤都平不了账。”
“……”
“您也是做一部之长的,何不能与大汉的皇帝感同身受。”
一旁的青年不耐烦道:“一个越人,一个汉人,怎么做到感同身受。”
年老的君长终于听懂使者的言下之意,忍不住为愚蠢的族人拍出脑里的清澈积水:“你猜大汉有没有和你一样的民族主义者?”
对方的表情微微一愣,细思极恐到手臂的寒毛微微竖起。
大汉的体量远超南越。如果南越有一不想并入大汉的民族主义者,那么在大汉的地盘上也有不想温和吞并南越地的极端主义者。
“现在是有陛下压着,所以还没爆发冲突。”桂林王的使者也是恨铁不成钢道:“你猜除了思想层面,民间是否有在针对南越之人?”
“关中可以定下论调,但关中无法盯着每个歧视越人的大汉子民。”
以前是有勋贵想搞以夷制夷的平衡之策,觉得越人吃苦耐劳,而且不似大汉的子民有法保证人身权力。
起初他们确实靠着越人获得商业乃至政治的成功,但是随着汉地的越人疯狂增长,开始抱团并形成可怕的政治势力,这群勋贵便展示了什么叫笑容从脸上消失。
底层的越人想当小吏,高层的越人可不会对百石之吏产生兴趣。
他们想要封侯拜相,位列彻侯。
这不是挖勋贵的根吗?
简直是倒反天罡。
一时间,以夷制夷的西汉勋贵与听到移民想建一个法兰西斯坦的高卢老爷产生共鸣——坏了,这是冲我来的。
更糟糕的是寒门的骄子从中看到了上位之机,借此拉拢底层的汉吏并架空不知民间疾苦的贵族老爷。
勋贵可以不管黔首,但是不能不管干活的基层汉吏。
这群汉吏犹如欧美的中产阶级,向上很难,但是打回黔首的原形非常简单,所以他们比谁都怕越人冲击自身地位。
即使老爷放宽越人的为吏数量,也不可能改变大汉的官吏现状。
原因无他,体量在那儿,宗族在那儿,寻常的越吏去了也会受到排挤,或是莫名易溶于水。
对此,刘瑞也是头疼不已——因为在国家的上升期,利益的分配永远都是引爆矛盾的导火索。
首先是民族,其次是地域。
纵观各国的兴亡史,要么是靠“拖”字撑到民族融合,要么是靠战争消耗不忿人口。
当然,你要是对黔首不好,就得考虑黔首日后枪转哪头。
归根结底,还是只能拖延时间。
“您知道的,除了这次平定叛乱,大汉已经好几年都没打仗了。“
“……“
“将军的孩子不止一个,次子三子别说继承将军之位,甚至不能继承父母的众多田产,所以他们迫切需要军功获得家族支持,成为不会阶级掉落的关中勋贵。“
“……”
“这群人是不会站到咱这边的。他们只会鼓动战争,依靠简单的刀剑处理深层矛盾。”
“那些文客不会放着这事不管。”年轻的君长总算有了危机意识:“他们可是奉行先贤的大爱政策。”
“所以他们生前都没得到重任。“
“……“
“过了千年也没有改变因功封侯,相必彻侯的大汉铁律。”
至于敢向铁律竖起反对之旗,高后的吕家就是下场。
…………
……
桂林王的使者是有纵横家的三分影子,居然说动南越的君长出了十个继承人去押送囚犯。
原以为有五个就能向上交差的昌平大长公主十分意外,忍不住向女史打听桂林王的使者名字:“是个人才,不知能否为孤所用。”
不过想着桂林王也没带几人退位养老,她便不求对方愿意为她效力,只用帮她看住那群脑子犯抽的君长便好。
“算算日子,河套之战已经过了五年之久。”
“不是五年,是七年。”
义纵想靠军功封侯,所以对此非常敏感:“陛下与军臣定的五年不犯早就过了。”
末了,他还补充道:“匈奴的单于身体不错,居然可以撑到现在。”
而在军臣已经感到生命的火苗即将熄灭的危机时刻,河套郡那儿递了写有“马上飞递”的加急书信。
“军臣想与朕定盟约,顺带结个儿女亲家。”
【作者有话说】
先吃饭,晚上还有一更,然后去写隔壁的新文。
看完积攒的解说视频,越来越觉得万事不过生意二字。有的是金钱生意,有的是政治生意。感谢在2024-07-05 03:27:06~2024-07-07 17: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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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第 552 章
◎他们只在乎军臣死后的话事人。◎
以前是汉朝提两国联姻, 现在是匈奴提两国联姻。
军臣也知刘瑞不会嫁女过去。说句难听的话,于单还在刘瑞手里,后者若对单于的世系有点兴趣, 动了操控匈奴传承的灭族之心, 何必放着于单不用,指望一个深入虎穴的贵族女子?所以军臣说是要与刘瑞结亲, 实际是用嫁女的借口花钱消灾。
别忘了,中原的皇位交替之时,匈奴没少南下打劫。
你做初一, 我做十五。
现在的两国攻守之势异也。
军臣担心自己殡后, 大汉北上侵占匈奴的更多土地。
若是丢些土地牛羊到不足以让他花钱买个安心, 问题是匈奴的内部问题一堆——年幼的皇孙,赶鸭子上场的次子, 还有试图为孙摄政的阏氏以及虎视眈眈的旁系男嗣。
不夸张的说,刘邦死时,大汉都没debufff到这个地步。
要是再有外力过来踹上一脚……
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
美到军臣愣是吊着一口气不赶紧去死。
“除牛羊战马与足量的金银, 居然还有五千名的陪嫁人员。”颛渠阏氏在看到居次的陪嫁名单后忍不住找军臣抱怨:“咱们哪有当年的风景?”
盛时的大事都是小事,衰时的金银对半不够。
西域嘲笑刘瑞是只只进不出的貔貅,但匈奴比起刘瑞的抠门还要奇葩——你说他们有储蓄意识吧!龙城的粮仓就没空过,扒皮的本事就没输过。
但你要说他们能存多少金银……
不好意思,贪得多不等于他们真能握住金银财宝。
因为没有经济意识, 老上时的匈奴贵族学起中原的厚葬封赏, 还不改那已被淘汰的人殉之风。
更糟糕的是建造龙城、举行祭祀都十分费钱。
匈奴的版图越扩越大,储物的粮仓、打铁的铺子,以及可供军队落脚的防御建筑也要跟上。
以前是有西域加上仆从国的放血维持王庭等部的大手大脚, 如今哪有这个条件。更别提在白羊与娄烦部、休屠部被汉朝灭掉, 左贤王部已名存实亡后, 王庭的日子肉眼可见地拮据起来。
偏偏这时刘瑞还借盐荒打击匈奴经济,占据的沿海的伊稚斜也“帮”了场子。
“王庭与大汉的关系还没好到求人不必送上厚礼。“军臣的身体就像裹着橡胶皮的一截枯枝。
人之将死,他只能靠人乳续命。
以前期望军臣早死的颛渠阏氏此时倒比任何人都希望军臣长命百岁——因为军臣已把最后的王庭武力:郝宿部与折兰部交由替他主持大局的于屠日禅。
颛渠阏氏对此感到非常不满,甚至留在王庭监视的夏日图都讽刺军臣年老昏聩,所以才把保命的底牌交给一个杂种王子。
军臣对此置若罔闻。
他很清楚郝宿部与折兰部在于屠日禅的手里,颛渠阏氏才保他多活几日。
同理,颛渠阏氏出来掌控王庭大帐,才能保证于屠日禅不生二心。
军臣是没年轻时的机灵劲了,但他还有求生的本能。
只是拖到今天这步,他竟后悔活得太久,还在留念尘世风光。
“七年了……整整七年。”军臣示意颛渠阏氏将他扶起:“隔壁的皇帝向北吞了河套乌桓鲜卑旧地,向南吞了东瓯闽越百越之地。”
“我不知有多少汉人死于对面的领土扩张,但是他们补充到的人口与新生人口绝对会给咱们带来巨大压力。”
军臣一直关注大汉的政策变化,即使他没派人潜入大汉腹地,也能借着边境的变化窥知一二:“东南的草场还在王庭的控制下吗?”
于单的被俘,四贵种的青年一代断层严重,导致左部出现了让王庭紧张的权力真空。
幸运的是乌桓旧地给了大汉,所以靠着东边升起一道“屏障”,伊稚斜想补充左部的权力真空也不太容易。
不幸的是刘瑞已在边境补充足量人口。
“若是从南边的皇帝登基时算起,还有五年,他治下的第一代就能打仗。”
“如果标准降上两年,你们能在我去世的第三年就稳住局面?或是促使刚亲征的呼扶罗去面对壮年达到新高的大汉帝国?”
匈奴近年的人口不说一蹦到底,但也确实不太乐观。
刘瑞从南羌身上尝到控制外族经济的种种便利,所以在食盐之外还用牲价打击牧民的生存空间,使其陷入赔钱养羊的可怕境界。
现代的牧民破产后都难以逃过债主的追捕,以至于在零几年所打掉的内蒙□□里不少是靠吸血牧民的高|利|贷商。
匈奴的债主要么是能切断物资的外族商人,要么是靠权力吸血的当户都尉。
你猜他们能不能放破产的牧民顺利离开?
即使牧民离了老家,向南向北都会迎来当头暴击。
若是主家缺个养羊的好手倒罢,最怕遇到交好矿主的奸人(无证的奴隶贩子)质人(有证的奴隶贩子)。
大汉的中小型私人矿厂那是真真正正的黑心工厂。
因为朝廷开价够高,上升的国力导致大汉处于一直供不应求的矿需状态。而在这种几近畸形的“淘矿热”下,不少人都铤而走险,拐卖人去风险极高的黑矿劳作。
你当现代的“求求你搞资本主义吧!封建主义和奴隶制都太害人了”是随便说说?
