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咲前一秒看到的还是湛蓝晴空，下一秒视线就被一张倒着的黑脸占据。
女孩儿吓了一大跳，脚步后退，撞到了玻璃上。
孔时雨表情出现了一丝丝错愕，原本肆意的笑容幅度收敛。
但很快恢复了笑眯眯的。
在狭小的阳台上，距离再远也只有那么几尺，伸手就可触摸。
但他笑着看女孩儿步步后退，靠在门边，却一动不动，刚开始见面时的遥不可及感，重新出现在他的神态动作中。
捉摸不透。
伏黑甚尔看都没看他一眼，脚尖一松，下坠的瞬间借力转体一周，迅捷又灵巧准确地半蹲在了阳台上的栏杆，像极了黑色豹子——
“你说要教我什么？”
他黑着脸反问女孩儿。
而好半天才缓过来，心跳仍然过载的工藤咲，发现自己居然跌坐在玻璃门边。
一向教养很好的女孩儿少有的感受到了羞窘。
见到“罪魁祸首”还想威胁自己，她瘪瘪嘴，语气委屈又忿忿不平：“我想让伏黑叔叔和惠君的关系好一点，不可以吗！”
“多管闲事。”
伏黑甚尔嗤了一声，转眼就见女孩儿涌上水汽，瞬间破功，拧着眉放低声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家那个小鬼……好了好了，喂！”
“……你教教我吧。”
天与暴君最终还是低下了狂气的头颅。
工藤咲气性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又总是难以拒绝别人的请求。
原本是玩笑中认真的话语，却被她放在了心上。
“首先，”女孩儿吸了吸鼻子，湿漉漉的蓝紫色眼瞳里满是较真，“把惠君带回家。”
伏黑甚尔没开口。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对她，也对他自己。
但是女孩儿在说完他要做什么后，十分守信地履行着和自己的约定。
她说：“抱歉，之前对叔叔您那么说……”
揪着衣角，语气失落。
伏黑甚尔想也没想：“可以，我去把人带回来。”
工藤咲眉眼弯起来，一片明媚：“我和叔叔一起去！”
“……”
啊，话收不回了。
……
给降谷零留了一张纸条，表明目的地和随行人员之后，工藤咲就跟着伏黑甚尔走了。
伏黑甚尔已经深刻地明白她乖巧的外表下有多么难搞。
但并不妨碍他挑衅：
“这就是你找到的新的家人？”
他走在前头，为了照顾小孩脚步不快，但工藤咲还是有些跟不上，伏黑甚尔尽管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却直接忽视。
工藤咲索性牵着他的手。
她个子很小，出行过马路的时候，身边的大人都会习以为常将她的手牵着，以免路过的车辆注意不到他。
伏黑甚尔当然不会这么做，小咲只好自己做了。
感受到身边成年男性的僵硬，女孩儿“照顾”着对方的心理，放轻声音解释：“不是新的家人，我本来就认识叔叔，但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家人都不在这个世界，知道后担心我一个人，就让我和他一起生活了。”
伏黑甚尔轻声哼哼：“那效率还真高。”
工藤咲长长叹一口气：“我也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您就能把惠君丢到自己都不喜欢的地方。”
伏黑甚尔不喜欢那个禅院家。
这是明显到——只要提到那个地方，他脸上就会露出“为什么我还要回那种垃圾场”的嫌弃神色。
工藤咲对人的情绪还挺敏感的，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但叔叔你都讨厌那里，为什么要让惠君去那呢。”
“就你话多，明明之前还说着惹我生气了真是太对不起以后不会之类的。”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以后不会’那种话。”
“……烦人的小鬼。啧。”
伏黑甚尔想大步向前，却扯到手中的小崽子，被迫束手束脚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把人打抱起来放在一边的手臂上——双方的体型差做起这种事，简直像是人类建了一只猫咪放在脑袋上。
他动作实在太轻松了。
视角骤然拔高的女孩儿惊呼一声，却很快就适应了新的高度，一脸新奇地扶着男人小臂。
原本存心为难的伏黑甚尔回头，只看见那张稚气满满的脸蛋上亮起星星眼。
突然对视上，蓝紫色的圆眼睛又弯成月牙儿，很是感激。
伏黑甚尔：“……”
终究是没被这么看过，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对劲。但就这么松手，又觉得微妙地丢脸。
孔时雨在看见他之后就走了，走之前还回收了两人手里的钥匙——理由是工藤咲已经被收养了，想必伏黑甚尔也不需要这个暂居地。
没有孔时雨可以帮忙，他只好自己打破这份莫名的窘境。
伏黑甚尔清了清了嗓子：“伏黑惠和我的情况不太一样，禅院家不欢迎我，但是应该会欢迎他。”
“哪怕那里对我而言很垃圾，但对他来说，也能纳入考虑未来范围的好地方吧。”
男人耷拉着唇角，没什么精神道，语气有些讽刺，对应着上次女孩儿的话。
工藤咲“唔”了一声，以为是什么家族秘辛，没有过多思考——可能还是太小了，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特权斗争一样的行为，也许长大一点就会知道了吧。
抛开这些，她对伏黑甚尔的回答也很简单：“可是，惠君不喜欢的话，那就是不适合的吧。”
