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一月,又准备农历新年了,这个年假展艾萍可算是不忙了,带着孩子们红红火火地准备年夜饭。
这个时候的年味非常浓,家家户户都操心过新年,要吃好穿好,要放炮仗,要搞庙会,顾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不愿意跑出门放炮仗,展艾萍只买了些烟花,打算年三十的晚上凑个热闹。
写春联、炸丸子、炸鱼饼、炸芋头、包饺子……顾媛带着妹妹顾棉忙个不停,两人一边炸一边吃饱了。
顾媛:“这个炸得有点丑,吃了算了。”
顾棉:“姐,我觉得这块也不行,都吃了吧。”
“不行的咱们挑出来。”
……
展艾萍在一旁路过:“你俩别吃上火。”
顾晟看着报纸:“妈妈给煮凉茶。”
陆呈过年并没有回来,顾媛不知道他去了哪,没有信,作为母亲的高京梅好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陆铭过来跟妻子过年,夫妻俩如胶似漆,这会儿子没了正好,不打扰他俩的一人世界。
出了元宵,后勤部主任和退伍军人安置中心主任接连来找展艾萍,全都是为着一个问题而来,“展同志,你愿不愿意承包一家招待所?”
虽然他们嘴上问着“你愿不愿意”,实际上他们希望展艾萍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两人口中的招待所曾经是供技术专家使用的宿舍,后来改成部队招待所,到现在,已经接连亏损好几年了。
现在都在裁撤机构,削减各项支出,各种烂摊子也要想办法挽救起来,这家招待所是一家老招待所了,地盘也不小,原本安置着六十多名退伍军人和各类家属在这里工作,现在要求还要再尽量多容纳一部分人安置就业。
为了扭亏为盈,这个招待所已经专门向外营业,但是收效甚微,再继续下去,恐怕还要亏损,这些人的工资福利又要怎么来?
这就需要一个人来改革,挽救这家濒临倒闭的招待所。
赵主任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展艾萍,认为她有能力接受这个烂摊子,“你在火车站边上弄得那个小招待所办得有模有样,现在给你个大任务,帮帮忙,把这个招待所支撑起来。”
展艾萍道:“我就是个医生、老师,不擅长做生意,也没有扭亏为盈的能力。”
“展同志,您别谦虚嘛,你也是部队里出来的,现在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上面号召咱们要咬牙吃苦,咱们不仅要咬牙坚持,还要自力更生啊。”
现在就连很多军工厂都开始改行生产雪糕、冰箱、洗衣机了。
展艾萍道:“让我再想想。”
赵主任走了之后,罗嫂子上门来提醒她,给她透个口风:“小展,你别接这个烂摊子,那地方也不是个好位置,偏了,人都不太愿意去那个招待所,我听我家老罗说,里面的人也懒得很,待客的茶叶都发霉了……”
由于那招待所每年招待人次越来越少,到了现在更是越来越敷衍,人员懒散,敷衍了事,一个个又都是些家属,开除不了,谁接谁讨人嫌,还得当个恶人,要是管理不好,徒惹人笑话。
必须得来个有魄力的人。
展艾萍道:“他们一个个的往我这跑,还不是要把这个硬骨头塞给我,我不接能行吗?”
罗嫂子:“不接就不接了,还能硬逼着你来吗?我看你啊,这几天见人就躲,躲个清闲再说。”
展艾萍:“逃避不是办法,我先上那招待所看看。”
展艾萍找了罗嫂子搭伴一起去塘口招待所,她打算实地考察考察,先看看这招待所的硬件设施如何。
以前展艾萍也有心思开一家大酒店,目前钱也不够,她得再看看情况,慢慢选地址,筹备开一家□□层楼高的酒店,酒店的投资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她不着急。
她们到了塘口招待所,这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了,有些年头,实际上建的还算不错,两栋三层小楼,加上两侧的小房子,围成一个小院,可以看得出,房子刚建起来很是漂亮,现在则荒废颓败,大不如前。
白墙、青瓦、走廊上是红柱子……只是到现在,白墙上面尽是污渍,红柱脱漆,小院里不见绿草殷殷的树木,全是些枯枝败叶,下了雨,地上一大堆黄泥印,让人觉得肮脏混乱。
前后两栋楼,这里大概有床位七百多张,有些房间很久没使用过,打开一股子的潮味儿,展艾萍看了下价格,五块钱一晚上?
