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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 第21章 ◇

    ◎他刚刚是想帮她冲红糖水吗?◎

    从卫生间回来, 恰好碰上酒吧后半场的活动,冷知识冠军夜比赛。

    苏晚青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和自己有相同爱好的人,沈梳音一看到这几个字就两眼发光, 拉着她组了队,最后也毫不意外地赢得了冠军。

    奖励是一座香槟塔和两枚银制的小徽章。

    回去的路上, 闻宴祁找了代驾,俩人坐在后排, 沈梳音还意犹未尽地跟苏晚青语音通话,约定周末一起看电影逛街, 小姑娘叽叽喳喳,不知道哪里来的兴奋。

    终于挂断语音, 苏晚青注意到了闻宴祁的目光。

    他在看她手里那枚小小的徽章。

    “你想要吗?”她往前递了递, “我有很多,这个可以送给你。”

    没了沈梳音呱噪的吵闹声,车厢内陡然静了下来,闻宴祁抬眸看她, “你从哪看出来我想要的?”

    苏晚青撇撇嘴, “那你盯着看。”

    闻宴祁收回视线:“你经常参加这种比赛吗?”

    “对啊。”苏晚青将徽章放进包里,随口答, “从小学开始我就是我们班的冷知识大王。”

    说完后她顿了两秒, 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冷笑话。”

    闻宴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面容沉寂了几分, “你也喜欢收集冷笑话?”

    “不叫收集, 纯粹爱好。”苏晚青朝他笑笑, 大约是心情好, 突然起了分享欲, “要不我给你说一个?”

    闻宴祁降下车窗,任风灌了进来,轻声道:“想说就说。”

    苏晚青调整了坐姿,一本正经地开口,“一只熊走过来,打一四字成语。”

    闻宴祁挑眉,“这是冷笑话?”

    “虽然是个脑筋急转弯。”苏晚青已经开始抿唇笑了,“但是笑点在答案上。”

    闻宴祁没再说话,偏头看向了窗外,片刻后注意到身后殷切的目光,他在心底吁了口气,回过头,“不知道。”

    苏晚青眼如弯月,“答案是有备而来。”

    闻宴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你不好奇吗?”苏晚青显然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为什么是有备而来。”

    闻宴祁垂眼看她,语气寡淡,“因为熊的英文是bear。”

    “”苏晚青坐了回去。

    她最不爱跟这种人说笑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到了左岸水榭,俩人各回各房。

    闻宴祁洗完澡出来,翟绪又打了电话过来,他也是刚刚才到家,说是有件事忘了告诉他。

    闻宴祁走到床头,“说。”

    “赵荟西回国了。”

    “什么时候?”闻宴祁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长盒子。

    “我哪知道,梁蔚轻跟我说的。”翟绪顿了几秒,“他就那点儿心思,这么多年也没变,昨天看到人朋友圈说回国了,今天中午就给我打电话了。”

    闻宴祁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红色丝绒小方盒,拿出来打开,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金色徽章。

    翟绪没听到回应,又问了句,“要不你辛苦辛苦,跟赵荟西联系一下?毕竟她跟你更熟一些,要不是你,老梁也不会折她手里。”

    闻宴祁没应声,眼睫下垂,盯着那枚帆船徽章看了会儿,蓦地出声,问得却是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11岁生日是怎么过的吗?”

    这话说出来,翟绪明显静了一瞬,“你都不记得了,我哪还记得。”

    “之前我这儿还有张照片”翟绪咽了咽口水,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但阿姨出事以后,不就被你要过去烧了吗?”

    听筒里安静无比,过了许久,闻宴祁才有了动作。

    他将书签和徽章放在一起,锁进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

    翟绪察觉出不对劲儿,开始转移话题,“所以赵荟西那事儿到底怎么说啊,老梁还等着我回信呢。”

    闻宴祁敛起思绪,端着空杯子下楼倒水,随口应着,“这段时间没空,等几天吧。”

    挂上电话,闻宴祁按亮了走廊的灯。

    几乎是同时,苏晚青推开房门出来。

    视线交汇片刻,闻宴祁注意到她唇色苍白,左手还捂着小腹,“你”

    苏晚青气短地应声,“我要出去一趟。”

    “哦。”闻宴祁收回视线下楼,刚迈了两步,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思绪。

    苏晚青跟在他后面,佝偻着腰,看模样十分痛苦。

    闻宴祁脚步顿住,“你例假来了?”

    苏晚青茫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搬家搬得仓促,又考虑杨沅沅还在锦园住着,许多生活用品都没有带过来,原本打算有空去买的,可赶上刚入职,忙起来就抛之脑后了,直到刚刚去洗澡发现姨妈拜访,瞬间两眼一黑。

    苏晚青的日子不太准,但有一点是准的,姨妈来后半个小时肚子必疼,加上晚上又喝了酒,绞痛感更强烈了。

    闻宴祁缓步走下楼梯,将空杯子放到中岛台上,回头看扶着栏杆,小鹌鹑一样蜷缩着的苏晚青,顿了几秒,“我可以出去帮你买。”

    “啊?”

    “啊什么。”闻宴祁往玄关处走,“这小区附近没有便利店,你确定你现在这样能开车吗?”

    苏晚青也是识时务的人,挤出尴尬的笑,“那就麻烦你了啊。”

    闻宴祁拿起车钥匙,“把照片发我微信上。”

    苏晚青脑子也绞住了,“什么照片?”

    闻宴祁开门的动作停住,回过头,清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裂缝,“你说呢?”

    “哦哦哦。”苏晚青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我给你找。”-

    闻宴祁下了地库,开了大约两公里的路,在路边瞧见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他拿着手机下车,这才看见苏晚青发来的微信,应该是从淘宝上截的图,她说是常用的牌子,让闻宴祁不要买错,顺便又道了声谢。

    便利店里只有一名收银员,女生,从他进去后便盯着他瞧,闻宴祁绕着货架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卫生巾专柜旁。

    根据照片比对了一下,他抽了一包粉色的出来。

    走到收银台,苏晚青的电话打了过来,闻宴祁刚把卫生巾放到台子上,就听见她虚弱又焦急的声音,“忘了告诉你,买夜用的,就是那种加长加厚的,你看包装,包装上都会写的。”

    收银员小姑娘低着头,但闻宴祁还是瞧见她在偷笑。

    “知道了。”他挂上了电话。

    回到刚刚的货架前,闻宴祁微微弯下了腰,一袋一袋拿下来看,不同品牌,不同长度,还有纯棉和网面的区别,产品种类十分繁杂。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回个电话问问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赵荟西。

    惦记着刚刚翟绪的话,闻宴祁按下了接听键,顺便走到旁边拿了一个购物篮,将看到的都扫了进去。

    “喂,Ryan,是我。”

    闻宴祁确认扫货完毕,随口应了声,“回国了就别叫英文名了。”

    赵荟西笑了声,“你看到我朋友圈了?”

    “没有。”闻宴祁往收银台走,“听别人说的。”

    “好吧。”赵荟西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爽朗,“既然你知道了,那什么时候赏个脸,出来坐坐。”

    “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是的,下周我就入职潮信资本了,到时候大家又成了同行,还要”

    闻宴祁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走到收银台,把购物篮放了上去。

    收银小姑娘看见这一大篮卫生巾吓坏了,默了默,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先生,我们店的悦眠安心裤正在促销,买两包送一包”

    闻宴祁把电话拿远了些,拧眉看她,“那个跟这些有什么区别?”

    小姑娘红着脸,“区别就是买了那个,这些就都不用买了”

    闻宴祁仿佛找到了快捷键,将篮子放了下去,“那就拿你说得那个。”

    收银员小姑娘去货架上取了,闻宴祁蓦地想起自己还打着电话,听筒那边静了许久,他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通话明明还没终止。

    “喂。”

    赵荟西像是刚回过神,开玩笑的语气,“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你交女朋友了?”

    收银员拿着东西回来,闻宴祁目光跟着她,懒散应了声,“算是吧。”

    “速度挺快啊。”赵荟西笑笑,“过几天大家出来聚聚,把你女朋友也叫出来认识认识呗。”

    闻宴祁准备付钱,嗓音很轻,“再说吧。”

    挂上电话,他拿着包装好的东西出门,“欢迎光临”的声音都响起来了,闻宴祁想起什么,又掉头回了便利店-

    家里,苏晚青不敢坐到沙发上,裹了个毯子蹲在落地窗前,百无聊赖地欣赏窗外夜景。

    将近十一点,大门处总算有了动静。

    闻宴祁拎着包装袋进来,明明穿着家居服,手表也没带,但苏晚青还是瞧出了风尘仆仆的味道,裹着小毯子迎上去,殷勤地道谢,“您辛苦了。”

    她把袋子接过去翻了翻,意料之外,这人买得还挺全面,甚至还夹带了一包红糖。

    “这个”她把红糖拿出来。

    闻宴祁低眉扫了一眼,嗓音略低,“导购推荐的,促销绑定产品。”

    苏晚青连忙点头,“哦哦。”

    她裹着小毯子往卫生间走,闻宴祁叫住了她,“红糖不留下?”

    苏晚青面色依旧苍白,但总归是比刚刚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力气了,“我待会儿再冲。”

    闻宴祁双手插兜,“哦。”

    说完他就上楼了。

    苏晚青走到卫生间门口,恍惚想起了什么,往旁边挪了半步,看见闻宴祁上楼的背影。

    什么意思?

    他刚刚是想帮她冲红糖水吗?

    原地思忖片刻,她又把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她又没到无法动弹的地步,况且闻宴祁看起来

    也不像那么体贴的人-

    次日上班,苏晚青有些没精打采,午饭都是Doris下楼给她打包的便当,滑蛋牛肉饭,吃了几口也什么胃口。

    扔垃圾时她捂着肚子,正巧撞见从楼下回来的Nicole。

    Nicole自从聊了她的八卦被当众撞破之后,局促了大半天,这会儿看苏晚青面色不好,总算找到机会,走过来问她,“你也来例假了?”

    苏晚青勉强地笑了下。

    “我抽屉里有益母草膏,蛮有用的,帮你冲一杯吧?”

    迎着Nicole期盼的目光,苏晚青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几分钟后,Nicole端着一次性杯子从茶水间出来,放到苏晚青的桌子上,表情有些纠结似的,还是开口了:“yulia,我要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苏晚青摸着温热的杯子,朝她善意地笑了声,“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

    Nicole像是终于放松下来,在她旁边坐下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八卦了。”

    “八卦也行。”苏晚青端起杯子,“但要注意别让当事人听到。”

    Nicole也笑,“yulia,你真的很有魅力。”

    苏晚青挑了挑眉,对她的恭维感到好笑,“不至于吧姐妹。”

    Nicole帮她抽了张纸巾垫在手里,“情绪管理是门大学问,我一直很羡慕处变不惊的人。”

    “也没有啦。”苏晚青开玩笑,“是因为我发脾气的时候不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平时我都是躲在被窝里悄悄崩溃的。”

    Nicole捂嘴笑,还想在跟她聊会儿的时候,苏晚青的手机响了。

    已经是午后,苏量依才刚醒,嗓音有些含糊的混沌,问苏晚青昨晚是不是她送她回去的。

    苏晚青纠正她:“是代驾送你回去的。”

    “反正谢谢了啊。”苏量依轻呵一声,“虽然让我挨了我妈一通骂。”

    苏量依说得妈妈不是查琴之,事实上,苏晚青也不知道苏量依私下里叫查琴之什么。在周继胜和查琴之面前,她们俩就像是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总是不合理的。

    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苏向群再婚的妻子,大约是因为苏量依从五岁起就叫她妈妈了,俩人的感情还算深厚。

    苏晚青跟她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应承下了她的道谢,而后就想挂电话。

    苏量依又叫住她,纠结了几秒,“那个,我上次去湖山区了。”

    “你把他俩照顾得挺好的。”她顿了几秒,“谢谢你啊。”

    苏晚青举着手机,想说这用不着她来谢,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你有空多去看看她。”

    “知道了。”-

    挂上电话午休也结束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下班的点,苏晚青已经打开网约车软件准备排队了,微信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闻老师:【下班了吗?】

    苏晚青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闻老师:【给你发个地址,待会儿开车过来。】

    苏晚青皱着眉打字:【我今天没开车。】

    闻老师:【那我让李泉去接你,你在公司等会儿。】

    苏晚青有一百句不满,最后只发了句:【到底什么事儿啊】

    闻老师:【刚刚碰见你爸了。】

    末了,他似乎怕她没看懂,又补充了一条:【苏向群。】

    苏晚青关闭了打车软件,趴在工位上等了约半个小时,B区差不多都空了,李泉才给她打电话说到了。

    她拎着包下楼,坐上车才问,“他们俩怎么碰上的?”

    李泉还在调整导航,闻言解释,“闻总下午去高新区办事,从开发办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您父亲。”

    “所以呢?”苏晚青还是不明白,依闻宴祁的性子,最多寒暄两句就能抽身,“撞见就撞见了呗,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李泉似乎被她问住了,“这个我不清楚,是您父亲邀请的。”

    顿了几秒,他补充,“闻总没拒绝。”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能体会吧,去完姥姥家再去奶奶家。

    假期走亲访友没闲下来过,加更会有的,但是要往后稍稍了。

    22  ? 第22章 ◇

    ◎“想让你们俩假戏真做。”◎

    吃饭的地方离瑞思不远, 可赶上晚高峰堵车,李泉开车近一小时才到了一家中式酒楼。

    苏晚青下车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直到李泉领着她往里走, 绕过了一家原木屏风,苏晚青蓦地想起来, 这里就是她和闻宴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天是春节后复工的第一天,苏晚青因为加班晚到了几十分钟, 本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可待她风尘仆仆地赶到时, 闻宴祁就坐在屏风后的一架太师椅上,面容寡淡地看她一眼, 眉尾稍抬, “苏小姐?”

    闻宴祁说他是苏向群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可苏向群却说,他是整个苏家都得罪不起的人。

    苏晚青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与他有什么发展,答应会去也是因为苏向群的再三委托, 他说可以只当是一场相亲, 合得来就继续,合不来也不会勉强她。

    直到闻宴祁提出那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灯影摇晃,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眉眼清冽, 嗓音温厚, “代价是两年的婚姻自由, 苏小姐愿意考虑吗?”

    那时苏晚青就知道了。

    闻宴祁是浸润在名利场上的生意人, 杀伐决断, 从不拖泥带水。

    他们俩之间的合同由他一手拟定, 桩桩件件都是铜墙铁壁,其中囊括与对方家人合理交际的条例,基本都是针对他那边。

    关于苏晚青,闻宴祁似乎压根没考虑过要跟她的家人有多余来往。

    胡乱想了想,李泉领着她停在了一间包房门口。

    苏晚青屏了屏呼吸,推门进去。

    古色古香的一间房,闻宴祁和苏向群分坐主位两侧,在她进来之前两人应当在谈事儿,苏向群面色微有殷切,而闻宴祁端坐着,唇边勾起弧度,但笑容清淡,也算不上热络。

    两人同时抬头,苏向群朝她笑得慈眉善目,“晚青来了。”

    闻宴祁也抬眉看她,下巴扬起几分,“过来坐。”

    苏晚青垂着头,走到了闻宴祁身旁的空位坐下,放下包,她挤出笑,“路上有点堵车。”

    苏向群出声安慰,“这里离隋宁路确实有点远。”

    这话一说出来,席上的氛围瞬间凝滞。

    默了默,苏晚青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她敷衍地笑笑,拿起餐盘里的杯子想给自己倒杯水,可刚有动作,余光中突然瞥见闻宴祁也伸出了手。

    他将她的杯子拿过去,慢条斯理地倒水,又含着笑开口,“岳丈有多久没见晚青了?”

    苏向群原本看到这两人和睦,心下还暗喜着,这会儿听到这句问话,又愣住了,支支吾吾道:“忙起来是有段日子没见了。”

    “晚青早就从隋宁路的公司离职了。”闻宴祁倒好水,食指微屈试了下水温,然后把杯子推了回去,继续说,“她现在在我的公司工作。”

    苏向群迎着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安。

    闻宴祁这人就是如此,总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但说话看人总带着一股气势,不怒自醒,扎人得很。

    苏向群还记得第一次接到他电话时,虽然不知道这位闻家少爷看上苏晚青什么了,但那会儿他以为自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忙不迭表示自己一定会说服女儿。

    原以为是表达了诚意,可闻宴祁听到这句话便沉默了,而后也不复刚刚的客气,开口冷淡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苏先生只需引荐我与贵千金见面就好。”

    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就是他对闻宴祁全部的印象。

    苏向群怔了两秒,到底也不是年轻人了,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开口,“那也挺好,晚青这丫头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如今能得到你的照拂,我对她也算是放心了。”

    闻宴祁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苏晚青全程没有多说话,等到这个话题被揭过去,她偷偷给闻宴祁发了条让他出来的微信,而后便借口去卫生间了。

    她在走廊上等了两分钟,闻宴祁才推门出来。

    苏晚青连忙迎上去,压着声音,“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吃饭?”

    闻宴祁抬眼瞥她,嗓音极淡,“你觉得这饭局是我促成的吗?”

    “但你可以拒绝的呀。”

    闻宴祁稍顿,移开了视线,“是你父亲过于热情。”

    这叫什么话?

    他对闻家人热情是这两天的事吗?

    “反正你待会儿对他冷淡一些,然后——”

    苏晚青还说着,突然听见包厢内传来椅子移动的声响,生怕苏向群出来撞见俩人在门口说小话,又误会什么,苏晚青眼疾手快,扣住闻宴祁的手腕就把他拉进了隔壁空荡的包厢里。

    关上门,屏息凝神。

    苏向群果然出来,朝卫生间走了。

    苏晚青舒了口气,再回头,才发现这包厢没开灯。

    黑漆漆的空间里,闻宴祁立在她身后,俩人贴得不算近,但鼻息的热气撒到颈侧,苏晚青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她不自然地往后撤了半步,靠在了门板上,“我刚刚还没说完。”

    黑暗空间里,她看不清闻宴祁的表情,但只听声音,他好像是在笑,嗓音略低,像夹杂着空气中漂浮的细小沙哑,有些撩人的痒,“嗯,那你继续说。”

    苏挽青清了清嗓子,“待会儿你对我差一点,呼来喝去也行,让他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的那种。”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苏晚青头一次觉得跟他说话费劲,“你也不想被一个时时刻刻想着从你这儿捞点好处的亲戚惦记上吧。”

    “那些好处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那也不行。”苏晚青一本正经解释,“他不知道我们俩签了合约,如果真缠上你了,合约到期我们一拍两散,你让我怎么交代?”

