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晋江独发

    ◎你是我整整七年的痴心妄想。◎

    江焕好像做了个梦。他梦见一个缠绵而悠长的吻, 带着自己压抑了七年的爱意和恨意,强取豪夺,密不透风, 在那个人身上处处留下了占有的痕迹。

    他想征服那个张扬狂妄的人, 想强迫他低下头只看着自己,想入侵那两片冰冷无情的双唇,又想单膝跪地拜倒在他脚下, 仰头亲吻他的手背, 向为神明献祭一般, 双手呈上自己的一切。

    他恍惚间看到那人喘着粗气欺压过来,手指掐进自己肩颈的肉里, 留下恶狠狠的一个吻, 低声挑衅:“来呀,别怂。”

    ……

    江焕是被警笛声惊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唇齿间恍然还留存着那人的气息。

    他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歪躺睡着在了车里。车窗外是密密麻麻的警车, 红□□闪烁,穿着防弹衣的警员们拉起警戒线, 在庄园内跑来跑去。

    车里又黑又静, 好像跟车窗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江焕有点恍神,回忆着梦里那个旖旎又荒唐的吻, 闭上眼, 贪婪地想要再回到刚才的梦里去。

    “醒了?”他的眼皮刚合上,就听见车前座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焕一震, 眼睛猛地睁开, 身体一下子绷直。路鹤里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 抬手按亮了车里的灯, 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路鹤里的衣领撕烂,嘴唇被咬破,脸上、脖子上、甚至胸口裸•露出的肌肤上,处处可见一些暧昧的痕迹。

    江焕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路鹤里打量着他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神色,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破皮的唇角,冷笑:“看看你干的好事。”

    江焕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甚至呼吸都停止了。

    刚才那不是梦?

    我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江焕不敢看路鹤里的脸,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打开车门逃走,想在黑夜里狂奔一万里,把这一切荒唐都甩到脑后去。他的手刚懵懵地摸上车门,路鹤里一抬手,「咔嚓」按下了车门锁。

    路鹤里冲他扬了扬下巴:“收拾一下再出去。”

    江焕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扯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又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唇角。

    如果刚刚不是梦,难道他……也吻了我么?

    还没等他问,路鹤里抢先道:“我揍的。”

    江焕就像一个酒后乱性、干了坏事的渣男,躲避着那人的视线:“对不起,我……”

    “闭嘴。”路鹤里断然截住他的话,“你中了阿璧的催•情信息素,我就当没发生过。”

    江焕震了震。对一个Alpha来说,被另一个Alpha侵犯,被另一个Alpha当成发•情期的泄•欲工具,是一种巨大的、不可原谅的侮辱,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何况那人是路鹤里。如果自己不是个警察,应该早就被他拧断脖子了。

    他是那样强大、那样骄傲、那样不可一世的路鹤里。

    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是他整整七年的痴心妄想。

    江焕现在只恨不得自己动手,一把拧断自己的脖子。

    路鹤里看着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刚那事也不能全怪江焕,毕竟他已经神志不清,身边还有一个被他标记过的顶级Omega。而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却没有拒绝,甚至也无法抗拒信息素的吸引,一度失去了控制。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不太公平。

    于是路鹤里放缓了语气:“我也中了阿璧的招,刚才不怪你。就当受了个工伤吧,以后不要再提。”

    江焕低低地「嗯」了一声,从背后,用目光描摹着那人清晰的下颌轮廓。

    每一个起伏的棱角,都和当年一样。

    七年的时光没有消磨他身上的锐气,那把刀反而愈发锋利,杀气腾腾,寒光熠熠。

    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呢?

    「配」这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江焕的身子震了震,阿璧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七年里,他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心底却一直埋藏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只是从不敢承认。

    江焕脑中突然冒出一些荒唐的念头。

    我要是个Omega就好了,像那个姓顾的医生一样。Beta也行。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了。

    这些他之前想都不敢想,但他尝过那个人嘴唇的滋味后,就像中了毒•瘾一般。心底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压制已久的情感便像开闸的洪流,摧枯拉朽,席卷了一切克制、隐忍、禁忌和理智。

    他还想再吻他一次。

    他想每天都能吻他一次。

    他还想……

    两个人各自胡思乱想,呼吸声一轻一重,在密闭的车厢里交错起伏。

    直到白晓晓跑过来前敲车窗,两个人才开门下去。

    白晓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两位大队长脸上奇奇怪怪的伤——

    如果是换了另外两个人,白晓晓肯定会认为他们刚刚打了一炮,但如果是路鹤里和江焕……那只有可能是打了一架。

    “嘶。”白晓晓咧了咧嘴,“战况挺激烈啊。”

    路鹤里冷着脸,一把推开他,进去看现场了。而江焕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愣在原地没有动。

    看来这一架是江队打输了。白晓晓在心底给路鹤里竖了一个大拇指。

    路队威武!我们一队永远不可能被二队压在头上!

    他正沾沾自喜,突然听到江焕梦游一般地问:“你知道Alpha怎么才能变成Omega吗?”

    身为Beta的白晓晓:“报告江队,重新投胎。”

    ——

    中央警队,汪总队的办公室。

    “啪!”汪总队最心爱的茶杯被他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汪总队气急败坏地指着路鹤里和江焕:“你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报告就闯走私窝点,命大是不是?”

    路鹤里面不改色:“报告老汪,我们不知道那是走私窝点,我就是路过,陪江队回家看看。”

    “啊呸!”汪总队指着路鹤里的鼻子,“你陪他回家?见父母啊?你说你是跟踪江焕想干掉他我还信点!”

    路鹤里「噗嗤」笑了出来,江焕站得笔直,脸色尴尬。

    “还有你!”汪总队喘着粗气指了指江焕,“你那个弟弟,怎么回事?为什么系统里查不到?”

    “报告汪队。”江焕目视前方,“他是我父亲收养的,没有上我家的户。”

    “黑户?”汪总队一屁股坐到转椅里,“那个阿璧,姓什么?”

    “我知道!”路鹤里笑嘻嘻地抢答,“跟猪八戒他师弟一个姓。”

    猪八戒的师弟?

    “沙,”汪总队邹着眉头,“璧?”

    “哈哈哈……”路鹤里忍俊不禁,整个人笑得站不稳,连江焕的嘴角跟着抽动了几下。

    汪总队这才知道又被他捉弄了,抬腿就踹了一脚:“没个正形!”

    “报告汪队,”江焕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表情管理,才保持住了严肃,“他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阿璧这个名字是我父亲取的。”

    “不管是不是你亲弟弟,这个案子你回避。”汪总队精疲力竭地摆了摆手,“基地公安部让你停职审查,还要派人来调查你,老子豁上老脸、押上了肩膀上的星星才把你保住。这几天你给我回家休假,别冒头。”

    “那傻比是江焕抓住的。”路鹤里有点气不过,“凭什么审查他?”

    “哟,你还给他说上话了。”汪总队狐疑地看了看他,“真见父母了?”

    “啊呸呸呸!”路鹤里连忙往地上吐吐沫,“老汪,骂人就骂人,不带咒我的。”

    汪总队懒得跟他废话,开始轰人:“滚滚滚,给我回去写一万字的检查!”

    路鹤里瞬间变脸,卑躬屈膝地讨好道:“五千行不行?”

    汪总队:“八千!”

    路鹤里:“六千!”

    汪总队:“七千!滚!”

    “成交!”怕他反悔,路鹤里赶紧溜了。

    江焕慢慢地跟在后面,等路鹤里进了一队办公室,才往走廊里走。

    休假几天也好,至少不用在警队里跟路鹤里打照面了。从别墅回来后,江焕一直费尽心思躲着他,由于两人之前就是互当空气,所以队里的人也没觉得奇怪。只有路鹤里和江焕知道,说是当没发生过,但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应该比以前更不想看见我了吧。

    江焕无精打采地拿起车钥匙,准备下楼回家。他刚往楼下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我的猫呢?”

    天已经黑透了,路鹤里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卷宗,就听见走廊里的警员们乱成一团。

    “怎么了?”

    二队的小吴苦着脸:“江队的猫不见了。江队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我看他简直要哭……”

    草,把这事忘了,猫咪已经消失一整天了。路鹤里拔腿就往洗手间跑。五分钟后,雪白的猫咪慢吞吞地在窗口探头探脑。

    “猫!!”

    全队的警员呼啦啦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当事猫。

    路鹤里的猫脑袋都快被按扁了,挣扎地扑腾着小短腿:“喵喵!喵呜——”

    妈的,放开老子!

    “江队!江队!猫!猫!”小吴飚着两条宽面条泪,用传递奥运火炬的姿势,高高举着猫咪冲向了江焕的办公室。

    “回来了,回来了……”小吴简直要喜极而泣。

    江焕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他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落寞。听到小吴的声音,江焕猛地抬头,那双黯淡的眸子似乎亮了亮。

    他从小吴手里接过猫咪,抱在怀里摸了摸。

    “江队,心情好点了吗?”小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从走私窝点回来之后,江焕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眼里的光都没了。

    “谢谢。”江焕低声说了句,小吴悄悄地退出去了。

    “小猫,”江焕用下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回家吧。”

    路鹤里纠结了一下:任何一个人刚刚跟自己的死对头激吻完,都不会想要见到他的。但是江焕被强制休假,应该会有好几天碰不上面,不跟他回家,蹭信息素可怎么办?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猫咪被江焕抱进车里,带回了家。

    江焕大概是难得地休假,在家不知做点什么好,便围着家里仅有的另一个活物转悠,一会儿梳梳毛,一会儿喂喂食,一会儿挠挠背,路鹤里被伺候得舒舒坦坦。

    路鹤里关于猫食物的建议,江焕好像听进去了,这次没有给猫咪准备猫粮猫罐头,而是点了一份煎牛排外卖。

    路鹤里喜滋滋地蹲在餐桌上,看江焕拿刀叉专注地切牛排,切好一小块,他就低头叼起来,吧唧吧唧,美美地品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下一块。

    当猫也不错,起码伙食比在自己家好。这几天好像都胖了。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肚皮。这时候要是能有一瓶冰可乐就好了……

    他正想着,江焕居然真的从外卖袋里拿出一瓶冰可乐。江焕这人是不喝饮料、不吃垃圾食品的,居然给猫专门买了一瓶冰可乐,还拿了一只小碗往里倒。

    路鹤里期待地蹲在他手边,迫不及待地竖起小短腿,用爪子扒着碗沿,蓝眼珠放着光,紧紧盯住可乐。

    可是他忘了自己是一只猫。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四肢的力道,脚底一软,就「哗啦」扒翻了碗,一碗的冰可乐直接整个扣在了猫咪头上。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猫咪易受惊的本能让他嗖地跳下桌子,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窜。

    “小猫!小猫!”江焕顾不得自己也被可乐洒了一身,拔腿就来追猫。一人一猫在大别墅里转着圈圈,那些一看就很贵的桌布、地摊、抱枕,无一幸免,全都染上了可乐味的猫爪痕迹,黏黏糊糊,滴滴答答的。

    江焕急了,猛地一扑,猫咪凌空起跳,爪子勾住窗帘,像一只树懒一样吊在了窗帘上。江焕刚要伸手来抱,「哗啦」一声,整面窗帘都被猫咪日渐肥胖的身体坠了下来。

    猫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疼得眼泪汪汪。江焕看着一地狼藉,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抬手揍它,就见罪魁祸首扬起小脸,长长的胡须上还挂着一滴可乐,惨兮兮地望着他。

    江焕心一软,举起的手转了一个方向,抽了几张纸巾,蹲下来擦猫咪身上的可乐渍。

    自知闯祸的路鹤里乖乖趴在地上,连江焕把他翻过来擦肚皮都忍住没咬人。

    一身雪白的猫毛已经染成了可乐味的棕渐层,洁癖的江焕皱着眉头,提起猫咪的爪子:“洗个澡吧。”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妈的,老子死也不能让你给我洗澡!猫也是有尊严的!

