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漫天前,言灵终于来到了上清观前。
宽大门上的铁片变得锈迹斑斑,顺着雨水,在石阶上留下褐色的锈痕。
言灵下意识抬起手,指尖碰到门锁的刹那,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过去的片段。
这个时空的师父去世后,香火鼎盛的上清观逐渐没落,不到两个月观里的道士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念旧的老道士勉力维持着,没了香客就没了经济收入,老道士坚持半年也呆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关闭道观。
从那天起,盛极一时的上清观逐渐从人们的记忆里淡去。
言灵在观前站了一会儿,又沿着围墙绕到后山,走到一处墓前停下。
风吹日晒的墓碑有了岁月的痕迹,上面刻着上清观第二十三代传人清渊道长之墓。
傲然风骨,无愧于心,短短几个字的墓志铭,概括了她师父的一生。
“师父,匆忙过来也没来得及煮茶,只能委屈您喝点泉水将就一下。对了,我还带了您最喜欢吃的绿豆酥。”
言灵说着将带来的东西摆到墓前,又拿出一炷香点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您或许对我会很陌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您另一个时空的徒弟……”
言灵将隔壁时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大概能想象到,如果师父还在世的话,知道她动用了禁术,肯定会吹胡子瞪眼睛地骂她逆徒,然后拿拂尘追着打她。
小时候也是这样,每次闯了祸,师父就会把她抓过来打一顿,看着唬人,实际上一点也不疼。
“关于禁术,我知道您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如果时间倒流,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言灵在师父的墓前待到太阳西斜,顺带将周边的杂草清理干净。
下山之前还去观里转了一圈,院子里那颗枇杷树又结了果,言灵摘下一颗来剥开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化开,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上清观作为上清派的私产,百年来代代相传,在她的时空,师父羽化后将上清观交给了她。
那之后她出山闯荡,也是想要将上清派发扬光大。
直到她使用禁术遭到反噬而死,上清观的香火,一直是其它道观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让言灵疑惑的是,这个时空的师父因为故事线偏移没收她为徒,竟然也没收其他的徒弟,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会不会和这个时空的灵气异常有关?
正当言灵想不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树上缓缓飘落下来。
竟然是一封信!
言灵下意识伸手接住,等她看清信的封面,平静的脸上掀起了一阵波澜。
她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因为信封上写着六个字:徒儿言灵亲启。
这个时空的她并没有拜在上清观门下,换言之,这封信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
可它偏偏出现了,还在这个时间节点。
言灵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言灵徒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师父已经不在了,师父知道你有满心的疑问,师父亦然!近来常感身心疲惫,午夜梦回时脑海里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画面里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刚开始师父只当是普通的梦境。
后来,梦里的徒弟打碎了那位清渊珍藏的花瓶,第二天,为师的花瓶也莫名碎了一地。
诸如此类的怪事常有发生,师父想来想去,或许只能用平行时空串联解释。
和徒儿相处的朝夕太过真实,梦醒过后,倍感怅然若失。
临了窥见一线天机,徒儿会在不久的将来使用禁术,师父真的很想把你臭骂一顿……算了,就你那性子,骂没用,打更没用。
师父知道你死后会来到这个时空,也知道你会重回九峰山,师父将上清观重新交付于你,前路不明,望自珍重!
对了,师父在死前特意留下一抹灵识,这次若徒儿你再使用禁术,我不介意去你梦里抽你!
言灵:……
眼中积累的酸涩,因为最后一段荡然无存。
她都多大了,师父竟然还像小时候那样威胁她。
言灵将信仔细折好放回信封,又在信封里发现了上清观地契,或许该叫它产权证书。
接下来几天时间,言灵带着林悦将废用的道观打扫了一遍。
上清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院正殿大概能容纳三四十人,殿中立着上清派祖师爷铜像,两侧偏殿是前二十三代观主小像,被最后走的那位老道士用防尘膜罩着,这块的清洁倒不是太难。
整理好小花园和后院的厢房,言灵和林悦就正式入住了。
言灵还是选了以前住的那间厢房,林悦在她隔壁住下,剩余几个房间,以后观里来了其他道长,正好能派上用场。
言灵没和林悦提平行时空,很多时候窥探天机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关于这一部分,林悦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只说小时候机缘巧合下拜了清渊道长为师,在师父的指导下学了一段时间的玄学。师父羽化后就将这间道观留给她,以后要好好经营道观。
*
上清观被遗忘太久,加上山下姻缘祠的营销做得如火如荼,就算将上清观重开的事广而告之,短期内还是不可能有香客上门。
这天言灵和林悦起了个大早,打算去镇上摆个算卦小摊,为自家道观做一波宣传。
林悦则要去镇上采买些物资,比如香蜡纸烛、朱砂黄纸一类。
前一天晚上言灵拟好了购物清单,下山后两人分头行动。
正好是赶集日,不到八点,南屏镇中央的商业街已经聚集了不少摊贩,早市里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言灵拿着林悦给她准备的小马扎和布招牌,穿过繁华热闹的大街,还没找到合适摆摊的地方,先被一家店铺的食物香气吸引了注意。
街边拐角处有一家张记包子店,门口几个大蒸笼冒着袅袅蒸汽,一位中年女人上前买包子,老板娘便将其中一个笼屉掀开,包子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这家的包子做得又大又圆,中年女人接过包子立马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张大嫂,吃过这么多包子,还是你家的最好吃。”
“那当然,我们老张家在这做了几十年,要没点手艺哪里混得下去。”
吃包子的人赞同地点点头,又咦了一声:“不过今天早上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活,你家那口子去哪儿了?”
