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计在于晨,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叶萝昨晚没睡好,早上更该犒劳自己,她特意去了御街东面吃王楼山洞梅花包子,论开封灌汤小笼包王楼绝对是第一。一笼包子,共有六个,中间一点,周围五个,状似梅花,每个包子的褶皱也状如梅花一般绽放,想来梅花包子便由此得名。
叶萝要了羊肉、鸡丁、蟹肉各一笼,风味儿各异,俱是鲜嫩多汁,不知不觉吃撑了还想要。
叶萝揉了揉肚子,幸好这里距开封府有一段距离,还可以走一走消食。
“叶娘子!”梁秋刀骑着马,刚带人拐入浚仪街,就看见了一个娇俏的身影,正想着这小娘子是谁家的,转眼见到正脸竟是他认识的叶仵作。梁秋刀高兴又骄傲,连忙挥手跟她打招呼。
叶萝转头,淡淡点头回应了一下梁秋刀。她看到梁秋刀后面跟着一辆囚车,囚车里押着一名头发偏黄、身着灰土黄麻衣、颈侧有黑痣的青年男人。
男人本来精神涣散,在看到叶萝那一刻突然精神了,眼睛放光地死死盯着叶萝。
“看什么看!”梁秋刀呵斥,“再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跟车押送的衙役,立刻用木杖敲击囚车外壁,男人害怕地抱头,哪儿都不敢看了。
梁秋刀示意属下们将人赶紧运去开封府大牢,他则下了马,“那是我们昨晚熬夜终于缉拿到的犯人,神了,这人真跟你描述的一样!”
叶萝淡定点点头,丝毫不觉得惊讶,都是根据证据合理推理,不一样才奇怪。
梁秋刀挠了挠头,问叶萝吃早饭没有。
“嗯。”
“那你吃饱了没有?我一会儿去吃早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
叶萝想了下,从钱袋里拿出二十文钱给梁秋刀,“你照这钱数看着买就行,我不挑食。”
梁秋刀想不要钱,又怕自己这样会有所冒犯,就接下了钱,“好,我就照着我觉得好吃的给你买。”
今早尸房运来一位在街边身亡的老妇,叶萝经检查之后,发现心源性猝死症状外,尸体上没有什么其它疑点,结合衙役们说有人目击到老妇走着路,突然捂着胸口倒地,叶萝就把验尸结果定为猝死。
梁秋刀这是把买来的点心蜜饯送了过来。
叶萝脱掉不太舒服的牛胞手套,洗了手后,就靠在尸房的窗台上吃起了点心。
梁秋刀看着那边还没盖上的尸体,冰冷苍白,怪瘆人的,惊讶问叶萝:“你就在这吃了?”
“怎么?”
“没怎么,那你先吃,我去忙了。”
“忙什么,熬夜就该及时补觉,不然你的下场很可能跟她一样。”叶萝道。
“真、真的?”梁秋刀看一眼老妇的尸体,忙道,“那我赶紧去睡觉。”
叶萝把点心吃完了,拍拍手,靠在窗边发呆。
张立行大步流星地进院,随行的小厮正要喊叶萝,张立行看到叶萝在窗边,抬首示意属下不用了。
他就走到窗前,与叶萝隔着一丈半的距离说话,仿佛她是什么晦气之物。
“现在跪下来跟我们张判官好好磕头道歉,张判官谅你是一个见识短的小女子,以后不会跟你计较。”小厮狗仗人势地对叶萝说道。
叶萝打开蜜饯,继续吃,仿佛没看见有两个人在窗外。
“喂,我跟你说话呢!”小厮很气恼叶萝目中无人。
张立行因为昨晚太丢脸,辗转反侧一夜想着怎么补救,最终他想到了让叶萝当众主动跟她道歉的主意,这样他的颜面必能挽回一些。
“二十贯!道了歉后,我还会大方给你赏钱。这钱你留着做嫁妆,足够让你长面子了。”
叶萝眼皮都没抬,接着吃下一颗蜜饯。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较之下程戡比他可是好太多了,难怪全府上下没人不喜欢他。
“三十贯,不能再多了!”张立行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小女仵作给挟持了。
叶萝吃完蜜饯,把纸包握成一团搓在手里,随即将窗户关上了。
张立行震惊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
“好,好得很!连我的面子你都敢不给,我看你今后在开封府怎么混下去!”张立行气急了,转身怒气冲冲离开。
叶萝推门而出,找到刚才窗户对面墙根下一棵草,珍惜地拔了下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还真大胆呐,敢把张判官气走。”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叶萝抬头,看见福旺正骑在树上。
“你怎么在这?”
