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林府。
林如海守在林黛玉身边,一直没合眼,林黛玉的乳娘王嬷嬷和院子里几个丫头也是丝毫不敢懈怠。
屋外天色渐渐阴沉,乌云黑压压聚拢,低低的压着城市街道,汹涌地卷起一阵暴雨。
雨声混杂着树叶摩擦的响动,寒凉的风灌进院子,外头的梆子敲过两声,隐没在雨水的声音里并不明显。
雪雁拿了剪刀去剪屋子里的灯花,烛光摇曳,
外头一声惊雷,屋子里明暗交错的一瞬,
林黛玉纤长的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如海大气都不敢出,盯着自家女儿,生怕这又是像上一次一样,只一眨眼的功夫玉儿就又昏睡过去。
终于,林黛玉又抬了抬手指,活动着筋骨,自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林如海这才确信,这是真的回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高兴得语无伦次,王嬷嬷拿手抹了眼泪,和雪雁几个说了一串子的话
“小厨房的炖品该端出来了。”
“暖阁的床榻铺好了吗?”
“门外的大夫尽可请进来了。”
几个人又是哭又是笑,手忙脚乱欢喜万分,一颗为小主子担惊受怕的心终于归了原处。
林黛玉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抬手活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人身,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莫名的酸涩。
欢喜的是一切终于回到原来轨迹,她能再变回人,做林如海的好女儿,林府的大小姐。
酸涩的大概是,做猫的种种如南柯一梦,未来和陆大人,或许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林黛玉心里一酸,眼眶微红,唤了林如海一声爹爹,两个人抱着哭成一团。
她暂将所有复杂情绪化作重逢的喜悦,将其余酸涩尽数压了下去。
只是心里仍有一个声音提醒,不知道陆大人如今怎么样了,所谓命劫,是否已经平安度过。
林如海一边赞叹那道士神机妙算,一边在心里谢了无数次天道,谢它让自己活得长久,谢它将林黛玉还了回来,谢它让父女命运有重来的机会。
从此以后,他定然慢慢教诲提醒,不让林黛玉亲近贾家一族,将梦境种种悲惨预示,全数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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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受了重伤,蔡靳几个将他送回府,靠着几颗秘制药丸先保着命,崇文帝得了消息,几乎将整个太医院都赶到了陆府。
袁意春躺在塌上,拿着烟斗腾云驾雾,袁照一脸喜色
“这一回那陆夜是凶多吉少了,哪怕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赶过去,也解不开他中的这毒。听说圣上召了问诊回来的卫太医问话,发了好大的火气。”
袁意春吐出一口烟雾,浑身都是舒坦,他用大烟杆子末端点点袁照衣袖,笑着道
“这一次你做得不错。”
因为陆夜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盘桓在心中这口恶气,总算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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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亲王府,三皇子听了手下报告,面色无忧无喜,淡淡道
“如今就看这陆大人的命够不够硬了,熬得过今晚,他照旧是陆指挥使,熬不过,锦衣卫自然人事动荡。你叫锦衣卫里咱们的人早做准备。”
旁边人应声退下,一个夫子模样的人从屏风后转出,将阆州城情景大致描述了一二。
三皇子抬眼,越发有了兴致
“你是说咱们的人被拦在城门外,压根儿没进城?”
那这位陆大人,是如何从那凶险夹击里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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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昏昏沉沉,一直不见清醒。
长安将药灌下去,又被尽数吐了出来,急得长安几番掉了眼泪。
那些大夫都说,过了今夜就有定数,但陆大人情景,眼见就要不好了。
迷迷糊糊间,陆夜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有个朦胧的身影,陪他读书,教他写字。
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娘亲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画面一转,一处农家宅院近在眼前,里面有人在争吵,陆夜着急地在外面转着圈,想要推门而入阻止这一切,却始终找不到入口。
他像是被隔绝在了那个院子外头,任凭他哭喊叫骂,都没有人给他开门,迎接他进去。
长安不停换着热帕子帮陆夜擦拭额头上的汗,隐约看见陆大人攥紧了拳头,眉头紧蹙,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焦急。
梦里那院子终究进不去,院子里的争执也归于平静,陆夜蹲在外头,一遍一遍地等。
他的娘亲早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天的星星,和一地的月亮。
梦里的陆夜有些困了,他想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就和这一片漆黑夜色融为一体算了。
有什么东西钩了钩他的衣袖,他低下头,看见仰望着他的小猫儿。
白毛碧眼,娇憨漂亮。
他脑中闪过这团雪白颜色飞过来替自己挡刀锋剑刃的一幕,突然有了些许生的欲望。
梦里他将小猫抱起,朝着有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现实中陆夜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塌前亲自端药的崇文皇帝。
屋内其它人早打发了出去。
崇文帝看着转醒的陆夜,几乎老泪纵横。
陆夜却是礼貌而克制,嗓音沙哑
“让圣上担心,是臣的罪过。”
崇文皇帝端着药,一时间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只能长长叹息,传了外头人进来
长安在府中奔走相告,将陆大人醒来的消息传给一众仆从,又折回来在陆大人门口听候差遣。
“长安。”
陆大人在房间左右张望一阵,没看到自己的猫,于是开口叫了人。
长安飞快跑进来,不敢离得太近,答道
“在。”
陆夜从床榻上撑起身,崇文帝要扶他的手落在半空,
“我的猫呢。”
长安答得飞快
“大人不必担心,在外厢房照料着,原本也受了些伤,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还比大人早醒片刻呢。”
于是叫人抱了进来,陆夜接过来,看看小猫儿包好的伤口,轻轻摸了它的脑袋。
陆夜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和它握握爪爪,却意外发现,小猫儿呆呆愣愣,既不看他,也不给任何回应,全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样子。
陆夜一怔,仔细看了看怀里的爱宠。
还是白毛碧眼,但又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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