    眼见猫咪又开始在屋里乱窜,江焕头都大了。他只好拿起手机搜索——“怎么给猫咪洗澡?”

    在看了12个经验贴,刷了半小时短视频之后,江焕果断选择了最接近自己职业属性的方法——把猫用手铐铐住。

    看到江焕拿着一副手铐过来的时候,路鹤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在别墅里疯狂乱窜,甚至慌不择路地一头撞上了玻璃,疼得四脚朝天,眼冒金星。

    江焕抓住机会,一把摁住他。但是猫咪的四肢很细,人类用的手铐根本扣不住,一缩爪就会脱落出来,江焕苦恼地蹲在地上,又开始上网搜索——猫用的手铐哪里买?

    他划着手机,突然一滞,眼睛有点失焦。

    路鹤里警惕地探过头,只见手机页面上的图片,是一种皮带样的束缚手铐,能调节大小的那种。

    而页面上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情、趣、用、品。

    下面一溜评论都是——

    “谢谢老板,我家狗狗用着很合适!”

    “终于能给我家猫咪洗澡啦,没有被挠!”

    “请问三十斤的哈士奇能用吗?比较疯的那种?”

    路鹤里:……

    江焕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似乎内心很挣扎。他环顾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客厅,又看了看脏兮兮的小猫咪,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店家的电话:

    “请问,能送货上门吗?”

    上你妈的门!路鹤里一声怒吼,拔腿就跑,江焕眼疾手快,拎着两条前腿把炸毛的猫咪关进了笼子里。

    这辈子只关过犯人、从没有被人关过的路大队长,悲愤地用两只小爪子扒着笼子门:老子拷了一辈子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人拷!

    还他妈是江焕!

    死了算了,真的。

    很快门铃就响了。送货的人大概也知道大半夜往豪宅区送这种东西的规矩,非常低调,头也不抬,一句话不多说,递过东西就走了。

    江焕更是不敢抬头,从门缝里递过钱,飞快地接过黑色的塑料袋,「嘭」地关上了门,回来的时候,脸皮已经涨得通红。

    妈的,你脸红个屁啊?!

    反抗无果的路鹤里,生无可恋地被江焕揪着前腿,一圈圈缠上了束缚手铐。江焕显然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远远不像扣警•用•手•铐那么熟练,笨手笨脚的,缠了好几遍才缠对,把路鹤里的猫毛粘掉了好几撮。

    搞定之后,江焕凑近猫咪,吸了吸鼻子,嫌弃地撇开脸:“多久没洗澡了?又脏又臭。”他捋了捋猫咪的打绺的毛发,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小猫还没有名字呢,你就叫臭臭吧。”

    臭臭?!路鹤里五雷轰顶。

    这就是你江焕作为警校第二优秀的毕业生、中央警队第二优秀的大队长、帝国第二优秀的Alpha,给猫咪起名字的水平吗?

    还没从「臭臭」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猫咪两条前腿紧紧铐住,像干坏事被逮捕了一样,被提溜进了浴室。

    不管怎么蹬腿、龇牙、狂叫、挣扎都没用,江焕凭借人类的力量优势,把猫咪仰面按进浴缸,揪着它被铐住的前腿推到头顶,然后拧开开关,温热的液体就洒了下来,流过路鹤里绝望的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要不还是一头撞死吧。

    刚刚有了新名字的路大队长,顶着一头草莓牛奶味的猫咪沐浴露泡沫,木然地想。

    ——

    给猫咪洗完澡,江焕欣慰地帮他吹干毛发:“臭臭,终于干净啦。”

    不,老子脏了。路鹤里在心底悲愤地怒吼。

    已经是深夜了,折腾这么一圈,江焕累得精疲力竭,把猫咪放到床脚的地毯上,就沉沉睡去了。

    路鹤里也累得没力气跟他争高低,趴下就睡着了。

    江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七年前,他刚刚进入警校的那个秋天。

    开学后的第一次射击实战课,教官带来一个穿着学警制服的助教。那人五官锋锐,身形清瘦,制服包裹的身材笔直挺拔,头发比别的学警都长一些,不笑的时候让人有点害怕,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

    十八岁的江焕和同学们在靶场站成一排,身边的同学碰了碰他的胳膊,悄声:“他是大四的学长,叫路鹤里,门口光荣榜上贴的那个。年年考核第一,是咱们警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Alpha。”

    江焕抬眼望过去,那人正从队伍的一头开始,挨个矫正着学员们的射击姿势,露出的侧脸神情专注,长长睫毛垂下来,也挡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

    江焕身边的同学羡慕地看着:“好希望我也能像学长一样厉害啊。”

    江焕心中身为Alpha的骄傲蹿了上来,颇为不服气地回:“我能比他还厉害。”旁边的同学嗤笑一声,年少气盛的江焕咬了咬牙,攥紧枪柄,像盯猎物一样,盯着队伍尽头的那个人看。

    随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焕心脏跳动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那人终于到了他的位置,江焕半蹲在地上,较劲似的双手端稳了枪。肩侧伸过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上抬了抬。

    江焕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心神一晃,就听一个声音在自己耳后说:“注意力集中,看瞄准镜。”

    江焕稳住心神,盯准靶心,因为是第一次开枪射击,呼吸中透露出一些紧张。那人松开他的手腕,退开半步:“可以了,扣扳机。”

    江焕咬紧牙,手指拨动,“嘭”地一声,子弹正中靶心。

    “不错啊。”那人在他背后,带着笑意赞赏道。

    啪嗒,一枚小小的弹壳落在地上,在他脚边跳了跳。

    江焕手心有点出汗,侧头看了看他,像所有的新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别人,局促地说了一声:“谢谢老师。”

    “谁是你老师?”那人头发一扬,逗着这个新生,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叫哥。”

    江焕的脸腾地红了,那人觉得好玩似的,脑袋一歪,揣手等着他的反应。

    江焕嗫嚅了半天,才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哥。”

    “乖。”那人张狂地笑着,胡拉了一把江焕短短的头发,起身去指导下一个学生。

    江焕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瘦瘦高高,又清清亮亮的,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江焕假装系鞋带,趁同学们不注意,悄悄捡起地上的那枚弹壳,藏在了手心里。

    从那以后,这枚弹壳连同那个人,就成了他心底的秘密。江焕能背下大四每一天的课表,知道那人每天早上会嘴里叼着一袋草莓酱面包去上课,知道他训练的时候不爱喝水,只喝冰可乐,知道他衣服从来穿不端正,扣子永远大咧咧地敞开着。

    江焕再也没有叫过他「哥」,遇见了也只是一句规规矩矩的「学长」。那人好像也不怎么记得他,毕竟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他在食堂走一圈,都能碰见200个叫哥叫学长的。

    但每次他的班级训练时,江焕都远远躲在训练场大树后面看。那人永远都是第一,动作利落、身姿潇洒,永远那么光彩夺目。

    他就这样看了他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江焕拼了命地训练,想要追赶上那个人的脚步。他一次次在四溅的汗水里喘着粗气,一次次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一次次在无人的深夜里摸爬滚打、伤痕累累。

    他想靠近那个人,想让那双长在头顶上的眼睛看自己一眼,然后像当初一样摸摸自己的头发,含笑说一句:“不错啊。”

    大一的年终考核,他终于拿了各个训练项目的全科第一,成为继那个人之后,警校历史上第二个全科第一的传说。

    那个人也要毕业了。

    江焕鼓起勇气,在那人平时结束训练去洗澡的时间,等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心脏砰砰跳,他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是个Alpha,他能说什么?

    比爱而不得更煎熬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爱。

    他好像只是想走过去跟他炫耀一下成绩单,然后问:“哥,看我厉害吗?”

    像一只叼回了飞盘的大狗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赞许和爱抚。

    那个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一些尚未擦净的水珠。然而还没等江焕做好心理建设,就看到一个跟他同班的Beta已经走过去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在跟他说着些什么。

    江焕抿着嘴,悄悄凑近了一点,就听那人一声低笑:“不会吧,你想跟我谈恋爱?”

    那个Beta脸涨得通红,“我、我……”

    那人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头发,抬腿就走,甩下一句:“想点有用的吧。”

    然而那人转身刚走了两步,正好撞上愣在那里的江焕。他低头看了看江焕手里的草莓酱面包,挑着眉,笑得轻狂:“怎么,小学弟,你也想跟我谈恋爱?”

    江焕连忙把手里的面包藏到后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嘴角一勾:“好好搞学习,不要整天想着搞学长。”

    江焕脸唰地通红,条件反射地想要撇清:“没有!我是个Alpha!”

    他本来的意思是,我是个Alpha,你也是个Alpha,我不会对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谁知这句话不知怎么地触了逆鳞,那人的脸忽地沉下来,冷笑道:“Alpha又如何?这世上没用的Alpha多的是。”

    江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那人再没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

    没用的Alpha……他是在说我么?

