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星际酒店。


    李祎呈焦躁不安地坐在桌前,阴鸷的余光时不时扫向卧室,早上他从贫民窟绑回来的少年就锁在里面。


    诱导剂已经到了起效期,少年很快就要迎来假性发情热,但李祎呈已经没有了玩弄少年的心思。


    言欲现在不仅摘了他的军衔,还派人往他的交际圈深查。


    一旦他在域外星系勾结异种,进行非法的能源人□□易的事情暴露,别说他自己,李家都有可能掉入悬崖的边缘!


    最可笑的是他爸居然还让他老老实实跟言欲道歉,递橄榄枝?


    那个疯子要是吃这一套,昨天在庆功宴就不会拒他的酒!


    要他跟言欲低头认错,一辈子在t11星区当走狗是不可能的……


    他得把言欲也拽进地狱。


    报时的星际时钟再次响起,手下给他传来消息:“李少,言上将来了,已经在门口。”


    李祎呈猛地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


    言欲到底只是个beta,手段再硬,在生理本能上肯定也没alpha那么自控。


    他准备了足量的致幻剂,而卧室里又有一个跟言欲亡夫长得那么像的少年,干柴烈火凑一起,只要言上将也来沉湎淫逸一回,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厅内,言欲带着宋副官从容慵淡地坐在沙发上。


    李祎呈最讨厌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只能扯着唇角,走到桌前替他倒水:“言上将您来了,我……”


    “开门见山吧,李少爷。”言欲漫声打断,“无论你揣着什么心思,我人已经来了,你在战略部队学的那点花架子就别跟我显摆。”


    浑然天成的傲慢,不加掩饰的偏见。


    言欲姿态闲适地倚在沙发上,煦暖的橘色灯光都变得格外凌然。


    他是不屑与人迂回转圜的。


    李祎呈下意识觉得不妙,但仍维持着表面上的笑意:“我不懂言上将你在说什么……”


    言欲轻轻一嗤,指节一抬。


    宋副官迅速就走到李祎呈身边,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反扣他的双手,随后钳制住alpha的后颈。


    一枚针剂迅速扎入李祎呈的手腕。


    这是星际军方用来审问罪犯的惯用药物,能在短时间内刺激语言中枢,从而达到吐真剂的作用。


    李祎呈脑子一麻,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按倒在地上。


    “既然李少爷不配合,那我就不客气了。”言欲姿态温和,但话却锐利如针,“李家在域外星系的非法交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刺痛环绕过大脑,李祎呈觉得舌下刺痛,言语不受控制:“……三,三十年前。”


    “你又是什么时候接手的?”


    “……五年前。”


    “除了走私星际能源,还有什么?”


    李祎呈意识到不能再说,死死咬紧牙关。


    死到临头了还在硬撑,言欲抬了抬下巴,宋副官便立刻加深了精神刺的深度。


    李祎呈顿时痛得涕泗横流:“贩、贩卖情报,收购异种,还有,还有走私诱导剂……”


    条条死罪……言欲又想到了被他玩弄的那个跟裴松凛长得极像的少年。


    精神刺将要触及骨头深处,李祎呈翻着白眼,半死不活。


    言欲抬手:“复制他的记忆芯片。”


    李祎呈从没想过自己布的局还能被言欲反客为主,咬牙切齿:“言欲,就算你是上将,但复制他人的记忆芯片也是重罪,你怎么敢……”


    “跟你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复制个记忆芯片算不了什么。”言欲嗤笑,“还是你觉得,我会来赴约,真的是过来听你道歉的?”


    李祎呈蓦地一僵,今夜这场鸿门宴哪里姓李……分明姓言。


    记忆芯片要是真的被言欲复制,他就彻底完了,李祎呈咬牙忍痛,一把扣开手腕上的终端。


    套房的系统瞬间打开了寝卧的屏蔽。


    下一秒,浓郁得超过了阈值的深海信息素瞬间倾覆在偌大的套间中。


    新生的信息素与伴生精神力像凭空释放了域场,偌大的空间迅速被画地为牢。


    李祎呈本来以为自己好歹也是个alpha,虽然被碾压,但不至于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但他今夜每一步都错估了结果。


    高级的深海信息素在一瞬间就把他碾压到两眼一白!