傻子才来住。
这几年私人宾馆越来越多,若不是公务出行,指定要住这里,其他人真没必要来住这样的招待所。
里面的工作人员也确实敷衍,尤其是搞卫生的,见没人住,她直接不搞了,每个月白拿工资,没人住也没人告状。
实际上这些员工是不愿意有变化的,一年接待的人次少,她们也能省点事,每个月轻松拿工资不好吗?就算人流住满,她们也不能多赚几块钱。
展艾萍道:“估计平日里也就几十个床位专门用来招待人,别的都空置了。”
这些人住完了估计还想投诉,只可惜公务出行,不得不住,只能在心里抱怨了。
罗嫂子感叹道:“可不是么,浪费啊。”
这些客房里留下来的东西还不错,虽然是十年前的旧东西了,但也样样齐全,有沙发茶几床铺柜子和热水壶,有些房间还有地毯,虽然早已经陈旧发霉,表面上还过得去。
备至这些东西要不少钱啊。
“喂,你们看够了没有!别在这耽误功夫了!”戴着白帽子的工作人员语气不大好,冲她俩喊了两声。
罗嫂子叉腰道:“你可仔细着点,这位以后说不定是你领导呢。”
“呵,还领导。”白帽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展艾萍道:“你平日招待贵客也这样?”
“天天都这样,被安排来这里的,能有什么贵客啊。”
展艾萍道:“那你还是长长眼吧,今天不是贵客的人,明天指不定就是你得罪不起的‘贵客’。”
展艾萍跟罗嫂子走出了塘口招待所,罗嫂子道:“你看看这些人的工作态度,要是在我店里,早就给开了。”
展艾萍失笑:“你现在很有店长的风范。”
“那是。”罗嫂子道:“就不能太纵容,无论哪里都要有个规章制度。”
展艾萍道:“总不能养蛀虫,让人白白拿钱吧,这蛀虫只会越养越懒。”
“罗嫂子,我打算接下这个招待所。”
罗嫂子瞪大了眼珠子:“你要接下这个破摊子?那还不如搞好自家的小宾馆,非得要给那不长眼的人一个好看?”
展艾萍挑眉:“我接下这烂摊子,上面总得给我开个绿灯吧,大刀阔斧搞改革。”
“这烂摊子要是能盘活了,有钱。”展艾萍打算承包下这个招待所,若是盘活了,她筹钱盖大酒楼的资本就来了。
罗嫂子:“这钱不钱的……现在干啥不都有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展艾萍笑道:“你要不要掺和一腿?”
“别人跟我说要搞这个,我不信,但是小展你说,我信。”罗嫂子拍了拍胸脯:“反正都是一把烂摊子,折腾坏了不还是个烂摊子吗?大不了我陪你一起上报纸,咱们一起被人嘲笑,被骂,我一个乡下妇女,能混到今天很不错了,被骂就被骂了,老娘我楼都盖好了。”
只要一说到自己的那栋楼,罗嫂子十分有自信,有楼就有自信。
这几年报纸上经常有这种新闻,今天这个人在某家工厂改革成功了,大家纷纷去学习,去听演讲,等到明年,那厂子改的太过分,又垮台了……被迫卸任又怎么怎么样?老老实实上报纸当个反面教材。
“跟咱们那小打小闹的地方比起来,这地方基础确实不错啊。”罗嫂子盖了楼,她也搞“住宿”,但她没啥钱投资,里面的床位真的只能是床位,哪像这里,起码卫生间还像模像样的,那些沙发茶几各类陈设都是好东西啊。
展艾萍笑道:“那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展艾萍开始接受这家招待所,大刀阔斧改革,首先就从人员和环境上改革,外部简单的装修和荒废的中间院子,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有关人员的规章制度,展艾萍也制定好了,她把所有人员叫齐了,“现在是我个人承包,自负盈亏,好的坏的都是我的……你们中想好好干的就留在这里,不想干的趁早滚蛋。”
“所有人都得遵循我订的规章制度!”