    闻宴祁静了几秒,嗓音也变得寡淡些许,“有道理。”-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苏向群还意犹未尽,邀请闻宴祁有空去家里坐坐。

    苏晚青站在他身后,闻言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闻宴祁八风不动地笑,回应说得闲一定上门。

    苏向群上车离开,闻宴祁回过头,目光下垂,落点在苏晚青的手指上。

    她把他挺括的衬衫抓出了一个小揪揪。

    苏晚青忙不迭松手,试图帮他抚平,“不好意思,我怕你又莫名其妙答应。”

    “莫名其妙?”闻宴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平静,“我还没那么闲。”

    苏向群一走,他就变脸了,完全没有刚刚在席间那副温情款款的派头。

    苏晚青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被噎了一下,抿抿唇,没再开口。

    回去的路上,苏晚青只在系好安全带后说了一句话:“音响可以连我的蓝牙放歌吗?”

    “随你。”

    闻宴祁专注开车,然后就听到了许多活力满满,甚至是有些聒噪的歌,苏晚青一边玩手机,还一边跟着哼哼,调子挺软,就是没一句在音准上。

    应付完她爸,她好像有种心有余悸的庆幸。

    闻宴祁偏头看了眼,苏晚青低垂着头,额前碎发落在鬓边,小小的手掌捧着手机,屏幕上是五子棋盘,看APP风格,就是老太太常玩的那一款。

    他缓缓降下了车速-

    苏晚青陪老太太下了一路的五子棋,输多赢少。

    倒不是她故意相让,实在是因为老太太在五子棋方面的造诣太高,最后一次game over之后,苏晚青才看到天梯排行榜,“人生如茶”位居滨城第九,也是闻家老宅所在的滨安区前三。

    苏晚青发了个“抱拳”的emoji过去,甘拜下风。

    收起手机,车辆刚好并入辅道,大门近在眼前,苏晚青关闭了蓝牙。

    等待升降杆抬起的间隙,她百无聊赖地把手机装进包里,做好下车前的最后准备,可就是那么随意的一眼,她注意到了一个人。

    “等会儿。”苏晚青陡然坐了起来。

    闻宴祁踩下刹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陈柱也注意到了他们,跟旁边的保安队长耳语两句,然后就小跑着过来,站到了副驾旁。

    苏晚青满脸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陈柱的目光透过她的肩侧,落在闻宴祁脸上,记着他的话,陈柱沉声答道:“我在这里工作了。”

    “你不在酒吧了吗?”

    “那份工作不稳定。”陈柱羞赧地理了理制服领口,“我也是今天刚入职。”

    苏晚青赞许地点点头,想起什么,“但这里离锦园小区很远诶,你来回坐车方便吗?”

    她的关心坦荡且直白,陈柱有些感动,“这家物业公司有安排宿舍,那里的房子我退租了。”

    “那就好。”苏晚青看他帽子有些歪了,忍不住抬手轻推了一下,然后压着声音鼓励他,“好好干哦,这里的工资很高的。”

    “我知道的。”

    后面有车子催促,鸣笛示意,苏晚青看了眼闻宴祁,对方面容寡淡,手里捏着一包烟盒,看起来不甚关心,不疾不徐地望着窗外。

    苏晚青又转过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柱,陈醋的陈,柱子的柱。”

    苏晚青扯出笑,“好名字,一听就是栋梁之材。”

    车子入了地库,陈柱变成后视镜里一个小小的黑点。

    苏晚青心情好,看了眼不声不响的闻宴祁,主动勾起话头,“你认出来没?”

    闻宴祁单手把这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没有。”

    “他就是之前每晚十点都在锦园小区门口晃荡的那群”她眼珠子转了半圈,没想到更好的词语来代替“小混混”。

    好在闻宴祁也听出来,应了声“哦”。

    苏晚青自顾自地说,“他竟然来这里做保安了,还挺上进的,比做夜场好太多了,你们小区物业费那么高,至少工资肯定能翻好几番。”

    闻宴祁没说话,将车倒进了车库,才偏头看她,“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苏晚青被他问住了,想起她跟陈柱破冰的契机,好像就是陈柱向她告状那次。

    当然不能把这个说出来,苏晚青尬笑了声,瞎编道:“之前我搬家过来那次,他在小区帮了我一个忙,他人挺好的,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是吗?”闻宴祁解开安全带下车,嗓音清冷,“也许吧。”-

    那之后又过了今天,苏晚青进出总能看见陈柱,俩人招呼打得多了,也越来越熟悉。

    苏晚青的车上经常会带着一些小零食,看见陈柱就会递给他,有时是一颗橙子,有时是一袋糖。

    有一回出门,Doris说想吃她做得三明治了,苏晚青就多做了几份,经过大门时递了一份给陈柱。

    陈柱跟她熟了,但还是没改掉容易害羞的毛病,嗫嚅道,“青姐,你自己吃吧。”

    隔着车窗,苏晚青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小保温盒,“我还有。”

    陈柱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车后响起了鸣笛声。

    苏晚青看了眼后视镜,闻宴祁的库里南紧跟在她后面,因为她的停滞不前,升降杆迟迟落不下去,他卡在减速带上。

    “我要走咯,拜拜晚上见。”她连忙开走。

    闻宴祁不疾不徐地跟上前,瞥了眼陈柱,以及他手上的三明治,目光说不上友善,也没什么明显的敌意。

    但有一种陈柱说不上来的东西。

    默了默,他尴尬开口,“闻先生,早上好。”

    “嗯。”闻宴祁只应了个音节,就升上车窗走了-

    优而上的项目进入执行期,下午发了张热点借势海报,各平台反馈都不错,临下班时Doris又提议聚餐,部门内纷纷举手赞成。

    苏晚青入职近一个月,也算摸清了客户部的风格,聚餐理由不论多么牵强附会,总有人一呼百应。

    KIM那天没开车,和Doris一起坐了苏晚青的车。

    这次是去吃日料,在市中心的商贸区,意料之中地堵在了路上,因为是同时出发的,并行的两条车道,Zane的车就堵在她旁边,水泄不通。

    晚高峰路况一向糟糕,俩人相视苦笑。

    KIM也注意到这一幕,闲聊般提起Zane的感情生活,说上周末去医院体检,看见他陪一个姑娘走进了心理科。

    “个高,腿长,不知道是不是做模特的,还挺漂亮。”KIM不知道他和Doris之间的事,随口感慨了句。

    苏晚青担忧地看了眼副驾,Doris在低头刷微博,头都没抬一下。

    过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竹鹤料理。

    苏晚青和Zane几乎是同时到的,门口停车位只剩下一个,Zane降下车窗,做出拱手的姿势,“女士优先。”

    苏晚青向他道谢,然后开了进去。

    停好车,Doris挽着她的手臂进去,因为没有提前定位,只坐到了靠近门口的一张长桌上,俩人照旧例坐在里面。

    Doris靠墙坐,坐下也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仰头一口气喝完。

    苏晚青看她一眼,语气小心,“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Doris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赌气一般问,“我想谈恋爱,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靠谱的?我今天就想谈!”

    对面的Nicole刚坐下,听到这话笑了,“你不会是看七夕要到了,想临时找个男朋友吧?”

    “七夕?”Doris似乎压根都没想过这个,“什么时候?”

    “下周二啊。”

    Doris痛苦捂脸,“神啊,三天内赐我个男朋友吧!”

    Nicole笑了声,看向苏晚青,“有男朋友的人打算怎么过啊?要不要我推荐几家餐厅给你,都是去探过店的,氛围和菜品都有保障哦。”

    苏晚青敷衍地笑笑,“早着呢,再说吧。”

    话音刚落,搁在桌面上的手震了一下,还没拿起来,屏幕上又持续冒出了许多条新消息,震得手都发麻。

    点开看,沈梳音给她发来微信。

    小姑娘总如此,发了七八行感叹号还没说出一个字。

    苏晚青:【怎么了?】

    沈梳音:【大事不妙了晚青姐!】

    苏晚青:【所以具体是哪方面的大事不妙了呢。】

    沈梳音:【刚刚我哥告诉我的!宴祁哥他们今晚要跟一个美女去吃饭!】

    苏晚青盯着这两行字看了许久,脑袋里有些千头万绪的思路,她紧急抓住了其中一条,认认真真地打字回道:【梳音,我跟你宴祁哥只是假结婚,这个都跟你说过了呀。】

    沈梳音顿了几秒才回,像是有些委屈似的。

    【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你俩很般配,想让你俩假戏真做】

    苏晚青无语凝噎,还想打字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Nicole略显惊惶的声音:“闻、闻总。”

    她的位置正对门口,因此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闻宴祁那天罕见地穿了件黑衬衫,在非正式场合,袖口总是卷到手肘处,斯文矜贵中添了几分漫不经心,刚迈进店里就吸引了堂内不少视线。

    经过Nicole的提醒,苏晚青那桌人全都回头看。

    闻宴祁刚进店,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栗色长卷发女人,妆容精致,白衬衫加包臀裙,标准的OL风格,乍一看像是专门搭配的情侣装。

    女人刚刚似乎落后了几步,这会儿刚追上来,俯身朝闻宴祁贴近几分,递了一把车钥匙给他,然后又说了句什么话。

    闻宴祁接过钥匙,目光没有落在她脸上,唇角却勾起了细小弧度,映着门外的黯淡天光,懒散又带着几分冷淡。

    苏晚青认出来他手中的车钥匙。

    是他停在车库的某辆跑车。

    作者有话说:

    不是白月光,没有白月光哦。

    23  ? 第23章 ◇

    ◎“没关系,我教你。”◎

    一桌人全都瞠目结舌, 还是KIM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叫了声“闻总”。

    门外天色是暗郁的青灰, 这样样貌出众的两个人停在门口,就连他们那桌隔壁的人都看了过来。

    闻宴祁被叫了声, 脚步顿住,唇边清浅笑意未散, 目光随意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苏晚青脸上, 眼底似是终于有了些具象的情绪。

    Doris在桌子下面戳了戳她,苏晚青端起杯子假装喝水。

    凝滞的间隙, 那位栗色长卷发美女也看过来, 语调微扬:“你公司的员工在团建?”

    闻宴祁回过神,收回视线,旁边的KIM出声解释,说他们就是普通聚会。

    那之后也没说什么了, 闻宴祁被服务员领去了一间包厢, 苏晚青放下杯子随意地看着,半分钟后翟绪也带着一个男人进来, 大约是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幕, 脚步未做停留,跟着去了包厢。

    桌上平静了几秒, Nicole突然“哇哦”了一声。

    随后各类话题像是开闸泄洪, 众人热烈地讨论起来——

    “那女的是闻总女朋友吧?”

    “包是Hermes Kelly25诶, 大象灰很难买的, 有钱人。”

    “估计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千金吧, 高富帅果然只会跟白富美在一起。”

    “唉, 闻总竟然真的喜欢女人,我连做梦都没素材了。”

    “死一边去啦你,还真敢想啊!”

    KIM听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打断:“是不是想被开,小声一点OK?”

    Nicole连忙比手势:“OK,OK。”-

    一条走道尽头的包厢内,身着和服的服务员上了酒水后便退了出去。

    赵荟西挨着闻宴祁坐在一侧,翟绪和梁蔚轻并排坐在对面,落座后翟绪就开始闲聊,望向赵荟西:“试了车,手感如何?”

    赵荟西摇摇头,面上有笑意,“他的车我可开不好。”

    梁蔚轻将她面前的瓷杯拿过去,倒上水,随口道:“跑车开不惯可以换SUV,我车库有辆卡宴还闲置,过几天把钥匙拿给你。”

    翟绪在一旁笑:“嚯,梁总大气啊。”

    “不用,我周末去4S店看看,随便提一辆小轿能代步就行。”赵荟西说着,偏头往旁边看了眼。

    闻宴祁自打进来后便有些沉默,端坐在椅子上,不参与聊天,只是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时点亮,赤橘色火光映照在瞳孔里,彰显着心不在焉。

    赵荟西端起茶杯抿了口,看向他温声开口: “刚刚那桌人是七合资本的员工吗?”

    七合资本是闻宴祁五年前成立的投资公司,初始时专注早中期投资,渐成规模后发展迅速,瑞思便是那个时候接触的,之前是入股不参与经营,直到后来瑞思经营出现问题,原始股东跑路,闻宴祁才全面控股。

    “哪桌人啊?”翟绪好奇地问,“外面有熟人吗?”

    “不是七合。”闻宴祁又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打火机,“是瑞思的。”

    “瑞思?”翟绪陡然坐正了,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老婆也来了?”

    闻宴祁听到这话,撩起眼皮睨他一眼:“你给我坐好,别出去乱打招呼。”

    翟绪笑得张狂,赵荟西静了几秒,云淡风轻地开口:“所以说,跟你假结婚的那个女孩也在?”

    听到这话,闻宴祁撩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看向翟绪,翟绪立马双手举起,“不是我说得,你找老梁。”

    他又往旁边看,梁蔚轻低头倒水,没有看他,面容平淡,眉宇间似有倦色,但闻宴祁记得,这场局是他极力攒的。

    赵荟西是闻宴祁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俩人读预科时就是一个班,后来到了宾大读商科,依旧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大洋彼岸的同乡,联系称不上热络,但偶尔会在假期同趟航班回国,算是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

    翟绪和梁蔚轻认识赵荟西是在大二那年,元旦前一晚,俩人飞机落地,翟绪和梁蔚轻去接机,顺道邀请了赵荟西去跨年。赵荟西性格爽朗,当下就答应了。几人来往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翟绪跟闻宴祁说的,梁蔚轻似乎是陷进去了。

    不像翟绪,梁蔚轻这人更有风度,也更执拗,就存了那点儿心思,不确定就不提,憋了三四年,直到闻宴祁快毕业。

    毕业前,梁蔚轻去了趟美国,那次是以游玩的名义去找闻宴祁,邀请了赵荟西在公寓过圣诞。赵荟西虽然跟闻宴祁更熟些,可显然她跟梁蔚轻更聊得来,零点一过,闻宴祁走到阳台抽烟,特意留了空间给他们俩。

    不清楚梁蔚轻那晚有没有表白,但赵荟西毕业后还是留在了美国,那时候闻宴祁还以为梁蔚轻死心了,没想到几年过去,赵荟西突然回国,更没想到的是,梁蔚轻竟然还能卷土重来。

    想到了翟绪日前在电话里说得那些,要不是他,梁蔚轻也不会折赵荟西手里。

    闻宴祁没有再问,站起身,丢下一句“去卫生间”就推门出去了-

    竹鹤的抽烟室在卫生间旁边,斜相对的两扇门。

    五分钟后,闻宴祁刚掐了烟蒂想推门出去,就看见苏晚青和一个女孩子手挽手从卫生间出来。

    他还记得苏晚青刚刚避开他视线的样子,下意识放缓了动作,推门推得小心翼翼。

    好在俩人并没发现他,往前走着,还在闲聊。

    闻宴祁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然后就听见苏晚青旁边的女孩语气轻快地问:“情人节你男朋友送你什么啊?你那个书签那么贵,至少得让他回个包包什么的吧。”

    闻宴祁脚步顿了顿,没忍住抬头看了眼。

    苏晚青这天穿了一条纯白色碎花连衣裙,腰肢处一根抽绳,即便是松松垮垮地系着,依然能瞧出曼妙曲线,走起路来慢腾腾,又步步生姿。

    他捏着烟盒,心头闪过些从没有过的思绪。

    她跟朋友说,那个书签是送给男朋友的吗?

    回了包厢,刚好有人过来上菜。

    香箱蟹茶碗蒸,服务员介绍蟹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雪蟹,口感软绵温润。

    旁人听得漫不经心,闻宴祁却忽地开口:“今日还有份例吗?”

    赵荟西听见,将自己那碗推了过去:“你喜欢吃?”

    闻宴祁没应,盯着服务员瞧。

    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可服务员还是被他瞧得心慌,稳了稳神才答道:“蟹是上午刚空运来的,还有很多。”

    闻宴祁收回视线,语气随意:“你们店里进门左手边第一张长桌,每人上一例。”

    服务员没听明白:“确定是每人一份吗?”

    “确定。”闻宴祁将烟盒随手丢到桌子上,再抬头,眼底像是藏了几分缱绻意趣,淡声补充,“顺便跟他们那桌说一声,单我买了。”-

    十几分钟后,不远处的餐桌上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Nicole是个心思多的,开玩笑道:“老板这不是要封我们的嘴吧?”

    闻宴祁多少算是个风云人物,早些年白手起家创建七合资本,是各行媒体金融版面的常客,本地的一些媒体也乐于报道他,只不过从他异军突起之后,光风霁月的这五六年,确实也没拍到什么花边新闻。

    因此在今天之前,他还是瑞思员工口口相传的做梦素材,青年英俊,钻石王老五。

    “想多了吧你。”Doris撇撇嘴,一边吃一边说,“大老板谈恋爱还要看我们的脸色吗?他都准备把瑞思卖了。”

    言之有理,话题又被歪到了公司究竟会被卖给谁上面。

    众说纷纭里,苏晚青一直在闷头吃东西,Doris瞥她一眼,朝大堂里面的包厢努了努嘴,压着声音道:“你刚刚怎么不跟他打招呼啊?”

    苏晚青抽出一张纸巾,紧张地看她:“为什么要打?”

    “你俩不是半年前就认识吗?”

    “你小点声。”苏晚青帮她也抽了一张纸巾,盖在嘴上,“回头别叫人误会了。”

    “叫谁误会啊?”Doris朝她揶揄地笑,“你男朋友啊,还是刚刚闻总身边那位美女?”

    苏晚青把自己那份雪蟹推到她面前,“吃你的吧!”

    还心虚着,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苏晚青拿起来看,是闻宴祁发来的,他问她几点回家。

    苏晚青:【吃完就回去了。】

    闻老师:【哦。】

    苏晚青盯着那个“哦”看了几秒,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像查岗似的?

    默了几秒,她打字问道:【你呢,几点回家?】

    闻宴祁回得很快:【待会儿他们还要去打牌。】

    苏晚青终于找到机会:【哦。】

    包厢里的闻宴祁也盯着这个“哦”看了许久,翟绪吃饱喝足,打电话给会所订了位置,而后就开始催促旁人吃快点儿,说是有段日子没玩过麻将,手痒了。

    闻宴祁眉尾稍抬,看了他一眼。

    翟绪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待会儿要不要叫你老婆一起来?”