    言欲作为beta虽然迟钝了些,但倾泄而来的信息素还是让他四肢一麻。


    他迅速回头:“p07!”


    宋副官迅速抬手,但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击溃了他的系统,摧毁了由机械铺开的保护网。


    它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措施,就跪倒在地,死机了。


    精神力碾压!


    言欲知道李祎呈算计他,从进酒店开始就让宋副官解决了所有的埋伏,审问李少爷本人也在计划之中……但他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个等级如此恐怖的alpha。


    怎么会有高级alpha愿意被李祎呈支配?


    还有,这废物算计人的时候难道首先考虑的是同归于尽吗!


    疑问来不及解决,言欲的后颈又烧出了灼烫感,浑身的力气瞬间被烫掉。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言欲警惕地看着门口的人影。


    裴松凛轻倚在房门上,轻薄的嘴唇微抿,像在克制某种异生的情绪,又或者说在揣度自己登场的时间节点。


    他又回到言欲身边了。


    只是情况有点糟。


    不稳定的激素,反复的药理折磨,还有远高于常人的基因等级……尽管他现在很想风度翩翩地来一场英雄救美,但场面有些失控。


    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和平友好地交流,并且极度需要抚慰。


    不是高契合度的信息素,不是温软可口的omega,而是七十年阴魂不散的执念……他的配偶言欲。


    绮念横生,新生alpha弥散的信息素浓度更甚,纷纷朝眼前的beta裹卷而去。


    言欲在看清来人时,瞳孔一缩。


    他猜到少年会被李祎呈拿来当威胁的工具,却没想他会是现在将要爆发的定时炸弹。


    ……那天晚上没下狠心解决了他,果然是错的。


    空气像被深海冰凝出了水雾,又被alpha支配的信息素燃烧得滚烫,同时还有高级精神力的加持,没有人能挣脱束缚。


    言欲像颗无处可逃的包子,在信息素蒸融的空间里一点点洇湿松软。


    先是力气抽离,指尖往后挪动时摩挲过床褥间细软的布料,绒丝刮过的神经瞬间酥酥麻麻。


    然后是后颈,不知由来的痛像是从体内蚕食而出,沿着他的颈骨寸寸往脊柱下延,悬停在最后的尾椎上,然后似绽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呼吸变得沉重,急躁。


    信息素细淡的甜被氲得湿软,沁在言欲的味蕾间。


    然后下一秒,像是唤起了某种回应般,燃醒了沉睡近七十年的念。


    一种无法解释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期待。


    裴松凛像只蛰伏的野兽,在不远的距离外安静地站着,看不出神情。


    言欲意识到大事不妙,挣扎着想起身,偏偏力气没有一点回流的征兆,他好不容易撑起半截就彻底虚脱,失手跌落回床时衬衣还撩起了一角。


    常年在军中严加训练的言上将有一截漂亮的腰线,淡橘色的光影覆在上面,像是某种珍稀蝶类的玻璃羽翼附着。


    细窄的腰腹,背后隐匿着线条漂亮的凹窝,一眼让人联想到的是贝类蚌壳中的软肉,又或是其间柔润的珍珠。


    裴松凛觉得自己喉颈的深处漾起了一阵干涸感,连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跟着渴水。


    那种饥渴感怪异得像是要突破这层皮肉,显出原形。


    刚分化的alpha即便再虚弱,却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裴松凛心说不妙,艰难地将视线从不该看的地方挪去,却蓦地跟言欲对上了视线。


    久违的beta眼尾发烫,沁出薄薄的水光在湛澈的眼底,紧抿的薄唇软嫩殷红,本来薄情的抿,到此刻却像交叠的浅细重瓣。


    ……除了漠视,嘲弄,还有冷讽,这是言欲唯一对他露出的另一种表情。


    裴松凛活着的时候,对言欲就容易失控。


    而现在,阔别七十年,困锁着欲望的理智滋的一声落入了水中,顷刻就消失不见。


    alpha轻咳着走到言欲的跟前。


    言欲摸出一把枪,强忍着无力的颤抖对准他的眉心:“你要干什么?滚……别碰我!”