    十八岁的江焕攥紧了拳头,眼睛红红的,又气又恼,委屈得想哭。

    他说我是个没用的Alpha。

    对少年人来说,来自爱慕对象的羞辱最为致命。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偷看过大四毕业班的训练,即使是那个人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的毕业典礼,江焕也没有去参加。

    他甚至有点恨他。

    他憋着一口气,卯着劲训练,一项一项地打破着那个人留下的全校记录,终于让自己的名字和他并列,出现在了校门口的光荣榜上。

    他每晚都会梦到自己站在那个人面前,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你看清楚,我是个没用的Alpha吗?”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江焕的上铺突然敲了敲床板,探下头:“嘿,你知道吗?教过咱们射击的那个学长,在中央警队升任大队长了,还是一队。哇,这才三年,也太厉害了吧!”

    江焕没有答话。他的手指在黑暗中收紧,攥住了挂在胸前的那枚弹壳。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中央警队的大队长的。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让你永远都不能忽视我的存在。

    路鹤里。

    这个名字在梦里出现的时候,江焕猛然惊醒了,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起身下了床。

    猫咪在他脚下的地毯上睡得正香,被吵醒,颇为不高兴。路鹤里下巴搁在爪子上,半闭着眼睛,懒懒地看着江焕。只见他穿着家居服,没有开灯,慢慢地走到床头柜边,接着月光拉开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半包烟。

    路鹤里突然睁大眼睛。

    那包烟跟江焕在警队给他的一样,是路鹤里常抽的牌子。

    他呆呆地看着江焕抽出一根烟,递到唇边,垂下头,落下几根发丝。啪嗒一声,手指拨动,在黑暗中点亮了打火机。

    这是路鹤里第一次见到江焕抽烟。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抽烟的动作能如此沉静、优雅,还有点好看。

    要不……下次我也学学?路鹤里心想。

    当年在校园里有过几面之缘的毛头小学弟,是什么时候悄悄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这几年忙着跟他较劲斗法,都没有发现。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头。

    说是抽烟,但从头到尾江焕只浅浅吸了几口,并没有过肺,显然不是一个真有抽烟习惯的人。

    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把那根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静静地坐着,似乎只是在闻着烟的味道。

    烟灰一点一点落在脚边,他就这样任那根烟慢慢燃烧殆尽。

    然后他又抽出一根,点上,还是那样坐着,像月光下的一座雕像。

    但又不太像。

    因为雕像不会看起来那么难过,好像全世界的悲伤都落到了那双眼睛里。

    ——

    第二天,江焕不用上班,而路鹤里爬起来,苦逼地徒步了四公里,然后打车到了警队。他一进办公室就问:“抓回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送去医院了,基地第一总医院。”警员答。

    路鹤里停了一会儿,嘱咐:“不要送去顾梦生的病区,别让他俩见面。”

    “是。”那警员有点为难的样子,“报告路队,阿璧拒不配合预审。他要求见你。”

    “见老子干嘛?”路鹤里的声音很不耐烦。

    “他说,除了你,谁来审他都不会说。”警员答。

    “X,毛病挺多。”路鹤里扔下卷宗就往外走,“去医院。”

    在阿璧的病房外,路鹤里先是检查了一圈特殊病房的守卫,确认铜墙铁壁、任他是蛇是鸟还是虫都跑不了之后,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阿璧穿着病号服,一只手腕被拷在病床的栏杆上,正倚着床头打点滴。

    路鹤里示意书记员把大灯打开,案卷袋放病床上一扔,自己翘腿坐在椅子上,抬抬下巴:“说吧。”

    “路鹤里,”阿璧的脸因为失血阴惨惨的,从他进门开始,毒蛇一样的目光就一直跟着路鹤里,“你来了。”

    “别叙旧,跟你不熟。”路鹤里翻开文件夹,“姓名。”

    “阿璧。”

    “姓、名。”路鹤里加重语气。

    阿璧的嘴角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我没有姓。你以为江业左会让我跟他姓吗?”

    “年龄。”

    “十八。”阿璧无所谓地摊摊手,“也可能十九,谁知道呢。”

    “性别。”

    “Omega。水蛇Omege。”阿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路鹤里脖子上的痕迹,“有催•情信息素的那种。”

    路鹤里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领:“职业。”

    “职业?罪犯吧。”阿璧耸肩,“平时也不上班,就杀杀人,放放火,走走私。”

    路鹤里抬眼:“认识老K吗?”

    “不认识。”阿璧撇了撇嘴,“什么阿猫阿狗的。”

    “阿猫”路鹤里莫名被刺了一刀:“不认识?”

    “不认识。”阿璧矢口否认。

    路鹤里冷笑了一声:“不认识你给他下毒?”

    阿璧一滞。

    “氰•化钠。”路鹤里的手指点着文件夹,“跟你放在邵斯年家里的一样。”

    阿璧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掏出证物袋,把从别墅带回的扑克牌,一字排开。

    “打牌吗?”阿璧面不改色,“我打的一般。”

    “你打的可不一般。”路鹤里冷冷地笑一声,“根据警方之前掌握的信息,老K是一个抑制剂走私团伙的老大,长期走私M-III型抑制剂。但是现在,”

    他抽出被打了红叉的K字牌,晃了晃,“我发现'老K'不仅是一个外号,还是一个顺位。他只是一个台前的靶子,他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走私集团。”

    阿璧的呼吸停了一瞬。

    “我说的对吗?”路鹤里盯着他,抽出另一张牌,一点点推到阿璧的眼前,缓缓吐出一个字,“Q。”

    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和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阴谋,随着这几张扑克牌,渐渐浮出水面。

    这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犯罪集团,他们跟基地特别研究小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有巨大的资金支持,手上有火力充足的武装力量,能控制几个国家的走私渠道,能生产本国都没有上市的管制药品,能瞬间让一个甚至更多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界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更隐秘、更触碰不动的掌权之手,在玩弄风云。

    他们心狠手辣、肆无忌惮,会眼睛都不眨地扫平利益面前的一切阻碍。

    他们隐身在老K背后多年,却被一副扑克牌出卖到了路鹤里的眼前。

    阿璧死死地盯着他,脸色愈发惨白,半晌 ,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果然挺厉害啊,路鹤里。”

    “用不着你奉承我。”路鹤里冷冷,“小小年纪,玩得挺野。”

    阿璧伸出两根指头,拈起Q字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你怎么知道,我是Q?”

    “警方得到的老K城东码头交易线索,也是你透露的吧,双保险?”路鹤里懒得回答他,点了点桌面上的牌,“2、K都被你干掉了,下一个是谁?A?”

    阿璧眯起眼睛,唇角带着诡异的笑意:“你没让我失望,路鹤里。我还以为,需要我自己给你透露一些线索呢。”

    “少他妈废话。”路鹤里厉声,“剩下这几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阿璧挑了挑眉,笑得猖狂:“你猜呀。”

    路鹤里扫了一眼剩下的牌,沉声:“常明赫是几?”

    “常明赫?”阿璧重复了一遍,咯咯地笑,“猜呀。”

    这副模样简直太欠揍,路鹤里忍着火气等他笑完,“为什么要杀邵斯年?”

    “邵斯年?”阿璧挑眉。

    “就是你偷的那本笔记的主人。”

    “哦。”阿璧似乎这才想起来的样子,一脸不屑,“我可没杀他,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去他家偷笔记?为什么把给老K下毒的事嫁祸给他?你跟他什么关系?”路鹤里一声比一声冷厉,句句逼问。

    “有人让我去的。”阿璧勾着嘴笑,点了点剩下的一张牌,“他。”

    路鹤里目光一凝:“小王?”

    “对,也不对。”阿璧弯了弯眼睛,“我们叫他小鬼。二号人物,除了大鬼,就是他了。”

    “你能不能干脆点,一次说完?”路鹤里有点压不住火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哈哈哈……”阿璧笑得猖狂,“看在我焕哥的面上,我给你两个线索吧。”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在被面上缓缓地写下了一个单词。

    Brother。

    路鹤里皱了皱眉。兄弟,他在说谁?

    江焕?这蛇精是不是想玩离间计,挑拨中央警队两个大队长的关系?

    “还有呢?” 路鹤里不动声色地问。

    “3天后,江心边境线,有一场老A和Z国的交易,是你喜欢的M-IV型抑制剂。”阿璧眯着眼笑,冲路鹤里扬扬下巴,“感兴趣吗?”

    “借警方的手搞掉老K,又想借我的手搞掉老A?”路鹤里冷笑,“你小算盘打得不错。”

    “你不是挺愿意的吗?警方又不吃亏。”阿璧低声笑着,“等你搞掉了老A,我就告诉你上一个线索的答案。”

    路鹤里把案卷扔给书记员,转身就走。

    “喂,路鹤里。”阿璧在身后叫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把这些事告诉你吗?”

    路鹤里脚步不停,直接出了门去,甩下一句:“怎么,我还得谢谢你给我立功的机会?”

    阿璧在他背后笑得凄厉,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因为我想看你死,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路鹤里。”

    那笑声尖利、刺耳,好像指甲划在黑板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刚入职不久的书记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了医院一路都没消下去。等开车回到警队,他小碎步跟在路鹤里身边,一直偷偷看他的脸色。

    路鹤里瞥了一眼:“怕?”

    “不不不。”书记员暗自嘀咕,反正死无葬身之地的又不是我。又走了几步,他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你不怕吗,路队?”

    “想杀老子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冥王星,他都领不上号。”路鹤里冷笑,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到书记员怀里,边走,边抬手指了指中央警队门口的牌子,“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1】

    语气随意,却冷峻,带着一丝凌厉的杀气。

    书记员一凛,仰脸望着夜色中的警队大门,又看了看路鹤里的背影。

    在警员们心里,路鹤里不是一个爱说场面话的领导,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不正经,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过「信念」、「责任」、「理想」这样的词。但此时此刻,他随口说出的这一句——「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好像比所有的长篇大论都更有分量。

    年轻的书记员捏紧了手里的卷宗,郑重地抬脚,迈进了中央警队的大门。

    路鹤里一进警队大楼,就冲进了汪总队的办公室:“老汪,我要传唤常明赫!”

    汪总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谁?”