现代的贫困国家有种让人啧啧称奇的可怕现状,那就是对追求利益的资本,尤其是国际资本而言,不是没钱投资本地的矿产建设,而是支付矿工们的丧葬费要来得更有性价比。
要是占据矿石出口的唯一通道,他们还能转移矛盾,让本国的企业压迫本国的可怜劳工,真正做到花小钱办大事,下狠手不沾血。
比起后世还要讲点政治正确的资本家们,西汉的黑厂那真是连人都不做。
官厂好歹明白人力十分珍贵,尤其是能压榨十年、二十年的死刑犯是需要保养的长期财富。
反观黑厂……
军臣知道送往大汉的陪嫁人员一进边关就会被人扒掉一半。
至于被扒的匈奴人会前往何地,他心里有数,抱怨军臣给太多的颛渠阏氏的心里也很有数。
但是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在乎军臣死后,王庭是谁维持运转,匈奴还能支撑多久。
【作者有话说】
看完解释大资本为何不投资贫国建设后吓出冷汗。
因为在有些人眼里,人命是真的不值钱。甚至人这生物已经变成人和类人生物。感谢在2024-07-07 17:00:31~2024-07-08 08:3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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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第 553 章
◎找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西域。◎
同理, 千里之外的刘瑞也是好奇匈奴的军臣死后,谁来接管王庭大权,以及右部的挛鞮氏分支、如今依旧不知所终的伊稚斜会作何反应。
至于那些仆从国的各种王与小一级的骨都侯、当户、都尉、牧民, 那都不是军臣或刘瑞需要考虑的存在, 甚至从后者的角度出发,这群人能折于匈奴的内部矛盾无疑是件利好的事, 省的他花更多的心思收编打散已成气候的匈奴二代。
要不让伊稚斜给军臣下剂猛药?
刘瑞从安在王庭的细作那儿得知军臣的颛渠阏氏十分不满军臣拟的陪嫁名单,抱怨丈夫掏了匈奴的一半家产来跟刘瑞签订新的和平条约。
“小气的女人没法成事。”刘瑞评道:“男人亦然。”
看来匈奴不仅是那掌舵的男人一代不如一代,女人也是开始没了大祖母的战略眼光。
“朕要是那匈奴的颛渠阏氏就赶紧笼了于屠日禅或右贤王部的任何一方来保证自己可以摄政。”刘瑞这个旁观者看颛渠阏氏的操作就是大写的迷惑。
玩平衡也好歹看清哪方可以用于平衡, 哪方要是坐大你就没了指手的一点可能。
真以为靠娘家可以呼风唤雨呢!
你又不是高后。
你娘家又非指哪儿打哪儿的“雉式吕家”。
没有高后的实力还想操控娘家架空王庭……
你咋保证自己的父亲或兄长不会代着代着, 就玩起那天命所归的一套?
那时你这出嫁的女儿是何下场, 麻烦心里有点AC。
当然,改朝换面的娘家不会上来就把碍事的女儿清理出门, 如果是像王莽一般以德篡位的伪君子,搞不好还可以混个大长公主。但要是像图坦卡蒙的老婆兼姐姐般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篡位的阿伊是王后安克赫娜蒙的外公),别说是善终, 死后连遗体都会不知去处。
这也是女主摄政的最大难处——既要用着娘家的人,又要防着娘家的人。
不过从男性皇帝的角度来讲,宗室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存在。
“郑谨。”
“奴婢在。“
“你遣人去楼兰一趟,查清近年的西域卖了多少盐给匈奴王庭。”
“还有。”
刘瑞之前限制大汉的白盐出口以提高匈奴的生活成本。但是到了军臣将死的关键期,他决定给匈奴的经济松松绳索:“通知北境开放大汉的盐茶出口, 也算是对匈奴的和谈有点诚意。”
“诺。”
郑谨不懂皇帝打压匈奴已有显著成效, 为何到了现在要放匈奴一马,但是他对皇帝的判断很有信心:“需要一并限制西域的盐出口吗?”
“不必。”
刘瑞回道:“大汉加入匈奴盐市的竞争后,西域在匈奴的盐市份额自然而然地就会萎缩。”
虽然西域有着适合晒盐的气候, 可风沙、运输、以及永远不够分配的人力还是让它没法对上可打价格战的大汉。
“还有, 既然要与匈奴缔结新的盟约, 伊稚斜那儿……”
刘瑞用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斩:“赶紧断了商业联系。”
秉持着蚊子肉再小也是肉的朴素观念,刘瑞跟跑到东北的伊稚斜一直有生意往来。当然,为了防止伊稚斜最后坐大,谁敢卖铁制品或墨农医家的书籍给他,当地的官员全部问责,所有商贩一律接受天使调查。
“至于联姻……”
刘瑞笑道:“大汉没有合适的公主人选,如若单于不介意让宗室代劳,朕倒可以少要嫁妆。”
言下之意是想结盟就别还撑着面子不放。你的祖父当年是怎么对大汉高祖的,我现在就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你。
刘瑞相信军臣瞧了一定会打落门牙和血吞。因为他没法承担大汉北上的任何风险,更没法将匈奴交给腹背受敌的年幼子嗣。
“朕相信,朕的条件一定会让军臣满意。”
尤其是在颛渠阏氏抱怨给了太多钱的情况下,他的提议一定会让出大头的匈奴贵族感到满意。
果然,刘瑞的国书一到匈奴,军臣的反应是这厮儿在打什么主意。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知牛羊卖到几许的愚蠢之辈:“我就说那大汉的皇帝没有咱的锐意进取。”
军臣若是听了这话能直接下床扇他一掌。
锐意进取?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东瓯拿了、闽中吞了,南越平了,西域的一半国家连同乌桓的所有草场,鲜卑的一半山脉都已成了大汉领土。纵观大汉的五帝一后,除了沛县的开国之主,谁有刘瑞积极向上?
更可怕的是军臣刚想拉着汉使多聊几句,就收到了右贤王部的一大噩耗——他的叔叔同样已经来日无多。
“我曾期待碍事的叔叔赶紧去死,但是到了王庭差点分崩离析的可怕时候,没人比我更想叔叔继续活着。”哪怕只是躺在床上当个废人,也好过让右部变得群龙无首。
甚至军臣怀疑刘瑞也在右部安了细作(不幸言中),不然没法解释对方卡这时送来国书。
说到国书……
军臣眯着浑浊的眼儿将刘瑞的亲笔翻了两遍。
“果然,大汉的皇帝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相反,他善于在对方的承受线上提出条件。
于屠日禅在近日忙得脚不沾地。因为他的汉人血统,汉使来谈新合约时,于屠日禅必须避嫌,然后从旁人那里得知大汉提了什么。
“这是把祖上的成果卖了一半。”
刘瑞愿意缔结盟约,放开边境的盐茶贸易并断了与那伊稚斜的商业联系。但是这些好处不是白给,而是要龟兹以北的西域地换。
也就是说在签订新的汉匈协议后,匈奴必须完全退出西域地。
这让已经接手政务的于屠日禅有点难绷——从理智上讲,匈奴退出西域地是必然的结果,原因无他,自打没了左部、白羊部、娄烦部与休屠部来补充兵源,军臣为了王庭的稳固就必须把祁连山北的若侯部、卢侯部、折兰部与北羌七族调来补充王庭防御,以及避免左部的草场彻底归了按兵不动的伊稚斜。
长此以往,龟兹以南真的成了西域梦想的自治领——汉人的势力还没到那儿,匈奴的势力又已退缩。
至于乌孙……
乌孙先把自家的破事打理清楚再考虑是否回到此地。
刘瑞这时提出要把西域的北部划入汉地就是算准匈奴已经无力支持他们在西域的统治。
先秦时就已经有人看出刀剑只能保证利益底限而无法做大利益最大,所以采用邦交进行扩张辅助,避免陷入让人头疼的军备竞赛。
反观匈奴……
军臣知道儿子的身份让他无法说出“匈奴可以放弃西域”的凄惨事实,否则不想摄政的团队还有人要分一杯的匈奴贵族一定会把于屠日禅送上祭坛——即使是有军臣拦着也无济于事。
“送就送吧!”既然匈奴的战略收缩已无法避免,那就选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西域。
至少要让军臣有个借口应付王庭内部的反对人士。
尤其是些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蠢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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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第 554 章
◎他必须成匈奴单于。◎
匈奴要与大汉签订新协议的消息让病床上的罗姑比挣扎着朝王庭的方向破口大骂:“你把冒顿老上的心血都卖了一半。”
为了拿下西域之地, 他们与月氏打了数年之久,为此折损的挛鞮氏子弟不计其数。
罗姑比的兄弟要么死于童年时的各种疾病,要么死于冒顿军臣的对外扩张。
可以说在罗姑比的心里, 西域比那河套地要重上十倍——因为这时他被阿达赐予维护匈奴右|翼的资格依仗。
如果是从老上时的西扩算起, 罗姑比在西域的投资远超匈奴的其它部落,是他至今疯狂回味的盛时荣耀。
如今军臣要把代表叔叔荣耀的西域送给不断北上的南方小子……
罗姑比因气急攻心而有痰血堵了老年人的肥厚食道, 于是翻着白眼倒下。
“大大?”过来看望罗姑比的居次扶着瘦骨嶙峋的阿父躺下,然后叫来随时待命的巫医将罗姑比的痰血吸出。
能喘气的罗姑比往身旁抓着可以依靠东西,最后揪住女儿的发辫一字一顿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 军臣都不许卖掉西域之地。”
被抓痛的右部居次不懂阿达为何会有如此执念。
西域被大汉渗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之前将龟兹以南的西域地给大汉治理也没有闹出这等事情的怎么到了龟兹以北就惹得阿达如此激动?