    闻宴祁没说话,默默垂下眼睫,又打了一行字过去。

    半分钟后,苏晚青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沉默了。

    屏幕上,闻宴祁说:【三缺一,你去吗?】

    苏晚青:【你们不是四个人吗。】

    闻老师:【翟绪不会。】

    苏晚青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绝,而后就收到了沈梳音的微信,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小姑娘发来一连串的表情包,最后说:【晚青姐,教我打麻将!】

    稍倾片刻,闻宴祁又发来消息,是尘埃落定的语气:【我在街角等你。】

    苏晚青放下手机,就瞧见了走廊上走出来的一行人。

    闻宴祁为首,黑色衬衫的扣子松了两粒,领口漫不经心地敞着,有种不加掩饰的张扬,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时,毫不意外地被KIM叫住。

    众人表达了一番感谢,苏晚青一直没开口,她紧张兮兮地握着手机,手指捏到发白,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有种在和男人偷情的感觉。

    终于等到不尴不尬的寒暄结束,闻宴祁几人转身要走,苏晚青抬头,却意外捕捉到了一道打量的视线。

    闻宴祁身边那位栗色长卷发女人在看她,不是过分探寻的那种目光,但多少能瞧出带着几分疑虑。

    怔了两秒,他们离开了。

    没过几分钟,KIM也提议结束。

    众人收拾东西起身,因为附近就有地铁站,苏晚青不用再送Doris,一群人在店门口分别,苏晚青开着车缓慢上路。

    她还在想刚刚那道视线。

    结合闻宴祁和那位美女进店时的表现,她总觉得这俩人交情匪浅。可如果真的是待发展的关系,闻宴祁为什么要叫她这个塑料老婆一起去打牌呢?

    苏晚青想不通,并且想着想着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喜欢误人姻缘,也不想去赴注定尴尬的局。

    车子开进辅道,苏晚青拿出手机,给闻宴祁打了个电话。

    她瞎编了一个理由,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闻宴祁的声音:“回头。”

    苏晚青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后面一辆黑色跑车,朝她晃了两下双闪。

    闻宴祁手肘搭在车窗上,朝她淡声开口:“跟着我的车走。”

    苏晚青看到副驾上隐约的身影,不再犹豫,控制了音调小声地说:“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话题有些尴尬,苏晚青委婉开口:“其实我不会打麻将”

    闻宴祁那端静了几秒:“没关系。”

    他直接启动车子开了上来,从她身旁路过时,苏晚青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闻宴祁调子低哑,像是在配合着她的语气,撩人地响在耳侧:“我教你。”

    苏晚青挂了电话,看着飞驰而去的车尾灯,脸颊突然有些烫-

    已是盛夏,七八月的天阴晴不定,夜空飘来一朵乌云,等几人到达会所的时候,雨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落了下来。

    苏晚青和闻宴祁几乎是同时停进车位,两人推门下车,苏晚青这才注意到副驾上坐着的一直是个男人。

    也许就是翟绪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梁蔚轻。

    俩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云杉会所,苏晚青之前和KIM来过,只不过那次是在大厅等客户,进来包厢还是头一回。

    七八十平的房间,有麻将桌,有台球桌,还有一条长长的沙发,面前是一扇投影墙,大约就是KTV功能区了。

    几人坐下,支起了麻将桌,翟绪接了通沈梳音的电话到门口接人去了,苏晚青默默数了数,感觉他们也不差人,于是就想着往后躲躲,去沙发上吃果盘也行。

    可闻宴祁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拎了一把椅子放在麻将桌旁,没多废话:“坐这儿。”

    察觉到另外两人投来的目光,苏晚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不怎么会玩儿的。”

    “没关系,就是随便打打。”栗色长卷发女人坐在她对面,说完这句朝她笑着伸出手,“赵荟西。”

    苏晚青虚虚跟她握了一下:“苏晚青。”

    赵荟西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纤瘦手臂被深绿色桌布衬得白皙无比:“名字好听,人也漂亮。”

    苏晚青扯出笑:“谢谢。”

    服务员进来递菜单,闻宴祁接过来,就坐在她身后,眼皮抬了抬,落在苏晚青脸上:“喝什么?”

    “我随便,茶吧。”

    闻宴祁把菜单递给梁蔚轻,跟服务员说:“两杯普洱。”

    梁蔚轻接过菜单看向赵荟西,嗓音温厚:“你也来杯茶吧,刚刚不是喝了酒?”

    赵荟西勾唇笑:“都行。”

    服务员推门出去,门还没合上,沈梳音的娃娃音传过来:“小姐姐先别走,给我来份榴莲千层。”

    翟绪揪着她的衣领进来:“吃什么榴莲,有没有素质?”

    进了门,沈梳音挣脱束缚,直奔苏晚青而来。

    在某些人际交往方面,苏晚青觉得自己有特殊的癖好,就比如面对一些弟弟或妹妹,只要听到对方叫“姐姐”,她总会莫名其妙爆发出一些母性。

    沈梳音直接扑到她怀里,苏晚青一把抱住她。

    “来那么快,淋雨了吗?”

    “没有,家里司机送我过来的。”

    翟绪走到闻宴祁旁边抽烟,瞧见这一幕恨得牙痒痒,自家这个妹妹似乎跟别人面前都是小天使,唯独在他面前,就是无恶不作麻烦不断的捣蛋精。

    沈梳音走到俩人旁边拖椅子,语气傲娇:“我要跟晚青姐一组,让她教我。”

    闻宴祁的手直接按在了她拖得那把椅子上,薄白眼皮轻掀,寡声开口:“她不会,教不了你。”

    沈梳音委屈巴巴地绕过他看向苏晚青,苏晚青一摊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最后牌局支了起来,梁蔚轻、赵荟西、沈梳音和苏晚青各居一侧,翟绪坐在沈梳音后面,而闻宴祁呢,苏晚青也想不明白,原来那句“我教你”不是戏言。

    他是真的想当她的老师。

    苏晚青只能被动圆谎,抓了牌,装作不会的样子,理得乱七八糟。

    闻宴祁颇有耐心地帮她摆正,金属表盘反射出灯光,冷白手腕不时擦过她的肩侧,像是浸了雨似的,带着薄淡的凉意。

    苏晚青把胳膊往里缩了缩。

    到了掷色子的环节,翟绪开腔:“先说好啊,要玩就好好玩,不带赖账的。”

    梁蔚轻笑着打趣:“这里好像就你赖过账吧。”

    趁众人玩笑,苏晚青上半身往后退了退,想找闻宴祁商量一件事。

    闻宴祁的兴趣似乎并不在麻将上,他坐在苏晚青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回了条工作信息,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一抬头就怔了下——

    苏晚青头微微往后仰着,侧脸离他不足十公分,细碎鬓发下面,耳廓是小小的圆弧形,细白透明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苏晚青没回头,因此没注意到这些,压着声音道:“你们定的筹码我玩不起。”

    闻宴祁不动声色地屏了屏呼吸,往后稍撤了几公分:“输了算我的。”

    苏晚青坐了回去。

    闻宴祁看着她浑圆的后脑勺,又补充了句:“赢了算你的。”

    苏晚青直接在桌子下面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24  ? 第24章 ◇

    ◎“没有跟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同居过。”◎

    牌局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 打了七八圈,最后一把,沈梳音摸完牌看一眼就推倒了, 嘟囔道:“不打了不打了,每回摸得牌都那么臭!”

    那晚赢得最多的是苏晚青, 其次是梁蔚轻,而沈梳音是输得最多的, 赵荟西虽然有上家梁蔚轻一直给她喂牌,但不知是她心不在焉还是如何, 也是输多赢少。

    梁蔚轻看了眼表,应和道:“也不早了, 下次再玩吧。”

    “也好。”赵荟西摸出手机, 勾唇自嘲,“该给两位老板上供了。”

    梁蔚轻拦住她:“就是打着玩。”

    沈梳音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不开心,反驳道:“谁说是打着玩的了?”

    坐在她后面的翟绪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是不是傻, 你输得最多!”

    “我纠正一下——”沈梳音偏过头看他, “是你全程指导的,输也是输在你身上, 蔚轻哥我管不着, 但你欠晚青姐的账别想赖。”

    翟绪瞪大眼睛,一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样子, 看向苏晚青:“你把她领走吧, 这妹妹谁爱要谁要。”

    苏晚青也哑然失笑, 揪了一把沈梳音肉肉的脸蛋, 哄小孩似的朝她笑:“晚青姐没输就好了。”

    一行人走出会所,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街道两岸店面光怪陆离的色彩。

    沈梳音还惦记着翟绪输给苏晚青的事儿,大方表示:“这样吧,马上就是情人节了,你给我和晚青姐两位单身女士一人送个包,这事儿就算了了。”

    翟绪叼着烟站在路边,闻言看向苏晚青:“你给她灌什么迷魂药了?”

    苏晚青朝他得意笑笑:“没办法,就是招人喜欢。”

    翟绪又去找闻宴祁评理。

    闻宴祁比他们落后几步,刚走到会所的台阶上,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还没噙着唇边,听见翟绪的话,脚步顿了下,淡声开口,“不用等情人节,明天就送过来。”

    他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是在讨债。

    翟绪刚要发作,赵荟西适时走了过来。

    晚夜风大,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她在耳后撩了一把,看向闻宴祁:“能蹭个车吗?”

    翟绪看向她身后的梁蔚轻,揶揄地开玩笑:“这事儿得找老梁啊。”

    赵荟西笑了下:“跟他不顺路。”

    “这话说的。”翟绪朝不远处的梁蔚轻抬抬下巴,“你就是住月球上他也跟你顺路。”

    这话几乎已经是摊到明面上的调侃了,苏晚青也听出来,暗自打量了一下,许多线索后知后觉,她这才想明白红线两头牵着的到底是谁。

    就连沈梳音都下意识瞧了眼不远处抽烟的梁蔚轻,可赵荟西就像全然没听懂似的,压根不接招,再次看向闻宴祁:“就别麻烦老梁了呗。”

    苏晚青往身侧看了眼。

    闻宴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掸了掸指尖猩红,烟灰簌簌落下,在湿润的地面上瞬间消融,而后他开口,嗓音清冷:“你住哪儿?”

    赵荟西愣了一下,吃饭的时候她就说过了。

    “御龙湾。”她声音都沉了几分。

    “是顺路。”闻宴祁垂下眼睫,刚好门童过来送钥匙,他没接,下巴轻抬,示意对方把钥匙拿给赵荟西:“那你开我车吧。”

    赵荟西拿了钥匙,表情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还给你呢?”

    闻宴祁接过了另一个门童递过来的奔驰C系钥匙,头也没抬地应:“你先开,等你提了车,让梁蔚轻去给我开回来。”

    赵荟西开车离开了。

    她是第一个走的。

    梁蔚轻在路边抽完了一根烟,朝几人走过来,打招呼:“那我也回了。”

    翟绪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情绪中,魂不守舍地点头。

    梁蔚轻走了,没走几步又转过头,说话前看了眼闻宴祁,虽然话是朝着翟绪说得,但听起来并不像是只针对他一个人。

    “以后别在她面前这样说话了。”梁蔚轻神情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也别这样起哄。”

    翟绪怔了两秒,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他落寞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行行,以后不闹了。”

    梁蔚轻也走了。

    空气沉寂了几秒,苏晚青觉得氛围不对,想即刻开溜,于是走到闻宴祁面前,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车钥匙:“那个,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闻宴祁垂眼看她:“你往哪儿走?”

    苏晚青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回家啊,你的家。”

    “哦。”闻宴祁收回视线,“那我跟你顺路。”

    苏晚青这才想到,赵荟西把他的车开走了。

    合着他大方借车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蹭她的车了。

    她没再说话,跟沈梳音道了别,然后就往车上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但没走几步就被人截下了。

    翟绪看着准备离开的闻宴祁,有些事儿越想越不对劲,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怎么觉得赵荟西这次回国是奔你来的呢?”

    闻宴祁手搭在副驾的车把上,掀眉看他,漆黑眼眸里有明显的不耐烦:“有病就去看病。”

    “真的。”见他要上车,翟绪又把车门推了回去,“以前我都没这感觉,但今天晚上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是吗?”闻宴祁垂睫看他,“我想踹你的感觉也特别强烈。”

    翟绪松手:“行行行,我不拦你,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闻宴祁依旧淡漠:“说。”

    “你在国外那几年,真没跟赵荟西有过什么吧?”翟绪说着,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苏晚青系好安全带,将包丢到了后座,又启动了车子万事俱备,蹭车的人还没上来,所以真的不是她八卦,纯粹是无聊,她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闻宴祁就站在离副驾车门不到两米的位置,身姿颀长,慵懒随意地看着翟绪:“你觉得呢?”

    不算一个正面回答。

    苏晚青收回视线,抠了抠方向盘把套上的线头。

    车外,翟绪愣了一下,说实话,虽然他没见过闻宴祁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他对赵荟西,看起来就真的只是平淡如水的普通之交。

    挠了挠头,他把心底最深处的担忧说了出来:“我不该问这个,但今晚连我都看出来了,估计老梁也不傻我就你和老梁这么两个朋友,我可不希望你们因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为女人大打出手了?”闻宴祁寡声说完,耐心也耗尽了,拉开副驾车门,他撂下了最后一句话:“明天送包,或者今晚转账。”

    在翟绪怒极反笑的辱骂声中,苏晚青开车走了。

    这还是闻宴祁第一次坐她的车,副驾空间狭□□仄,往日坐着的除了杨沅沅就是Doris,女孩子骨架小,座椅移到最前档也够用。

    闻宴祁坐上来以后,除了系安全带,调整座椅,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喧嚣的是窗外的风声,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苏晚青沉默是因为今晚瞧见了这么一出三角虐恋大戏,闻宴祁的沉默是因为什么,她不明白。

    滞闷的时间过于难熬,尤其是在一处路口停下时,苏晚青的肚子还叫了一下。

    车内只有空调冒出冷气的轻微气流,因此她那几声“咕咕”还挺明显的。

    苏晚青双手握着方向盘,面不改色地直视前方的指示灯。

    身旁传来声音,几分懒散:“饿了?”

    苏晚青绷直的肩颈陡然放松下来,似乎也觉得没什么硬撑的必要。

    她确实是没吃饱,晚上那顿日料她吃得心不在焉,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刚刚在会所又喝了两杯茶,肚子里原本就不多的油水也被刮干净了。

    “一点点。”她腼腆回答。

    闻宴祁没看她,勾唇笑了声,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前面路口往右转。”

    “干嘛?”苏晚青以为他要带她去吃饭,有些受宠若惊,“我就一点点饿,回家吃片面包就行,再说都那么晚了,哪还有餐厅开门?”

    “谁要带你去餐厅了?”闻宴祁扬眉睇她一眼。

    “哦。”

    苏晚青闭了麦,老老实实按照闻宴祁的口述导航开,过了五六分钟,车子开进了一条小路,只有双向车道,道两旁都是老旧的居民楼。

    “你来这儿干嘛?”她好奇地问。

    闻宴祁盯着窗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开口道:“找个位置停车吧。”

    “哦。”

    停好车,闻宴祁推门下去,苏晚青还以为他有事儿要办,端坐在驾驶座没动。

    闻宴祁走几步没听到开门的时候,回过头,他站在车尾,俩人在后视镜对上视线,苏晚青一双大眼睛转了半圈,人还是一动没动。

    他顿了几秒:“要我请你下来?”

    苏晚青降下车窗,探出脑袋看他:“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闻宴祁直接走过去,拉开了车门,颇有耐心地说道:“对,是有事要办,但没你不行,所以下车吧。”

    苏晚青没听懂,但还是拎着包下了车。

    已近十一点,街道上行车寥寥,路旁偶尔有行人路过,穿着随意,有的还牵着狗,一看就是出来遛弯的。生活气息很浓的一条居民街,她不知道闻宴祁来干嘛的。

    存了满心的疑惑,苏晚青小跑着追上闻宴祁的脚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他脚步稍顿,转身进了一家店。

    原地愣了一下,苏晚青抬眼看,门头牌匾上五个大字——

    海鲜大馄饨。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苏晚青扭捏了会儿,抬腿跟了进去。

    那家店开在小区外面,应该是夫妻店,店里只有五张桌子,面积虽小,但看着干净明亮,卫生条件应该不错。

    苏挽青在闻宴祁面前坐下,心情极好地开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家馄饨店啊?”

    闻宴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到桌上,淡声开口:“小时候在这附近住过。”

    “原来你不是一出生就那么有钱啊。”苏晚青有点小惊讶。

    闻宴祁抬眸看她,声线很平:“这里原来是一片郊区别墅。”

    “原来如此。”苏晚青嘴角僵住。

    宾大那个小事故带来的阴影还没挥散呢,又闹出了一个新笑话。

    苏晚青不再说话,颇为懊恼地盯着桌面发呆。

    闻宴祁看她一眼,主动开口:“之前没有这间店,只是个小推车,只在早晚出摊。”

    说话间,老板从点餐窗口后面走出来,比苏晚青想象中年纪要大,看起来该叫“伯伯”一位中老年大叔,对方看见闻宴祁,满脸带笑地走过来,开口问:“还是不要小虾米?”

    闻宴祁点点头:“两碗。”

    大叔掉转目光,看向了苏晚青:“这位姑娘也不要吗?”

    苏晚青勾起礼貌的笑,还没开口,就听见闻宴祁替她回答了:“她也不要。”

    大叔去后厨忙碌了。

    苏晚青目送着人进去,食指微屈,敲了敲桌面:“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闻宴祁抬眸看她,想起某次晚餐,邢姨做了紫菜虾仁蛋汤,苏晚青用汤匙小心翼翼撇开虾米,鼻子皱起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默了两秒,他淡声开口,“只是担心老板弄混。”

    “”

    之后便是安静的进食环节,馄饨果然美味,皮近乎透明,肉质鲜粉,老式立柜空调不停地吹着冷风,但苏晚青还是吃出了汗。

    她抽了一张纸巾出来,看了眼碗里的清汤:“又没放辣椒,怎么那么辣?”

    “汤底有白胡椒。”

    “怪不得呢,有点呛口。”苏晚青吃完最后一口,放下了汤匙,“你跟老板特别熟吗,怎么连汤底的配料都知道?”

    这种老牌小食店,能经营二十年不倒,必然是有些不外传的手艺的。

    闻宴祁也放下了餐具,抽出一张纸巾,他用来擦手,淡声道:“在国外读书那几年,有一次回国来这里请教过做法。”

    苏晚青点了点头,闲聊一般:“你在国外待了几年啊,都是自己做饭吃的吗?”

    “不然呢?”闻宴祁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抬眸看她,“我并没有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同居过。”

    “”苏晚青原本只是疑惑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请个保姆照顾饮食起居。

    闻宴祁答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擦擦嘴,“哦”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苏晚青开车开得有点疲累。

    连衣裙的腰带本来是松松垮垮的,吃完就变紧了,她一边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吸气,没过多久就感觉到腰椎酸痛。

    好不容易到了左岸水榭,陈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苏晚青稍稍松了口气。

    车子开过去,她跟陈柱打招呼:“今天不是你的班吧?”

    陈柱温声回答:“副队长老婆生了,我替他一天。”

    “辛苦啦。”苏晚朝他笑笑,“下班早点休息,那我进去了。”

    陈柱拦住她,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底似乎有挣扎。

    苏晚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想开口询问,陈柱又仿佛像是鼓足了勇气。

    他要开口了,目光却绕过苏晚青,落向了副驾的闻宴祁身上:“闻先生,刚刚有位小姐开着车过来,说她开得车是你的,要还给你,我查了车牌确实是你的,就让她停到了你的车位上。”

    他以为自己勘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但没想到闻宴祁只是略略抬眸,轻扫他一眼,然后“嗯”了声。

    陈柱又看向苏晚青,见她也是丝毫不惊慌的表情,他再一次沉默了。

    好像又多管了一回闲事。

    “你们进去吧。”他把跑车钥匙递给苏晚青,然后退了回去。

    苏晚青把他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但她并没想通。

    下了地库,她看一眼旁边玩手机的闻宴祁,轻声开口:“他刚刚在担心什么啊?”