    “常明赫。”路鹤里面不改色,“基地特别研究小组组长。”

    汪总队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卧槽,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知道。”路鹤里耸耸肩,“尊敬的副指挥官大人、基地的三把手,常东炜上将。”

    作者有话说:

    注【1】:引用自孙中山先生为黄埔军校书写的对联:“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

    路队别急,这手铐以后你还有使用它的机会。(狗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红包连发三天哈。万字章结尾,再放一次预收不过分吧?(瑟瑟发抖;

    俩预收,一甜一虐,请点进作者专栏自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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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公务员他又上热搜了(娱乐圈)》

    自从五年前疯狂霸占了一周的黑热搜,小明星顾是从顶流预备役,瞬间掉到了娱乐圈十八线,在各种不靠谱的小剧组里演些奇奇怪怪的角色混饭吃。

    好在他是个天生阴阳眼,有个还不错的兼职——地府公务员,简称鬼差。是个有编制的铁饭碗,主业勾魂捉鬼,副业帮各路小鬼申申冤,跑跑腿,全全遗愿,赚赚外快。地府「鬼见愁」的名号响当当,是不折不扣的鬼圈顶流,每天被各路小鬼围着转,美滋滋。

    某天,顾是接了个单,是替某脑残粉鬼给阳间的某影帝送情书。

    顾是看着收件人姓名,嘴角抽了抽:我要退单。

    脑残粉鬼:嘤嘤嘤。

    第二天,影帝楚默看着折成小心心的粉红色信纸,眼神玩味:怎么,现在流行给前男友送情书了吗?

    顾是硬着头皮:不是我送的,是鬼。

    楚默打开信纸,字正腔圆地当众朗读:啊!想在哥哥的腹肌上攀岩。啊!想在哥哥的锁骨上游泳。啊!想给哥哥生四个小猴子?

    顾是快哭出来了:楚老师,真的是鬼。

    影帝:嗯。

    顾是:姓楚的,你脸红个屁啊?!

    我可不想再上热搜了!

    ——

    营销号发布了片场送情书的偷拍视频:《十八线糊咖为了红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想要爬上影帝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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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在我面前烧什么火葬场》

    人人都知道,升海集团的周总生平有两个得意之作。

    一个是他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升海集团,另一个就是升海的二当家言郁。

    周铭花了10年,把言郁从一张懵懵懂懂的白纸,一手培养成了最冷静完美的商业精英——行事狠厉,为人凉薄,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从容冷静地杀伐决断,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周铭。

    数不清的竞争对手挖空心思想要撬墙角,但是周铭防备都懒得防备。

    他知道言郁离不开他。

    言郁21岁开始跟着他创业,是周铭按照自己的喜爱和需要,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完美副手,是周铭的作品,周铭的影子,周铭的私有物。

    还是周铭6年的地下情人。

    周铭从来不缺床伴,言郁是时间最长的一个。除了长得好看,贴心方便,更重要的是他为人识趣,从来不会问那些蠢问题。

    比如,你爱我吗。

    直到言郁惨然一笑,转身离开。

    周铭在他身后暴怒地掀翻桌子:“我已经给了你这么多,你还想要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可笑的爱情!”

    后来,周铭疯了,他放弃了一切,跟在言郁身后,一遍一遍地追问,言郁,你爱我吗?

    然而言郁只是淡淡一笑:

    这十年,我一直都只在做一件事,就是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

    现在,也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别跟我说什么可笑的爱情。

    #好好当我的副手,别在我面前烧什么火葬场。#

    强势暴躁自大攻vs清冷孤傲倔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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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 晋江独发 ◇

    ◎你不是躲着老子吗?躲啊!◎

    汪总队喘着粗气坐下来:“老子还有六年就退休了, 你让我安安稳稳去领退休金行不行?”

    “金盆洗手前,不都是要搞把大的吗?”路鹤里坐在汪总队的写字台上,嬉皮笑脸地诱惑着他, “搞掉这么大一个走私集团, 您老说不定连升两级,退休金每个月多三千五。”

    “滚,凡是想金盆洗手前搞把大的, 基本都得挂。”汪总队怒斥, “别以为我没看过电影。”

    “那怎么办, 人家已经骑到脸上来了。”路鹤里耸耸肩,掏出扑克牌扔到桌上, 把自己关于走私集团的推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然后点了点小王那张牌,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常明赫是最有可能按下邵斯年的研究成果,甚至将他杀人灭口的人。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常明赫, 我猜他应该不是A, 至少是小鬼。”

    老汪听了这一番分析后, 脸立马沉下来:“你在暗示什么?你说常明赫是小鬼, 你想说大鬼是谁?”

    “跟您老想的一样呗。”路鹤里笑嘻嘻地歪头。

    老汪瞪他一眼:“给老K下毒的人是阿璧,泄露抑制剂化学成分式的是邵斯年。先把这案子结了。”

    “结不了。”路鹤里丝毫不退, “泄露抑制剂化学成分式的不一定是邵斯年。”

    老汪一拍桌子, 高声厉喝:“怀疑邵斯年的是你,现在说不是的也是你, 你找事是不是?”

    “是, 我就找事了!”路鹤里声音比他还高, “我怀疑常明赫不仅向走私集团透露了化学成分式, 并且为了继续走私牟利,不想让M-IV型抑制剂通过临床试验大批量上市。很有可能,是他阻止邵斯年发布研究成果,将警方的侦查方向引向邵斯年,并且指示阿璧偷取笔记,现在甚至杀了他。”

    老汪没来得及阻止他,路鹤里就斩钉截铁道:“如果他是小鬼,我有理由怀疑,常东炜上将也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保不齐就是大鬼。”

    听了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老汪缓缓吐了一口气,盯着桌面上的牌,沉默了好久,抬手拍拍路鹤里的腿:“别查了。”

    路鹤里挑了挑眉。

    老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舍不得自己这把老骨头,但你还年轻着呢,前途无量。”

    路鹤里沉默一瞬,笑了,用脚尖磕了磕老王的椅背:“这案子江焕不是回避了么,我要是折里面了,您老的位子也不会后继无人,放心吧。”

    “别犟。”老汪放缓了语气,有点安抚的意思,“邵斯年已经死了。”

    路鹤里不领情:“死了才要查凶手。”

    老汪:“他是自杀。”

    路鹤里反问:“是吗?”

    老汪:“他是你的嫌疑人。”

    路鹤里一步不退:“之前他是我的嫌疑人,现在他是受害人。老子干警察,不查案,不如回家生孩子。”

    两人对视良久,老汪叹了一口气。

    “你一个Alpha,生个屁孩子。”老汪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查就查吧,但是别传唤常明赫,私下查。你不是跟他那个Omega是好朋友吗?通过私人关系查吧。”

    “得嘞。”路鹤里得偿所愿,眉毛一下子高兴得飞了起来,跳下桌子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老汪,再求你个事。”

    “别说。”老汪简直怕了他了,头皮一紧,向前伸出了尔康手。

    路鹤里全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堆出一脸巴结的笑容:“我那份检查,能再给便宜两千字吗?”

    “滚!”

    老汪办公室传出一声响彻大楼的怒吼。

    ——

    走在基地特别研究小组实验楼里,路鹤里一路收到了数不清的白眼。

    他上次来这里,带走了邵斯年和顾梦生,结果第二天邵斯年就死了,而顾梦生受了惊吓,发了几天烧,到现在还没来上班。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脸晦气,避之不及。

    常明赫站在办公桌前,冷冷问:“路大队长,这又是来抓谁?”

    路鹤里笑眯眯地把买好的饮料放在桌子上,亲切道:“请你喝奶茶。”

    “奶茶高糖高脂,还有大量的□□和反式脂肪酸。”常明赫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把奶茶推开,“谢谢,下次别买了。”

    路鹤里哈哈大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拽过一个椅子坐下,在办公室里东张西望:“最近还在忙着搞M-IV型抑制剂吗?”

    “这是机密,你最好不要打听。”常明赫冷冷道。

    路鹤里一笑,仿佛非常随意一般,玩着桌子上的笔:“既然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还骗老顾每天加那么多班干什么?”

    常明赫忽地抬眼,精光一聚。

    两个人一站一坐,目光交锋,空气暗流涌动,谁都不说话。

    半晌,常明赫转过身,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滑着老板椅,一个漂移停在他身边:“太拿我当外人了常教授,我是老顾的发小,咱俩算半个亲戚,有什么话需要跟我藏着掖着的?”

    常明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沉声道:“路鹤里,看在你是梦生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愿闻其详。”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常明赫的语气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警告,“你查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也没有意义。总之,对你没有好处。”

    查也查不出,查出来也没用。简单的一句话,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却都非常深沉。

    路鹤里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

    “第三个。常教授,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威胁我的人了。”路鹤里懒懒地笑起来,“要是按我从警开始算,大概就三百号了。”

    常明赫冷冷地看着他,路鹤里挑衅地眉毛一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那我就不拦你了。”常明赫拉开办公室的门,下了逐客令,“请吧。”

    “心挺狠啊常教授。”路鹤里不起身,在他背后低声冷笑,转了转办公桌上邵斯年名牌,“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常明赫的脚步顿住:“什么意思?”

    “我说,”路鹤里的手指从邵斯年的名牌上划过,弹了弹,“杀了他,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常明赫觉得非常荒唐的样子:“你在说什么,斯年不是自杀吗?”

    “呵,”路鹤里摸了摸下巴,“我想请教一下,除了你,还有谁能让这个小孩隐瞒自己的研究成果,宁肯背锅也不供出你指示他去城东码头,甚至在你即将被暴露在警方面前的时候,”

    路鹤里盯着常明赫,一字一顿,“心甘情愿为你赴死。”

    常明赫看起来非常震惊:“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从兜里掏出一支走私船上缴获的抑制剂,放在桌上:“常教授,认识吗?”

    常明赫拿起来研究了一会儿,猛地抬头:“M-IV?”

    “嗯哼。”路鹤里挑了挑眉。

    “哪儿来的?”常明赫厉声问,甚至紧张地上前了一步,“这跟我们实验室的包装不一样。你哪儿弄的?”

    “这该我问你吧。”路鹤里盯着他,“小鬼?”

    “什么小鬼。”常明赫皱了皱眉,只顾着追问抑制剂的事,“你到底从哪里弄的!这是管制药品,而且还没有上市!”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路鹤里眼睛一眯:“你不知道我们前几天截了一艘走私船吗?”

    “我在问你抑制剂!”常明赫一脸荒唐,“再说你们警方的行动我怎么知道?”

    路鹤里心一沉,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常明赫,你认不认识阿璧?”

    “阿璧。”常明赫没有立刻否认,而是认真想了一会儿,“没印象,他姓什么?”

    “你可真会问。”路鹤里挑眉,“没有姓,就叫阿璧。”

    “那我不认识。”常明赫摇头,“也可能见过,看了照片也许记得。”

    路鹤里审讯经验丰富,常明赫的回答方式,不像是在说谎。

    那,究竟是常明赫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反审讯高手,还是他自己的推测整个都错了?

    路鹤里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常明赫知道抑制剂研究已经成功,邵斯年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一定有问题。

    路鹤里观察着他的微表情,突然开口:“你知道有人在走私M-IV抑制剂吗?”