她能理解大人口中的“不是喜欢就可以万事皆好”的复杂社会，知道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即使是孩子也无法任性。
但是啊——
“叔叔你是有能力选择一个更好的未来吧，那为什么不去选择呢。”
女孩儿单纯地问着：“叔叔是有特殊爱好吗？”
伏黑甚尔：“谁会有那种特殊东西啊，笨蛋，这都谁教你的！”
“没人会教我这种东西啦，我只是知道这种话很糟糕才说的哦。”工藤咲鼓鼓脸，“既然没有，那是为什么啊。”
某种意义上，这种情况比知道那种情况还要令人糟心。
即使伏黑甚尔把她要跟自己过不去的行为，当成小孩子的天真任性，仍然气得牙痒痒，怀疑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快昨晚任务来找人——说起来，为什么要久违地从孔时雨那里接任务呢，没钱了找个有钱女人不好吗？
他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女孩儿偏偏也追问：“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这种事……谁知道啊！
去他*的。
伏黑甚尔并不想去反思自己的行为，面对着女孩儿轻松的询问，也只好轻飘飘地应承着未来：“我这不是正要把他带回来吗。”
他以为狡猾的小孩子还会问下去。
已经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结束这个话题了。
但女孩儿比他想的还要狡猾一些。
将自己柔软的脸蛋贴在成年人的手掌边，工藤咲失落地反省自己：“抱歉，妈妈明明说过不能试图用自己的言语随意影响他人，即使我不是很认同叔叔的做法，也不应该直接说出来，更不能加以指正，但我却说了。”
“况且，本来，这些东西具体要怎么做，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我还是在追问。”
伏黑甚尔有些卡壳。
想了许久，也只是说：“……你的话，对我来说影响还没那么大。”
“小鬼，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工藤咲乖乖应答：“嗯。”
伏黑甚尔：“……”
一片沉默之中，成年男性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怎么惹这破小孩了。
而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孩儿已经开始想其他事了——说起来，她隐隐感觉自己对伏黑一家的“特殊”，和那个禅院家有关的事情，并不是真的全然不知，在哪里，应该是在哪里，她曾接触过？……在哪里呢？
心思各异的两人上了电车，一个懒散靠着座位，一个捧着脸安静思索，格外吸人眼球。
一直到京都，传说中的禅院本宅根据地，工藤咲才开口。
“肚子好饿。”
以为她会说什么的伏黑甚尔：“……你要吃什么？”
“叔叔有什么推荐吗！”
女孩儿不知为何忽然兴奋起来。
伏黑甚尔：“……不知道，我没怎么注意。”
“诶——”工藤咲瘪瘪嘴，“不要迁怒啦，就算讨厌禅院家，也不能讨厌咲酱哇！”
她很少作出这种撒娇的行为。
引发的结果就是弹幕一片【awsl】和【最喜欢咲酱！】，还有伏黑甚尔无可奈何的表情。
看着女孩儿皮卡皮卡的眼睛，伏黑甚尔顿了顿，被打败了似的恹恹举起手：“没有讨厌……这旁边没什么吃的，禅院家虽然讨厌，主支吃的还是挺不错的，想吃什么，和他们说就好了——”
“对吧，老爷子？”
男性垂着的黑发下，一双自然上扬又冷淡狂妄的眼睛锐利的盯着门。
被无形之力打开的门内，梳着大背头、精神矍铄的老人乐呵呵地打着酒嗝挥手：“当然……嗝，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的话，想吃什么都可以。来，告诉爷爷，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做。”
工藤咲乖乖打了招呼，才眼巴巴望着他，问：“真的吗？可是我听伏黑哥哥说，这里对女孩子不好诶，难道大家会因为伏黑叔叔的面子上给我做好吃的吗？”
禅院直毘人哈哈笑了几声，直言不讳：“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是会好好干的——你这女娃娃倒是有勇气这么说。”
工藤咲躲在伏黑甚尔腿后面，歪歪脑袋：“那爷爷你会生气吗？”
“我怎么会跟小孩子置气。”
禅院直毘人捋了捋倒竖的胡须，看向伏黑甚尔：“你也是，干嘛跟小孩子置气，把人送到这里，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
工藤咲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的某些情绪，呆毛转了一圈：“爷爷你在担心伏黑叔叔吗？”
伏黑甚尔轻嗤一声，手刚放在小孩子脑袋上，就见人缩的更后。
伏黑甚尔：？
他怎么不记得这小鬼这么胆小。
如此想着，就听人又小声开口：“所以，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也是在担心伏黑叔叔吗？可是他们好像坏人——”
“我害怕，叔叔保护我哇。”
女孩儿理直气壮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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