    重新画好停车位的地库弥漫着油漆味,闻宴祁放下手机看她,关闭了空调换风系统,才淡声开口:“担心他说的话会伤害到你。”

    苏晚青把车子倒进车库,闻言皱眉:“为什么?”

    闻宴祁偏过头,目光落在隔壁刚还回来的跑车上,说话也不再委婉:“他认为我作风有问题。”

    “”

    苏晚青得到了答案,也觉得合理。

    她偏过头,看了眼闻宴祁,想起上回陈柱跟她告状那事儿,觉得有些好笑。

    陈柱仿佛对他有着很深的成见。

    “没关系。”苏晚青将跑车的钥匙递给他,安慰道,“他没跟你打过交道,跟我比较熟,为我着想是应该的。”

    她的表情有小小的得意,闻宴祁看着,忽地想起她在门口回答翟绪的那句话——

    没办法,就是招人喜欢。

    默了几秒,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开口道:“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苏晚青锁好车追上去,还以为他在小声抱怨:“你刚刚说什么?”

    闻宴祁走到电梯旁按了下,垂眸看她:“我说我明天要出差,有几天不会碍你们的眼了。”

    他眉宇冷淡,目光也沉静,苏晚青抬眉跟他对视,两秒后主动移开了视线。

    真是见鬼了,她怎么听出了一丝委屈。

    25  ? 第25章 ◇

    ◎露出了细细的黑色肩带。◎

    闻宴祁不在的周末, 苏晚青回了锦园小区,和杨沅沅吃吃喝喝度过了无比放松的两天。

    转眼到了黑色星期一,闻宴祁依旧没回来。

    大雨倾盆下了整日, 苏晚青外出盯广告拍摄,忘了带伞, 盯到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好在回公司补打下班卡的时候, B区工位全空了。

    收拾好包下电梯,她先是回家换了身衣服, 然后就开车直奔医院。

    那天是老太太化疗的第一天,闻宴祁前两天去国外考察项目, 本来今天上午能落地, 可遇上台风天航班延误,他只能发消息告诉苏晚青这件事。

    苏晚青应承下来,护理方面虽不用她帮忙,但过去陪着聊聊天也算尽心。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段, 半个小时后苏晚青就抵达了医院。

    她从地库上顶楼的单人病房, 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开了,zane走进来,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应当也是来探望病人。

    四目相对,苏晚青提起精神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Zane颇为意外, 解释道:“有个朋友生病了, 来给她送饭。”

    苏晚青给他让出位置:“你去几楼?”

    “五楼。”

    苏晚青帮他按了数字, 随后便在数字旁标注的科室上看到了心理科的字样。想起前几天KIM说过在医院碰到过他, 她猜测大约zane来看的这位朋友便是他的前女友了。

    苏晚青不再做多余的寒暄。

    到了顶楼, 去护士站问了一下, 苏晚青来到了老太太的病房。

    化疗采取的是静脉用药,倒是没受什么罪,苏晚青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自己剥香蕉,娟姨和两位护工在一旁陪她看电视。

    “奶奶。”苏晚青把包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走过去坐到了床边问,“吃晚饭了吗?”

    奶奶看到她很开心,往旁边坐了坐,给她腾出位置:“你怎么来了啊?”

    而后也不等苏晚青回答,就朝两位护工阿姨热情地介绍:“这是我的乖孙媳妇儿,漂亮吧?”

    两位护工阿姨也非常给面子,奉承道:“漂亮,真漂亮,跟明星一样。”

    苏晚青那天连妆都没化,穿得也就是简单的素T和牛仔裤,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调侃道:“那我干脆转行去当明星吧,您看行吗?”

    “怎么不行啦?”老太太把香蕉放下,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们家的孩子,就是想当公主都没问题。”

    苏晚青好笑地轻拍她的手背:“您就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吧。”

    奶奶笑了会儿,想起什么:“怎么这个点儿过来,是刚下班吗?”

    苏晚青在她腰后侧垫了个枕头,随口附和:“对呀。”

    半个小时后,护工送了一份简餐过来。

    苏晚青挺不好意思,明明是来探病的,反而坐下吃上饭了。

    她坐在客厅吃饭,老太太就捧着把坚果坐在旁边,一边给她剥壳,一边跟她聊天,譬如闻宴祁那位三奶奶家的儿媳妇怀孕了,都四十多岁了还要拼个男娃娃,重男轻女太严重了,她多么想不通之类的。

    苏晚青认真地跟她讨论,一抬头,发现老太太摸出手机对准了自己,闪光灯亮起,伴随着“咔嚓”一声,苏晚青咬着一根豆角的呆傻模样便入了镜。

    “你吃你的,我拍张照片,你三奶奶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苏晚青想说其实还可以重新拍一张的,可听说是发给老人家的,便也没再多余讲究。

    邵丽华坐在沙发一角,已经把照片发出去了,退出对话框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置顶的联系人,稍顿片刻,老太太抿唇偷笑,把照片又发了一遍-

    闻宴祁看到消息时已是深夜。

    飞机平稳落地,从机场出来便是裹挟着雨滴的狂风席卷而来,李泉去开车,闻宴祁候在出口,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奶奶的对话框便冒出来一个小红点。

    她只发了那一张偷拍的照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仿佛所有缱绻的意趣都不必多言。

    闻宴祁垂眸看屏幕,苏晚青几乎是半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头发极其随意地被鲨鱼夹别在脑后,大约是抓拍得过于突然,她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还捏着筷子,目光呆呆地望向镜头,油润的嘴巴上还咬着半根豆角。

    李泉开了车过来,闻宴祁息屏上车。

    准备出发,李泉简单说了些老太太化疗的事,转述了医生的告知,然后例行询问:“现在去医院还是回家?”

    闻宴祁再次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淡声开口:“回家。”

    “好的。”李泉应声,随即手机震了一下,工作状态里他不处理私事,就搁在一边没有看。

    闻宴祁瞥见他的手机屏幕,收回视线,静了几秒:“你老婆的消息,怎么不看?”

    李泉有些莫名,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闻宴祁眼睫垂着,在翻阅手机,似乎刚刚那句只是随口一问。

    “应该是问我什么时候到家。”李泉启动车子,漫不经心道:“每回出差都问个没完。”

    他语气随意,像聊家常一样,透着股熟稔的甜蜜。

    闻宴祁点开苏晚青的对话框,最后一句依然是他让她带伞。

    八九个小时过去,苏晚青一直没回。

    再次息屏,闻宴祁看向李泉,声音寡淡:“问你是关心你,你是有多忙,连个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

    李泉缓缓靠边停车,拿起手机,心有余悸地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我现在就回。”-

    苏晚青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开车的时候她就感觉脑袋很沉,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出浴室时更是天旋地转,扶住了门框才不至于摔倒。

    可能是下午淋雨生病了,苏晚青想找温度计给自己量量体温,可她裹着小毯子在一楼翻了十来分钟,也没看见医药箱。

    不知道闻宴祁现在有没有睡觉,她也不想麻烦他,拿出手机在APP上买了温度计和感冒药,天气恶劣,确认有跑腿小哥接单了,她才放心窝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敲打在玻璃上极有规律,苏晚青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听到门锁处传来声音,才陡然惊醒。

    她裹着毯子跪坐在沙发上,上半身探出去,然后就看见了刚进门的闻宴祁。

    四目相对,他眼神微有错愕:“怎么在沙发上睡?”

    苏晚青也有细微的惊喜:“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闻宴祁关上门,将一把黑伞挂到了悬挂的壁钩上,随口应着:“有航班,就回来了。”

    “哦。”苏晚青又缩了回去,想起他刚刚的问题,瓮声回答,“我找不到你家的医药箱在哪,在跑腿软件上买了药,在等人送过来。”

    闻宴祁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原本打算放置在中岛台上,可一听到这话,他脚步顿住,走到了沙发旁,垂眸看她,眉头皱起几分:“生病了?”

    苏晚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好像有点感冒。”

    闻宴祁没再说话,将手里提着的小袋子放到另一侧沙发上,然后就抬腿上了二楼,下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苏晚青看着他,表情怔忪:“你放哪儿了?”

    闻宴祁在她旁边坐下,薄白眼皮掀起,不轻不重地看她:“不会发消息问我吗?”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我是不回来,不是死了。”

    他的语气有些冲,苏晚青感到莫名其妙,最初的欣喜淡了些,她两只手支起小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耳朵。

    闻宴祁睨她一眼,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对着灯看数字,光晕落在轮廓,勾勒出下巴上浅浅一层胡须,像晨起时分,东方天际冒出的蟹青色天光。

    苏晚青这才瞧出他的风尘仆仆,连衬衫上都带着薄淡的湿润气息。

    想了想,她突然出声:“你是不放心奶奶吗?我下班去看过她了,精神状态还可以,医生说再监测一晚用药反应,明晚或后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可闻宴祁就像没听到似的,也不出声,将温度计甩回没有刻度的区域,才递到了苏晚青面前,寡声说道:“先看看发不发烧。”

    苏晚青接过来:“谢谢。”

    她撇开自己的小毯子,好在惦记着要给跑腿小哥开门,穿得也不是睡衣,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领口被她拉下来。

    客厅只开了灯带,光线不算明亮,昏暗的氛围中带着某种沐浴露的清香,闻宴祁只看了一眼,苏晚青拉下领口时,露出了细细的黑色肩带,锁骨很深。

    他收回视线,将毯子盖到了她头上。

    苏晚青夹好温度计,眼前突然一暗,她把毯子拽下来,不满地瞪了闻宴祁一眼:“你干嘛?”

    闻宴祁没看她:“注意保暖。”

    “哦。”

    想起还没看时间,苏晚青挪开屁股,想找自己的手机,可明明睡觉前还在身边的手机却不见了,她趴在沙发上,扒开了沙发的缝隙。

    “你找什么?”她夹着一侧手臂,肩膀上的衣服掉下来,闻宴祁又把毯子披了上去。

    苏晚青以为他是好心,裹紧了毯子才开口:“我手机不见了。”

    她坐起来,朝他伸出手:“借用一下你的,给我打个电话。”

    闻宴祁把手机递过去,他的手机没有密码,一点就亮,闻宴祁打开了电视,上面播放着聒噪的综艺节目,可他的耳朵却在捕捉身边的声音,苏晚青一边自言自语“五分钟应该够了吧”,一边打开手机,然后,她就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苏晚青举着手机,一脸质问的表情。

    闻宴祁垂眸,上一次使用手机是在车上,那会儿他在看和苏晚青的聊天记录,看完就直接锁屏了,这会儿点亮屏幕,屏幕上自然还是她的对话框。

    但这不是她尖叫的原因,原因在文字背后的图。

    闻宴祁一时兴起,把那张偷拍的照片设成了跟她的聊天背景图。

    苏晚青也没想到,这张照片会出现在闻宴祁的手机上,奶奶拍的时候她听说是发给三奶奶的,看都没看一眼,这会儿看见了,真是傻得冒泡。

    “没什么意思。”闻宴祁直接把手机抽了出来,态度很蛮横,“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什么叫就是我看到的这样?”

    苏晚青想去抢,可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久了,腿有点麻,这会儿猛然起身,上半身失去平衡,本来是要站高抢手机的,变成朝闻宴祁扑了过去。

    闻宴祁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往沙发背上一靠,堪堪躲过这一击,任由苏晚青摔到了他的腿上。

    苏晚青摔得十分结实,脸朝下,鼻子被砸了一下,扭了扭头,才发现不对劲。

    她趴下的位置几乎是闻宴祁的大腿根部,这个姿势就很不妥当,闻宴祁举着手机,大喇喇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而她盘腿坐着,俯身在他的腿间

    意识到不对劲的下一秒,苏晚青脑袋里“轰隆”一声,雷鸣般的噪响褪去,她听见头顶传来清浅的声音:“你还想趴多久?”

    “”

    苏晚青挣扎了两秒,然后就感觉一根手指戳向了她的脸——

    闻宴祁只用了一根手指,就顶着她的脑门,把她托了起来。

    苏晚青起身时眉心还有被他戳出来的一小片压痕。

    闻宴祁盯着她看了两秒,勾了勾唇:“你想干嘛?”

    苏晚青扶着额头:“你把照片删了。”

    “凭什么?”

    “那是我的照片,你说凭什么?”

    闻宴祁有些好笑:“照片是奶奶发给我的,怎么使用是我的事。”

    苏晚青说不过她,生了会儿闷气:“那你不删也行,别设成聊天背景。”

    “为什么?”闻宴祁好像存心逗她似的,高高地举着手机,又看了眼屏幕,“聊天背景专人专用,这难道不是你本人吗?”

    “不是。”苏晚青瞪着他,“我本人看着比照片冰雪聪明。”

    “哦。”闻宴祁将视线挪回到她脸上,眼底有痞气的戏谑笑意,“没发现。”

    “”苏晚青无话可说,“那以后我们短信联系吧。”

    闻宴祁无所谓地收起手机:“随你。”

    那之后苏晚青就不再说话了。她裹着毯子,入定一般端坐在沙发上,闻宴祁的存在感很强,周身的冷淡香味被雨水浸润,凉凉的,入侵感更强了些,直往她脑子里钻。

    这人也不去洗澡,竟然开始看起了电视。

    无聊的综艺节目,仿佛是婚庆专场,主持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玫瑰西装,握着话筒问男嘉宾的择偶标准是什么,苏晚青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男嘉宾憨厚地说:“我喜欢朴实孝顺的女孩。”

    然后他就挑了一个场上最漂亮的姑娘作为心动女生

    闻宴祁直接关了电视,注意到他的动作,苏晚青连忙闭上眼睛。

    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一块冰凉的东西被塞进手里,苏挽青睁眼看,正是她失踪的手机,点亮屏幕,时间刚过零点,列表下方有干支历甲子年份,一行小字格外突出——

    原来今天是七夕。

    苏晚青刚想抬头说话,门铃突然响了,物业把药送了过来,闻宴祁粗粗看了眼,刚想关门,物业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朵玫瑰花:“闻先生,闻太太,情人节快乐。”

    看着物业经理喜气洋洋的笑脸,闻宴祁“哦”了声,苏晚青稍稍斜着眼偷看,闻宴祁也没接花,道了声谢就直接关了门。

    闻宴祁提着药袋走回来,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尴尬的是苏晚青,撞上情人节,俩人大晚上不睡觉,坐客厅看电视。

    她清了清嗓子:“你先去洗澡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闻宴祁没应声,垂眸看她:“时间到了。”

    苏晚青再次掀开毯子,伸手要拿温度计的时候,闻宴祁别开了视线。

    “37度9。”她呼了一口气,“低烧,喝点感冒”

    “冲剂”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闻宴祁就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药走了。

    他去了厨房,没开灯,苏晚青听到他洗杯子的声音,撕开包装袋的声音,以及用筷子搅拌的声音,闻宴祁的身形总是如此好看的,挺直的颈项透着倨傲,单手端着杯子,耐心地查看杯底的药有没有化开。

    苏晚青趴在沙发的靠背上,脑海闪过万千思绪。

    闻宴祁虽然有时嘴毒,喜怒无常,但照顾人起来还是蛮贴心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就连要结婚都只能拟个合同雇人。

    想想也挺可怜。

    闻宴祁端着杯子过来,看见的便是她出神的样子,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眼睫下垂,脸蛋不知为什么,有淡淡的红晕。

    “趁热喝。”他把杯子递了过去。

    苏晚青接过来,抿了一下,正好能入口的温度。

    她抬眼看他,眼睛明亮,泛着湿润的光泽:“闻宴祁。”

    闻宴祁别开目光,极淡地“嗯”了一声。

    “你人真好。”苏晚青顿了两秒,“如果能把我的照片删了就更好了。”

    “”

    闻宴祁不想再听到这个评价,但眼下,他也没说什么,借机走到沙发旁,拿起了那个小黑袋子,状似无意地扔到苏晚青腿边——

    “送你的。”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她,嗓音懒怠,“就当我做好人好事了。”

    26  ? 第26章 ◇

    ◎“闻总在追你是不是!”◎

    情人节当天, 公司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言的躁动。

    午休时间大家成群结队下楼吃饭,便利店里,苏晚青神情怏怏, 始终提不起什么精神,于是买了杯冰美式提神。

    一旁的Nicole和Doris晚上都有约会, 为了不用吸肚子,俩人平分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饭团, 没两口就吃完了,此刻正坐在一旁闲聊。

    苏晚青没胃口, 便当吃了两口就放下了餐具。

    Nicole看她兴致不高,凑过来问:“你男朋友是不是没送你礼物啊?”

    苏晚青抬眸看她:“送了。”

    反正婚姻是假的, 男朋友也是虚构的, 在外人面前,她完全把闻宴祁当成了那个所谓的“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不用白不用。

    Nicole不信:“送你什么了?”

    苏晚青想起昨晚收到的礼物,说话变得含糊不清:“就一个小饰品。”

    “是不值钱还是没送到你心坎上啊?”Doris也插话道, “拿出来看看, 让Nicole帮你鉴别鉴别。”

    在俩人殷切的注视下,苏晚青把随身携带了半天的迷你小盒子拿了出来。

    Nicole接过去, 满心期待地打开, 随后看清里面的东西,笑容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他送你一把锁?”她也惊呆了, “你给他买个破书签花了五六千, 他就回了你一把锁?”

    苏晚青垂眸, 目光落在她掌心那把金色的小锁上。

    她也不知道闻宴祁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当然, 更不明白的是闻宴祁为什么又送她礼物。

    昨晚, 闻宴祁把纸袋拿给她,看着她喝完药就自己上楼了。

    苏晚青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打开礼盒的时候心头是有些慌乱的,甚至还大胆揣测了一番——

    这不会是闻宴祁专门给她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吧?

    然后她打开盒子,就看见了一把锁,有些旧,像是在天桥小摊上随便买的。

    还是一把迷你版的小小锁。

    Doris总是有别出心裁的想法,脑袋凑过去,开口问:“或许这锁是金子做的吧,其实很值钱?那你男朋友还蛮朴实的。”

    “值钱个屁!”Nicole在手里颠了颠,下了定论,“绝对不是纯金的,重量不对。”

    苏晚青被她们说得愈发心烦意乱,忍不住打断:“别说什么值不值钱了,你们帮我想想,送锁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有什么意思?”

