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皖是从温敬的房车里逃出来的。
原本,他顺着温敬上去,是想着和温敬说点正事,顺便将吴理的营销真相告诉温敬,但这人没个正形,非但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而且看上去根本不想聊工作事宜。
周清皖自小长得漂亮,追求者甚众,虽说见惯了奇形怪状的人,却也的确没见过温敬这么离谱的,竟连虚与委蛇的套路都没有,上来就直接耍流氓。
温敬不由分说地让他含他的烟。
把他抵在门上,要亲不亲,要碰不碰。
等周清皖真的恼了,烦躁地把人推开,温敬倒是乖乖让开,也没敢再贴,反而死皮赖脸地堵住门,如同一个找不到玩伴的小学生:
“别走啊,再玩会。”
“不。”
“好吧。”
可怜巴巴地让开车门,温敬像一只目送主人出门的大型犬。
不过一天,周清皖就彻底撕掉了这人身上的“长辈滤镜”,好像他才是那个大了对方十岁的人。但周清皖发现,自己竟无法真的生气,可能由于温敬总是点到就收,总是能够在自己真的开始烦之前收手,而且怂得很,丝毫不像个拿乔的大影帝,反而像是那种讨人厌的小学男生同学,拽了心仪女孩的辫子,看人家真的烦了,再佯装认错收手。
可周清皖不反感,当然并不意味着喜欢——沉默只源自冷漠,与心动毫不相关。
他也确实觉得烦躁,也希望温敬赶紧停止这种低端且无意义的“撩人”行为。
可以确定的是,周清皖不想和这人产生同事以外的关系,如果不能合作,他就另谋出路,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可温敬显然不这样想的,温敬似乎对逗他这件事非常执着。
自周清皖下车,温敬的骚扰短信又发过来,没说别的,分享了一则冷笑话,极其无聊。
周清皖没回复,他认为沉默就是足够明确的拒绝信号。
凌晨两点左右,周清皖正要休息,“吴理放料”的内情又被一家成立没几年的娱乐公司爆了出来,这下彻底不用睡了,周清皖刷着手机查了半天,顺着关系网,盘到这家娱乐公司的投资人是温敬的亲哥。
怪不得温敬懒得和他讨论工作,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澄清博里,吴理的所作所为被锤得一清二楚,包括如何强行捆绑周清皖炒cp,如何发剧照给营销公司黑温敬。顺便将周清皖给摘了个一清二白、一干二净,包括周清皖如何通过层层海选,选上《正折枝》的角色“若灵”,完全不存在靠潜|规则上位的说法。
周清皖略微怔愣,只觉头脑昏昏沉沉。
温敬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
就因为想睡他?
周清皖的二十三的人生,从来只有“先付出、再得到”的说法,如今提前预支了好处,倒是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如果他不给,温敬会骚扰他、会翻脸、会恶言相向?
周清皖素来有失眠的毛病,尤其是心思重的时候,整晚失眠就会成为他生活的常态。
本来在进组《正折枝》前,周清皖已经调节好许多,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周清皖又开始整宿难眠。
再次打开《荣耀》,本就寥寥数人的好友位黯淡着绝大多数,周清皖控制不住自己的指尖,面无表情地点开“清皖超甜”。
【铂金四段】
【历史战绩】
瑶0-8-4
瑶1-9-7
瑶0-3-2
瑶0-10-11
庄周1-5-3
瑶2-12-7
……
清冷美人侧躺在柔软的枕褥里,毫无知觉地勾了勾唇角,抱着手机缓缓睡去。
第二日,《正折枝》剧组停机,所有演员及工作人员待命。
《正折枝》刚开机,便遭遇了各种不太平。拍摄进度被耽搁停机,因为由舆论而来的烂摊子没被彻底搞定。
几个投资商觉得剧的口碑可能会受到影响,已有人率先提出了撤资,更有合作方则是直接表明,没有到账的款项将不会到账,原本三千万的协议,被改作已到账的一千万。
一时之间,组内高层焦头烂额。
多方撤资的巨大缺口如果不解决,《正折枝》将面临的可能不仅仅是被砍剧本、删集数,再严重些,极有可能就地散伙。
然而这些事情,周清皖只是听人旁人说——像他这种外围演员,不过是缩在自己房间等大群通知,倒像是放了假。
只有亲眼目睹吴理搬走的那天,周清皖才产生些许真实感。
吴理临走时,阴恻恻地对周清皖放下话:“——你以为你傍对人了?不少投资商撤资,有意向的新老板特看不上温敬,要换男主,除非温敬的私人工作室会签你一块走,否则,你也是被雪藏的命。”
“无能狂怒?”周清皖倚着门框,笑看吴理,像看一条落水狗。
然而真当他将房门关上,扬起的唇角,却又缓缓地落下去。
周清皖的头脑清醒,因而深切地明白,如果他要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而不是昙花一现,绝对还要靠作品和热度。
如果《正折枝》被腰斩,或是温敬被替换,对于无所依仗的自己来说,应该极为不利。
“若灵上仙”是他争取半年才选中的角色,人设有观众缘,剧本也有发挥空间,如果能演好,毫无疑问地能圈上一波死忠粉。而温敬……
算了,想他干嘛。
拍摄进度暂停,周清皖闲得发慌,失眠愈重,五天五夜未得好眠,黑眼圈浓重得像熊猫,就连原本只是冷白的皮肤也显出几分不健康的病色。
《正折枝》剧本中,对若灵上仙的描述,可谓“丰姿绝代,容貌昳丽”,哪能容许半分病色?