    “什么?”常明赫一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抑制剂,“不可能,除了我们研究小组……”

    他突然一顿。

    “没有人知道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常明赫缓缓地说完了后半句。

    路鹤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相信常明赫的话。能在半个晚上迅速反应、安排周密,把顾梦生有人证、有物证地从中央警队的审讯室捞出去,常明赫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路鹤里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人显示是「小兔崽子」。

    路鹤里刚接起来,江焕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路鹤里,你去见常明赫了?你怎么一个人去,他很危险!”

    路鹤里没有开手机公放,但是江焕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常明赫就站在路鹤里旁边,听了个正着。

    妈的,你更危险。路鹤里对常明赫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低声冲着话筒:“你别管。”

    “我在基地实验楼楼下,你下来。”江焕是命令的语气。

    “妈的,你在休假!”路鹤里怒道,“少管我。”

    手机里传出开车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清脆的拉保险栓的声音:“你再不下来,我就闯了门禁进去了。”

    “我靠,别别别!”路鹤里没想到江焕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投降,“我这就下来,一分钟!”

    路鹤里挂掉电话就往外冲,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这个小兔崽子治住了?

    回头一看,常明赫正站在背后,整个人掩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路鹤里眉心一跳,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江焕果然等在楼下,路鹤里大步走过去,劈头夺过枪:“小兔崽子,谁告诉你我来找常明赫的?这个案子你按规定回避了,知不知道?”

    江焕不说话。

    “挺硬气,不出卖内应。”路鹤里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跟我挺熟了?敢管我的事。”

    江焕脸一红,但还是不说话。路鹤里上下打量他,转念一想,大怒:“好啊,你又想抢我的线索!”

    江焕终于开口:“我不跟你抢,破了案算你的。我想查这个案子。”

    “不行。”路鹤里断然拒绝,“这个案子不许你插手,碰都不能碰,给我滚回家睡觉去。”

    江焕站在那没动:“你信不过我?”

    路鹤里指着他的鼻子:“少来这套,江焕,这招你已经用过一次了。”

    江焕抿了抿嘴:“是不是因为阿璧是我弟弟,你怀疑我?”

    “怀疑你个头。”路鹤里暴躁道,“我他妈是想给老汪留一条血脉,别让中央警队断了后!你知道这案子多危险吗?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往里搅和。”

    江焕倏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亮。

    “当总队长这么高兴?”路鹤里白他一眼,“踩着老子的尸骨上位,爽吗?”

    江焕低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半晌,他眼睛盯着地面,试探着问:“路队这是在保护我吗?”

    路鹤里愣了愣,反应了一下,随即跳起来破口大骂:“放屁!”

    声音越大越心虚。江焕认真地观察了他几秒,也许是那一个路鹤里没有拒绝的吻给了江焕底气,他竟然觉得,路鹤里似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

    “老子没有!”路鹤里凶巴巴地吼,转身就走,“老子是在为老汪家留后。”

    “你有。”江焕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低头看着他,嘴角在笑。

    在路鹤里眼里,那丝笑意分明是种占了上风的胜利者姿态。

    嘿,还来劲了。路鹤里停下脚步,扬眉挑衅:“姓江的,你不是躲着老子吗?躲啊,过来干嘛?”

    江焕脚步一滞。

    路鹤里把脸一点点凑近,点了点自己嘴角的伤,勾着嘴笑,“怕什么呢,玩不起啊?”

    比脸皮厚,江焕永远比不过路鹤里。江焕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夹着尾巴不敢作妖了。

    呵,小样儿,跟谁嘚瑟呢,我还治不了你。路鹤里得意地笑了笑。

    不要以为亲一口,就可以爬到老子头上。老子永远是你爸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实在来不及了,宝贝们,明天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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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 晋江独发

    ◎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又是你来帮我。◎

    路鹤里开车往顾梦生家去, 从后视镜看到江焕的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路鹤里有点心神不宁。

    除了江焕刚来警队跟着自己实习的那半年,他们几乎没什么直接接触,这几天俩人说的话, 比过去一年都多。如果再加上自己作为猫和江焕的相处, 俩人多多少少也算有几分交情了。

    江焕这人虽然有点招人烦,喜欢跟自己对着干,让人每天都想揍扁他, 但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 路鹤里心里对他并不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既然这个案子这么危险, 一不小心就要赔上前途,甚至身家性命, 他是不想把多余的人牵扯进来的。

    包括老汪, 包括一队的小崽子们,包括顾梦生,也包括江焕。

    他路鹤里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活在这世上就图个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这条命豁上就豁上了, 但没必要搭上别人的。

    他不想欠任何人。

    路鹤里和顾梦生约在了顾梦家楼下的咖啡厅。江焕没有下车, 但是也不躲着,大大方方把车停在路边, 透过落地玻璃窗远远看着他们。

    顾梦生一身病气, 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裹着一条羊毛大披肩坐在窗边。

    从审讯室出来后, 路鹤里还没见过他, 两人相对而坐,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对别人, 路鹤里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但对顾梦生,他做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路鹤里才挤出一个笑:“身体好点了吗?”

    顾梦生「嗯」了一声,路鹤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梦生用小勺慢慢搅着咖啡,主动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路鹤里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心里有十万八千个问题想要答案,但是那些问题在嘴边转悠了很久,最后他只是低声叫了句:“梦生。”

    顾梦生笑起来:“你每次叫我梦生,准没好事。不是有求于我,就是打算做对不起我的事,这次是那种?”

    路鹤里跟着笑了,但那笑意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在了唇角。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低声问:“你跟常明赫……是永久标记吗?”

    Omega一旦被Alpha永久标记,至死就只有这一个Alpha。

    顾梦生愣了一下,路鹤里从来不过问他的私生活,而且常明赫的父亲是高官,路鹤里身为警察,一直有意避嫌。即使常明赫是路鹤里最好朋友的Alpha,路鹤里也很少跟常明赫打交道,更是从不打听他的事。

    顾梦生敏锐地从路鹤里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猛地抬眼:“你在查明赫?”

    路鹤里睫毛垂下来,指肚轻轻摩挲着杯沿。良久,又一次低声问:“是永久标记吗?”

    这么多年的朋友,顾梦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着路鹤里看了一会儿,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不是。”过了很久,顾梦生才答。

    路鹤里的眉毛微微一跳,仿佛是瞬间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的样子。顾梦生盯着他,“老路,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我也想问你,”路鹤里反问,“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顾梦生愣了愣:“你想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该知道的一切。”路鹤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知道我是个警察。”

    顾梦生有些意外的样子,眼神空了一空,才茫然道:“我没有什么需要跟警察交代的。”

    路鹤里垂着眼,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梦生,我能信任你吗?”

    顾梦生又一愣。

    路鹤里沉吟半晌,从兜里掏出那支抑制剂,放在他面前,缓缓道:“但如果不信你,我也没有别人可以信了。”

    这是顾梦生第二次见到这支包装不同的M-IV型抑制剂了。他拿起来,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什么?”

    “准备走私到S国的M-IV型抑制剂,跟你们实验室的一样。”路鹤里低声回答,审视着顾梦生震惊的神色,深吸一口气,“你们研究小组有人出卖了M-IV型抑制剂的成分化学式。我需要有人化验鉴定一下这批抑制剂,但是你们七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顾梦生攥着抑制剂的手指骤然收紧:“你在怀疑明赫?”

    路鹤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怀疑。我确定常明赫跟这件事有关系。”

    顾梦生的手一抖,像烫了一样,把抑制剂放回桌上。路鹤里苦笑了一下:“按理说,你也是嫌疑人之一,我不该找你帮这个忙。但是找你们小组的其他人来鉴定,一样有风险。所以,”

    路鹤里抬起头看着顾梦生,笑了笑,“如果是你,我认了。”

    顾梦生一震,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路鹤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路鹤里笑容苦涩:“十年前,你救了我的命,你说会为我研制出最好的Omega抑制剂。五年前,你用眼前的这个M-IV型抑制剂,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路鹤里把那支抑制剂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如果现在你要因为它,把我的命拿回去。我认了。”

    顾梦生死死地盯着路鹤里,半晌,目光缓缓下移,又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抑制剂。

    这支M-IV型抑制剂,曾经将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相连,曾经是顾梦生日日夜夜泡在实验室努力的目标,也曾经真真正正地改变了路鹤里的人生轨迹。

    但现在,它成了横亘在两个挚交好友之间的一根刺,甚至一颗炸弹。

    过了很久,直到咖啡的热气完全消散,顾梦生才缓缓地拿起那支抑制剂,放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他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像十年前一样,说了一句,

    “小鹤,相信我。”

    ——

    顾梦生和路鹤里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表情都很沉重,各怀心事的样子。路鹤里看着顾梦生裹了裹披肩,在秋风中独自离开,站在门口久久地没有动。

    他的心情很复杂。顾梦生的那句「相信我」,让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涌上心头,路鹤里莫名地眼睛一酸。

    他抬手揉了揉,心想,草,太娘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喂」了一声。路鹤里扭头,江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站到了他身边。

    “喜欢他,就抢过来。”江焕抿着嘴唇,口气非常生硬地说。

    “什么?”路鹤里没反应过来。

    “那个Omega。”江焕攥了攥拳头,像攻击性满满的野兽,“喜欢他,就抢过来。”

    路鹤里一头雾水:“顾梦生?”

    江焕倔头倔脑地盯着他,答非所问,但是语气肯定,“常明赫比不上你。”

    “那当然。”路鹤里条件反射地回答,老子当然是最牛逼的!说完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江焕不说话了,眼睛凶巴巴地盯着顾梦生的背影,仿佛一头盯着猎物擦拳擦掌的豹子。路鹤里甚至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冲过去,用麻袋蒙头套住顾梦生,然后打包送到自己面前,有可能还会洗干净、切成块、再放上一把叉子。

    “卧槽。”路鹤里这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连忙张开手挡住他的去路,“你想什么呢?我跟老顾可是纯洁的闺蜜情……哦不,发小情!”

    江焕明显不相信,紧紧抿着嘴,像一只看到主人受了欺负的大狗狗,四脚刨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怒吼,随时准备冲出去替主人出头的样子。

    “你给我老实点!”路鹤里挑起眉毛吼他。他的样子太像狗了,路鹤里不自觉地用上了训狗的口气。

    江焕明显是一只不听话的大狗,冷冷地瞥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路鹤里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这些Alpha真暴力,动不动就是抢啊抢啊的。

    啧啧。

    路鹤里追上去,竖起眉毛,“小兔崽子,别在我面前甩脸子。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狗……做人。”

    江焕骤然停下来,“这就是你不让我参与查案的理由?”