    Nicole把东西塞回小盒子里,重重地放在餐桌上,语气不屑:“意思他吃定你了,觉得就算是送一把用来锁床头柜抽屉的破锁也能糊弄住你呗。”

    苏晚青没得到有用的线索,只得到了一群劝分的建议。

    无话可说,她闭了麦,并且开始思考该回个什么样的礼物。

    轻松的午休时刻结束,三人开始往公司走。

    刚进了一楼大厅,Nicole和Doris还在讨论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苏晚青突然听到身侧传来小声的惊呼——

    “闻总怎么来了?”

    “天呐,好像男模!”

    “妈的哪个会所的男模有这个质量?”

    三个人同时抬头,不远处的闸机口,闻宴祁单手插兜背对着她,挺括衬衫衬得肩膀疏阔,平整的线条勾勒出优秀的头身比,确实是一眼就能吸引人的顶级身材。

    Doris喝了口咖啡,转头看苏晚青:“闻总来公司干嘛?”

    她这态度不要太明显,苏晚青下意识去看Nicole,见她在专心致志欣赏闻宴祁的背影,她白了Doris一眼,压着声音:“我怎么知道。”

    正前方,李泉拿出一张工牌在闸机口刷了一下,闻宴祁迈步走进去,在电梯门前停下,随即像是无意般,往大厅扫了眼。

    苏晚青连忙端起咖啡,挡住了自己半张脸。

    闻宴祁又移开了视线。

    三人慢腾腾地走到电梯口,原本健谈的氛围瞬间沉寂,Doris和Nicole安安静静地贴着墙边站,离了闻宴祁大概有两米的距离。

    苏晚青为了融入,也贴到了墙边。

    她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电梯的数字,余光瞥见闻宴祁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几秒后又放了下去。

    仿佛有感应一般,苏晚青按下了手机的静音键,须臾,手机震了一下,好在她眼疾手快,旁边的Doris和Nicole并未发觉这个巧合。

    稍稍往旁边退了半步,苏晚青拿出手机看——

    闻老师:【喝冰咖啡?】

    苏晚青:【?你也要喝吗?】

    闻宴祁没再回复她,因为电梯来了。

    闻宴祁和李泉走进去,然后转身,直接面朝罚站的三人。

    Nicole和Doris为了缓解直面的尴尬,开始聊天,扯东扯西。

    李泉也看见了苏晚青,但他到底训练有素,眼底的惊诧一闪即逝,随即就要去按楼层。

    电梯门即将合上,苏晚青低着头,忽地听见面前传来声音,几分冷淡——

    “你们不上吗?”

    三人抬头,然后就看见闻宴祁直勾勾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们的脖子挂得工牌上,瑞思的企业logo格外瞩目。

    躲是躲不过去,Nicole最先反应过来,拉着两人走过去:“闻总好。”

    苏晚青跟在最后,进电梯时贴墙的位置已经没了,偌大的空间,她们两人竟然宁愿贴着墙壁也不愿意站在闻宴祁身边。

    她抿抿唇,不再去挤Doris和Nicole,站到了按楼层的位置旁。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苏晚青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目光平视着前方。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就连闻宴祁掏出手机这种小动作都格外关注。

    苏晚青不敢偏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也不敢拿出来看。

    好不容易等到了电梯开门,她屏着呼吸,硬是等到闻宴祁和李泉先下去才动。

    闻宴祁和李泉去了大会议室,苏晚青三人慢悠悠地回到工位上,不多时就看到财务部的总监抱着电脑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Doris伸长脖子往会议室看,压着声音:“闻总应该是来查账的吧?看来公司真的要被卖掉咯。”

    Nicole拖着椅子去跟她八卦,苏晚青端起咖啡抿了口,随即状似自然地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微信。

    闻老师:【你感冒好了吗就喝?】

    苏晚青低头看,刚刚抿进去的咖啡正好划过喉咙。

    仿佛被抓了个现行,她胡乱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会议室内,财务总监抹了把额上的汗。

    闻宴祁坐在会议室主位,真皮沙发座椅,他坐得不算端正,凝神看面前的财务报表,左手支着额头,面容算是平静,可蕴藏着压人的盛势,仿佛即将要爆发。

    果不其然,下一秒闻宴祁将文件夹扔到了他面前。

    “尽职调查,你就给人看这个?”他拧着眉,嗓音偏低沉的沙哑,“资产目录呢?”

    财务总监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调出他要看的东西,急得差点冒汗,将电脑推了过去,声音谦卑:“您过目。”

    闻宴祁拧眉,看了会儿屏幕,搁在桌角的手机响了声。

    李泉过来添茶,闻宴祁将手机拿起来,看到了苏晚青发过来的消息,一个小猫咪揣手手的表情包。

    李泉又拎着水壶走了。财务总监察言观色,轻声细语询问:“闻总,还有什么需要吗?”

    闻宴祁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将电脑推了回去,寡声开口:“给你一周的时间,把财务报表和上半年重要合同整理好。”

    这便是酷刑结束的号角了,财务总监连声应“好”。

    财务总监走了。李泉整理桌上的文件,收拾好之后就立在一边,整装待发的样子。

    闻宴祁倒是不疾不徐的,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又往他面前推:“再倒一杯。”

    “好的。”李泉出门接水了。

    闻宴祁坐在椅子上滑了半圈,面朝背后的百叶窗,窗外是A区,午休时间刚过,坐着的人都低着头,只能瞧见忙碌的背影。

    李泉拎着水壶回来,恰好碰上闻宴祁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

    “不喝了吗?”李泉开口带着犹豫。

    闻宴祁往门外走:“不喝了。”-

    一个家用电器品牌寄来展品,KIM看苏晚青和Nicole没事干,就让她们下楼去抱上来,俩人往外走,碰上Doris从卫生间出来,于是拉上她一起。

    三人边聊天边往电梯走,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再一次在电梯口看见了闻宴祁。

    苏晚青第一个停下来,Doris也张大嘴巴,Nicole拉着两人往前走,小声提醒:“怕什么?咱又不是翘班。”

    三人动静极小地走过去,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前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闻宴祁没回头,但在电梯的镜面门里,苏晚青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那一眼没什么特别,闻宴祁面容清冷,没有多余表情,可苏晚青心跳得格外迅猛,这好像是第一次,俩人同居后在公司撞见。

    明明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的人,却要在人前装不熟,这不仅考验演技,还考验心理。

    一分钟后,电梯门开了。

    闻宴祁刚想进去,看见里面站着两名装修工人,俩人合力抬着一摞彩色玻璃,玻璃不大,就是叠了该有几十块,看样子也挺重。

    李泉出声:“运输怎么不走货梯?”

    “货梯在维修。”大叔憨厚地解释,“顶层装修,我们这就是小玻璃,不占空间的。”

    李泉还想再说些什么,闻宴祁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Nicole也拉着她们俩进去。

    像闻宴祁来时那样,Nicole和Doris贴在角落,苏晚青被她们俩挤到了闻宴祁右后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依旧是满室安静,所有人都不敢有大动作。

    到了二楼,工人大叔们准备往外走,苏晚青看俩人行动不便,走到前面帮他们按住了开门键,防止被夹。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其中一位大叔还对她道了谢,可他背对着电梯门,往后退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轿厢门,玻璃的一角蓦然抬高,失去平衡。

    意外发生得突然,那堆小玻璃块倾倒的瞬间,苏晚青完全无法反应,左侧的胳膊就被人猛拽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撞进了Doris的怀里。

    而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在耳后,众人惊惶失措去看,便看见了满地的彩玻碎片,以及闻宴祁被血迹染成深色的西装裤脚。

    Nicole惊得几乎尖叫出声,“天,闻总你受伤了!”

    闻宴祁没回应她,单手撑着电梯门,一把将吓傻的苏晚青从Doris怀里拉了过去,眼睫稍垂,在她的小腿和脚面上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血迹才松开手,淡声问道——

    “砸到脚了吗?”

    苏晚青神游的魂魄似乎被他这句话唤了回来,表情很木,摇了摇头。

    她难受得要死,低头去看他的裤子,伤口应该是在小腿附近,也许是被玻璃划伤了,流出的血将灰色的裤子染出了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线。

    “你”她想让他赶紧去医院,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闻宴祁似乎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确认无事过后,抬头看向后排受了接二连三刺激的Doris和Nicole,平静开口:“还剩一层,你们带她走楼梯下去吧。”

    苏晚青被她们两个拉到了消防通道。

    门关上,Nicole表情夸张地无声呐喊,双手抱头,压着极小的音量:“yulia,闻总在追你是不是?我的天哪,他刚刚也太帅了吧!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他一定很喜欢你!那会儿他把你拉过去,问你有没有砸到脚,那个表情你看到没”

    她是真的很激动,相较起来,Doris就平静许多。

    大约是早就觉得俩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她打断Nicole的无声呐喊,拉住苏晚青的手,表情认真:“我觉得你就这样走了不好。”

    苏晚青点头附和:“我也觉得不好。”

    “所以。”Doris把她的工牌摘了下来,“我帮你请假,你赶紧去吧。”

    苏晚青犹豫地看了Nicole一样,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Nicole瞬间领悟,伸出四根手指起誓:“我这次绝对不会说出去,你放心!”

    Doris也攀上她的肩膀,跟苏晚青保证:“我帮你看着!她再乱说我就褫夺封号,赐她一丈红!”-

    五分钟后,苏晚青坐进了闻宴祁的车里,满车厢的血腥味,浓郁的化不开。

    苏晚青想去撩他的裤管:“我看看。”

    手刚伸出去,就被闻宴祁捉住了,他反手扣着她的腕骨,眉宇清淡,看不出一丝急色,开口还是冷冷的调子:“你是医生吗?你看有什么用?”

    苏晚青当没听到,还想去掀:“我就看看!”

    闻宴祁直接抓着她的手,扣在了座椅上:“老实坐着。”

    苏晚青看着他不耐烦的表情,鼻头忽地一酸,汹涌的情绪宛如开闸的洪水,在眼眶里蓄成了小小的湖泊。

    闻宴祁原本还是无所谓的态度,看到她眼眶红了,手突然松了几分,嗓音也软下来:“你哭什么?”

    苏晚青扬着下巴,没让眼泪流下来,还在压抑着语调:“我没哭啊。”

    闻宴祁就那样盯着她瞧了几秒,而后忽地勾唇一笑:“行,没哭。”

    她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泪水蓄在眼眶里就是不流下来。

    叹息一声,闻宴祁从前排中控台上抽出一条Hermes丝巾,十分粗鲁且没有章法地在她眼角蹭了蹭,还没流下的泪水瞬间被吸走。随后他将丝巾随便揉成团,扔到了一边。

    苏晚青睁着眼,还能看见他手背上沾染的血迹。

    他自己看过了,却没让她看。

    苏挽青越发担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祈祷地闭了闭眼:“我以后会照顾你的。”

    闻宴祁面容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被划伤了,还没有被截肢。”

    27  ? 第27章 ◇

    ◎“我就喜欢吃没营养的。”◎

    到了医院, 李泉挂了急诊。

    医生看伤口的时候,苏晚青刚想往里凑,就被闻宴祁挡了出去, 他眉头拧起,还不忘揶揄她:“那你进来吧, 顺便帮我脱裤子。”

    苏晚青只能在外面等着,看着李泉来来回回地跑, 去拿单子,去拿麻药

    好不容易等到缝合结束, 闻宴祁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据李泉口述,伤口在小腿内侧附近, 缝了十五针。

    不知道闻宴祁今天去瑞思打算干嘛, 但现在他的行程只能全部取消。

    李泉将他送回左岸水榭,苏晚青想跟着回去,又一次被推了出来。

    闻宴祁坐在后排,抬眸睨她:“你不回去上班?”

    “不上了, 我回家照顾你。”苏晚青掉头坐上了副驾。

    后视镜里闻宴祁嘴唇动了动, 最后什么也没说。

    回了左岸水榭,李泉就去处理车上的血迹了。

    苏晚青给闻宴祁倒水, 按照李泉所说的剂量, 又把消炎药抠好,给他送到了床边。

    闻宴祁吃药的功夫, 苏晚青的眼神四处瞟了一下, 看到他放在床头柜的一本书, 里面夹着她送的书签。

    闻宴祁吃完药, 放下水杯, 薄白眼皮掀起, 落在她身上,嗓音清哑:“请假了吗?”

    苏晚青点点头:“同事帮我请的。”

    “不怕被议论了?”

    苏晚青犹豫了两秒:“她们答应会为我保密。”

    “”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俩人面对面独处,刚刚在车里发的点点滴滴像是木屑重新浮出水面,荡起浅浅涟漪。

    苏晚青记得,闻宴祁是不是帮她擦眼泪来着?

    咳了一声,她轻声开口:“那个,我去给你削个苹果吧,或者橙子,你想吃什么?”

    闻宴祁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语气随意:“我不饿。”

    “你流了那么多血,吃点橙子吧。”苏晚青自说自话,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闻宴祁余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放下了手中的书。

    五分钟后,苏晚青拿了两颗橙子回来,她搬了个沙发凳坐在床边,一边剥橙子皮,一边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闻宴祁瞥她一眼,没说话。

    那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翻书页的声音。

    苏晚青觉得这样的安静很诡异,恰好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是奶奶打来的电话。她看向闻宴祁。

    奶奶还没出院,要是知道孙子受伤的事儿,八成又要赶过来看。

    苏晚青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发汗。她觉得这个时机告诉奶奶不合适,但闻宴祁到底是因为她受的伤,瞒着他的亲人好像更说不过去。

    闻宴祁靠在床头,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开口问:“谁的电话?”

    “奶奶。”

    闻宴祁合上书朝她伸出手:“我来接。”

    苏晚青提醒他:“现在是工作时间。”

    “上午去医院探望的时候跟她说过,”闻宴祁顿了两秒,掀眸看她,“我下午要去公司看看你。”

    苏晚青愣了一下,把手机递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原来闻宴祁去瑞思是打算顺道看看她吗?

    闻宴祁没有再关注她的神情,接过电话,轻声应答。

    邢姨买的是澳洲红心橙,皮很厚,也很紧实,苏晚青剥得费劲,也心不在焉,电话里奶奶不知道说了什么,闻宴祁应得缓慢,丝毫没提自己受伤的事。

    苏晚青所有思绪像是被乌云盖住,沉重得她抬不起头。

    她一直觉得流泪是一件很隐秘的事,多少情绪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如果不是相熟的人,苏晚青很少会在人前落泪。

    可今天下午,她就当着闻宴祁的面哭了。那会儿他腿上的血不停地流着,苏晚青觉得自己纯粹是被吓到了。

    不论如何,她是欠了闻宴祁一个天大的人情

    电话持续了两三分钟。

    苏晚青看到闻宴祁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要结束通话。

    她站起身想要拿手机,可闻宴祁息屏后看了一眼屏幕,就那一眼,他看到了Doris和苏晚青的微信对话。

    说是对话并不确切,完全是Doris单方面的消息,苏晚青在奶奶打电话来之前就看到了,她一句都没回。

    闻宴祁垂睫,目光落在屏幕上,长长的大段消息,他只看了一半——

    【不过说实话诶,我觉得Nicole说得有道理,你完全可以考虑考虑闻总,反正你那个情人节只给你送了把破锁的男朋友是真的不行,你趁早】

    苏晚青夺过手机,脸像膨胀的气球一样急速涨红,再发白。

    抬起头,闻宴祁玩味儿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同事瞎说的。”她尬笑了声,以为闻宴祁是不满员工议论,解释道,“她们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本身就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好领导。”

    闻宴祁并没理会她找得蹩脚台阶,眼睛微微眯起,调子扬了几分:“破锁?”

    苏晚青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嘴角僵着:“就是”

    “锁呢?”

    苏晚青放弃挣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小盒子,低声应着:“在这里。”

    闻宴祁看她一直随身携带,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拍了下床边:“坐这儿。”

    苏晚青不知其意,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她想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礼物,可话还没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假。

    一个钥匙都没有的迷你锁,连当钥匙扣都没有挂的地方

    喜欢什么呢?装在口袋里硌腿吗?

    苏晚青坐到了闻宴祁的身侧,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取出那把小金锁,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然后转到锁底,中间有个锁芯,苏晚青眼睁睁看着他拨了一下,锁身的外壳就突然弹开了。

    闻宴祁垂眸看她,嗓音低哑:“手伸出来。”

    苏晚青已经看呆了,后知后觉地握着一小块橙子皮递了过去。

    闻宴祁皱眉将橙子皮拿走,撑开锁身的外壳,然后一条由金色镂空方片串联起来的手链就展现在她眼前。

    苏晚青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设计,惊诧得忘了场合,另一只手下意识捂住了嘴,发出闷闷的惊呼声:“原来是手链啊。”

    闻宴祁没应声,也没抬头,低垂着眉眼,认真地把手链缠在她的腕上,动作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刮伤她似的,指腹摩擦过手腕内侧的皮肤,带着温润的触感。

    空气霎时又沉寂下来,苏晚青唇边的笑意缓缓变淡。

    她看着闻宴祁,莫名其妙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

    苏晚青缩回手,动作有些迅疾:“谢谢你,我很喜欢。”

    “嗯。”闻宴祁又拿起了书。

    苏晚青有些无所适从,感觉那条手链像紧箍咒,把她禁锢在了原地,默了默,她还是开口问道:“这条手链很贵吗?”

    “小摊上买的。”

    他说得十分自然,苏晚青没有丝毫怀疑,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眼光真好。”

    闻宴祁注意到她的雀跃,放下书看她:“就喜欢便宜的?”

    苏晚青愣了一下,实诚地回答:“便宜的礼物我才还得起啊。”

    “”

    一阵气闷过后,闻宴祁看她还在床边杵着,寡声开口:“下午都不用回公司了?”

    “对。”苏晚青态度非常积极,“所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奶奶下午要出院,本来我打算去接的。”闻宴祁拿起手机,“待会儿让李泉开车带你去医院。”

    苏晚青慌忙点头:“好,我去接。”-

    车子大约是被李泉开去洗过,车厢内浓郁的血腥味淡了些,苏晚青开窗通风,托着腮望着路边的石榴树发呆。

    台风离开了,滨城阴了许多时日的天也开始放晴,绿化带上的石榴树被水泡多了,结的果子个头都很小,颜色也不鲜亮,淡粉和淡黄都带着点点褐斑。

    她想起第一次坐闻宴祁的车,那会儿树上还是石榴花,被雨水打着也不改艳艳如火,如今想起来再看,便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之快。

    转眼她已经和闻宴祁同居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在朝夕相处的前提下,也足够了解一个人。苏晚青现下就觉得,闻宴祁似乎离她最初的印象越来越远了。

    终于沉静下来,她脑袋里反复浮现出的画面,是闻宴祁在电梯里把她拉过去的样子,一向寡淡的眉眼有些着急,询问她有没有被玻璃砸到脚,关心溢于言表。

    胡乱想了想,就注意到一道视线。

    苏晚青抬头,发现李泉通过后视镜在看她,确切来说,是在看她的手。

    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李泉看得是那条手链。

    清了清嗓子,苏晚青出声询问:“你们前几天去哪里出差了?”