“小波生病了,我妈一个人照顾不来,就让张全一起在家照顾孩子。”
“那还不赶紧送医院,小孩生病可拖不得。”
“谁说不是呢,这半个月都去了好几次医院,检查做了就是没什么问题。”说起这事张大嫂就一脸愁容,这时候锅里的豆浆也煮好了,就舀了一碗给王芳端了出去。
王芳往滚烫的豆浆放了勺糖,一边搅一边道:“要不去帝都的三甲儿科医院看看,大医院总归要靠谱一些。”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准备卖完今天就暂时关门,带着小波去帝都瞧瞧。”
一旁的言灵听见她俩说话,下意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张大嫂脸上。
这位大嫂额头饱满,圆脸顿鼻,耳珠圆润,典型的热情好客的面相,就是两侧太阳穴隐隐泛青,预示着家宅不宁。
张大嫂注意到言灵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营业笑容:“妹子,吃包子吗?咱家包子个大馅足,包你吃了一次想两次。”
言灵早起还没来得及吃早餐,闻言点点头:“那麻烦给我一个包子。”
张大嫂在南屏镇住了十几年,来来往往的人差不多都熟了,一眼就看出言灵不是镇上的住户。
这姑娘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那脸蛋那身材跟仙女下凡似的。
张大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转身掀开蒸笼盖子,给言灵递过去一个大肉包,又给她倒了碗热腾腾的豆浆,放到一旁支起的小桌上。
“光吃包子容易噎,配碗豆浆刚刚好。”
言灵刚刚用手机扫码只支付了包子钱,见状又拿出手机,打算把豆浆钱转过去。
张大嫂见状抬手挡住了二维码,笑着道:“不用,这豆浆算是嫂子请你喝的。”
言灵道完谢坐下啃了口包子,抬眼,正对上王芳怔愣的脸。
要说南屏镇在姻缘祠火起来前很少有外地人踏足,在姻缘祠火起来后四面八方的游客倒是多了,但王芳还从来没见过像言灵这么好看的姑娘。
人总是不由自主想去亲近好看的人或物,健谈的王芳也不例外。
“姑娘看着眼生,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吧?”
言灵啃着包子点点头,两边脸颊跟仓鼠一样鼓鼓的,淡化了周身清冷的气息。
看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王芳攀谈的欲望更盛,弯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应该也是姻缘祠而来的吧,那不应该啊,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没理由找不着对象,还要求咱们姻缘神帮忙?”
这大婶一看就是喜欢唠嗑的,这样的人,知道什么都会第一时间传开,倒是位很好的宣传对象。
言灵刚想为自家道观做一波宣传,没来得及开口,被小孩的哭声打断。
不远处一个男人走过来,怀里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身后跟着的老太太满脸着急。
张大嫂正在店里忙活,听见哭声赶紧跑出来。
“妈,大全,你们怎么来了,小波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她说着把孩子接过来抱着哄了哄,哪知道孩子非但没哄好,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小孩仰着头,边哭边将身体崩成一张弓的形状,小脸涨得通红。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波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哭,中间还哭晕过去两回。”男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让妈先看着店,我们俩赶紧带小波去帝都找个大医院看看。”
张大嫂听到孩子晕过去时脸瞬间白了,脚下一软,幸好旁边有人扶了她一把,才没跌坐在地。
她摔一下倒是不要紧,只是孩子还病着,可经不起这么一摔。
张大嫂转过头了句谢,对上了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眸。
言灵朝她点点头,将视线直直地落在小孩脸上。
小孩周身笼罩着淡淡黑气,天庭晦暗,双目无神,眼白发灰,典型的外邪入里,确实不是生病,难怪去医院检查几次医生都说什么问题。
这头张大嫂着急忙慌地扯掉围裙,那头张大哥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头,发现自家媳妇被一个小姑娘拦在原地。
“大嫂你先别急,不如让我看看?”
言灵话音刚落,张家几个人,包括一旁的王婶一起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大家一脸莫名,看这姑娘的年纪不大,难道是什么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会些医术?
张大嫂还没来得及开口,王芳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言灵摇摇头:“我不是医生。”
张大嫂和张大哥脸上顿时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过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算她说自己是医生,她们也不敢把孩子给她看。
只是,既然不是医生,那她要看什么?
众人心底刚冒起这个疑惑,就听言灵又说:“是道士。”
众人:???
大家满脸莫名,言灵又补充一句,“你家小孩确实没病,是中邪了。”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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