    裴松凛却没有半步退让,低低沉沉地垂下头,眉心靠在枪口上:“言上将……你好像很需要我。”


    他也很需要言欲。


    从灵魂到躯体,每一刻。


    “滚。”


    裴松凛还想说话,枪口却从他的眉心被狠狠地抵在他的齿尖。


    只要开枪就能解决一切。


    alpha象征着身份的犬齿被纳米合金抵住,扣动扳机的细微声响带来震动,传入裴松凛的口腔之中。


    血沫横飞的画面已经在脑海里反复上映,可言欲在心狠的前一刻却对上了少年的眼眸。


    可能是遮蔽了灯光,也可能是神经变得脆弱易碎,在这一瞬间……


    陌生的浅棕色瞳孔变成了湛澈的琥珀色。


    像七十年前数个日夜里,裴松凛在深夜凝视他的模样。


    砰——


    枪最后还是开了,却是被裴松凛按着手腕,射向正厅的桌子上的。


    言欲反应过来时,带着血腥味的吻已经沁在了他的味蕾上。


    腥涩的,沁凉的吻。


    交叠的信息素,混乱的处境,失控的回忆……像是纠缠满身的减益状态,言欲居然从一个易感期的alpha身上找到了裴松凛的影子。


    枯涩紧闭的身躯像找到了契合的匙,吻一旦被开启便没有止境。


    言欲茫然地半阖着眼,魂游天外时听到一句低沉的男音。


    “你哭了。”


    言欲想说没有,但阖眼时泪水被推出眼眶的感觉又过于清晰,他只得咬牙掐住跟前人的脖颈,企图以暴力压制堵住他的嘴。


    可当掌心抚上少年细瘦的后颈时,言欲却蓦地醒了。


    皮肤干裂,脉搏缓慢,瘦骨嶙峋……不是裴松凛。


    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脑后,震得眼眶发颤,胸口闷痛。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七十年了终于不甘寂寞爬上别人的床?放着自己的丈夫在外星尸骨未寒然后跟人耽溺在信息素里?明明是beta却如饥似渴地敞着后颈求人标记?


    言欲,你他妈是疯了吗?


    厉声的质问像是一个个猩红的尖刀,他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恍惚地拽起了身边的被子:“不要碰我,滚——”


    那一瞬间像触到了两人相连的软肋,吻别的余味竟然是痛,瞬间吓退了alpha源于本能的侵占欲。


    言欲坐在原地,受伤的嘴角淌着血色,衬得那张脸更加艳丽。


    裴松凛微顿,看着素来傲慢的言上将悔恨漠然的侧脸,周身燥热的信息素瞬间冷了下来。


    在言欲眼里,裴松凛已经死了七十年,而眼前的“自己”只是个不知死活轻薄他的陌生人。


    言欲恨不得杀了他。


    “我以为凭借alpha的精神力和信息素,能轻易诱导言上将,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指节在掌心扣出斑驳的血迹,裴松凛的嗓音轻飘淡然:“是我不自量力了。”


    说完,他蓦地起身折向浴室,沉沉地关上门。


    偌大的卧室彻底安静下来,刚刚那种如悬刀般的信息素退却散开,言欲紧绷的神经缓缓舒张……刚刚那小屁孩在说什么?


    什么叫诱导,什么叫不自量力……明明是他错把人看成裴松凛,接了个陌生的吻,怎么到最后反而成了无辜受害者?


    ……这少年在,安抚他?


    为什么?


    脑子尚未脱离信息素的混沌状态,鬼使神差地,言欲抬头看向少年走进的浴室。


    咚的一声重物落水,言欲猛地掀开被子走下床,一把推开被潮雾氤氲得模糊的玻璃门。


    门开,言欲一瞬被钉在原地。


    ……浸泡在浴缸里的少年,下半身是一截银灰色的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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