    “那是我不让你查嘛?那是老汪不让你查。”路鹤里怒道,“嘚瑟,你再嘚瑟,等公安部派人来抓你关小黑屋,你就老实了。”

    “我不怕查。”江焕冷冷道,掏出警官证扔到路鹤里怀里,“有本事就把我开除。”

    卧槽。路鹤里气得直喘气。这时正好旁边有一男一女,牵着一条阿拉斯加经过。

    那条阿拉斯加明显很叛逆,前后乱窜,不停地吠叫,女孩几乎要拉不住它。就听那女孩愁眉苦脸道:“唉,狗不听话该怎么办啊?”

    嗯?路鹤里竖起了耳朵。

    旁边的男生非常肯定地回答:“打一顿就好了。”

    没错,就是得往死里揍。路鹤里瞪着江焕,挽起袖子,刚要揪领子揍人,就听那女孩反驳道——

    “绝对不行!狗不能揍,要抚摸它,亲吻它,跟它培养感情,然后用爱意感化它。”

    路鹤里:嘶。

    ——

    查常明赫的进展不太顺利,路鹤里花了两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他父亲常东炜上将的信息更是高级别机密,连点蛛丝马迹都摸不到。

    直到这时,路鹤里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对手跟之前完全不同。

    对方隐身在一个他无法接触的位置。审讯、蹲守、监听、通缉、摸排,这些常用的侦查手段,一点都用不上。对方好像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透明玻璃罩里,看得见,摸不着,路鹤里拿他毫无办法。

    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阿璧透露的江心交易上。这非常冒险,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老汪并不同意他的计划。路鹤里和老汪在办公室拍桌子吵了两个小时,直吵到整个警队大楼都抖了三抖,然后摔门而去,二话不说揣了一把枪,独自去了江边。

    他没有叫一队的小崽子们跟着。对面是一个拥有强大火力的走私集团,凭一队这几个人、这几把枪,根本对抗不了,如果基地不派舰队过来,就是一个等着挨打的结局。

    何况,他并不准备出手阻止这场交易,他只是想看一看,常明赫知道警方在怀疑他之后,这场交易还不会继续进行。

    他还想看一看,A到底是谁。

    晚上8点,天黑透之后,路鹤里独自驾驶着一艘小型快艇,不踩油门,在黑暗中怠速前进,悄无声息地向江心边境线摸去。

    小艇怠速行驶的速度很慢,路鹤里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接近了江心。江心水面广阔,漆黑,且安静,只要发出一点点光亮和声音,都会被注意到。接近边境线之后,路鹤里直接关了发动机,让小艇在水面上静静地漂着,自己则矮下身子,掩在了船体里。

    水面像藏蓝色的绸缎,在月光下一层一层地起伏着,夜色中,耳边只有轻轻的水声。

    路鹤里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枕着胳膊,在心里默默地盘起了这个案子。

    现在的已知信息,特别研究小组中的某个人(很有可能是常明赫)和走私集团勾结,出卖了M-IV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走私集团将有明显缺陷的M-IV私下投产,并试图通过老K走私到S国。阿璧作为走私集团的Q字号,想要干掉老K自己上位,于是用氰•化钠给老K下毒,并将交易信息透露给了警方。然后,老K在船上被路鹤里和江焕击毙,M-IV型抑制剂的秘密被警方发现。

    其他路鹤里推测的信息是,常明赫得知了邵斯年研究成果,不希望M-IV正式上市从而影响走私产品的价格,于是将研究成果按下,并且在走私船出事之后,将警方的视线转移到邵斯年身上,试图借刀杀人。但他没有想到阿璧把顾梦生的事捅给了江焕,于是不得不出面周旋,以至于引起了路鹤里的注意,把视线从邵斯年身上转到了他自己身上。常明赫为了防止邵斯年暴露自己,一方面引导邵斯年跳楼自杀永绝后患,一方面派阿璧偷取笔记销毁证据。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但还是存在很多解释不了的疑问。

    比如,阿璧是如何得知顾梦生和路鹤里的秘密?

    邵斯年从中央警队出来后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是怎样得到指示跳楼自杀的?

    常明赫为什么要指使邵斯年出现在城东码头附近?他怎么知道阿璧将老K的行踪透露给了警方?

    老K身上的化学成分式去哪儿了?

    走私集团和常东炜上将有没有关系?

    路鹤里摸了摸下巴,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规律的水声。路鹤里的背瞬间绷直,把枪握在手里,做出戒备的姿势。

    水声渐渐近了,路鹤里认出那是一个人,穿着救生衣,往小艇的方向游过来。

    嘶。老A接头的方式这么朴实无华吗?

    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搭上船舷,打开了保险,追着那人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移动着。那人渐渐接近了路鹤里的小艇,哗啦轻轻一声响,从水里冒了出来。

    妈的,江焕。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路鹤里已经在心里骂完了江焕的祖宗十八代。他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上来。

    湿漉漉的江焕刚一上船,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就被路鹤里按着,扒下了救生衣。救生衣上有反光条,在月光下容易被人发现,会暴露位置。

    等路鹤里把救生衣翻过来按在船底,江焕才掀起一个小角,用气音说:“没事,我用黑胶带把反光条粘上了。”

    “你还挺得意是不是?”路鹤里暴怒,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老汪让我来的。”江焕喘着粗气,拉起一点衣角,挤衣服上的水,“他说凭你的性格,不来交易现场看看不会罢休的。让他我把你带回去,带不回去就帮你一把,别让你交代在这儿了。”

    “切,装好人。”路鹤里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有点感动。白天他从老汪办公室摔门而去的时候,老汪分明在他背后愤怒大吼,“滚,爱死哪儿死哪儿!”

    啧啧,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路鹤里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上下看看江焕湿透的衣服:“你也够实诚的,游过来?怎么不开船?”

    “船怠速没我游的快。”江焕的脸上是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大口喘着气,“我怕来不及给你收尸。”

    “草。”路鹤里翻了个白眼,“这离岸边得四千米吧,游了多久?”

    “一小时吧。”江焕的气息还没平复下来,但没忘了炫耀,“我在警校的自由泳成绩是三千米42分29,年级第一。”

    “我41分51。”路鹤里面无表情,“你们果然是老刘带过最差的一届。”

    江焕噎住,在月光下瞪着他,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得得得。”看在他游了一个小时来帮自己的份上,路鹤里决定不跟他杠,“42分29也还行。”

    江焕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一阵深秋的江风吹过,路鹤里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路鹤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蒙头扔在了江焕脸上:“穿上。”

    江焕把衣服扯下来,看也不看就反手扔回去:“不要。”

    嘿,小兔崽子还不领情。路鹤里火冒三丈,捡起来就穿了回去。冻死你丫的,活该。

    小型快艇空间狭小,坐在座位上又太显眼,两个人只能并排着坐在了船底板上。小艇静静地顺水漂流,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辰,粼粼的波光映在两个人的瞳仁里。

    交易一般都在深夜,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为了避免手机屏幕发光,也不能玩手机,两个人只能这样静静地坐着。

    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江心的一叶孤舟,远处岸边的星星灯火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头顶是一轮圆月,身边是溶溶月色悠悠江水,耳边是滔滔水声,任何人在这种环境里,都免不了要思考一下人生。

    路鹤里用手肘撞了撞江焕:“喂。”

    “嗯?”江焕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路鹤里发出低低一声笑:“咱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斗了这么多年,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又是你来帮我,你说搞笑不搞笑。”

    江焕仰脸望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是挺搞笑的。”

    两人又没话说了。

    “嘿,流星。”过了一会儿,路鹤里突然又戳了戳他,指着天边,小声,“看见没!”

    一颗流星划过天幕,留下一道长长的银色轨迹,瞬间照亮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凑在一起的脸。

    “许个愿。”路鹤里嘻嘻一笑,闭上了眼睛。

    江焕没有闭眼,他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月光下的侧颜。

    面部的线条棱角分明,锋利如削,却偏偏有一对长长的睫毛,闭着眼时微微抖动着,拨得他的心弦一颤一颤。

    等路鹤里重新睁开眼睛,江焕才低声问:“你许了什么愿?”

    路鹤里望着星空,眼中光影闪烁:“我希望下辈子能成为一个Alpha……呃,我的意思是,还能成为一个Alpha。”

    一个真正的Alpha。

    说完,他侧头问:“你呢?”

    江焕定定地看着天边流星消失的方向,久久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路鹤里几乎已经忘了这个话题,才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

    “我希望,下辈子能成为一个Omega。”

    月光摇曳,水波荡漾,在江焕的瞳仁中一闪一闪的。

    路鹤里有些意外,挑挑眉毛,苦笑了一下:“当Omega有什么好的?跑得比别人慢,胆子比别人小,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弱者,应该被保护,应该乖乖待在家里为Alpha传宗接代。你不能进警校,不能进中央警队,不能实现当警察的梦想,你的一辈子,一出生就注定了。”

    江焕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但是,如果能遇到喜欢的Alpha,不是也很好吗?”

    “恋爱脑。”路鹤里轻嗤一声。“江焕同志,你是一个顶级Alpha,你知道从小到大,帝国培养你花了多少钱吗?好好搞事业,不要整天想着搞对象,浪费你的天资和纳税人的血汗钱。”

    “我……”江焕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只是甩出一句嘴硬的,“不用你管。”

    路鹤里哼了一声,脑袋枕着胳膊,随口道:“切,我最讨厌你这种Alpha,生来什么都有,别人拼了命努力一辈子的东西你唾手可得,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后,路鹤里自己也一惊。

    短短两句话,他心底那点对江焕隐隐的嫉妒,暴露无疑。

    江焕是他见过最优秀的顶级Alpha,强壮,聪明,有身手,有头脑,还有Alpha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和强大气场,甚至连抽烟都那么好看。那是他终其一生想要成为的样子。

    他甚至有时会暗暗观察江焕的言行举止,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Alpha。

    当然,他对江焕这种复杂的情绪,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在他眼里,江焕是造物主的偏爱,是老天派来嘲笑他的,嘲笑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Alpha。

    他能做的就是永远不在这个Alpha面前低头,永远跟他较着劲,永远做得比他更好一些,好像这样,他就没有向命运低头。

    听了路鹤里的话,江焕也有些诧异。他不理解路鹤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悲观的言论,因为在他眼里,路鹤里才是那种「生来什么都有,别人拼了命努力一辈子的东西你唾手可得」的人。

    路鹤里轻而易举创下的一个个警校记录,让他拼了四年的命。

    路鹤里拿到的个人奖章挂满了中央警队荣誉室,让他一块一块、一枚一枚地追了三年。

    路鹤里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他刻入骨髓的爱慕和眷恋,日夜纠结,辗转反侧,而他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江焕想起那天路鹤里说的「十年前,我自杀过」,心头隐隐一动。

    他用目光追随了这个人七年,但好像他身上,还有很多很多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零点了。

    忽然,路鹤里的手机屏幕闪了闪,上面显示出一个顾梦生的来电。

    路鹤里观察了一下四周,走私船还没有出现,于是低下身子接起来,用气音:“喂?”