抱着不懂阿达心思的困惑, 右部的居次找来她的同胞兄长。
自打右部的罗姑比因病倒下, 将师就没脱下里头的防身软甲。
夏日图在罗姑比与军臣的默契下被调往王庭,估计是要成为新王的摄政之一。
将师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当下无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但又担心成为摄政的弟弟借着王庭的资源威胁他的继任可能。
虽然匈奴可以分了左部的草场给无地可拿的夏日图,但是军臣有两孙子,日后肯定要分匈奴的左部之地。
退一万步讲, 于单那厮儿还在大汉好吃好喝地生儿育女。
刘瑞不会真替军臣养着孩子,所以于单生一个就送一个,也算是为呼扶罗的统治提供帮助——前提是他不要想起父辈的纠葛、以及更久的祖辈、曾祖辈的继承之争。
说到继承……
“呼扶罗那小子能不能问鼎大位还未可知呢!”对方的兰氏血统一直都是王庭待定第二继承人的最大问题。反过来说,如果他能利用好这兰氏血统,策反追随伊稚斜的兰氏部落, 搞不好能证明自己可以带领匈奴走上中兴之路。然而站在摄政者的立场上, 呼扶罗的年纪实在不是最优之选——因为他已十三岁了。搁在匈奴疯狂扩张的那几年里,他已算是可以上场的骑羊者。尤其是对想要分割王庭财富的摄政而言,谁想吃了三年甜头就放弃一切?
相较之下, 呼扶罗的弟弟更好操控——因为他才六七岁大, 距离亲政还有十年。
“无论如何, 夏日图能离了右部是件好事。”右部的居次肯定支持将师这个同胞兄长,但也不愿夏日图与将师兵戈相见。
对于妹妹的个人建议,将师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告知夏日图曾背着他与阿达放过乌孙国的军须靡。
而据逃回匈奴右部什长之言,无处可去的军须靡已逃亡大汉,预计是想效仿他的嫡亲祖父,借兵杀回乌孙之地。
将师怀疑王庭的于屠日禅也参与此事,奈何现在正值右部的权力交换,阿达偏心夏日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不想挑明这事儿让于屠日禅和夏日图放下纠葛地对付自己。
一想到这儿,将师的内心郁闷无比。
明明是那不安分的异母弟弟到处挑事,到头来竟要他为此忍耐一番。
“你是有何心事没有与我说吗?”右部的居次注意到了夏日图的情绪有点不对。
后者只是拧着眉在思考什么,冲着妹妹不咸不淡道:“没有。”
“我是在想王庭真的可以坐视军臣丢了西域之地?”
将师不信王庭的内部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即使他们无法维持匈奴在龟兹以北的正常统治,也该说些阻止军臣的场面话。
事实证明,将师的“担忧”非常正确,但无法让军臣收回同意和谈的最终结果。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防来防去,亲眷最防。
比起送走不听话的龟兹以北,还是防着随时西扩的伊稚斜要来得现实。
刘瑞对此非常满意。
果然,老祖宗的尝试虽有失败,但还是给后世留下相当丰富的参考案例。
他只承认会在之后的四五年里不会发动对匈战争,但不保证狗急跳墙的伊稚斜能乖乖呆在巢穴不动。
“果然……“
“挑唆人去对付敌人才是最开心的。“
还是那句话,质疑老美、理解老美、承认老美,超越老美。
眼看军臣稳住了会趁机挑事(你确定?)的大汉皇帝,王庭的内部又有了要撕扯半日的致命问题——谁来继承单于之位。
于单是没回来的指望,于屠日禅的出身让他无法问鼎单于之位,所以能被贵人列入讨论范围的有且只有呼扶罗,博黎(刘瑞送回的于单之子)以及前年刚回匈奴的跋尔斯(同样是刘瑞送回的于单之子)。
因为自己身份敏感,所以掌握折兰部与郝宿部的于屠日禅声明自己不会参与这种讨论,言语间已表明要做王庭里的真正纯臣。
夏日图还没有给出最终选择,不过已经按耐不住的颛渠阏氏想扶持作为于单次子的博黎上位——因为他是呼衍氏的女儿所生。
…………
……
王庭的大帐外,呼扶罗正专心致志地用小刀剥下旱獭(土拨鼠)的皮。他的神情无比专注,手上的动作更是灵活无比,让人幻视恐怖片里还未长大的连环杀人狂。
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思考能力,更别提是他这样的出身,他这样的经历。
于单的兰氏阏氏在母族背叛王庭后被颛渠阏氏请去一聚,之后就从众人的眼里彻底消失。
所有人都清楚王庭秘密处死了兰氏阏氏。
呼扶罗也知道生母已经死了,而且是自己的祖父母亲自处死了。可是作为王庭的孩子,又是见着大大如何对付自己的亲生兄弟,阿达如何对付自己的兄弟乃至年长叔叔的于单长子,他不能对长辈的作法产生质疑,甚至要逼迫自己忘掉亲生母亲。
唯有这样,王庭的祖父母才愿意继续喜欢这个兰氏的儿子,然后将其列为单于的候选人。
一切都朝他所想的方向顺利进行。
直到那个大汉的皇帝送来他所陌生的弟弟。
一个让颛渠阏氏无比欢喜的呼衍氏的儿子。
一个让王庭的众人可以作为预备单于的于单三子。
一时间,王庭的风向全都变了。
呼扶罗不再是那唯一的选择,甚至他的叔叔、祖父、有可能为儿单于摄政的堂叔祖都更倾向于选择年幼的弟弟继位。
除非……
剥到最后,呼扶罗将旱獭的皮生生撕下。
“咱们去见夏日图吧!”提着兽皮的年轻王子如此说道:“顺便谈谈摄政的事儿。”
如果他愿付出匈奴的左部草场,想必他的堂叔祖会支持他成匈奴单于。
事已至此,他必须为自己考虑。
他必须成匈奴单于。
555 第 555 章
◎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绝。◎
夏日图在得知自己的堂侄孙想谈谈未来的摄政问题时愣了几秒, 随即想起呼扶罗的年纪,便又露出释然的表情:“他也是该想想自己的未来如何。”
然后请了对方进来。
和之前见到的富贵王子截然相反。此时的呼扶罗虽还有着女奴、马奴、当户、都尉侍奉左右,但是看其穿的皮草已不像上次见时毛亮柔顺, 加之他的首饰也如包了灰纱, 显然是没女奴拿去炸上一炸,就知道在于单的次子、三子被送回来后, 这个曾经风头无二的于单之子已经失了宠爱。
军臣虽不至于有了小孙子就彻底忽略过几年可上马打仗的大孙子,但是他在王庭的大帐苟延残喘,内务全由偏心眼的颛渠阏氏全权处理。
颛渠阏氏对兰氏所出的呼扶罗多有冷待, 装了几月便把这个不受宠的孙子谴去立帐, 美名其曰是他已长大, 需要构建自己的势力。
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话。
如果他的好祖母没有把他赶出王庭的政治中心,他还可以欺骗自己, 但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无父无母的情况下于王庭的外围独立生活……
不好意思,呼扶罗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你要是说‘我让你成为唯一的摄政’这种鬼话就赶紧离开。”夏日图对半失宠的呼扶罗也没有客气,开口就是明晃晃的下马威:“除非你能搞死你的亲叔叔和亲阿嘎, 否则这话毫无意义。”
即使没了于屠日禅和颛渠阏氏在那儿作祟,单于的王庭也有作为王子外家的呼衍氏来给人添堵。相较之下,确实是这叛徒的儿子上位符合夏日图的政治利益。
只是……
呼扶罗在夏日图的打量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就算成为单于钦定的第一摄政,我也无法真正掌握王庭大权。”夏日图可不是愚蠢的三岁小孩, 觉得靠一儿单于的诏令能命令诸部。
粗俗如汉灵帝的大舅子何进都懂得有兵权才有摄政的底气。
汉文帝进未央宫的第一夜就换上来自代国的亲兵亲将, 高后临朝也想方设法地在南北两军狂塞吕家。
一旦军臣宣布殡天,单于王庭里说话最重的莫过于掌郝宿部、折兰部、若侯部的于屠日禅。虽然军臣暗示过那单于的亲兵要听命未来的儿单于,而不是以于屠日禅的命令为最优先, 但是未来谁又能说得准。
县官不如现管。
现在是对单于的出身有所要求, 但要是搁汉宣帝时的“多王并列”, 那可真是“单于,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什么叔嫂通奸、后宫争斗、正妻下堂、兄弟反目,王庭剧变……
这要是搁后世的八卦杂志,估计说上三天三夜都难以尽兴。
也是从这时开始,贵人会议形同虚设——因为在被虚闾权渠单于下堂的前嫂子兼颛渠阏氏的策划下,左大且渠和右贤王趁郝宿王召诸王商议谁来继位的功夫,把虚闾权渠单于的部下一网打尽,诸贵人也成了他们的案上鱼肉。
如果只是单于的亲兵在于屠日禅的手里,倒也不必担心他会自立为王。
问题是内有所想,外有所应。
至于这个内外是谁,夏日图的心里有数,颛渠阏氏的心里也有数。
“如果我将匈奴左谷蠡王的草场给您,您是否会支持我成匈奴单于。”呼扶罗会选中这个堂叔祖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拟定的摄政团里,他的实力最为薄弱。
还是那句县官不如现管的朴素道理。
将师对夏日图的感觉就和军臣对伊稚斜一般无二,不是往死里杀他,就是往死里打他。
罗姑比和老上一样,宠爱幺子的前提是大头都由长子继承,小儿子留糊口之资。
这跟日后的幼子守灶截然不同,估计是和天灾人祸与草原上的人均寿命息息相关。
呼扶罗也清楚匈奴的继承制有很大问题,尤其是在草原贵人的人均寿命被拉长一倍,王庭变得难以收回各部的草场与名号后,它们陷入周天子般的尴尬境遇。即王畿之地越割越小,手上的亲兵越来越少。
长此以往,嫡弱庶强,旁支取代本部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和历史上的周天子般,呼扶罗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因为他想获得支持就必须把草场送给愿意帮忙的匈奴贵族。
不过就和画大饼的周天子般,呼扶罗仅嘴上承认左谷蠡部的归属权,实际能否吃到嘴里,还得看夏日图的本事。
毕竟前任的左谷蠡王只是逃了,而不是死了。
左贤王部靠近大汉,又被鲜卑的山脉形成半包之势。
伊稚斜若想要左部的最佳草场就得直面大汉压力,所以拿回他所熟悉的左谷蠡部是最稳妥的。
同时也是军臣死前最担心的事。
夏日图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这个努力不让自己拘谨的匈奴王子,过了会儿让女奴热了羊奶给他暖暖身子:“你证明了单于的优点没有被子孙浪费。”
呼扶罗嘴角一弯,还没伸出右手表示盟约成立,就被对方恶意慢慢地打入深渊:“可是仅凭这点聪明无法让我支持你成匈奴单于。”
夏日图从女奴的手里接过奶酒,冲着那张稚嫩的笑脸哈了口气:“省省心吧!小羊羔子。”
他把温热的奶酒喝尽,瞧着对方喝了一半的羊奶说道:“想让我去拼死拼活地对付伊稚斜?你可真是有够狠的。”
呼扶罗被奶酒的臭气熏了一脸,忍不住用夹杂怒火的声音问道:“你是怕了丧家之犬吗?”