开头一个个还不愿意,到后来展艾萍杀鸡儆猴,解雇了几个硬钉子,状况才好些。
上次见到的那个白帽子就被她解雇了,还在想方设法施压呢,说是谁谁谁的家属。
“赶我走?赶我走了你还得好声好气请我回来!”
展艾萍冷笑一声:“不管是谁的家属都没用,换地方了,说了这是我个人承包的地儿。”
她的手腕强硬,有些人就告状告到上面去了,这下又冒出个妇女主任来劝她了,跟她分清厉害关系:“周芍是老薛的家属,你总得给个面子吧,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可是老薛呢。”
展艾萍好笑道:“你们这一个个主任是不是商量好了啊?这个扮白脸,说你随便搞,都听你的,这边唱红脸,那不行,这个人得留着,那个的留着。”
“张主任,我也实话跟你说了,不可能,别说是什么老薛,老丁都不行。”
张主任道:“那你也得为你家老顾想想吧,都是老战友了。”
虽然展艾萍说得强硬,但是张主任并不当一回事,她和稀泥和习惯了,哪回不都是这个样。
张主任劝她:“你好好说话,把人请回去,我已经说了她。”
展艾萍:“我也说过了,绝无可能,张主任,你还是发挥你妇女主任的作用,给她张罗个新工作。”
“你呢,最好也跟老薛谈谈心,问他有没有脸见他的老战友。”
……
王有理这两天听到了好几次动静,他跟顾晟道:“你听听你家这闹的,你媳妇儿尽会给你找事做。”
顾晟道:“我媳妇儿可没做错,就得这样。”
王有理:“也就得是媳妇儿,幸好没找我媳妇儿。”
顾晟一进屋,张主任拉开腔跟他说话:“顾旅长,您得劝劝你家爱人了,哪能丝毫情面都不讲呢。”
顾晟淡淡道:“再讲情面,那还是一个烂摊子,张主任,是你这个妇女主任一直工作不到位。”
“你要做的沟通工作是在这里吗?”
张主任的脸色僵了僵,灰溜溜地走了。
见她走了,展艾萍跟顾晟道:“谁还不知道她们关系好,跑来拉偏架,就仗着这些有恃无恐。”
顾晟坐在沙发上,展艾萍手撑在他肩膀:“还是老顾同志您气势足,人家看着你都不敢讲话了。”
顾晟抓住她的手:“那是我媳妇儿瞧着年轻漂亮,还有——能不能少用老啊您啊的,我还没老呢。”
顾晟调职成某旅旅长,她们一家子搬到郊外营区了,跟王有理他们一个地儿,住一层小楼,没有院子,外面都是青草地,这营区的绿化做得十分不错。
展艾萍道:“咱家孩子明年都要参加高考了,服老吧,老顾同志。”
顾晟唏嘘:“那你自己呢,烫了头发还化妆,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害得人家以为我娶一婚老婆。”
“是吗?”展艾萍抱着他的脑袋看了看,“是不是你在外面的表情太严肃了,瞧着这头发也很浓密,这脸也还年轻,怎么就沦落到一婚了。”
顾晟:“人家以为我家有黄脸婆。”
展艾萍:“巧了,人家也以为我家有个糟老头子。”
顾晟:“……”
展艾萍:“……”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