    “老路,”电话那头的顾梦生声音颤抖,“你给我的抑制剂我化验出来了。”

    “嗯,”路鹤里低声应,“有问题吗?我在忙,没问题就回头再说。”

    “有、有,有问题。”顾梦生有点语无伦次,“老路,这支M-IV型抑制剂,跟我们实验室的样品不是完全一样的,这是一支完美的M-IV型抑制剂。”

    “什么意思?”路鹤里一凛。

    顾梦生的声音,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它解决了我们正在突破的那个bug,这是一支可以通过临床试验上市的M-IV型抑制剂!”

    路鹤里的呼吸停了一瞬。

    跟实验室的样品不一样!

    邵斯年的实验是一周前成功的,而这批抑制剂从生产到运输,不可能在一周内完成。

    也就是说,邵斯年并不是第一个试验成功的人,早在他之前,已经有人突破了这个技术难题,得出了完美的M-IV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

    一瞬间,他刚刚理清的案件思路被全部推翻了。路鹤里心乱如麻,心跳都漏了一拍。

    “来了。”身边的江焕突然拉了他一把,悄声道。

    路鹤里抬起头,远处的江面上,一艘灯火全熄的渔船,正在悄无声息地向国境线靠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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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 晋江独发

    ◎路队,你怎么哭了?◎

    路鹤里挂掉电话的同时, 被江焕按着脖子往下压了一把,冷不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江焕伤口的位置。

    江焕的伤口好得再快, 毕竟是枪伤, 痛得身子一抖,血丝就从湿透的衣服下蔓延出来。

    路鹤里一边注意着渔船的位置,一边低声骂:“我不知道隐蔽吗?用你管。”

    江焕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路鹤里一边握紧了枪柄, 一边白他一眼:“姓江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江焕隐在船舷下, 身子绷得紧紧的:“老汪让我把你带回去,你可别死在这。”

    “草。”路鹤里眉毛竖了起来, “每次咱俩一起出任务, 都是你出问题行不行?小兔崽子,我警告你,等会儿万一干起来了,你少给我添麻烦, 管好你自己。别莫名其妙地挡什么枪,也别说什么怕老子受伤放走嫌疑人, 不要有机枪就自己上, 更不用……”

    说到这,路鹤里突然愣了一下, 后面的话噎在了嘴边。江焕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实在不像两个死对头上战场前会说的话, 反而像情人间的缠绵叮嘱。

    生死关头,有哪个人, 会给死对头挡枪?

    又有哪个人, 会担心自己的死对头冲上去给自己挡枪?

    他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种潜意识, 如果等会儿自己有了危险, 江焕会冲上去挡在前面。而江焕心里,分明也有着这份默契。

    路鹤里的心情很复杂。他这一辈子,没被人护过,也不需要人护。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最强大、最能保护别人的那个。而偏偏在江焕眼里,自己仿佛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需要他时时关照着、处处维护着。

    江焕看起来很尴尬,两个人噤了声,分别装作专心致志盯着走私船的样子。

    这条江叫思梧江,是A国和Z国的界河,全长近1000公里,由两国共同管理、共同使用。前几天老K就是试图越过国境线,借道Z国,将那批抑制剂走私至S国。

    眼前这艘大型渔船,距离他们大概几百米,从A国的方向向江心缓慢移动,却没有越过河道中心线,只是在附近徘徊。

    两个人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渔船的方向,然而那船却像逗弄着耗子的猫咪一般,在河道中心线附近转来转去,就是不越过国境线,而对面也并没有别的船只靠近。

    前后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路鹤里和江焕的肩背都开始发酸,那艘渔船突然毫无征兆地掉转方向,「嗡」地一声,全速向他们所在的小艇冲了过来,在江面上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被发现了!

    渔船的速度虽然不如小艇快,但体积大,如果这样直直地撞上了,必定是个人仰船翻。路鹤里倏地挺身,直接扑到船头,打火、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猛打方向盘,控制着小艇向旁边飞驰。

    方向盘打得太猛,整个小艇都倾斜了起来,水花飞溅。江焕矮身坐在船舱里,用腿卡住自己的身位才没有飞出去,他一手抓稳船舷,一手果断向空中鸣枪警告。

    “嘭!”

    然而那渔船就跟听不到枪声般,像一头黑暗中的怪兽,紧紧咬着小艇的方向而来。

    小艇向岸边的方向全速行驶,时速达到了最快的每小时五六十公里,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吹得路鹤里面部肌肉都变形了,方向盘也震得他手臂发麻。

    “江焕,穿救生衣!”风声实在太大,路鹤里不得不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忽地,他肩膀一紧,飞快地侧头看了一眼,那傻比江焕自己不穿,反而拿了一件救生衣,歪歪斜斜地正往路鹤里身上套。

    小艇震动的太厉害,江焕根本站不稳,却闷头拽着路鹤里的胳膊,想往救生衣里塞。而路鹤里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根本腾不出来,两人同时在使劲,一个想把路鹤里的胳膊拽过来,一个想赶紧摆脱江焕,一时间竟然僵持上了。

    这个时候还添乱!路鹤里又急又怒,向后狠狠一肘捣在江焕肚子上,在呼呼的风中怒骂道:“X你妈,穿你自己的!”

    疾风撕裂了他的声音,江焕只模糊听到一两个字,就听到渔船上传来枪声。

    “啪啪啪。”一连串的子弹追着小艇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江焕低了低身子,手扶上了方向盘,在路鹤里耳边喊:“我来开!”

    “滚开!”路鹤里喝道。他们都知道,在船头驾船的人目标明显,又没办法掩护,是最危险的。路鹤里怎么也比江焕大几岁,不可能这个时候让他冲在前面。路鹤里算了一下,渔船的时速只有快艇的一半,只要全速行驶,很快就能甩掉他们。

    然而路鹤里侧头瞥了一眼,渔船和快艇之间的距离,竟然没有拉开。

    这是一艘改装过的渔船!路鹤里眉心一跳。

    他把自己的枪拔•出来扔给江焕,江焕双手持枪,向渔船方向开枪回击,但他们和渔船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手•枪的射程,偶尔几发子弹打在船身上,也像泥牛入海一般,不痛不痒地嵌入了船体。

    “抓好!”眼见子弹越来越密集,路鹤里忽地猛打方向盘,极速行驶之下的快艇几乎向一侧立了起来,「砰砰」几声闷响,一连串的子弹打在了船底。如果刚刚船身没有侧立,这几发子弹应该就打进船舱里了。

    路鹤里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脚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船身侧翼被打穿了,正在往里渗水,发动机的转速似乎也慢了下来。

    坏了,路鹤里心头一凉。如果被渔船追上,或者被迫跳船,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必是凶多吉少。

    他还没来及反应,腰上突然一紧,江焕已经把救生衣囫囵扣在了他腰间,枪也别在了救生衣上。路鹤里感觉江焕似乎用力抓了抓他的肩膀,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喊:“往岸上开!”

    路鹤里还没答应,「扑通」一声,江焕转身就跳进了江水里。

    “卧槽,不要命了!”路鹤里转头看的时候,船舱里只剩下江焕那件救生衣扔在座位上,惊得手都一抖。船体剧烈地震动起来,然而只这么一瞬,江焕就被全速进行中的小艇抛在了后面。

    路鹤里扭头去看,黑沉沉的夜幕中,已经完全不见了江焕的影子。

    如果换了几天之前,路鹤里可能会认为江焕此举是把快艇留作靶子,自己逃跑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想也不想就认为,江焕是要做些什么来引开注意,保护自己离开。

    密密麻麻的子弹还在四处横飞,路鹤里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掉头去找江焕。身经百战的他,一时竟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时,快艇里的水越积越深,已经快要没过他的脚腕了。路鹤里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就去怀里掏手机,准备呼叫支援。屏幕刚刚点亮,背后突然「轰」地一声,传来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大声响。

    路鹤里手一抖,手机啪地掉进了脚下的水里。

    他猛地松开油门,站起来向后方的水面望去。

    渔船的速度已经骤然慢了下来,火光在瞬间冲了上来,看起来是油箱炸了。浓浓的黑烟滚滚升腾,很快火光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听到船上一片惊乱的叫喊声,然后就是「扑通」、「扑通」地黑影,看起来是船员跳船了。

    路鹤里大脑一嗡。

    这样一艘渔船,油箱并不是暴露在外面的,必须在极近的距离下射击,才有可能炸掉油箱。所以……江焕呢?

    他倏地坐下来,一脚油门到底,猛打方向盘,掉转船头,小艇怒吼着,在滔滔的江面上,朝着火光的方向全速冲去。

    渔船的船身已经开始倾斜,可能不多时就会沉没。这样大的船,沉没时必然产生低压漩涡,像黑洞一般,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

    到了不能再靠近的位置,路鹤里松开油门,扑到船边,在水面上寻找着江焕的身影。

    “江焕!江焕!”

    水面上除了沉沉的波浪,什么都没有,不远处的火光映在眼睛里,路鹤里甚至能感受到渔船燃烧产生的热浪。

    “江焕——”他声嘶力竭地喊。

    没有人回应,只有渔船燃烧的噼啪声。

    “江焕!你这个傻逼!!”路鹤里急促地喘着气,抓着船舷的手都在抖,“出来!”

    他腿都有点软了。

    江焕这小崽子,这么年轻,这么优秀,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去死。蒙蒙的黑烟中,路鹤里脑子里乱哄哄地想。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江焕好好地回来,年底的表彰名额就让给他算了,甚至以后这总队长让他当也不是不行。

    江风裹夹着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路鹤里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他使劲揉了揉,牙紧紧一咬。

    “哗啦。”一阵轻轻的水声。

    江焕从船边的水底冒出头来,一手扒着船身,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路鹤里还没回过神来,愣怔怔地低头看着他。

    “我牛逼吗?”江焕脸上都是水,却一脸炫耀,迫不及待地问,“我自由泳3000米虽然差了点,但是400米的成绩是3分24,这个距离还是很稳的。你呢?”