    李泉收回视线,恭敬答道:“日本。”

    “这手链是你陪他买的吗?”

    李泉想起那个夜晚,轻声应着:“是的。”

    苏晚青垂眸,看着金灿灿的小方片,又确认了一遍:“很贵吗?”

    李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对他来说是很贵,但对闻总来说,贵不贵也只是他看不看得上的区别,思及此他回道:“不算贵。”

    苏晚青点点头,她安心了。

    回头再挑个礼物回送给他,挑个贵的。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李泉平淡的语调:“苏小姐,医院到了。”

    苏晚青这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下将近一分钟了。

    她连忙拉开车门下去。

    到了医院,奶奶果然问起闻宴祁为什么没来,苏晚青按照路上编好的理由说,他被一场会议拖住了无法抽身,只能派她过来跑腿。

    奶奶不赞同地轻哼一声:“就他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工作就不是吗?”

    苏晚青心虚抹汗:“他确实比我忙多了。”

    闻家的老宅在滨安区一个叫作澄园的地方,李泉开车将几人送过去,下车后发现梅清在家,苏晚青扶着老太太往里走,在院门口被梅清拽了一把。

    娟姨扶着老太太先一步进去了,苏晚青落在后面,看向梅清:“怎么了?”

    “怎么是你来啊?”梅清不住地往车上打量,只有李泉一人坐在驾驶座。

    苏晚青又拿刚刚糊弄老太太的说法出来。

    “跟我就没必要撒谎了。”梅清扬着笑,“那小子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让你独自一人来澄园的。”

    苏晚青想问为什么,梅清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他自己回来都要挑他爸不在家的日子回来,这地方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他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过来。”

    “”

    苏晚青抿了抿唇,把刚刚的事儿说了出来,还不忘叮嘱,“您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刚受伤,这两天行动肯定不方便,如果奶奶这边有什么事儿,您就发消息告诉我好了,我来替他办。”

    梅清应下,苏晚青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她“咦”了声。

    梅清抬起她的手腕,细细地打量几秒,蓦地勾唇笑了声,“手链很别致哦。”

    “小摊上买的。”

    梅清听到这话,表情有些讶异:“别人送你的吧?”

    苏晚青点点头,疑惑开口:“您怎么知道?”

    梅清莞尔一笑:“你猜。”

    随后就不再多说了-

    回到左岸水榭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儿,暮色四合,天光昏暗,苏晚青蹑手蹑脚进了家门,站在客厅里张望了会儿二楼,她回到厨房倒了杯热水。

    闻宴祁卧室的房门未关,苏晚青走过去,刚好听见他在打电话,好像是给邢姨,说晚上不在家吃,让她不用来了。

    苏晚青端着杯子过去,闻宴祁挂上电话。

    “邢姨晚上不来了?”她在没话找话,“也对,她看到你肯定要跟奶奶说。”

    “嗯。”卧室光线微弱,闻宴祁打开了落地灯,“晚饭就辛苦你了。”

    苏晚青放杯子的手一顿,笑容僵硬:“不如叫外卖吧,我请客。”

    闻宴祁抬眸看她:“为什么?”

    苏晚青看一眼他被裹成粽子的腿,小声道:“你需要补充营养,我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

    “简单的也行。”闻宴祁捏起半瘪的烟盒,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不是经常自己做早餐吗?”

    “三明治啊?”苏晚青愣了一下,“那个太没营养了,你流了那么多血,需要吃点大补的东西。”

    闻宴祁捻了根烟在手里,看了她一眼:“我就喜欢吃没营养的。”

    “”

    他这么叛逆,苏晚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了会儿,“那我帮你把培根换成牛肉吧,听说是补气血的。”

    苏晚青下楼忙活去了。

    邢姨虽然只做晚饭,但每回来都带很多食材,双开门的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苏晚青找了半天,才把自己要用的食材找齐。

    她倒了橄榄油在平底锅里,把牛排放进去,小火慢煎。

    Doris突然打来电话,苏晚青擦擦手,走到一旁接听。

    “你在哪呢?”

    苏晚青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围,撒了个小谎:“在医院啊。”

    “这么严重?”Doris倒吸一口凉气,“还要住院啊?”

    “观察一晚就行了。”苏晚青随口应和着。

    “哦,那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啊?”Doris抱怨,“亏我和Nicole还在公司为你出谋划策。”

    她不说还好,一说苏晚青就来气:“那叫出谋划策吗?完全是乱来,首先我就不可能分手,其次”

    她顿了两秒:“闻总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怎么不可能了?”Doris应该是在地铁上,背景很嘈杂,她也提高了音量,“他很关心你,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苏晚青抿抿唇,“可关心不等于喜欢。”

    “我真服你了,就算现在还不是喜欢,你发展发展不就成喜欢了?”

    苏晚青食指微屈,敲了敲料理台:“这位女士,我要不要提醒你一句,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行行行,贞洁烈女。”Doris嘟囔道,“真不知道情人节就回你一把破锁的男朋友有什么好的”

    苏晚青垂眸,眼神落在手腕上。

    “才不是破锁。”苏晚青低声应了句,随后闻到糊锅的味道,又连忙挂断电话,“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儿。”

    那块牛排已经熟透了,单面还有了焦黑,苏晚青只能重新煎一块。

    她做了两份三明治,闻宴祁的那份材料特别足,摆在盘子里,苏晚青还是觉得差点什么,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三个橙子,给他榨了杯果汁。

    稍微摆了个盘,总算能看。

    苏晚青端着餐盘上楼,上到一半手机又响了,她没手接,走到闻宴祁的房间放下盘子,才拿出手机。

    这次是翟绪,他问闻宴祁在干嘛,为什么不回他的消息。

    苏晚青看了眼床上的人,闻宴祁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房间内光线昏暗,他的低垂着头,长睫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幽暗的眼神看起来专心致志在看书。

    “他在看书。”她对着电话说。

    翟绪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难以置信地开口:“他在看黄书啊,这么入迷,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苏晚青皱了皱眉:“他受伤了。”

    接下来,她简短地描述了一下闻宴祁受伤的全过程,当着闻宴祁的面,把他救她的那部分删除了。

    挂上电话,正对上闻宴祁的目光。

    苏晚青略有心虚,重新端着盘子走到他面前:“饭做好了。”

    她开了灯,把沙发前的圆形小矮桌搬到床边,将那份厚一点的三明治推到了闻宴祁面前:“你先吃,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做。”

    闻宴祁坐起来,没说话,打量了苏晚青面前的那份,从吐司片里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牛肉是焦黑的。

    他把两个盘子交换了。

    苏晚青怔怔地看着他:“怎么了?”

    闻宴祁慢条斯理地拿出纸巾擦手,做吃饭前的准备,淡声回答:“没胃口,吃不了那么多。”

    “可是这块牛肉”

    闻宴祁打断她:“吃饭,别说话。”

    作者有话说:

    真的有这条手链哦,本土狗第一次看见也被惊呆!

    28  ? 第28章 ◇

    ◎“说话就说话,你暴露狂啊?”◎

    闻宴祁的卧室很大, 有个独立的露台,推拉式的落地窗窗帘没拉,晚风灌进来, 带着盛夏的燥热拂过面颊。

    苏晚青撩了把头发,抬头看向卫生间。

    闻宴祁吃完就去了厕所, 苏晚青也是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左腿包裹得像粽子, 待会儿洗澡怎么办?

    思及此,苏晚青拿起手机, 给翟绪发微信问他到哪儿了。

    翟绪回得很快:【受不了你们两口子,使唤人的时候就那么积极。】

    苏晚青又发了个拜托的表情包过去:【所以现在到哪了?】

    翟绪:【进小区了!】

    五分钟后苏晚青下去给他开门, 翟绪的手还停留在密码锁上, 一脸疑惑:“不是原来的密码了吗?”

    苏晚青抹抹汗,自从她搬进来以后,闻宴祁就把密码换了。当然她没好意思直说,上回在这里见识过翟绪的脾气, 好像平日里怎么说他都行, 就是不能在人格和道德上污蔑他。

    闻宴祁换密码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儿防他的意思。

    她瞎扯了个理由:“之前的不好记, 我让他换的。”

    翟绪点点头走进来:“说吧, 叫我来什么事儿?”

    苏晚青面露尴尬:“就是,他受伤了嘛, 伤口又不能碰水, 洗澡这方面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旁人了。”

    苏晚青双手握住, 朝他拜了拜:“辛苦你了。”

    “就知道没好事儿。”翟绪甩甩手上了楼。

    苏晚青钻进厨房洗漱, 闻宴祁比她想象中的好养活, 那一块味道不咋地的三明治, 他吃得精光,还点明要她明天早上继续做。

    收拾好厨房,苏晚青上楼,KIM发来微信,问她家中出了什么事儿,明天要不要续假。她掉转方向,进了闻宴祁的房间。

    苏晚青本意是想看翟绪照顾得如何,如果他没什么问题,那她明天就回去上班了,可她迈进房门却发现床上的人不见踪影,翟绪半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打游戏。

    愣了一下,她问:“闻宴祁呢?”

    翟绪朝卫生间的方向努嘴:“洗澡呢。”

    “那你怎么不去帮他?”

    “我是要扶他来着,但他不让我进。”翟绪翻了个面,继续躺着,“从小到大都这样,就跟谁没有似的。”

    “”苏晚青假装听不懂这话,“那他怎么洗?”

    “浴缸啊。”翟绪看着她,“那条腿架高不就行了。”

    苏晚青恍然大悟,她房间里没浴缸,所以就没往那儿想。

    是她大意了,都没问问闻宴祁,就把翟绪招了过来。

    俩人对话结束,下一秒,浴室的门开了。

    闻宴祁穿着浴泡,胸襟微微敞着,能看到走势凌厉的肌肉线条,周身氤氲着热气,在浴室黄灿灿的灯光下慢慢升腾,跟从仙境中走出来的人似的。

    苏晚青下意识捂住了眼睛,语气有些急:“家里来人了,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虽然她和闻宴祁已经同居了近两个月,但他这样衣衫不整还是头一回,更何况翟绪还在这儿呢,她生怕翟绪以为闻宴祁平日里也这样半裸着在家晃来晃去,俩人孤男寡女的,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但翟绪跟她想得可不一样,听到这话笑了声,探出头来打趣儿:“这意思是我不来他就可以这样穿了?”

    “”苏晚青无语,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不再搭理翟绪,听到闻宴祁慢腾腾走到床边了,苏晚青放下手,目光落在他小腿上,还好,绷带没湿,伤口应该没有碰到水。

    闻宴祁躺回床上,瞧了她一眼,又抬眉看向床尾沙发上躺得横七竖八的人,不悦道:“你把他叫来的?”

    看他果然不高兴了,苏晚青走到床边,哄小孩似的开口:“对啊,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咱俩男女有别,许多事我都帮不到你,所以我把翟绪叫过来,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跟他说,千万不要自己默默扛着”

    忙碌半天,苏晚青身上还挂着一件围裙,应该是邢姨买的,朴实的家居样式,胸前有一只小猫咪,躺在草青色的云朵里,不伦不类的图案,衬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种浑然天成的可爱俏丽。

    刚刚被翟绪的咋呼声打扰到的情绪稍有缓解,闻宴祁刚要说话,偏偏这时床尾沙发上又传来game over的动画音效,聒噪得不行。

    他掐了下眉心,声线低哑:“我不默默扛着,那你现在就把他弄走。”

    翟绪被拉走的时候还在抱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饭都没吃就过来了,怎么,问题解决了就要赶我走?”

    苏晚青拉着他匆匆走出房间。

    闻宴祁拿起刚刚看了一半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耳边传来苏晚青清浅的声音:“你别叫,他需要休息,我下楼去给你做三明治,或者你想吃什么”

    “啪”一声,他又把书合上了-

    苏晚青又做了份三明治出来。

    翟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球赛,不时发出一两声鬼吼鬼叫,苏晚青在一旁看得心惊,多次提醒他小点声。

    翟绪不满:“你那么怕他干嘛?”

    他不知道闻宴祁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苏晚青嘴唇动了动,最后心虚道:“同在一个屋檐下,能帮就帮了嘛”

    翟绪揣了个抱枕在怀里:“就是被你惯得,你搬过来之前我看他也没这些臭毛病。”

    这话说得暧昧,但苏晚青看翟绪说完就继续看电视了,也没在意,安静地坐到了隔壁的单人沙发上,瞥一眼电视,客气开口:“这球赛要打多久啊?”

    翟绪看她:“你有事啊?有事你就去忙,不用在这儿坐着,一会儿自然有人过来陪我。”

    苏晚青没反应过来:“谁要来陪你?”

    翟绪扬了扬手机:“老梁啊,我进你们小区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就跟他说了,正好他晚上在这附近应酬,说好完事儿以后要来探望探望。”

    一个都没送走,又来一个,苏晚青有些着急了,开始明示:“今天是情人节,你们都没有约会的吗?”

    “哪有什么约会,都是寡王。”翟绪端起茶几上的可乐喝了口,随后想起什么,看向苏晚青,“对了,之前送你那礼物还行吧?梳音挑的,你俩一人一条。”

    苏晚青愣了一下:“什么礼物?”

    “就打牌输给你的那次呗,死丫头拉着我逛了一个小时的街,最后挑了两条丝巾,说什么情人节限量版的。”翟绪说着说着,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你没收到吗?我让人送到闻宴祁公司了啊。”

    “哦,可能他是忘——”

    “好!好球!”

    苏晚青话还没说完,又被翟绪一嗓子差点儿把魂喊走。

    她往后坐了坐,突然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闻老师:【我渴了。】

    苏晚青双手打字:【马上来。】

    她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端着上楼。

    走进房间,闻宴祁依旧靠在床头,这会儿手里捧着的不是书了,而是一个iPad,屏幕散发出幽微的蓝光,映衬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看起来就冷冷的。

    苏晚青把水递过去:“趁热喝。”

    闻宴祁抬眸,扫了眼杯子,淡声道:“我要喝咖啡。”

    “你刚缝完针,不能喝咖啡的,咖啡中含有□□,属于刺激性食物。”苏晚青好言相劝,缓缓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闻宴祁瞥见她的小动作,也没再执拗,换了个语气:“那你下楼送客吧,他太吵,刺激到我的情绪了。”

    那就更不合适了。

    苏晚青忸怩又心虚:“人是我叫来的,不好由我来赶吧而且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那次打麻将,梳音那个小姑娘真的帮我跟他哥讨了个礼物,翟绪付的钱,算是他送得吧你让我怎么开口?”

    她说得断断续续,满脸为难的样子,闻宴祁掀眸看她,须臾后捕捉到一条重要信息:“那丝巾是他妹妹帮你挑的?”

    “对啊。”苏晚青眨巴眨巴眼。

    苏挽青感到头痛,闻宴祁的礼还没还过去,翟绪兄妹俩又送了东西过来。

    她的小金库岌岌可危。

    闻宴祁跟她思考的东西不同,他想起上午李泉把那个礼盒拿给他看的时候,包装丝带系成蝴蝶结,贺卡上还有一朵鲜红色的玫瑰火漆。

    翟绪在情人节送来一个这样的礼物,闻宴祁觉得不正经,包装盒也碍眼,就把丝巾随手放到了中控台上用来垫手机,要不是苏晚青提起来,他差不多都快忘了这回事。

    “丝巾呢?”苏晚青朝他伸出手,自言自语一般,“我得查查多少钱,太贵了我还不起,还是退回去比较好。”

    她手掌摊平,掌心里有细小纹路,闻宴祁垂眸看了眼,模糊地想起下午在车上,他抽出那条丝巾帮苏晚青擦完眼泪,然后就揉成团随手丢到一边了。

    沉默几秒,闻宴祁端起水杯抿了口:“弄丢了。”

    “丢了?”苏晚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随即想起什么,不愿与他计较一般,“丢就丢了吧,你还记得是哪个牌子吗?”

    闻宴祁掀眸看她:“你想干嘛?”

    “回礼啊。”苏晚青回看他,“都说了麻将是打着玩的,别人都没要钱,那我莫名其妙收个礼物算怎么回事儿?”

    想起她予取分明的性格,闻宴祁放下了杯子,淡声道:“是我弄丢的,我替你还。”

    苏晚青微怔片刻,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哦。”

    闻宴祁洗完澡就关了主灯,床头旁一盏云朵落地灯,光线昏黄,打在他侧脸,勾勒出赏心悦目的轮廓,胸前的浴泡依旧敞着,他懒散地靠在床头,湿润的发梢多少中和了一些淡漠的气质 。

    四目相对,苏晚青突然开始心跳加速。

    意识到氛围不同寻常,她慌张地移开了视线:“那个忘了告诉你,待会儿梁蔚轻可能要来。”

    闻宴祁眉头稍拧,眼底缱绻散去:“又是你叫来的?”

    “这个真不是我。”苏晚青连忙撇清,“是翟绪。”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苏晚青竖着耳朵,听到了一道女人的声线。

    她看向闻宴祁,眼睛眨了一下:“怎么会有女的?”

    闻宴祁叹了一声:“梁蔚轻带来的,除了赵荟西还能是谁?”

    苏晚青从床边站起来,有些紧张似的:“那我现在要下楼去招呼他们吗?”

    “你是女主人,你不去谁去?”

    对对,闻宴祁说过,她是女主人。

    苏晚青开始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被叫住。

    “又干嘛?”她问。

    闻宴祁掀开被子,寡声道:“帮我从衣帽件拿套衣服过来。”

    苏晚青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都这么晚了,你换衣服干嘛?”

    闻宴祁抬腿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看向她。他身上那件是浴泡,完全只靠一条腰带蔽体,这样大的动作过后,胸前的领口又开了几分。

    苏晚青看见他的腹肌,一秒捂住眼睛:“说话就说话,你暴露狂啊?”

    闻宴祁隐忍又克制的语调响起来:“对,只想暴露给你看,不想暴露给别的女人看,所以帮我拿一套不暴露的衣服过来,可以吗?”

    “”

    苏晚青一时分辨不出这是阴阳怪气还是什么,捂着脸一路小跑钻进了衣帽间,随手拿了套他常穿得灰白色家居服,丢到床上就跑了-

    两分钟后,三人走进闻宴祁的卧室。

    翟绪和梁蔚轻来得次数不少,进来后就熟门熟路地坐到了沙发上,赵荟西跟着俩人坐过去,长长的沙发也挤不下第四个人,苏晚青坐到了闻宴祁旁边。

    梁蔚轻自打进来后就“啧”个没完,这会儿研究了闻宴祁架在茶几上的伤腿,轻笑出声:“怎么伤得这是?”

    苏晚青端坐着,一动都不敢动,余光去瞧闻宴祁,这会儿换上衣服,气质倒没那么孟浪,又回到那个禁欲又冷酷的模样了。

    “玻璃砸下来,没躲过去。”所有的惊心动魄他一笔带过。

    赵荟西第一次出声:“伤到筋骨了吗?”