“……”
“害怕那个丧家之犬打回王庭?”
“……夏日图从坐上站起。
“害怕那个……“呼扶罗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提着领子拉到跟前。
“那个……从左谷蠡王部逃走的丧家之犬……把……把你衬得一无是处。”
呼扶罗因窒息憋得两颊通红,但还是把心里话给吐了出来。
一旁的女奴战战兢兢地缩到边缘,唯恐自己卷入这场贵人之争。
夏日图的当户也绷起肩膀,生怕主人失手伤了尊贵的客人。
“小子,你该庆幸我在王庭,而你还是单于之孙。”
夏日图也没有气到忘了自己还在堂兄的大本营里,仅是给了呼扶罗个教训就放他离开。
如获大赦的呼扶罗拼命咳嗽,感受着可以呼吸的来之不易。
候在帐外的马奴扶起踉跄的主人,结果遭到呼扶罗的驱赶:“滚……”
夏日图的所作所为犹如一道响亮的巴掌,不仅击碎了呼扶罗的骄傲,更是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处于悬崖边缘,不可仅求外力的帮助。
既然你们都不选我,那就让你们只能选我。
上马的呼扶罗决定启用预备方案。
跟在后头的当户见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屠贤,咱们……”
“去毒洞。”
呼扶罗在此刻真想屠了所有的不服之辈,可他又没足够的兵力做到这点。
除非……
跟着王子的亲随感到脖子一冷,似乎是有冷风钻进他们的衣领。
呼扶罗在王庭附近的小山群里有个用于制毒的窝点,里面藏着本该处死的兰氏巫医。
“屠贤。”年老的妇人撑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被人搀着迎接下马的呼扶罗。
“我要的东西呢?”
妇人让伺候的女奴捧上一个黄泥密封的厚实陶罐:“都在这儿呢!”
呼扶罗不亲手接着,而是让亲随代劳:“这毒的见效有多快?”
“不出一周,王庭内便没有不被感染的人。”
呼扶罗因夏日图的无礼而阴沉的脸色为此变得明媚起来。他让人把带来的物资交给妇人,回去后便嘱咐拿罐的亲随将东西下在王庭的水里。
“我们的人……”
“你们带人注意便是,其他人也不必提醒,省得别人发现我的帐里没有疫病之人,将我绑了拿去问罪。”呼扶罗的内心比亲随想得还要残忍,说出的话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记得避开右谷蠡王的大帐,然后在颛渠阏氏那儿多下一点。“
他的叔叔滑不溜秋地令人生厌,但也必须留着以防大汉翻脸。
至于阿嘎。
呼扶罗对阿达留着颛渠阏氏的行为感到不满。
果然是年纪到了,行事愈发地胆怯起来。
“记得把兰氏的巫医清理干净。”他可不是老而恋旧的阿达,会给人以威胁自己的把柄。
“屠贤,这么做是不是太……”一旁的当户刚想劝劝呼扶罗别把事做绝,就被刀子止了话语。
依靠暴力是无法让众人臣服,更别提这过河拆桥的行为搁哪儿都遭世人唾弃。
当户摸着脸上的划痕,内心进入天人交战。
不从就是违抗命令,从了就是名誉扫地。
更难办的是他还无法告知单于。即使单于愿意信他,呼扶罗也可以把锅扣给他这告密者,到时单于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肯定会拿背主的当户出来顶嘴。
这可真是跟了一个难办的主儿。
当户擦着头上的汗替呼扶罗把制毒的老妇处理干净。
而在拿着毒罐的亲随往王庭的水罐下毒之际,呼扶罗也抓了把能发汗的药草给自己服下。
不出一周,王庭便有奴隶发了疫病倒下。
起初是颛渠阏氏的帐里有人呕吐高热,紧接着是颛渠阏氏的女奴和照顾王子的奶口病倒,随即便将疫病传给年幼的王子与上了年纪的阏氏本人。
而等人把此事报给养病的军臣时,王庭内已倒了一片。包括呼扶罗在内的王子都发了高热,一副要让军臣体会灭嗣套餐的可怕景象。
“究竟是谁搞出了这种破事。”军臣的愤怒远超装病的呼扶罗的预期。
他不懂对吊着气的军臣而言,王庭的稳定有多重要,还以为在两个弟弟与祖母去后,他这唯一的继承人能操控叔叔挟制堂祖,以达到能幼主专政的美妙局面。
然而这个心狠的恶种低估了一垂死君王的临终疯狂。
军臣只是疲于管事,而不代表他没有能管事的能力。
于屠日禅在王庭出了大瘟疫后紧急回归,就此没了郝宿部与折兰部的控制之权。
军臣的当户和郝宿王从颛渠阏氏的大帐开始,将没病的人都带去问话。
能被军臣指给孙子的亲随都是年轻一代,哪里挨得住郝宿王的老辣审讯。
重刑之下,别说是呼扶罗派去下毒的人,就连刘瑞安在王庭的细作都被挖出一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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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 第 556 章
◎让伊稚斜的儿子回来继位。◎
军臣想过匈奴会因挛鞮氏的分裂而走向灭亡, 想过会被高速发展的大汉夺走土地。再不济,让没了一截的大月氏来反攻匈奴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都属于可以预测到崩坏局面。
当领导的最怕什么?
最怕那种脑子犯轴心一横, 不管不顾杀全家的天生坏种。
这搁现代就那种“因为隔壁的饭菜好吃, 或是隔壁的亲戚漂亮,所以我要再杀一人来达成目的”反社会们没啥两样。
警察不怕情杀仇杀, 最怕这种“无理由”的杀人模式。
同理,政客不怕野心家们,更不怕想骑墙的野心家们, 因为他们利字当头, 只要是能混到权力的后半场者, 都不会是无法交流的天生蠢货。
反观没有一点AC的天生坏种……
“啪!”呼扶罗被郝宿王带进大帐的第一秒就遭到来自阿达的巴掌。
军臣气得脑子有千只蜜蜂嗡嗡作响,下手更是没有轻重:“你这蠢货。”
“蠢货。”
呼扶罗的右脸颊因此肿起, 侧切牙与中切牙也因此松动。
“阿达消气。”目的达成的呼扶罗也不介意对暴怒的军臣做低伏小,反正他的两个弟弟不死也残,除了他这活蹦乱跳的长孙, 军臣没有别的选择:“此事并非我一人就……”
“啪!”
呼扶罗的嘴巴被军臣打得一阵酥麻。
事已至此,他也不必遮掩什么,吐出一口鲜血问道:“您要如何处置我这愚昧之孙。”
军臣的手掌因近年的养病而没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加上他也年事已高,骨头变得比年轻时要更为脆弱, 所以他把孙子的脸庞扇偏移时, 自己也被震得掌心一片酥麻:“我不是因你的狠毒而给你教训。”
郝宿王想扶起被训的呼扶罗,但被军臣抬手制止:“我是因为你没有你想得那样聪明才给你教训。”
军臣知道愚蠢的孙子想把脏水泼到刘瑞身上,这在匈奴还有几分余力时是很可行的, 但是现在……
刘瑞: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 公开场合里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的, 但是用下官方语言,结果也相差无几——“没错是我干的”=“我要入侵”;“你们在污蔑我”=“为了抗议匈奴的污蔑,所以我要入侵匈奴”。
横竖都是死,所以在YSE 与 NO间选个OR把事情压下才是正理。
别说是军臣,就连帐里的政客都是一个想法——此事不能扯到大汉。
王庭内泼脏水给大汉是一回事,王庭外泼脏水给大汉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军臣真有借此转移矛盾的想法,也不至于压着挖出大汉细作的新闻而让呼扶罗在王庭犯蠢。
“我很清楚你的依仗究竟是甚。“军臣的反应不仅超出呼扶罗的想象,更是让在大帐看戏的夏日图冷汗直冒——因为他是呼扶罗给王庭下毒前唯一见过呼扶罗的中心人物,要是军臣借机打压右部势力,他第一个被军臣祭天。
夏日图的掌心变得异常黏糊,导致他的脖子与手呈现出了令人难受的温度差。
不会的。军臣既然留他在此,就不可能让他折于黄口小儿的算计之中。
即使不为名声着想,军臣也要想想没了年纪合适,身份合适的夏日图,王庭靠谁制衡右部?以前是有王庭+左部+一圈仆从在那儿盯着。
现在……
一想到这儿,夏日图的内心微微一定,但很快被军臣的脸色打入谷底。
人一老就容易犯浑,谁能保证军臣不是那个例外。
幸运的是军臣没有混到去拉堂弟下水,但是他让郝宿王将呼扶罗从王庭带走的行为还是看得众人有些摸不着头。
呼扶罗的下手又毒又狠,两个王孙基本没了生还的可能。
如此不选这个长孙,难道军臣……
一想到那最不可能的继任结果,众人不禁脸色一变。
要是让于屠日禅上位成功,右部的挛鞮氏都得冲击王庭之位。
夏日图也想到这点,脸色不禁由阴转晴。
是啊!