于是周清皖再次联系了自己的心理医生,约了个时间,周清皖与医生进行视频通话。
医生是个外国人,但中文很好,也很有经验,由于常年呆在中国,便给自己起了中国名字,叫李有为。电话接通后,李有为热情招呼:
“hi,周,好久不见——吃饭了没?”
周清皖淡淡摇头,说没什么胃口。
就听李有为的大嗓门吆喝,一句分外熟悉的口头禅脱口而出:
“ohmypoorcat!”
周清皖似有预感,插上耳机,果然,李有为的下半句便是,“周,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采取我的建议,试一试makelove?”
周清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这个就不试了。”
“为什么?”李有为的中文流利,只是语调声调有些奇怪,“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效果?”
“我不想,”周清皖的眼下隐有淡淡的黑影,语气似乎也非常疲惫,“我不想没确定心意,就和女孩子上|床。”
李有为沉吟一会儿,又问,“那约呢?justforonenight?”
“也不想。”
“周,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我也不喜欢男孩子。”周清皖似乎毫不惊讶于李有为的问题。
“wow,sohowaboutcatsordogs?”
显然,这人的思维已经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了,周清皖默然无语,摇头:
“也不是物性恋。”
李有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好吧,虽然说从根源上解决你的焦虑是最优的选择,但用ml治疗失眠,也真的非常有效,如果你不能试一下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周清皖停了一下,没有讲话,表情寡淡的脸上,以一种学术探讨似的认真表情,向对方问道:
“理论上说,手…是不是也可以?”
“嗯哼,当然可以,但效果会稍差一些。”
“那,”周清皖很少见地欲言又止了一会,但思考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如果说,我比较难硬呢。”
“oh,mygoodness!”李有为的大脸贴上屏幕:“周,你之前从没跟我说过,你还有这方面的障碍!”
周清皖的脸几乎蹭出屏幕,他的表情依然淡然,“你也没问。”
“周,”李有为的神色认真,“可以问一下你,你在这方面有经验么,或者说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阴影,你在性方面,有过阴影吗?”
周清皖浅浅地呼吸着,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思考:
“可能算有,但我不确定。”
“怎么说?”
“我以为…我不在意。”
“周,你可以信任我,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把你想说的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但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们也不着急,可以再等等。”
周清皖漂亮的眉头锁着,薄唇微启,语气平淡:“也没什么不能说,我的监护人…摸我,没有插|入,用腿…。”
周清皖的语气不咸不淡,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仍然隐去一些因果与细节,连面对李有为都不愿多说。
“damnit!应该让警察把他抓起来!”李有为大骂,“该死的,这是猥|亵!”
周清皖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
而李有为的大脸却凑得更近了一些,语气也放缓许多:
“周,我不是警察,没法帮你抓住他们,但我鼓励你谈一场恋爱。”
“你是典型的回避性依恋——很抵抗亲密的关系,或是很难喜欢上什么人,即便喜欢了也会本能地想要逃开。我推荐你,在尝试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中,让爱你的人渐渐疗愈你,顺便治愈你的失眠。”
“我不想耽误别人。”
“或许有人愿意?”
周清皖的目光,在李有为看不见的地方黯淡下来,他的语调平淡,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我接触过的人里,应该…并没有人想要跟我恋爱。”
“唔,怎么会?!你看上去就很受欢迎,”李有为不可置信,“我听说,昨天就有人在微博上对你高调告白,他明明就说要追你。”
“他也一样。”周清皖眨眨眼。
“一样?”
“嗯,他也只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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