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真信了叶萝的话,露出一脸难色。
猪圈可太脏太臭了,不说进猪圈在那稀糊糊的粪水里寻骨头了,只站在猪圈外围,他们闻着恶心味道都要吐了。
裴鹿立即下令,让一部分人下猪圈去找,另一部分人去地窖。
衙役们都争抢着下地窖搬运尸体。
裴鹿一时为难,不知道点谁的名。人嘛,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时候,点谁名下猪圈就容易得罪谁,而且得罪的这部分人还占大多数。
裴鹿在开封府刚上任没多久,不想一下子惹得这么多属下不快。他求救地看向一直在旁安逸旁观的程戡,程通判人缘最好,比他更擅长处理这类问题。
“要不我来?”叶萝毛遂自荐,“我跟大家都不熟,随便点了。”
裴鹿忙应和:“好好好,就这么办。”难得有人愿意替他得罪人。
叶萝利落地点了五个人下地窖勘察现场,余下的人都去猪圈。
衙役们不得不从,因不想弄脏了鞋子,无可奈何地脱了鞋,挽起裤腿,踏进了脏乎乎的稀泥里。
几十头猪因为圈里来了陌生人,受刺激地乱跑,带起来的泥溅在了他们身上,有的还被突然窜出来的猪撞倒了,瞬间就在猪圈里滚成了一个臭泥人。
衙役们鬼哭狼嚎,骂骂咧咧跟猪较劲,恨不得问候猪猪们八辈子祖宗。
叶萝远远地站在树下观望,用手掩着鼻子阻挡臭味,嘴角浅浅勾着。
“解气了?”
叶萝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程戡,一缕透过树叶的阳光越过他鼻翼,刚好在他一边的侧脸上打下了暗影,光影之间简单的交错勾勒出了他完美的面颊线条。
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心眼太多,勘破了她。看破不戳破的礼貌,他不懂。
叶萝没回答程戡,没人会欢喜自己的小算计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了,不回应不解释,才会不留下把柄。
叶萝刚刚点名下地窖的衙役,都是在刚才没有开口嘲笑过她的人。反过来说,那些这下猪圈的衙役,之前都曾臭嘴嘲讽或质疑过她。让他们下猪圈,也算是让他们臭得其所了。
程戡似乎也勘破了叶萝不回答他的心思,“不如我们作赌,猪圈里是否真有尸骨?赢了有二十贯,输了请一顿饭。”
叶萝可是个谨慎的人,“请程通判在哪儿吃都行?”
程戡点头。
若在哪儿吃都行的话,十文钱就能打发一顿饭,这赌注她占便宜。
叶萝:“我赌有。”
“巧了,我也赌有。”
程戡刚要说什么,叶萝抢先一步发话。
“那就赢了赌资平分,输了互请对方半顿饭。”这账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
程戡失笑,对叶萝的“天纵奇才”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好。”
已经得到了想要探知的答案,程戡也不计较自己损失十贯还是二十贯。
“我找到了!”一名衙役高兴地举起一块挂满黑泥的骨头。
经水冲洗之后,确认属于男性盆骨。
在这一刻大家都佩服起叶萝来,恨不得将她当神一样供着。
叶萝也佩服自己,真是运气好啊,胡诌也能有收获,还轻松白赚了十贯钱!
叶萝不客气地对程戡伸手,示意他付钱。
财旺立刻配合地掏出一张十贯钱的交子给叶萝。
“我这是怎么了?”罗云被冰块冷敷了半天后脑,才终于从头晕目眩中找回了一丝清醒。
福旺马上绘声绘色地给罗云讲了经过,“好兄弟,你险些就被当成凶手抓了,得幸叶娘子替你澄清!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知道那密道的存在,又为何要拿绳子捆叶仵作?”
罗云迟钝地思考了一会儿,在消化完福旺的话之后,他抬头望向叶萝的所在,“我们两情相悦,我自是要带她私奔。”
“胡说,两情相悦要用绳子捆?你若没有正当理由解释,我们可要按袭击官差处置你了。”福旺说话间,不禁被罗云白嫩嫩的脸吸引住了。同样是男人,人家的皮肤怎么看起来那么嫩那么丝滑?
福旺不禁伸手要去摸一把,叶萝一把拉走了罗云,让福旺扑了个空。
罗云见叶萝拉自己,立刻趁机将她抱在怀里,“娘子!”
程戡等人:“……”
猪圈里的所有衙役都被罗云这一声呼唤吸引了注意,当大家看到罗云和叶萝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搂搂抱抱在一起时,纷纷发出唏嘘声。
“看不出来,漂漂亮亮的叶仵作这么随便啊!”