连于屠日禅都能担任单于之位,他又为何……
“让伊稚斜的儿子回来继位。”
军臣话如一道惊雷,炸得众人开始思考单于是否老来昏聩。
“怎么?你们都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军臣也知自己的命令有多离谱,但是为了维持单于的镇定自若,他还是以冷漠的姿态拍榻喝道:“难道我这单于已经没了威信,导致你们怠慢我至这个地步。
“……”
“说话啊!”
此时的军臣居然气得下榻与那不敢发声的贵人对峙。
试问谁能接受军臣的立储方针?
一个在老上死后就备受打击的单于幺子不仅叛了王庭之令,更是成了未来单于的生身父亲。
这……
这实在是……
“我知道让伊稚斜的儿子继任单于是不可理喻的,但是匈奴不能再为挛鞮氏的内斗消耗自身力量。”军臣的声音骤然放软,整个人也颓得好像老了十岁:“我不算是英明之主,把老上冒顿的政治遗产耗了一半,但我不能坐视匈奴在我死后分崩离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军臣也就站了一会便倒下歇息,喘着气对有所动摇的贵人说道:“我不能把匈奴交给毒死全家的毛头小子,也不能把避免争端的旧俗彻底废掉。”
他看向因自己的决策表情一变的挛鞮子。
夏日图的表情是惊喜后还无法迎接失望消息的短暂呆滞。
相较之下,于屠日禅的表情就正常的多,但也让人心底发寒——因为他是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余力回道:“我支持您选择我的堂弟为嗣。”
他很清楚匈奴的贵人即使是选夏日图也不会选择他当单于。
家天下,家天下。
匈奴的贵人不担心有西域的贵族争夺王庭的政治高位,因为他们无法组建威胁王庭原始股的强大军队。
反观大汉……
众人确信于屠日禅的继位后果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他们都听于屠日禅的话,于屠日禅彻底忘记大汉母系;第二种是他们不听于屠日禅的话,于屠日禅借舅家打压王庭势力,导致王庭成了大汉的掌下傀儡。
无论哪种,都是他们无法接受的后果。
SO……
“我也支持让伊稚斜的儿子继位。”
“我也是。”
“我亦然。”
与其选个一定暴雷的继承人,不如挑个没根基的叛徒上位,搞不好还可以劝回分出去的兰氏部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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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第 557 章
◎制定了歧视性的“一滴血法则”。◎
此前的匈奴贵人对军臣的统治已有诸多不满。没办法, 任谁看到匈奴的版图越来越小,实控的部落,每年的贡品比巅峰时少了少了一半都会开始怀疑君王的治理水平。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军臣的水平不够到位, 现在的东亚虽然不及十六到十七世纪的欧洲精彩, 有亨利二世、查理五世、弗朗索瓦一世与苏莱曼在争夺天下,伴随着让后世的文人奋笔疾书的宗教改革, 文艺复兴,以及冒出工业苗头的科学之火,但也确实诞生了让历史瞧着不太平庸的有才之辈。
如果搁在文史发达的几百年后, 东亚的记录一定会比现在精彩。然而因为种种原因, 很多事情无人问津, 无人记录,后世只能根据破到难以分辨而瓦上记录的文物推测当年到底发生了甚。
匈奴算是记录最少, 依赖于从邻国的历史挖出关于本国记录的政权之一。
也是因为王庭里的细作被除了大半,剩下的人在风头过前不敢乱动,所以关于军臣故后的二王之争, 不仅是匈奴,就连大汉得相关记录也并不算多。
直到后世挖出不合王孙规格的简陋墓葬,拼出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众人才知一千年前的王位之争也如此“有趣”,集合了让观众着迷的所有爆点——下毒, 弑亲, 内外勾结,利益不同。为此不仅折了单于的三个孙子,甚至还把不想登基的单于次子与看不起那王庭做派的右贤王次子搞到一起, 造就了让王庭一黑的分裂势力。
“孝高武帝时的学者给军臣后的二王之争起了个相当妥帖的绰号叫次子之争, 因为从排位来看, 包括指定的儿单于父也属于次子,并且在长子毁于右部之变后支持次子继位单于。”
“所以说,军臣故后的二王之争实际上是四个次子争夺王位,不同的是于屠日禅是为自己而争;夏日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伊稚斜是知道自己没戏唱了所以想借儿子的上位实控匈奴;而伊稚斜的次子也不愿步了兄长的覆辙,更不想在父亲的控制下憋屈一生。”
底下的学生伸手问道:“老师,于屠日禅不是军臣的儿子吗?怎么会成右部的人?”
“因为军臣一直打压叔父掌控的右部势力,加上末期需要次子代掌大权,所以你们容易忘了他给次子的最初封地就是匈奴的右谷蠡部。”老师挑出可以解释王庭分工的家族树表,只见位于军臣下方的于屠日禅写着一条身份补充——“(右谷蠡王)”:“别忘了在军臣挟制右贤王部的初级阶段,于屠日禅也是用于分化右部的有利棋子。”
“论贤论长,当时已有一定军功的夏日图比年幼的堂侄更能承担抵御入侵的右部之职,奈何军臣不想叔父彻底掌控匈奴右部,所以立了还是少年的于屠日禅成为匈奴的右谷蠡王。”
“也是因为这些旧怨,导致匈奴走向覆灭的乌维之死也叫的右部之变。”
“我们不是一千年前的王庭之人,不明白在军臣决定传位子侄到乌维之死的这段时间里,王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不愿掺和政治斗争的于屠日禅改了主意,违逆父亲的遗愿去夺王庭之位。”
“我们也没足够史料分析当时的于屠日禅怎么敢在没有支持情况下干了这事,以及后续如何收服郝宿王与折兰部。”
“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于屠日禅与大汉不是一条心,并且有着更为严重的认知困惑。”本应是讲历史的课堂上出现了社会学与心理内容。不过鉴于研究古人的社会心理本就属于历史研究的辅助内容,所以讲师不介意在课上聊些其它内容:“他和有着西域血统的罗姑比般并不认为自己算是母系一方的汉人或西域人,但也不被父亲那方的族群接受。”
“因为二者的活动年代截然不同,一个处于匈奴国力的下降期,一个处于匈奴国力的上升期,所以对母族的态度也有不同。”
“罗姑比对西域的剥削并不亚于他的父辈,但是他的王庭里也不乏有着西域血统的匈奴贵族。”
“倒不如说,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构建新的族群认识。”
“相较之下,于屠日禅想构建一个新的族群比罗姑比要困难不少。”
“那时的匈奴处于一个由胜转衰的尴尬期,所以对人口的需求有且仅有向外出售奴隶换取更多物资。“
“不巧的是,匈奴那时的最大贸易出口国是大汉,但与大汉一直处于贸易逆差。“
“在座的同学里有一半修过古代经济史,应该明白末期的匈奴完全依靠奴隶、马匹的出口来维持经济,结果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法逆转它对大汉的贸易逆差。”
“可是这与于屠日禅的族群认知又有何关?”下座的同学很不解道。
“因为据延陵出土的文献记载,大汉不认留在匈奴的二代为后。”讲师再次按下手里的播放器,放出几张麻纸的文物截图与记载誊录:“考虑到在孝高武帝的统治后期与孝仁女帝的统治时有不少外族永居大汉,在此成家并生儿育女,所以在大汉中期的学者或边境将领、官吏里有不少都是混血二代。如鲜卑混血的历史学家乙弗善,母亲是希腊人的数学家刘光耀,以及高祖源自古蜀的越地军官赵家齐。他们的墓志铭上都写了父母出身何地,到底是汉人、越人、鲜卑人还是希腊人,但是根据出土的传验与官印、符牌来看,他们都没民族认知上的困惑。”
“即使是有,也不会像匈奴里的混血儿般那么别扭。因为在孝仁女帝的统治前期,西域已在大汉的治下传了两代。相较于中原文化的强力输出与经济上的降维碾压,西域的混血二代、三代里有不少人的汉语说得比母语更好。尤其是对从政从商的混血而言,说不好汉语是没法立足的。正如现在的国际市场里,上下游的大老板要么说汉语,要么说英语,其次才是德语日语法语或西班牙语。”
“语言的强势要么基于军事强势,要么基于经济强势。而文化是在二者强势的基础上所衍生出的副产品,属于加速语言扩散的催化剂。”
“特区的西域尚且如此,早就成了大汉领地的鲜卑乌桓自不例外。”
“事实上,鲜卑乌桓的汉化比西域还快。因为他们人口够少,又是最早被分化的少数民族,所以同偏安一隅的西域、南越相比更容易被大汉的政策原子化成好消化的微型团体。”
讲师说了一堆不免口干舌燥,于是借着喝水的空隙言归正传:“相较之下,匈奴与汉人的混血二代无论是从父系还是母系,都遵循被后世谴责‘一滴血原则’,即有一点匈奴血统就不被认为汉人后代。”
“以前因为汉代的文献不足,所以将其归为汉匈的战略之争与仇恨转移,但是随着更多的文献被考古解密,汉代的‘一滴血原则’很有可能是避免匈奴挟质要钱。”
“也就是说……”
讲师的声音骤然变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孝高武时花高价赎回被困匈奴的大汉子民,而为从中获取更多的汉人赎金,匈奴内有奴隶贩子开始制造‘汉匈’混血以增加大汉的赎人数量。”
“这无疑是突破人理的残忍事实。”
讲师的话让和平年代里的学生感到不寒而栗。
什么叫为了赎金批量制造汉匈混血。
合着在他们眼里,人就等于换钱的工具,呼吸的牲口?这和现代的“生命之源”有何区别?