    苏晚青这才有时间去打量,赵荟西今天很漂亮,穿着墨绿色丝绸吊带长裙,依旧是偏分大波浪,眼睫上方有金色细闪,妆容精致,可艳丽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担忧。

    苏晚青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闻宴祁刚接过梁蔚轻递过去的烟,眉宇稍垂,一点猩红透亮,他表情清冷,宛如皎皎冷月,寡声开口:“小事,过几天就能拆线了。”

    苏晚青收回视线,一抬头,看见赵荟西得到回应后放心下来的表情。

    四个人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苏晚青听不懂,挺直肩膀坐了这么一会儿,腰还有些酸了。她悄悄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肩膀刚要塌下去,腰后突然被塞过来一个抱枕。

    闻宴祁掸了掸烟灰,在听梁蔚轻说什么温泉山庄的项目,眼神都没飘过来一下,仿佛刚刚那个动作只是一时兴起的善心。

    苏晚青收回视线,默默地往后靠,一抬头,撞进赵荟西的目光里。

    “这一天累坏了吧?”她关切地询问,“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

    苏晚青虚浮地笑了下:“我也没怎么照顾,就是做了顿晚饭。”

    “他口味挑剔得很。”赵荟西勾唇笑,看了眼闻宴祁,“给他做饭也不轻松。”

    说话之道,刻画三分,留白七分。

    苏晚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抿抿唇,道了句“还好”。

    几人坐了不到半小时,闻宴祁就亲自下了逐客令。

    赵荟西率先起身,将亮闪闪的手包拿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笑得粲然,“下周就是你生日了啊。”

    苏晚青下意识用余光去打量梁蔚轻的脸色,结果什么也没瞧出来,他淡定得像个局外人。倒是翟绪,听到这话像是有些紧张似的,看了眼闻宴祁。

    赵荟西像是没察觉出氛围的变化,看向闻宴祁轻松地说:“读书那几年你一到生日就飞回国,都没给你庆祝过,要不这回我做东,到时候给你好好操办一场?”

    闻宴祁将烟灰缸推远了些,才抬眸看她,声音说不上热络:“别了,不爱过。”-

    苏晚青把三人送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到此刻总算落下帷幕。

    她上了二楼,本打算直接回房间,想了想,还是拐到隔壁去跟闻宴祁打了个招呼:“没什么事我就去睡觉了。”

    闻宴祁此时又回到了床上,大爷似的靠在床头,受伤的左腿大喇喇挂在床边的椅子上,姿势随意慵懒,哪还有刚刚皎皎冷月那般高不可攀的模样?

    “又怎么了?”苏晚青走过去,才发现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温度计。

    “我已经不发烧了。”苏晚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本来就是低烧,昨晚喝药压下去了。”

    闻宴祁捧着iPad,也没抬头看她,“再量一次。”

    “哦。”苏晚青拿着温度计就要转身。

    闻宴祁又开口了:“就在这儿量。”

    “”苏晚青坐到了床头的沙发上,背对着他。

    五分钟出结果,可月色朗朗,蚊虫鸣叫声密密匝匝响在耳畔。

    这是在他起居卧室的五分钟,苏晚青觉得格外难熬。

    背对着闻宴祁,她不知道他在干嘛,于是没话找话:“闻宴祁,你是不是很少生病啊?”

    身后传来一个“嗯”,尾音是往上扬着的。

    苏晚青又说:“你那医药箱里有几盒消炎药和布洛芬都过期了,我帮你扔掉了。”

    “谢谢。”这句没什么波澜。

    苏晚青转过头,看了会儿窗外的月亮,再次开口:“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啊?”

    她努力表现出云淡风轻,随口一问,可话音落地后,满室的寂静还是让她不由心慌起来。

    身后没了动静,闻宴祁沉默了该有半分钟,最后轻声回了句:“不知道。”

    不知道?

    苏晚青皱了皱眉,闻宴祁有时说话像打哑谜,她听不懂的时候,想想也就过了,就当他是体恤下属。

    她想拿手机看时间,腕上的镂空小方块手链往下滑了几分,苏晚青又盯着上面的花纹看了几秒,这回真的是随口一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苏晚青晃了晃手链,“你送了我礼物,我也回送你一个呗。”

    又是一阵安静,闻宴祁让她过去。

    苏晚青夹着胳膊起身,慢腾腾地挪过去。

    “干嘛?”她还是觉得穿戴整齐的闻宴祁比较顺眼,穿浴袍的时候太妖冶了,像个轻浮的浪荡公子。

    闻宴祁整张脸浸润在光里,目光有些松散的冷清:“时间到了。”

    苏晚青拿出了温度计,凑近落地灯看了眼,唇角一弯:“我就说没事了吧。”

    闻宴祁似乎是不放心,自己接过去又看了眼,然后“嗯”了声:“回去睡觉吧。”

    苏晚青想起刚刚的话题:“你生日到底是下周几啊?”

    闻宴祁再次抬眸,眼底似有雾气一般:“我送你礼物,不是盼你回礼的。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那么多人对手链感兴趣,之前是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手工制作的非卖工艺品,我昨晚去搜了一下,还找了浏览记录,就是没找到因为手链后续还有故事,所以想着要不然我过几天试着画一下?不过没学过画画哦,技术拙劣,主要是展示款式方便大家理解。想看的可以关注一下vb:晋江晏执。

    29  ? 第29章 ◇

    ◎“不好意思,我老公比较爱干净。”◎

    闻宴祁的伤要七天才能拆线, 可苏晚青只在家照顾了他半天就被他赶回去上班了,他说不能耽误她挣钱,苏晚青投桃报李, 每天一下班恨不得连卡都不打就往家跑。

    闻宴祁使唤她起来也很心安理得,闲散地躺在床上, 让苏晚青搬来沙发凳让他架腿,让苏晚青跑腿去书房给他拿书, 甚至让她每天晚上都要把他当天穿得睡衣洗一遍。

    这些苏晚青全都可以理解,唯独不理解的一件事, 是他还要求她把洗完的睡衣全都熨烫好。

    闻宴祁那间的卧室的衣帽间非常大,有一架全自动的熨烫干衣机, 苏晚青叠衣服的时候,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喝茶,吃水果。

    有一回苏晚青鼓起勇气问了他,睡衣是用来穿着睡觉的, 又不用见人, 为什么要多这么一道工序。

    当时闻宴祁是怎么回她的?

    他说触感不一样,熨平整了穿着舒服。

    苏晚青露出了“我不理解”的表情, 闻宴祁才抬眸看她, 浅声开口:“几点了?”

    她看一眼手机:“还有五分钟到十点。”

    闻宴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跟那个地主使唤长工一样, “行了, 回去睡觉吧。”

    他好像有什么KPI要完成一样, 每天晚上都想方设法地折腾, 直到睡觉的点儿才放她回去。苏晚青察觉出来不对劲, 可也不好意思抱怨, 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五六天,总算到了要拆线的日子。

    那天清晨,苏晚青起了个大早,钻进厨房给闻宴祁做了个食材丰厚的三明治,煮了俩白水鸡蛋,又榨了杯果汁,才端到闻宴祁的卧室。

    最近每天都是如此,闻宴祁好像对她做得三明治总也吃不够似的。

    闻宴祁那会儿也起床了,刚从卫生间出来,依旧穿着昨天她找出来的那套家居服,须后水淡淡的柑橘香很有格调,就是走路时左腿无法受力,一瘸一拐的,稍稍削减了一些贵公子的气质。

    苏晚青把早餐端上去,又问了一遍:“你几点去拆线来着?”

    闻宴祁抽出纸巾擦手,慢条斯理地回答:“中午。”

    “你一个人吗?”

    闻宴祁顿了一下,状似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李泉不陪你?”

    “我让他去荣港出差了。”

    “那你今天中午吃什么?”前几天午饭都是李泉送过来的。

    闻宴祁拿起三明治,略作思考:“我自己可以出门。”

    苏晚青直起腰:“这样吧,我中午回来接你,我们先出去吃饭,然后我陪你去医院拆线。”

    闻宴祁抬眉看她:“你来得及吗?”

    苏晚青开始解围裙,随口道了句:“我开车呀。”

    她把围裙拿掉,闻宴祁才注意到她今日的穿着,一件针织的短袖Polo衫,紧身的样式,很短,胸前曲线毕露,还露出了一截后腰。

    闻宴祁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道:“那就辛苦你了。”-

    好在苏晚青那天上午并不忙,只需要整理一下各大KOL的刊例价即可。她到公司就一屁股坐在工位上没起来过,把信息整合好发给KIM,差不多也到午休的时间了。

    一坐两个多小时,腰酸背痛的她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

    Doris也在,只不过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见苏晚青走进来,她心事重重地凑了过来:“你忙完了吗?”

    苏晚青提起精神问:“怎么了?”

    “随便聊聊嘛。”Doris抱住了她的胳膊,“昨晚不是见了个男人嘛,说实话人挺好,长得也不赖,我们吃完饭还去看了电影,但十点多他送我回家,也没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本来我都觉得没戏了,结果刚刚他给我发消息了。”

    “要跟你AA?”

    “哎呀不是!”Doris拍了她一下,“他问我几点下班,要来接我去吃饭。”

    苏晚青握着杯子接水:“他愿意跟你继续发展,你有什么顾虑吗?”

    “我也不知道。”Doris叹息一声,把头靠在了苏晚青的肩膀上,“说实话他条件挺好的,人也很nice,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

    她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汇,最后说:“目的性太强的开始,会让结果会变得索然无味。”

    苏晚青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Doris站直几分,直勾勾盯着她:“如果一开始就抱着爱上一个人的目的去了解一个人,那就等于根据答案倒推过程,会少了许多探索的乐趣。”

    “你的意思是你只相信一见钟情?”

    Doris皱了皱眉道:“不是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情是从怦然的瞬间中产生的。”

    苏晚青困惑了,小声嘀咕:“这不就是一见钟情吗”

    Doris对她的榆木脑袋感到不可思议,并且开始后悔找她倾诉心事,急切地解释:“一见钟情那看得是脸,怦然心动不一样啊,那看得是氛围和心情,比如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肾上腺素狂飙每一段甜蜜爱情都应该从这些反应组成的心动开始,而不是从’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开始!懂了没? ”

    苏晚青被她的阵势吓到了,附和地点头:“懂了懂了。”

    Doris“哼”了声,喝了口水,“你当时是为什么选择你男朋友的啊?”

    苏晚青哪里谈过什么男朋友,将闻宴祁代入到“男朋友”的身份里,想了想他的优点,最后给出回答:“因为他人好。”

    “”Doris差点喷水,随后叹道,“我算是知道你男朋友为什么吃你吃得死死的了。”

    “还好吧。”苏晚青下意识为自己挽尊,“我也有能吸引他的优点呀。”

    “比如?”

    苏晚青捧着杯子,实话实话:“比如他特别爱吃我做的三明治。”

    “你傻不傻?”Doris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是男人惯用的小伎俩,在你做家务的时候夸你赞美你,好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啊!”

    这是全新的解读视角,苏晚青之前闻所未闻,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了?”Doris瞥她一眼,“你要是不信的话,他下次再让你做饭的时候你就直接摆烂,做得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为什么?”

    “如果他实话实说,觉得你手艺退步,那说明他之前夸你就是真心的;但如果他还是赞不绝口,那问题就大了,说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喜欢,都是在PUA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伺候他!”

    那之后Doris又说了许多,充分且细致地帮她完善了这个计划,说得滔滔不绝,有理有据,直到zane端着空杯子走进茶水间。

    Doris瞬间闭麦,高贵冷艳地撂下一个白眼,随即翩然离去。

    苏晚青和zane打了招呼,然后就端着杯子若有所思地走了-

    午休时间一到,苏晚青就开车回家了。

    闻宴祁如今的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苏晚青在小区门口等他,远远看见他穿着一身衬衫西裤走过来,气度仍是不凡,只不过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苏晚青坐在驾驶座上看得清楚,刚进去的一辆宝马车女车主朝他唏嘘地摇了摇头。

    大约是觉得白璧微瑕,心生遗憾了。

    苏晚青颇为惭愧,连忙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搀扶。

    经过这段时日,闻宴祁似乎也习惯了她鞍前马后的照顾,配合地将一条手臂抬起几分,任由苏晚青环抱着,虚虚托着他前进。

    “你想吃什么啊?”走到车前,苏晚青开口问。

    “随便。”闻宴祁拉开车门,“到医院附近找家餐厅吧。”

    苏晚青扶着他坐进车里,又帮他拉出安全带,小声提醒:“医院附近都是一些快餐店哦。”

    “知道。”闻宴祁掀眸看她,“我不是喝露水长大的。”

    到了医院附近,苏晚青还在寻摸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干净一些的小馆子,闻宴祁随手指了一家川菜馆,说这里就很好。

    苏晚青停了车。俩人走进川菜馆,随便挑了一张小方桌坐下。

    店里生意还不错,八张餐桌几乎坐满了人,大约都是来医院探病的家属,大声聊着医院的费用,苏晚青把闻宴祁面前的餐具拿了过来,拿开水烫洗,听到旁边人说做手术多贵多贵之类的,她温声开口:“这几天耽误你不少事吧?”

    闻宴祁没应声,又听她自顾自地说:“误工费我肯定是赔不起了,就算把我卖了都不一定有你赚得零头多,但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要不然这次的医疗费我给你报销了吧?也算我”

    她说得头头是道,闻宴祁的眸色却越来越黯然,直到老板娘走过来点菜,看见苏晚青烫洗的动作,客气提醒:“我们的餐具都用消毒柜消过毒了。”

    苏晚青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看老板娘,表情抱歉:“不好意思,我老公比较爱干净。”

    一瞬间雨过天晴。

    苏晚青听见闻宴祁清浅的声音:“别废话了,点菜。”-

    吃完饭,俩人就去了医院,苏晚青去普外科挂了号,然后扶着闻宴祁去医生办公室,说来也是巧,还是上次那位为他缝线的医生坐诊。

    医生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中年男性,大约是对闻宴祁还有印象,看他走道还需要搀扶,疑惑地皱起了眉:“恢复得不好吗?”

    闻宴祁在手术床上坐下,淡声回答:“还行。”

    医生记得是没有伤及筋骨的机械伤,被玻璃割伤的,伤口也比较平整,一周后还走路有碍的大约都是没有注意养护。

    他看了眼旁边一脸紧张的苏晚青,责备家属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掀开裤脚才发现,伤口的确恢复得不错。

    苏晚青探头过去问:“医生,真的没恢复好吗?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躺床上吧,腿放平。”医生交代完,才转头看她,“不会的,要拆线了,你先出去吧。”

    “哦哦。”她连忙抓起包走了出去-

    苏晚青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闻宴祁就出来了。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每天用碘伏涂洗消毒伤口之类的,旁边的小姑娘听得认真,那位男患者倒是三心二意的,站姿有些懒散,重心无意识地往某处偏,不像是借力,倒像是演习惯了似的。

    俩人离开的时候,医生叹了口气,盘算着晚上跟自家刚上大学的女儿叮嘱一声,有些男人花招百出,得让她擦亮眼睛才行。

    苏晚青自是不知道这些,她托着闻宴祁的胳膊往外走,忧心忡忡地问:“你这腿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走路?”

    “怎么?”闻宴祁垂眸睨她:“想撒手不管了?”

    “不可能。”她又开始表诚心,“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俩人下了电梯,刚走到一楼大厅,苏晚青把闻宴祁扶到了椅子上:“你坐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闻宴祁“嗯”了声,坐得十分踏实。

    苏晚青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往外走的时候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顿住,又看了眼,这才确认不远处那个站在自动缴费机前数钱的人是查琴之。

    她走过去,叫了声“妈”。

    身后的闻宴祁目光本就追随着她,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

    查琴之看到她之后,表情有一瞬间的惊喜,随后反应过来,又变成了别扭。

    上回苏晚青把营养品放到保卫室就走了,她拿到时才知道这个女儿回去过,可那会儿她在接待不常见面的苏量依,甚至还撒了谎,苏晚青回了小区却没进去,大约也是想为她保留一点颜面。

    这两个月以来,苏晚青一次也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查琴之知道,这个女儿心软归心软,但也不是平白受气的软包子。之前苏晚青被苏家认走,而查琴之和周继胜并没有挽留,那之后苏晚青对她就不像小时候那般了,孝顺也依旧孝顺,但就是不再与她交心了。

    可即便渐行渐远是必然,四目相对时,苏晚青还是垂眼看向她手中的诊疗单,轻声询问:“胃又不舒服了?”

    查琴之将单子揉到手里,挤出勉强的笑:“没事,就是上次的药吃完了,今天再来开点。”

    苏晚青往旁边看了眼,“爸呢,没陪你过来?”

    “他最近风湿又严重了,去中药房拿膏药去了。”查琴之说着,往她身后努嘴,“来了。”

    苏晚青回过头,周继胜也恰好看见了她,满脸带笑:“你怎么在这儿呢?你妈打电话叫你来的?”

    周继胜前些年一直在外做生意,待在家的时间少,不如当初查琴之的朝夕相处,苏晚青如今对他,也没有对查琴之那样爱之深、怨之切的复杂感情。

    苏晚青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小袋子,又开始老生常谈:“店不需要每天都开,你们花销也不大,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多休息。”

    “知道,你妈天天也说呢。”周继胜笑眯眯说完,又问她,“你怎么来的?今天不用上班?”

    查琴之也在看她,好像以为她也身体有恙似的,眼底有担忧。

    苏晚青这才想起来解释:“我陪一个朋友来的,他今天拆线,我就趁午休——”

    “叔叔、阿姨。”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声音。

    苏晚青转过身,闻宴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白衬衫黑西裤,肩平背阔,本就是容貌格外突出的人,还端着和善谦逊的眼神,看起来体面又招人喜欢。

    周继胜和查琴之没见过他,此刻有些怔然,苏晚青也看呆了,不过她不是为闻宴祁的风姿所折服,而是因为他那条腿!

    这会儿走得四平八稳,哪还有刚刚伤残人士的半分模样?

    周继胜回过神,犹疑开口:“你是”

    闻宴祁走到俩人面前,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去:“叔叔,我叫闻宴祁。”

    查琴之之前追问过苏晚青结婚对象的情况,那时候苏晚青不愿意详说,只说了句“姓闻,新闻的闻”,这会儿对上了,见他气宇不凡,又不免惊诧。

    “你就是晚青的丈夫?”

    闻宴祁面露愧色,点了点头:“早就打算去湖山区拜访二位,上半年出国忙工作,回来又受了伤,一直都不得空。”

    周继胜把名片一目十行地扫了眼,装进了口袋里,才笑声开口:“这都是小事情,年轻人搞事业忙点儿是应该的,我跟你妈就在湖山区住着,你哪天去都行,提前打个电话就好。”

    苏晚青听到他自来熟的称谓,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查琴之心思深一些,关切询问:“受伤了,现在好了吗?”