“所以说红颜祸水呢,历史上的昏君哪个不是被女色所惑。”
原先嘴臭的衙役们,见“神”堕落了,不禁又趁机嘲讽起叶萝,他们可忘不了是叶萝害他们下的猪圈。
这些衙役们议论声小,叶萝距离他们较远,根本没听到。
程戡耳力向来好,倒是听了个大概。他低头摆弄手里的玉扇,神思认真。
福旺惊得跳脚,正努力要分开二人,“你干什么调戏叶仵作?再不放手我下刀了啊!”
“下啊,我怕你?”
罗云和福旺随即就打起来了,一个用绳,一个用刀,刀竟砍不着绳,绳也不输刀。俩人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竟打了个平手。
程戡观察叶萝的脸色,无悲无喜,无波无澜,这倒是奇怪。一般女子若被男子突然抱住调戏,要么脸红羞怯,要么愤恨羞恼,她竟淡然如故。
有时候,他真有点看不懂叶萝。这位叶仵作像谜一般的存在。
“看招——”
福旺不欲过多缠斗,猛地使劲儿砍断了罗云的绳子,罗云也不甘示弱,趁机用剩下的断绳缠住了福旺的手腕,迫使其不得不丢了刀。
福旺当即凶狠出手,攻向罗云的胸口。罗云因为刚苏醒就剧烈运动,突然头有些眩晕,没能及时挡住这招。
“住手!她是女子!”叶萝猛然大喊。
福旺愣了下,立刻缩回手,被罗云一脚踢到一丈开外。
原本在猪圈搜罗骨头的众衙役们,在听到这句话都傻眼了,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罗云身上。
身材高大,一副男人扮相,胸平平的,不见有女子特点,行为举止也像极了男人,除了长相肤白清秀,可爱了点。可肤白俊朗男人也不是没有,程通判就是,当然程通判比他有更多英气贵气儒雅气,如鹤立鸡群,这世上很难有人与他相似。
“哈哈,娘子心疼我了!”罗云高兴极了,拍拍胸口,“但我才不是女人,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衙役们的目光又诡异地落在叶萝身上,所以叶仵作在撒谎?因为意识到刚才她的行为太丢人了,就撒谎糊弄大家挽回自己面子?
程戡有些好奇罗云的情况,发挥他惯来作壁上观的本性,不掺和言语一句,静观事情发展。
“不瞒你们,我就是对你们叶仵作一见钟情了,现在就要带她远走高飞!”罗云说罢,就紧紧挽住叶萝的胳膊。
程戡观察叶萝,发现她任由罗云挽着胳膊,没有一点抵触情绪。
叶萝对罗云淡淡道:“先不说别的,你这身衣服太脏,难入我的眼。”
“我这就换。”
“我陪你。”
不一会儿,叶萝带着更衣完毕的罗云回来了,她们身后还跟着张财主家的两名丫鬟。
这期间,衙役们在猪圈里对叶萝好一番非议,许多话都说得不堪入耳,多数内容涉及荡|妇类的羞辱。
等叶萝带着罗云回来的那一刻,猪圈里的衙役们突然寂静,讥嘲目光都落在叶萝身上。罗云也得到一部分鄙夷的目光,但占少数。
福旺和财旺互看一眼,谁都没说话,他家主人没发表看法,他们断然不敢乱言。
裴鹿却是忍不住在程戡身边唏嘘感慨了两句,用词婉约,却也意在表达叶萝作为女儿家,行为不检点,作风有问题。
叶萝不瞎,注意到大家眼神异样,可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刚才趁着陪罗云换衣服的工夫,叶萝吃了厨房送过来的炙土肉和炙鳆鱼。土肉是海参在宋代的叫法,鳆鱼则是鲍鱼,而“鲍鱼”这一词在宋代则是臭鱼的意思。此一点要谨记,省得以后买菜或在去酒楼点菜的时候闹出笑话。
“炙”在宋代是很常见的烹饪方式之一,说白了就是烤,新鲜的土肉和鳆鱼在经过独有的香料腌制之后,涂抹上纯正的动物油脂,在烧红的炭火上恰到好处地烤成表皮微焦,再撒上花生碎、芝麻、蒜末葱碎等调味。
海鲜的鲜与动物油脂散发的香交相呼应,再带上果仁的香脆,让三种不同的香鲜在人口中炸开,葱蒜则有神奇的去油腻和腥味的效果,一口下去能让饥饿者得到满满知足的神仙美味。
吃过这两样珍稀海味儿之后,还有什么不能暂时忘却?还有什么不能暂时放下?苍蝇蚊子狗叫这些都不是事儿了,上不得台面,也看不在眼里。
日子且长呢,拍蝇蚊打狗都不过是顺便勾勾手指的小事儿。
叶萝强压下了一个饱嗝后,用下巴示意。
两名丫鬟当即上前,对程戡和裴鹿行礼。
“禀程通判、裴判官,经婢子们亲眼见证,罗郎君,不,是罗娘子确系为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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