因为近代的历史较之汉代不是一般敏感,所以学生只是冲着讲台的方向欲言又止,并未道出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好在讲师不仅专攻汉代历史,也对近代略知一二,所以能从学生们的反应推测出其真实想法:“匈奴只是想赚大钱,但没料到此举为其挖了个坑。”
“大汉的皇帝不是蠢货,更不会让匈奴借此敲诈自己,所以针对赎回来的汉人做了多向测试,包括但不限于确认对方的祖籍住地,对其进行语言测试。匈奴人……尤其是东边的匈奴与汉人的差异小于黑白的人种差异,混血上仅一代就能淹没于茫茫人海中,所以靠外表不能识别这是汉人还是假冒为汉的匈奴混血”
“后来因为赎人花了太多钱,所以大汉为了遏制无休无止的人质敲诈,公布了对匈奴二代的歧视性法则。”
“即西汉版的‘一滴血原则’。”
“……”
“你们中有不少人都选修过现代史,也知道在美国总统杰弗逊的人生里与黑人混血的小姨子生了多名私生子女。”
“在美国废除奴隶制后,那些混有黑人血统,但外表已经接近美洲的西班牙裔或意大利裔的花哨孩子(对十九世纪的黑人混血的蔑称,因为这群褐色皮肤的孩子的售价比普通的黑人高出五倍,多半会被卖到妓院,所以有了这个称号)如果得到特赦就会尽可能地隐入底层的白人社会。”
“同理,那时的汉匈混血也会选择某一身份隐入一方的民间生活。”
“幸运的是,那时的大汉处于接受外族,鼓励通婚的融合风口,所以对逃到大汉的匈奴混血而言,伪装成鲜卑人或草原生活的二代汉人、乌桓人也不算太难,更有甚者能冒充汉人与西域人或希腊人的混血。”
“不幸的是底层的匈奴混血能藏起过往,但是处于王族阶级的于屠日禅没有这种奢侈的退路。”
“他的表兄制定了歧视性的‘一滴血法则’。”
“而王庭的旧俗又导致他像是合法的私生子女。”
“所以在内外交困的大环境下,他会产生族群上的认知困惑也是很正常的。”
“更可怜的是匈奴人与西域人的混血在军臣时就跟着右部走上高位,数量上也成了一股可怕势力。反观受到双面否定的于屠日禅不仅无法效仿叔祖,甚至在最风光的时候迎来父亲的再次否定。”
“我想对于屠日禅而言,比起只靠书面交流的远方表兄,还是来自父亲的否定更能让他走向疯狂。”
【作者有话说】
回答一下评论里的问题,我打算把匈奴的主线写完后用番外的形式写完大家的想看内容。毕竟对我而言,主线是一定要补充完的,不可能把匈奴跳过,但是对读者而言又过于吃力,所以折中一下吧!晚上还有一更,隔壁的新文可以捧捧场。感谢在2024-07-15 19:12:22~2024-07-16 21:2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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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第 558 章
◎内部的调换,于屠日禅的崛起。◎
于屠日禅像个局外人般看着军臣定好未来的匈奴单于, 贵人们则一边打量于屠日禅和夏日图的表情,一面认同军臣的做法:“那派谁去伊稚斜的部落宣布此事?”
众人因此眼珠乱瞟,一副不想过去送死的惜命样。
“怎么, 王庭内连有胆传话的屠贤都找不到吗?”军臣见状又是一气:“老上时的勇气都被兔子胆的怂货给丢干净了。”
“你们……”
“我去。”
就在军臣气得开始扫射在场的所有贵人, 骂其软得堪比没吊的女装阉人,不配充当草原上的射雕者时, 于屠日禅突然请命:“我可以替您去传话。”
瞧着仅剩的这个儿子,军臣的咒骂立刻消失,整个人也呈现出了非常可笑的呆愣状态。
“普通的使者无法让伊稚斜相信王庭的诚意, 唯有我去……”
“你给我闭嘴。”军臣突然暴起反驳请命的幼子:“你不许去, 你……”
他看向有不满之色的匈奴贵人, 反驳的话也随之咽回自己的嗓子:“你不能把郝宿部与折兰部的人都带走。”
军臣不想仅剩的儿子前去犯险,但也不能当众表露自己的私心:“我也不能……”
然而他未编好一个可以服众的理由, 于屠日禅便率先说道:“我看您的精神较好,应该可以挺到我把乌维带来。”
于屠日禅的声音异常冷静,让人不免重新审视这个刚在王庭的中心站稳脚跟的右谷蠡王:“你只需要给我一支亲兵即可。”
军臣对这个儿子感到陌生, 觉得他像自己熟悉却想不出个确切形象的遥远熟人:“左贤王部的残兵不是没人管吗?你能把他们交给我,让我可以安心前往东北之地。”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夏日图比于屠日禅还要像个局外人,一听对方准备接受左贤王部的残兵败将,不由得在心理升起各式各样的小九九。
于屠日禅做右谷蠡王时为何没有培养自己的私人武装?还不是因右谷蠡部的部将源于右贤王部,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员是从王庭调来为其撑腰的单于亲兵。
这群跟过右贤王和单于的老人哪里会把不尴不尬的于屠日禅放在眼里。久而久之, 除了自己亲自提拔的大帐亲兵, 于屠日禅没有别的势力可依,一直处于施展不开的束手阶段。
与其费那无用的心思去驯服右部的叔祖眼线,不如接手七零八落的左贤王部。
最重要的是于屠日禅从右部退下, 军臣势必要提人去接受空出的右谷蠡部。
于屠日禅已用他乏味的十年时光来证明右部不是降个占位的王族就能分化的简单地方。
挛鞮氏的子弟本就稀少, 如今就算军臣不想下放权力给不喜的堂弟, 不熟的侄子,他也没法阻止王庭要换世袭的可悲现状——因为他已找不出能占据大位的直系骨肉。与其让伊稚斜的儿子继承单于大位与左贤王部、左谷蠡王部,还不如为于屠日禅保留一片最佳土地。
兴许于单有日能被刘瑞放回匈奴草原。
军臣的后代也能夺回单于之位。
如此一来,夏日图便可以从中喝到肉汤——
军臣想让于屠日禅去继承该由太子接手的左贤王部就得给予夏日图些看得到的好处,不然光是当下的贵人就够军臣喝上一壶。
好在想要可靠亲兵的于屠日禅并未透露想要左部的一点野心,所以包括军臣在内的贵人只是猜测他有这个心思,不想在此戳破这个敏|感话题。
当然,给予想要右谷蠡王部的夏日图则是个例外,他巴不得于屠日禅赶紧接手左贤王部,然后坐拥右谷蠡王部的夏日图就可以欣赏儿单于和亲堂兄的权力之争。
亦或是伊稚斜与于屠日禅的权力之争。
“光是给人保证堂侄的人生安全也还不够,不如……”眼看众人都不敢把左贤王部的归属挑破,夏日图在忍到鼻尖开始冒汗的大纠结下委婉开口:“让于屠日禅暂管于单的左贤王部。”
谢天谢地,他只提了“暂管”而非“接手”,这让不少匈奴贵人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但……
“为何不是左谷蠡王部?”
某个人的无脑发言引来众人的“关照”眼神。
“你是不是忘了前任的左谷蠡王是谁?”夏日图也知道王庭的新生力量远不如在老上时的平均水平,但没料到对方可以蠢成这样。
他就差问上座的军臣“你是怎么找出这些人才担任王庭大位”。
军臣也知老一代的都死光后,这群是在河套之战里被紧急提拔的新生力量水平过于参差不齐,不少人连小一辈的于屠日禅都比不过。可是匈奴就是有那世袭的规矩,越是这种不稳定的时候就越不能在大方向上坏了规矩。
当然,大规矩下的私心是可以商量的。
只要没人提出反对,军臣的操作空间还是很可观。
“你让出任王庭使者的于屠日禅来接手曾是伊稚斜的左谷蠡部,不是在戳伊稚斜的心窝子吗?”夏日图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让人汗流浃背的话:“怎么,你是想让于屠日禅有去无回,还是想让王庭陷入继承纷争?”
行吧!
夏日图的这么一搅,于屠日禅的左贤王位是板上钉钉了。
当然,军臣还是顾着旧俗,没有把左贤王位真的给了于屠日禅,所以在公开场合里,于屠日禅还是右部的右谷蠡王。
白出力的夏日图:合着我是啥也没有。
他本想在会后暗示于屠日禅要知恩图报,结果军臣比他更狠,棋高一招地让夏日图白当这个捧场的棒哏。
如果没有于屠日禅的从中斡旋,估计会后的夏日图能气得去向将师低头,或是联手伊稚斜的儿子搞死不给汤喝的军臣之子。
然而他的二堂侄比大堂侄要精明不少,也更懂得祸水东引的政治技巧。
“你说你已说服军臣任命我为左谷蠡王?”如果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困苦现状,夏日图是万万不想见到这张糟心的面孔。
结果人家上来就是一记重击。
“是的,我觉得您比较适合左谷蠡部。”于屠日禅好似没有看到对方的丢脸表情,强调是因他的谏言而给了堂叔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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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第 559 章
◎所以这鸣镝也没用武之地吧!◎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看着那张即使蓄了胡须也有些清秀的粗糙面孔,夏日图便无法因为自己可能获得想要的政治地位而欣喜若狂——因为他对于屠日禅的印象就是有着狡猾心思的汉人小子。
以前他对中行说的非战暴力嗤之以鼻,但是瞧着匈奴未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变的更好, 反而向外输出人口、牛马, 陷入了个没钱就得典当家资,家资没了就要散架的恶行循环。
当然, 缺乏完善的政治结构,更没有个金融意识的夏日图是不会想得这么细致。他只知道没有仗打的日子里匈奴过得并不算好,而且还是慢刀子割肉般的十分难受:“你不可能白送我这一场富贵。”
于屠日禅也不整虚的, 很快给了自己的条件:“我不需要喂不熟的原部旧人。”
“……”
“你把左谷蠡王部的残兵给我, 我把右谷蠡部的残兵给你。”
“这话听着像你是对右部的勇士十分不满。”夏日图也清楚会被于屠日禅彻底舍弃的右谷蠡部是什么德行, 但还是要提醒他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不怕让右谷蠡部的老将觉得你是在羞辱他们。”
于屠日禅的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说出的话让从未见过堂侄露出这种表情的夏日图明白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右谷蠡部的老将在被赶出其所效忠多年的右贤王部时, 就已觉得你和你的大大是在羞辱他们。”
“……”
“比起我这后来居上的毛头小子,右贤王这不近人情的老屠贤才更值得被他们记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于屠日禅被军臣忽略的日子里难道没有憎恶军臣?