“别处不敢去,怕我家主人会看到我,就只好来你这躲一躲了。”福旺沧桑地叹息,半个月,熬一熬总能过去。
“这种草,哪里长得比较多。”叶萝举草问福旺。
“我看看,”福旺细瞅了两眼,长得有点像蒲公英,“这草没什么稀奇啊,去深点的山里,到处都有。”
“多谢。”叶萝将草珍惜地收起。
“这难道是能治什么病的好药?”福旺好奇追问。
“不是。”
福旺更好奇了,不是她要这种普普通通的草干什么?
“你就不怕张判官报复你?”福旺想着自己待在树上反正无趣,不如帮叶萝在尸房搭把手,搬搬尸体什么的。
“我大宋贱籍制度已经作废,家仆都为雇佣,奴婢在契约满后,可恢复自由身,自行决定去留。何况我连奴婢都不是,只是在开封府谋个差事罢了,随时可走,他能怎么难为我?如果他真能难为住我,我算他厉害。”
福旺深深地点头,“听你这么一讲,我觉得我也可以反抗一下我家主人。”
“去吧。”
“不敢去。”
他家郎君治人的法子可多了,属于“把你卖了,还会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数钱”的那种。福旺深知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绝不可能斗得过自家郎君。叶娘子或许有这个可能,福旺暗暗激动表示有点期待。
老妇的两个儿子来认尸。
杨奇杨辉俩兄弟在见到老妇的尸体后,痛哭流涕一小会儿,便擦干了眼泪。见到尸房负责的仵作竟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兄弟俩俱是愣了一下。
“烦劳小娘子告知,家母的真正死因。”大哥杨奇书生打扮,颇有礼貌,说话时对叶萝礼貌行一礼。
“心痹猝死。”叶萝问兄弟二人,他们母亲进来是不是操劳过度,会有什么事过度操心,思虑过甚。
俩兄弟互看一眼,杨奇先摇头,杨辉跟着摇头。
“不至叶仵作此言何意,我们兄弟二人素来孝敬母亲,不愿让母亲做一点活儿。”杨辉解释道。
“哦。”叶萝冷淡应一声,忙自己的去了。
“叶仵作,你说我母亲有没有可能被人撞死的?被发现时,她人躺在路边,只有肉饼摊子的老板娘站在她身边。我母亲平时身体很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心痹身亡?”杨奇连续追问。
“查案出门左拐,找衙役、军巡使、推官、判官。”
叶萝将尸体盖好,就拿起水桶要去打水。
“我来帮你吧!”杨辉讪笑着伸手去抓木桶,叶萝立刻放手。
“叶仵作,你看能不能帮帮我们,为我们好好查一查我们娘亲的尸体,她好好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去了,一定跟那个肉摊子老板娘有关系。”
“稍等。”
“好好好。”
不一会儿,叶萝把秦丰领进了尸房。
秦丰不解:“有什么事非要我帮忙吗,这里都是女尸,我不便——”
“他们二人要当仵作,你看看行不行。”叶萝靠在门边,双手抱胸。
杨奇杨辉连忙摆手否认:“我们都是读书人,没要当仵作,叶仵作是误会什么了吗?”
“哦,原来你们不是仵作,没验过尸?那你们为什么非说你们的娘亲是被肉摊子老板娘推死的?”
杨奇杨辉俱脸色尴尬,羞臊得无地自容。
秦丰也明白了,是这俩兄弟在纠缠叶萝,意图从肉摊子老板娘身上讹钱。人家好心见妇人倒在地上,才搀扶报案,反招惹来这么一身骚,该多寒心。
“既然你们对案子有异议,那就跟我走吧,找裴推官。”秦丰强行要求俩兄弟离开。
不一会儿,裴推官差人来叫叶萝,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要她陈述验尸情况,应对杨氏兄弟。
叶萝跟着传话人去了,没想到去的却是程通判办公的房间。
杨氏兄弟正恭敬地站在地中央,俩人看到叶萝后,脸色都不好。
“死者王氏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擦伤、淤青,她唇部发紫,四肢出现紫绀症状,结合证人供述,死者死前有胸闷、难以呼吸的情况发生,确系为心痹猝死。”
“我看过了,我娘的手臂是青紫的,你怎么能断清楚那不是淤青?”杨奇表示质疑,“你这年轻漂亮真懂得验尸?”
“我说得很清楚,淤青和紫绀。你是读书人,不懂区分这两个词完全不一样么?你怎么区分这两个词,我就是怎么区分这两种症状的。”
叶萝让程戡把昨晚的任命状,给这俩书生看看。
杨奇杨辉在看过之后,叶萝适时开口。
“质疑我没必要,去质疑薛知府。”
杨奇、杨辉:“……”
程戡、裴鹿:“……”
刚巧路过的知府薛奎:“???”哪个点我名了?什么情况?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