    “好了。”苏晚青抬眉,瞪了闻宴祁一眼,“完全好了。”

    闻宴祁不轻不重地回望她,竟是半点心虚也没有,客气地回答查琴之:“小伤,多亏了晚青照顾。”

    周继胜越看这个女婿越满意,甚至当下就邀请他们晚上过去吃饭,闻宴祁倒是没说什么,还是苏晚青及时制止,说晚上要加班没时间,周继胜这才作罢-

    走出医院,苏晚青一直没说话。

    她心里憋着怨气,等车门关上才问出口:“你的腿是不是早就好了?”

    闻宴祁系安全带,也没抬头看她:“伤口你不是看过吗?”

    “看过啊,但我又不是医生。”苏晚青瞥他一眼,“还有,你怎么知道湖山区的房子现在是他们俩在住?”

    闻宴祁系上安全带,转过头看她:“你忘了自己签合同时提了什么条件?”

    苏晚青神情一滞,“什么条件?我哪有向你提过条件。”

    “你说别墅的物业费你付不起,让我帮你付五年,算是赠品。”他把“赠品”两个字读得格外厚重。

    苏晚青想起来这回事儿,“哦”了声,“那你干嘛要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以前不来往是因为没见过面,如今碰上了,我不过去打个招呼合适吗?”闻宴祁摆出讲道理的语气,“不打招呼,他们会认为我怠慢你,认为你婚姻不幸,出了这个结果,以后麻烦的是你自己。”

    “你不走过去,他们根本注意不到你好吗?”

    闻宴祁薄白眼皮掀起,不赞同地看她:“那么出众的人跟你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们也许早就注意到了。”

    “”

    苏晚青听到了一大堆洗脑,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是被PUA了,闻宴祁在精神控制这方面好像很有天赋,她早该发现这一点,这人每回都能将歪理邪说编得有理有据。

    想起Doris的话,苏晚青定了定神,“行吧,既然你好了,那晚上庆祝一下,我给你做顿大餐。”

    30  ? 第30章 ◇

    ◎“消气了吗?”◎

    下午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Nicole负责的一次线下活动发生了意外,工人从三米高的装修脚架上摔下来,骨裂住院了。

    虽然已经赔偿慰问过伤者了, 可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小,现场活动停摆不说, 客户还过来质疑瑞思统筹的专业度。

    方礼苒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会议室里人人噤若寒蝉, 苏晚青去看Nicole的脸色,唇线绷得笔直, 眼圈儿泛红,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了。

    散会时, 方礼苒叫住了KIM, Doris拉着苏晚青逃难似的出去,到走廊上才长舒一口气,叹道:“估计Nicole辞职的决心更强烈了。”

    之前她就说过,Nicole在一个女性社交软件上运营了一个账号, 如今已有二十多万的粉丝, 一条广告的报价也达到了大几千,早就打算转行做全职KOL了。

    苏晚青点点头应和:“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散会时已经离下班时间过去了半小时, Doris收拾东西去找周黎, 苏晚青独自开车回家,在高架上堵了会儿车, 她给闻宴祁发了条消息, 问他回家没。

    中午闻宴祁在她父母面前闪亮登场以后, 索性也不装了, 大大方方地走路, 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

    在车子动起来之前, 闻宴祁给她回消息了:【你先做饭,我很快回去。】

    苏晚青把手机扔回了副驾,我做个你大头鬼!

    十几分钟后她到了家,洗洗手就从冰箱里掏了一大堆食材出来,Doris说要她直接摆烂,其实也没那个必要。

    她之前做饭放调料的时候手都不敢太重,每次都少少地放一点,尝尝味道再查缺补漏。可那天给闻宴祁做饭,她没有用这一招,全凭自己的感觉来。

    闻宴祁回来的时候,苏晚青已经端了三盘菜上桌,香菇菜心,糖醋里脊和油焖大虾,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朝玄关喊了一声:“还有道番茄蛋汤,你洗洗手就能过来了。”

    没等到应声,苏晚青又一头钻进了厨房。

    当她端着汤盆走出来的时候,闻宴祁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

    苏晚青放下汤,看了眼餐桌,餐厅的灯光是明黄色的,比厨房的灯暖一些,照在那几盘菜上,多多少少把菜色提升了几个档次。

    “怎么样?”她把筷子递过去,朝闻宴祁笑,“看着还不错吧?”

    闻宴祁“嗯”了声,面色微微发紧,随后注意到她期盼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很好。”

    “很好那你快吃啊。”苏晚青给他夹了一块里脊。

    闻宴祁拿起筷子,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苏晚青直勾勾地盯着他把里脊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几下,随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闻宴祁这个人,面无表情时是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脸色稍一变化便有种压人的威势,教旁人看着心惊。

    刚刚把菜端上桌之前,苏晚青挨个尝了一遍,鸡翅和香菇菜心都没有问题,就是那道糖醋里脊,她是第一次做,只看了遍教程就上手了,醋放得有点多,酸得要命,肉也是干巴巴的。

    “不好吃吗?”苏晚青紧张地问。

    闻宴祁抬眸看她,眼神晦暗深邃,仿佛是在衡量她的用意。

    苏晚青迎着他的目光,有微微心虚,把那盘菜挪到了自己面前,“不好吃就别吃了,吃其他的吧”

    “不用,挺好的。”闻宴祁蓦地出声,面上又恢复到云淡风轻,将糖醋里脊重新放回自己面前,拿着筷子又夹了一块,随后寡声道,“你吃别的吧。”

    苏晚青疑惑地抬眸,看不出什么,最后也没说话。

    那顿饭,她全程都没碰到那盘菜,闻宴祁专注地吃着眼前的糖醋里脊,吃得面不改色,波澜不惊,苏晚青看在眼里,渐渐开始愧疚起来。

    就不该听Doris的话,闻宴祁即便装瘸使唤她几天,也是合情合理的,她这样蓄意报复,良心才是大大的坏了。

    “喝点汤吧。”苏晚青拿起他的碗,兀自给他盛了半碗鸡蛋汤,“助消化的。”

    她语气里的愧疚不要太明显,放下筷子,耳朵都飘上了一朵红云。

    闻宴祁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看到苏晚青围裙上的云朵小熊时,还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其实他中午听到苏晚青说要给他做饭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一些预感,这几天他确实算得上无事生非,苏晚青闷头帮他跑腿的时候,偶尔也会流露出小小的不满。

    闻宴祁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明明之前独居的时候,他是一个惯于享受寂寞的人,可现下,他只要一回到家,心中就有了种莫名的期待。

    像苏晚青这样笨拙的人,是没法儿察觉到他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的,她只会默默记仇,等到受害者老老实实跳入她的报复陷阱,然后又开始内心煎熬。

    好就好得不甘心,坏又坏得不彻底,这很像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晚饭结束,苏晚青收拾餐桌进了厨房。

    闻宴祁不动声色地走到冰箱前,喝了半瓶冰水,嘴巴里的苦涩才慢慢消解下去。

    厨房里传来水声,他抬眸看去,苏晚青纤薄的背微微佝偻着,盘子上的洗洁精泡沫丰盈,她用手刮下去,吹了一下,才凑到水柱前冲干净。

    拧上瓶盖,闻宴祁走了过去

    那盘糖醋里脊被闻宴祁吃了一半,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苏晚青心不在焉地刷着盘子,还在想着待会儿要不要道个歉的功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消气了吗?”

    闻宴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衬衫的袖口卷到了手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却不是质问的神情,长睫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幽暗的眸色中翻涌着一种陌生的情绪。

    “你知道我是故意整你,”苏晚青尴尬地皱眉,小脸霞明玉映,“那你还吃那么多?”

    “不让我受点罪你晚上能睡得着?”闻宴祁嗓音温淡,说完就拉着她的胳膊,往后带了几分,“你上楼吧,碗我来刷。”

    苏晚青总算琢磨过来,那种陌生的情绪好像是宠溺?

    厨房空间算是大的,但是站两个人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拥挤,苏晚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总之她就是“哦”了一声,然后就走到旁边,开始解围裙。

    傍晚时分天色转阴,这会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客厅的落地窗上,带着沉闷的,厚实的声音,像是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苏晚青心不在焉地看向阳台,脱围裙时没注意,直到后脑勺一小片头皮被扯得生疼,她倒吸一口凉气,才注意到手链勾住了头发。

    镂空的小方片,花纹精致好看,却复杂得很,苏晚青偏着头,忍着扯头皮的痛去解开,然后就听见闻宴祁说了句“别扯了”。

    他冲洗了手,拿厨房用纸擦干净以后走了过来。

    苏晚青维持着抱头的动作,尴尬得无处遁形,小声解释:“勾到头发了。”

    闻宴祁没应声,俯身靠近她的头顶,目光专注地研究了会儿,然后垂眼看她,“我帮你解开,你别乱动。”

    “好,我不动。”

    闻宴祁开始上手,动作十分小心翼翼,之前苏晚青看他打过工作电话,是那种能一句话说完绝不解释第二遍的作风,少有像现在这样耐心的时候。

    苏晚青也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长长的直睫垂下来,眼神专注,与身上那些沉静气质结合起来,莫名有些像手艺过人的古董修复师,或着临时起意绘描山水的大画家。

    冷白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丝中,宛如蛟龙,令人挪不开视线。

    “好了。”闻宴祁将最后一缕勾连的发丝腾挪出来,一垂眸,就对上了苏晚青怔然的目光。

    氛围霎时沉寂,窗外烟雨朦胧,俩人之间的磁场变得暧昧且旖旎起来。

    苏晚青最先反应过来,话还出口,先在心里懊恼地跺了两下脚。

    闻宴祁那双手好看得过分,可朝夕相处那么久了,她竟然还能不分场合地犯花痴。

    “谢谢你。”她把手拿下来,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手链有没有被勾坏。

    闻宴祁也回过神,单纯是为了接她缓解尴尬的小把戏,才配合地问:“经常勾到吗?”

    “不是。”苏晚青抬头看他,有些着急似的,“第一次。”

    “哦。”

    这事儿算翻了篇,但就这样走了总归也不合适,感觉上跟刻意留白似的,给人留下误会和遐想的空间。

    苏晚青想起另一件事,“我之前把结婚证翻出来看了一眼。”

    闻宴祁神情一顿,轻蹙眉稍:“怎么了?”

    “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呀。”苏晚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要是不想跟朋友出去过,那到时候我在家给你做顿饭吧,这回好好做,行吗?”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玻璃窗汇出了许多条细长甬道。

    雨水顺流而下,落下去也没有声音-

    Nicole昨天摊上了麻烦,今天就被KIM带着去给甲方道歉了。

    临走前,Doris本以为上午可以摸鱼了,结果KIM一通电话,就把她和苏晚青派出去了一场专题发布会。

    还是之前那家家居品牌,新季度推出了一系列古典家具,主打中国风,发布会前期的一系列宣传预热都是瑞思负责,这场发布会是合作的最后一站。

    发布会在悦金酒店,下午两点开始,苏晚青和Doris赶过去的时候,场地刚开始布置,俩人忙了一上午,Doris负责内场策划,苏晚青负责检查场外门头装饰和品宣海报。

    碰上翟绪纯属意外,苏晚青拍照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头,翟绪跟一行人走进酒店大堂,看到她时表情颇为惊诧。

    “你怎么在这儿?”他走过来问。

    “上班啊。”翟绪甚少穿得这样西装革履,苏晚青还忙着,随口问,“你来谈事儿的?”

    “来开会。”翟绪耸耸肩,“你不会不知道悦金是我们家的吧?”

    苏晚青按快门的手指一顿,惊诧转身:“那我还真不知道。”

    翟绪瞬间得意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西服翻领:“以前光知道闻宴祁是什么商务精英,现在清楚了吧,哥哥我才是钻石王老五。”

    “清楚了。”苏晚青哑然失笑,应声附和了几句,想起别的事儿,放下了手机:“对了,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苏晚青语气顿了顿:“闻宴祁不喜欢过生日吗?”

    昨晚她说完那段话之后,闻宴祁的表情就变了,说不上不开心,但脸色总归是冷清了许多,苏晚青看他那样,还犹犹豫豫地想说出plan B,最后被闻宴祁一句“不用了”悉数挡了回去。

    本来她想着给他过生日也是一种答谢,闻宴祁送了她一条手链,又因为护她受了伤,她说请他吃饭庆生,也是基于他先前说不想要回礼的前提上。

    苏晚青不习惯欠人情。

    因为这事儿她困惑了一上午,这会儿偶然遇见翟绪,便也就随口问了出来。

    不想翟绪听了这话,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没有啊,他没有不喜欢过生日。”

    苏晚青看出他的顾虑,也没有追问,只是应了句:“好吧。”

    她又要忙起来,翟绪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又回来,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最后还是憋不住开口了:“那我跟你说,你可要保密啊。”

    苏晚青点点头。

    “闻宴祁的生日是明天,也就是8月29号。”翟绪说着,挠了挠头,“可8月30号是他妈妈的祭日。”

    快到午休时间,翟绪跟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干脆拉着苏晚青去了悦金酒店旁边的一家便利店,自己买了盒关东煮,给苏晚青买了杯咖啡,边吃边聊。

    “上次赵荟西不是说过嘛,之前闻宴祁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每逢他生日这几天都会飞回来。那赵荟西不知道这些隐情,肯定以为他是回国和家里人庆生嘛,所以那天问出来那句话,说要给他过生日什么的。”

    苏晚青扶着吸管,无意识地搅了搅杯底,“所以他回来是”

    “给他妈妈扫墓呗。”翟绪叹息一声,往嘴里塞了个北极翅。

    “他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翟绪看她一眼,抽出纸巾,擦干净嘴才缓声说道:“在家里开煤气。”

    苏晚青心头一震,眉心拧起来,“自杀的?”

    “对啊。”翟绪长叹一声,“这事儿谁能想到,前一天闻宴祁过生日的时候,他妈妈还跟他一起去游乐场玩了,当时我和我妈也在,我们四个还拍了合照呢,不过后来阿姨出事以后,闻宴祁就把照片要过去烧掉了。”

    苏晚青敛起目光,喃喃自语:“怪不得”

    她几次提起他的生日,闻宴祁的反应都冷冷清清。

    “你也别怪他,这搁谁都提不起那个兴致过。”

    苏晚青握着杯子,心底有些密密匝匝的酸楚,“那他妈妈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看闻宴祁如今的性格,小时候应该也不是那种让人操心的孩子,他父亲如何苏晚青不知道,但奶奶也是极好相处的人,她想不到究竟是哪方面的打击,会让一个妈妈选择以这样极端的方式,离开自己的孩子。

    话题进行到这里,翟绪的脸上才多了几分沉重。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湿漉漉的路面,才沉声开口:“他妈妈在去世的半年前,曾经历过一场火灾。你现在去旧报纸上找应该还能看到,16年前城东郊区一片联排别墅半夜起火,烧了七八栋房子,其中一栋就是闻宴祁家。”

    “当时闻宴祁在放寒假,老太太把他接去了荣港,他爸爸也出差了,父子俩是逃过一劫”翟绪说着,垂下眼睫,“可邹阿姨全身深度烧伤,即便后来没有性命之忧了,可面部畸形,终身依靠辅助进食,四肢还有不同程度的残疾,”

    “邹阿姨人很好的,我们那边的孩子都特别喜欢她,大概是因为她一点儿都不像个长辈,小时候她每次见到我,都要给我讲个冷笑话,也不管我能不能听得懂,自己就捂着肚子笑开了,可后来”翟绪说着说着,开始难受起来。

    “大概她觉得死是唯一可以解脱的方式了。”-

    下班的时候,苏晚青给闻宴祁发了消息,问他今晚几点回来。

    闻宴祁不知是没看手机还是怎样,隔了半小时才回答,说自己晚上有应酬。

    苏晚青一个人回了家,但她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之前闻宴祁受伤的那一周,闻宴祁在邢姨那边编了个谎,说他要出差一周,这一周苏晚青会到朋友家去住,让她晚上不用过来做饭。

    今天是邢姨复工的第一天,可晚上那顿饭,苏晚青是一个人吃的。

    邢姨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又不停地看手机,大约是误会她和闻宴祁之间又生了什么嫌隙,那一晚上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爱,欲言又止的。

    苏晚青实在提不起精神演戏,吃完饭就上楼回了房间。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无意义地频繁刷新朋友圈。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闻宴祁依旧没回来。

    苏晚青干脆放弃,她走到书房,本想拿一本书回去打发时间,进去就瞧见了桌上有一本摊开的书。

    刺槐花的标签依然精致,在吊灯细碎的光芒下泛着柔润的光泽,苏晚青拿起来,仔细端详了半分钟,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行字——

    “生存、死亡和爱,那一个是你的选择?”-

    盛夏雨夜,当闻宴祁带着一声潮湿水汽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一生最不愿意过得两个日子,一个是母亲的祭日,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生日。

    在十一岁之前,这一天还是他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直到母亲去世,这一天变成了折磨他数年的梦魇。

    因为那个生日,他开始怀疑一切到手的幸福,所有的快乐瞬间他都不敢放肆去感受,所有的美梦成真他都保留三分热忱。

    不敢过于沉溺,是因为害怕第二天就会失去。

    闻宴祁习惯了沉静,习惯了独自面对,可那天回家,他换了鞋从玄关走进客厅,灯光自动点亮,他眼前突现光明的下一秒,他看见岛台上摆放着一碗面。

    简简单单的一碗,像是现揉的面,粗细都不均匀,也没什么配料,只有两颗小青菜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侧,闻宴祁低头看了眼,一根面条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似的。

    闻宴祁走到椅子上坐下,往二楼看了眼,收回视线的时候才注意到,面碗旁边还搁着一本书,正是他昨晚看了一半的那本,英国作家克莱尔·麦克福尔的《摆渡人》。

    苏晚青移动过书签的位置,他翻开了那页,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最后停留在一句话上——

    “当灵魂休眠的时候,我敢肯定她得到了平静和安宁。”

    闻宴祁指尖顿了两秒。

    苏晚青有时像个达观空寂的聪明人,有时又迟钝笨拙,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不确定这只是个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思虑片刻,他坐岛台边坐下,拿出手机给翟绪拨了个电话过去。

    翟绪已经入睡,嗓音沙哑,带着迷蒙的不耐烦:“都几点了,干嘛啊”

    闻宴祁垂眼看向书签,淡声开口:“你白天见过苏晚青?”

    “见过。”翟绪随口回,“中午在悦金酒店,她在布置一个什么发布会吧,我去”

    他话还没说完,闻宴祁就结束了那通电话。

    等了几秒,手机屏幕的光熄灭。

    闻宴祁拿起了筷子,敛息凝神,眼底有自己有不曾察觉的温情。

    作者有话说:

    “生存、死亡和爱,那一个是你的选择?”

    “当灵魂休眠的时候,我敢肯定她得到了平静和安宁。”

    两句话都来自《摆渡人》

    手链已经画出来发在微博上了,再强调一遍实物比我画得好看一万倍!

    希望不会破坏你们对它的各种美好想象(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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