为右贤王征战半生却被赶去效忠毛头小子的右部老人难道没有憎恶曾经的老上司。
于屠日禅可不会劝说从右贤王部转到右谷蠡部的老人放下对罗姑比的仇恨。相反, 曾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他会激发其对右贤王的仇恨,使得这群右部的老人转而决定效忠自己。
然而他的计划并不成功——因为在国力上升的匈奴盛时,右贤王靠西域的资源收买人心,导致右部即使有人是对掌舵的罗姑比感到不满,也不会想脱离右部, 更不会把囊中羞涩, 向西要与乌孙、折兰部与若侯部抢西域资源的于屠日禅放在眼里。所以在于屠日禅费劲巴拉地忙了十年也没有赢得太多支持,直到刘瑞拿下河套,把西域变得摇摆甚至心向大汉。
没了西域, 右贤王部的经济一落千丈。
有钱的时候, 大问题都是小问题;没钱的时候, 小问题都是大问题。
匈奴盛时,右谷蠡部的很多人都看不起有汉人血统的于屠日禅,然而到了汉朝坐大,不仅在战略上把匈奴围得密不透风,更是在经济上把匈奴整得死去活来,于屠日禅这汉人阏氏的儿子便有用武之地——虽说大汉一直不爽向外和亲的黑历史,但也没有自欺欺人到篡改历史,不认那群为国牺牲的可怜宗女,所以在血缘围着表面情的基础下右谷蠡部的日子居然还算不错,因为王庭多少会给物资支援,而西域看在于屠日禅的已故生母是大汉宗女的情况下也会给个优惠价格。
久而久之,右谷蠡部的上上下下依靠做中间商发了大财,反倒是对于屠日禅生出几分臣服之心。
然而这种迟来的忠诚过于虚假,以至于让于屠日禅感到恶心。
“我拿左谷蠡部的残兵败将,你收右谷蠡部的熟悉老将。”于屠日禅见夏日图没有反应,于是把自己的目的重复了遍:“你要是能接受这个换人的安排,我就能去说服单于给你一个左谷蠡王的头衔充大。”
“只是有个头衔充大?而不是把左谷蠡部的草场给我?”夏日图从于屠日禅的描述里找到漏洞:“难道我这左谷蠡王只是一个用来唬人的空架子”
于屠日禅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无论是做长辈还是自以为比对方纯正的匈奴人,夏日图都没法忍受于屠日禅怠慢他到这种地步——即便他是右贤王部的大将,而对方却是右谷蠡王。
“单于都没当众承认你是左谷蠡王呢!你就已经用上曾是伊稚斜的王号。”于屠日禅故意咬重伊稚斜的名字,其意不言而喻:“就算王庭承认你是左谷蠡王,未来的儿单于也可以免去你的王号。”
“……”
“堂叔,我们是一伙的。“
于屠日禅的话音一转,切中了让夏日图的脸色变了又变的关键要素:“我的大大能想法设法地去了伊稚斜和叔祖的王号,伊稚斜的崽子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别忘了,伊稚斜的崽子已经十六岁了。”
这话引来夏日图的侧目:“你都已经二十几快三十了,怎么还没一男半女?”
说罢便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那关键部位:“怎么,是在战场上被羽箭射中了□□,所以……”
“我又不是随地发情的畜生,更不是那身上没有二两金给子孙享福的愚蠢父辈。”于屠日禅终于碎了谈话时的淡定面孔,不忘去戳夏日图的心口伤疤:“堂叔能对各地的草场、物资了如指掌,想必是有养家的压力迫使堂叔细致的与奶口(奶妈)无二。”
大将也算级别较高的贵族职位,虽然不及王号唬人,但也能在右贤王部获得一片丰美草场。
然而之前就已提到右贤王部人口众多,将师与夏日图只是年长的儿子里资质较好的两个特列。尤其是在将师有了子辈、孙辈后,他看兄弟正如当年的老上看罗姑比,军臣看伊稚斜,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占了右部好地的兄弟应该原地爆|炸才不枉他的一番纠结。
如果刘瑞知道将师在想什么,一定会说这是王朝的必经之槛。除非是像李唐的王室般定期清理不事生产的宗室成员,或是像大汉的推恩令般有序减少宗室特权,否则宗室因为利益的分配不均而走向爆炸是板上钉钉的。
于屠日禅的右谷蠡部本就处于寒冷地带,加上他因身份上的不尴不尬而不想连累子孙后代。
与之相比,夏日图可没有这些矫情的顾虑。想必在伊稚斜的儿子重回王庭,面对占了左谷蠡部的夏日图也非常不爽,势必会与这一家子开启斗争。
当然,占了属于“太子之地”的于屠日禅也不例外。
所以说他们是一伙人也没有说错。
“你咋确定乌维那小子是先对上我而不是先解决你。“
于屠日禅微微一笑:“我要是死了,你猜乌维的兄弟会不会盯上属于下任单于的左贤王部?乌维不傻,不会让老父亲和兄弟沾染最大的左贤王部,所以让我暂代其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不怕……”
“他若想要右谷蠡王部就必须解决你这堂祖。”于屠日禅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很快打消夏日图的顾虑:“伊稚斜的脑子不蠢,更清楚在当下的环境里,留着我比杀了我,流放我要符合匈奴的利益最大。”
如今的西域早就不听匈奴话了,尤其是在汉朝修好通往西域的康庄大道,各地有了大汉的堡垒、钱庄、以及重要的驻军者后,西域对匈奴的态度就是一句“谈过,但是以后别联系了”。
当然,不听话是一回事,要赚钱是另一回事。
和匈奴一样,西域和大汉的核心地步还是有着相当明显的贸易逆差,所以为了多赚点钱,西域不仅出口羊羔给大汉,更是借之前的封锁用大汉的食盐、茶叶、以及各种丝绸制品从匈奴换取大量牲口,转手就以高出进口的一倍价格卖给大汉。
刘瑞对于屠日禅没啥感情,很清楚这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弟不可能对大汉产生依恋之情。但是他们都很清楚国家政治需要一层皮囊顶着才不会让人觉得冷血。
正如《是,大臣》里的汉弗莱说得那样,英国有没有防御机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国人得相信政府有在保护国民安全。
同理,刘瑞和于屠日禅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底层的民众相信他们有点感情,而且这和美国的政客竞选时反复提起“自己有黑人血统”或“自己娶了少数族裔的伴侣”是一个套路。
而且不止需要大汉摆脱困境乌维不能妄动这个权力暴涨的先王之子,右贤王部的掮客以及背后的支持者也不能放着利益的虎旗被王庭拔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小手一牵,转账三千。转账一停,爱情归零。资金一断,感情就散。
于屠日禅体会过这利益之重,所以他很确定自己不会成为乌维上位的第一目标……
前提是乌维的脑子没有问题,并不像是呼扶罗般全是马粪。
“……你比你的兄弟聪明。”夏日图要重新评价这个堂侄,同时也对他的态度好上几分:“成交。”
他用小刀割破手掌,向其伸出流血的右手。
于屠日禅也割破右掌,同夏日图握紧右手。
…………
说服军臣把左谷蠡王的王号封给夏日图要一番口舌,让王庭的贵人承认这个新王又要一番口舌。
夏日图是见过他的大大花了多少心思才坐稳这个右贤王位,所以觉得自己得到一年后才可以得到龙城受封。
然而他对于屠日禅的能力还是了解不够。这厮儿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快就让不喜堂弟的军臣同意册封新的左谷蠡王,而且还让王庭的贵人保证会在龙城大会里支持此事。
“你是怎么办到的?”出于不想低人一等的好奇,夏日图在于屠日禅训练已从左部赶回的残兵败将时上门问道:“军臣那个老不死的也就罢了,其余人也不是你的支持者,怎么就……”
“花钱。”忙着训练私人武装的于屠日禅不想打理烦人的堂叔,但是为着日后的合作还是做了表面功夫:“一金不够就用上十金,十金不够就用上百金。”
“真金真钱地狠狠砸下,再硬的嘴也可以松软。”于屠日禅擦擦脸上的细密汗珠,皮肤因为近日的吹晒皱了不少,整个人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岁:“欲成大事者,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吧!”
“……”为自己的前程舍得花钱是一码事,但是为他人,而且是关系不好的他人花这笔钱就……
夏日图的内心五味杂陈,因为他是真没料到于屠日禅能为他的王号拼到这般地步,于是赚头看向被训的左部的残兵:“你能驯服于单的人?”
仅管他对一直都是透明人的堂侄有所偏见,但是匈奴也是存在无孔不入的地域歧视:“他们会听右谷蠡王的话。”
“起初不会,但是被祭天或是卖给边境的奸人就会乖乖听话。”于屠日禅有点奇怪堂叔为何发出此问:“您训兵时不也是靠威逼利诱,断了他们的念想与傲骨来调教出个虎狼之师。”
说罢他从马奴的手里接过一支造型奇特的羽箭,冲着正在吃草的牲□□了出去。
羽箭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听得已对于屠日禅产生戒备的夏日图脖子一冷。
鸣镝弑父可是匈奴经久不衰的一道传说。尤其是在军臣未死,于屠日禅已经掌握两部的大前提下,他搞这个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目的,或是……
“放心,我还没有弑父的必要。”于屠日禅见堂叔的表情有点不对,故作亲密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不过是正常训练。冒顿去后,匈奴内用此法训兵的不计其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得亏是在匈奴之地,要是在大汉,光是提到“弑父”二字就够他们喝上一壶。
或许是被鸣镝的事情吓了一跳,夏日图也没空去管堂侄的举动是否逾越,而是撑着发昏的脑子勉强一笑:“不过是先人旧俗,是没什么好惊讶的。”
军臣已经快殡天了,所以这鸣镝也没用武之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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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第 560 章
◎军臣之死,车轴断裂。◎
夏日图对于屠日禅的变化十分敏感, 派人一直暗中盯着忙于训兵,忙于接受整合势力的右谷蠡王。
或许是因他的反应过于赤|裸,以至于连夏日图的亲随都赶到不解, 觉得一个二十年都没有存在感的右谷蠡王翻不出个惊天巨浪。
“当年的头曼也是这么想的。”夏日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方, 毫不在意自己对着下属把祖上的破事拿出来说:“结果呢?以前可以喊打喊骂,甚至被他丢去迷惑月氏的棋子反手就把大大送去撑犁之地, 甚至不忘一并送上头曼的阏氏、头曼的爱子,以免他在撑犁孤独。”
“于屠日禅不仅是南边那个讨厌鬼的表亲,更是冒顿的子孙。”
这话是从夏日图的嘴里说出, 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会咬人的不会叫, 没本事去咬死人的, 才会仗着人势冲咱叫上几句。”以前不把于屠日禅当回事儿,现在却要逐字斟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细细揣摩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我很担心于屠日禅不疯则已,一疯会让王庭陷入从未有过的巨大困境。”
“您怕是在开玩笑吧!”夏日图的亲随觉得屠贤要么是和军臣一般年纪大了,所以做事畏手畏脚, 要么是在王庭死了两个王孙的基础上的过于紧张,担心自己会成下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您要是在此时退了,谁还愿意追随?”
夏日图的亲随可不是为追随一个普通的大将奔波至今,他们都有从龙之功、立储之德的宏大愿望。不过看当下的局势,立储之德是不可能了, 也就只能争一争那从龙之功——前提是罗姑比的长寿基因遗传给了年过半百的夏日图。
如今他们也都是做祖父的年纪, 即使有了绝望的念头,也得想想半辈子的沉默成本是否舍得带进坟墓:“您还是有机会登上单于之位的。”
或许是从于屠日禅的行为里获取灵感,夏日图的亲随竟也动了弑君的心思:“您也是那冒顿单于的后代……就不想着复刻一下冒顿单于的所作所为, 而不是去怀疑一个怂里怂气的右谷蠡王?”
夏日图被亲随的话吓了一条, 刚想训斥对方的想法大逆不道, 就被一句“右贤王等了一生都没等到自己成为撑犁孤涂,难道您要学着您的大大,一辈子都做个没能拿下王庭的失败者?”
这话无疑彻底激怒了夏日图,以至于让亲随挨了狠狠一掌。
“这就对了。”夏日图的亲随不仅不气,甚至还喜笑颜开道:“这就对了。”
要是提到这事儿都没激起对方的一丝血性,那他们怕是真的完了。
夏日图也不会因此处置他的心腹爱将,更不会将对方的话当戏言处理。
“让我想想。”
“让我想想。”
夏日图的反应在亲随们的意料之中,但还是令对方感到一丝失望。
“真不愧是右贤王的儿子。”亲随在与夏日图分开后如此啐道:“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右贤王一模一样。”结果做了几十年的第二王号也没能拿下王庭之地。
这一刻的亲随希望夏日图是年轻的,有野心的,哪怕带着呼扶罗的残忍也好过这么碌碌无为。
一旁的同伴安慰他道:“年纪大了是会做事犹犹豫豫。”
他看向自呼扶罗被秘密处死后就一直笼罩在低沉氛围下的王庭大帐,也是有股怨气堵在心口之间,想吐出却哽得难受,不吐又卡得人更没张好脸。
“还不如上战场死了更为省心。”夏日图的亲随丢下一句怨妇似的抱怨话,惹得同伴哈哈大笑:“死战场上?你舍得的吗?”
年轻时的他们愿意一马当先地杀在前头,可是随着年纪的渐长,他的子孙、部下都顶替了勇猛直前的威胁位子。
以前的腹中沉淀着浓浓的野心,是能让其撞开敌人的雄厚资本。如今的肥肚除了证明生活优越的厚重脂肪,便只剩下虚张声势。
草原上没可以照清自身模样的光亮之物,但是亲随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自己老了。
老得和夏日图般没有了能吸引英雄的强大气势。
鬼使神差间,亲随带着好友去看右谷蠡王的练兵之地。原以为在此刻的天色下,于屠日禅会放人休息,但是眼前令人陌生的人形桩子已经表明曾被人当无脑棋子的右谷蠡王不是在玩效仿祖先的幼稚游戏。
相反,这群已被调教成唯于屠日禅的命令是从的于单部下已经成了令人胆寒的杀人机器。
亲随只是有了一点畏缩之心,不代表他眼睛瞎了,鼻子烂了,无法从这异常的景象窥出一丝不妙之处。
亲随的同伴初闻好友的抱怨还以为这是老人快被时代抛弃的胡言乱语,但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竟觉得对方的胡言也不像是可以忽略的细碎抱怨:“你确定是于单的兵?”
他指着已看到他们却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的人形桩道:“单于交给于屠日禅的于单亲兵,怎么在这一月里变得像是……”
“像是……”
原谅他在这种情况下竟找不到个合理描述。
草原上的动物数量繁多,但无论是迅猛的鹰、结伴的狼,以及能在沙漠生存的戈壁熊都无法形容眼前的人群。
好在不做人形桩的当户已经通知到了于屠日禅,后者还是亲随熟悉的沉默模样,除了胡子更为纠缠,皮肤晒得更黑更皱,也没有能称作异常的奇怪地方。
“是夏日图让你们来的。”于屠日禅的声音也没变化,但是搁在亲随耳里却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亲随在此说了谎话:“大将好奇您会带谁前去迎接新任单于。”
“这到底是右大将让你来问的,还是你为掩盖什么而故意问的。”于屠日禅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瞅着对方的表情慢慢笑道:“别紧张,我只好奇我有何处值得你和堂叔怀疑我们的联盟不够坚固。”
这下不仅夏日图的亲随感到无语,亲随的同伴差点指着不远的人桩询问哪里没有问题。
“……我看您比我和大将更不确信我们的联盟可以维持较长时间。”右大将的亲随不想低了对方一头,于是梗着脖子回道:“您要是没联盟的诚意,也不想回右大将的问题可以与我直说,无需拿了汉人那套来借我取了。”
于屠日禅被亲随的表现逗得哈哈大笑:“你这用词文绉绉的样子可比我像汉人。”
“你……”
“我不会带这群人去迎接我的好堂弟。”于屠日禅打断他道:“既是请人上门主持王庭大局,那肯定是熟人更好。”
所谓的熟人不过左谷蠡部的残兵剩将。
亲随的脸皮戏剧性地抽搐一下,几乎是用看鬼的表情看着说出这种话的于屠日禅:“你要带着伊稚斜的旧部去迎接继承单于之位的伊稚斜子?”
你确定是上门表达王庭没有开战之意的诚心诚意,还是故意去戳对方的肺管子?
谁料对方居然有空开玩笑道:“这不好吗?我要是被伊稚斜扣下或是死在半路,你的主人就有机会成为单于。”
亲随只得带了同伴离开此地,又警告他不许外泄今日之事。
其实不必亲随提醒,他的同伴也不会多嘴。
“谁会相信右谷蠡王会带着叛逃的左谷蠡王的旧部去迎接后者的儿子继位?”亲随的同伴回去灌了一袋烈酒才吐出心声:“听起来比右谷蠡王效冒顿之举还匪夷所思。”
亲随也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无奈的叹息。
王庭要变天了。
不过那日比亲随想得更早来到。
冒顿的孙子,老上的儿子,挛鞮氏的第四任单于在王庭的帐里魂归伟大的撑犁之地。伴随着战士的鲜血与胡巫燃起的冲天篝火,牲口们被摆上祭坛,军臣的爱马与奴仆也在前者去后的当晚追随单于而去。
此时的匈奴也已有较为完善的墓葬制度,所以在于屠日禅的主持下,军臣的遗体被胡巫涂上防腐的油脂与单于的王冠、骨器、金银珠宝等一并封入早已备好的精致棺木,等着王庭启程回到龙城将其葬于他的祖辈之地。
“这下好了,省得我跑半个匈奴去通知堂弟过来继位。”于屠日禅在这时表现得像个硬汉,除了流血就没有为军臣流下一滴眼泪。
军臣的去日真不算是吉利之时。伴随着寒冬的前凑让祭祀的篝火灭了两次,胡巫也被卷起的烟灰烧了礼服,处处透露出不祥之兆。
“但愿龙城没被未来的单于光顾。”夏日图在前往龙城的路上发现沿路的草木不甚丰茂:“不然咱饿着肚子挺过冬天。”
于屠日禅像是没有听到此话。
亦或是说,他表现得根本不像军臣的儿子,丝毫没因父亲的死而产生悲伤。
“哐!”队伍走了二里就听到车轴的碎裂声。
军臣的棺材随之一歪,撞碎了为棺材撑起遮挡物的木柱,结果后面只见一个高高的白顶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说】
打算把灭匈奴的主线写完后以番外的形式把大家想看的都写完。因为到了后段,所以有点卡文。感谢在2024-07-17 23:44:20~2024-07-21 06: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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