    路鹤里低头看着他,良久,缓缓吐了一口气:“我3分25。算你牛逼。”

    其实,他的成绩是3分19,比江焕快整整5秒。

    江焕仰头扒着船边,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定定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愕然道:“你怎么哭了?”

    “去你妈的,你才哭了。”路鹤里臭着脸,竖起眉毛,“老子的眼睛快被你搞出来的烟熏死了,赶紧给我滚上来!”

    江焕不疑有他,抓着栏杆一个引体向上,利索地翻上了船。

    路鹤里喘着粗气坐下来,把小艇往岸边慢慢开:“小兔崽子,你要是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搞个人英雄主义,老子出现场再也不带你了。”

    江焕甩了甩头发,在他身后不屑道:“路队,我刚来警队实习的时候,这话你每天都说一遍。”

    “嘶。”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老子当时怎么没把你退回警校去呢?失误。”

    “因为你就是全中央警队个人英雄主义最严重的人。”江焕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的立场站不住脚。”

    “擦。”路鹤里在风中扬了扬眉毛,“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警官长警官短的时候了。”

    “切。”江焕哼了一声,看着那人立在快艇船头,乘风破浪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沉默了一瞬。

    “路队。”

    “嗯?”

    “我刚才要是死了……”江焕静静地坐在船侧,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想起几分钟前炸毁油箱的一幕——一切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那是他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个瞬间。

    江焕的声音低了下去,被呼啸江风裹向未知的远方,“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风声太大,路鹤里没有听清后半句。他只听见了那句「我刚才要是死了」,冷哼一声,随口道,“你可不能死,等老汪退休、老子当上总队长,跟新来的小孩吹牛逼、历数当年光辉历史的时候,没有见证人在旁边作证,给老子添油加醋捧臭脚,显得很没面子。”

    江焕听了,低低地笑了一声:“好。”

    ——

    离岸边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船彻底熄火了。路鹤里和江焕刚打算跳江往岸边游,就被赶来的边防军围了起来。

    巡江舰和水警已经往沉船的方向聚集过去了,路鹤里和江焕被军艇押上了岸。

    两个狼狈不堪的大队长跟军方解释了半天,又打了好多电话,才证明了身份,精疲力竭地坐在岸边。

    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那艘渔船上的人搜到后,军方移交给了基地,等待后续处理。路鹤里和江焕坐在地上,累得谁也不想开口说话。一阵江风吹过,寒意瑟瑟,俩人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起来吧,回去把衣服换了。”路鹤里看了看江焕湿透的衣服和肩头渗出血丝,犹豫了一下,“去我家?我家近,你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再走。”

    从这里开车到他家不过十几分钟,而到江焕家要起码四十五分钟。等他这样湿漉漉的到了家,非感冒不可。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这样客气一下才是正常的。

    江焕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愣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同时在心里想:一个Alpha去另一个Alpha家洗个澡,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我可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自然的样子。

    江焕强作镇定,摆出一副「我无所谓啊」的态度。而路鹤里不甘示弱,一脸——“你无所谓我当然也无所谓啊,难道我会怕不成?”

    两人各怀鬼胎,开车去了路鹤里家,然而从进小区就开始不顺利。老旧小区里停车位划分混乱,路边还堆满了自行车和电瓶车,江焕的越野SUV体积比较大,行动起来像蜗牛爬。

    江焕的眉毛,从进单元门开始就没舒展开过。他屏着呼吸走上泛着鞋臭和烂菜叶子味的楼梯,一脸纠结地穿过走廊里横七竖八的晾衣架,最后跟着路鹤里停在门前,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住在这?”

    路鹤里一边开门,一边翻白眼:“就?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买个好点……”江焕的话,在路鹤里推开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路鹤里踢开门口堆得乱七八糟的鞋和垃圾,大咧咧地招呼着他:“进来吧。”

    江焕抿着嘴,下了几番决心,终于迈入了门。

    路鹤里家是个五六十平的一居室,户型简单,餐桌、沙发、衣柜、床,一眼就望得到头。这是一个典型单身汉的住所,简而言之就是,所有东西都不在它该在的位子上。餐桌堆得乱七八糟,窗台上摆着几盆早就干死的绿植,穿过没洗的衣服和洗了没叠的衣服,在沙发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堆,还有逐渐蔓延彼此纠缠之势。桌上、地上,随处都是打开的包装袋、拆开的一次性筷子,还有喝了一半的可乐。

    “坐。”路鹤里打开灯,大方地招招手。

    江焕看了看堆满了衣服的沙发,和摞了一堆案卷的餐凳,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谢谢,我还是站着吧。”

    路鹤里还以为他身上湿漉漉的,怕弄脏了自己的沙发,体贴道:“没事,坐吧,反正这沙发套也没洗过。”

    江焕:“要不我还是先洗澡吧。”

    路鹤里从那堆洗了没叠的衣服里,抽出一件T恤,一条运动裤递给他,江焕接过来,见路鹤里没有更多的表示,挣扎了一会儿,嗫嚅:“还有呢?”

    “咱俩还不是熟到可以借内裤的关系。”路鹤里耸耸肩,“光着吧。”

    江焕嘴角抽了抽,气得咬牙。路鹤里似笑非笑地挑挑眉毛,江焕便一声不坑地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路鹤里心里暗暗发笑,自己把上衣脱下来,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把沙发上的衣服挪到凳子上,勉强理出一块可以待人的地儿。

    江焕洗澡很慢。忙活了这大半宿,路鹤里困得实在撑不住,等了一会儿就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路鹤里强撑着睁开眼,江焕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澡,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路鹤里的卧室门口。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还没有擦得很干净,湿漉漉的,像一只误闯进别人领地的大狗狗,有点惊慌的样子。

    路鹤里的卧室没关门,也没有开灯,江焕一个大高个站在门口,把客厅那点儿光也挡了个七七八八。

    看到路鹤里醒了,江焕一愣,顿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路鹤里强撑着困意,随手指了指沙发,嘴里含含糊糊道:“你睡沙发吧。”

    江焕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路鹤里邀请自己在他家过夜。他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不动:“我还是走吧。”

    路鹤里抬起半个眼皮,不耐烦道:“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屋里很昏暗,因为没开窗户,甚至有点闷。江焕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居室里空气流动得格外缓慢,让人呼吸都有点困难。他局促地攥了攥手指,转身往门口走:“回家。”

    他的背影有些逃跑的意思,路鹤里翻了个身,有些好笑:“喂,在这睡吧,你家那么远。我又不打呼噜,怕什么?”

    江焕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虽然最近跟路鹤里的接触比较多了,他还是把握不好跟路鹤里相处的分寸。在路鹤里眼中,自己是一个跟他没什么不同的Alpha,才会出于同事之谊留他过夜。但如果路鹤里日后知道自己那点龌龊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对于留宿自己这件事感到后悔和恶心。

    但是他真的舍不得挪腿。

    这个五十平米的空间里,处处都是那个人的痕迹,那个人的气味,让他着魔。

    过了很久,江焕才默默地转过身,关上客厅的灯,小心翼翼地躺倒在了沙发上。他整个人身子绷得直直的,如临大敌,不像要睡觉,反而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枪战。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快一慢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这沙发不太干净,触手还有一些碎屑屑,似乎是饼干渣之类的。江焕的手指在黑暗中缓缓抚过沙发的布面,竟然像触电一般,全身涌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江焕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得非常厉害。他为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感到羞愧,又有一丝得逞的快乐。就像橱窗里垂涎已久的玩具,买不起摸不到,隔着橱窗看了好久好久,终于在没有人的晚上偷偷溜进商店去,把它抱在怀里短暂的拥有一下下。有一种不道德的赧然,有一种禁忌的刺激,也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满足。

    他的脸在抱枕上轻轻蹭了蹭,有点贪婪地吮吸着那人留下的味道。他远远地看了那个人七年,从来没有如此之近地走入过路鹤里的世界,躺在他的沙发上,穿着他的衣服,枕着他的抱枕,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听着他从里屋传出的浅浅呼吸声。

    既真实,又不真实。江焕全身涌过一阵幸福的战栗。

    他像一个干坏事的小孩,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悄悄地想,如果把这件衣服穿走,是不是就可以不还给他了?

    我就借口弄脏了,买一件新的给他好了。他不会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

    嘤,没有我想象的肥。明天开始恢复20:00更新。

    再啰嗦一遍,作者名下所有文,不接受学生党投雷!心意都能感受到,喜欢跟大家聊天,投不投雷都会回,投不投雷都会好好更。谢谢各位可爱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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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顾是接了个单,是替某脑残粉鬼给阳间的某影帝送情书。

    顾是看着收件人姓名,嘴角抽了抽:我要退单。

    脑残粉鬼:嘤嘤嘤。

    第二天,影帝楚默看着折成小心心的粉红色信纸,眼神玩味:怎么,现在流行给前男友送情书了吗?

    顾是硬着头皮:不是我送的,是鬼。

    楚默打开信纸,字正腔圆地当众朗读:啊!想在哥哥的腹肌上攀岩。啊!想在哥哥的锁骨上游泳。啊!想给哥哥生四个小猴子?

    顾是快哭出来了:楚老师,真的是鬼。

    影帝:嗯。

    顾是:姓楚的,你脸红个屁啊?!

    我可不想再上热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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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 晋江独发 ◇

    ◎怎么好像我跟他同居了一样?!◎

    路鹤里睡觉一向不太沉, 没有洗澡身上也不太舒服,没多久就迷迷糊糊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半眯着眼睛站起来, 准备去洗手间放水, 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吓得他「妈呀」一声, 原地一蹦三尺高。

    已经完全被他遗忘了的江焕, 正按着肩膀的伤口, 试图「弄脏」T恤,看到路鹤里, 一脸被抓了现行的惊惶失措。

    路鹤里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 一边开灯一边抱怨:“不睡觉干嘛呢?”

    江焕肩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块,眼神乱瞟,支支吾吾的。路鹤里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伤口开了?”

    江焕「嗯」了一声。

    “伤口开了你叫我啊。”路鹤里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药箱, 把碘酒、纱布什么的放在茶几上,努了努嘴, 示意他自己上药。

    等路鹤里放水回来, 江焕已经脱了上衣,正在给伤口上药。他穿着衣服不怎么显肉, 但衣服一脱, 身上肌肉结实,肩膀宽阔, 每一寸皮肤都在散发着蓬勃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是路鹤里无论怎么练都练不出来的完美Alpha身材。

    路鹤里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细腰, 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站在江焕身边, 垂头打量着江焕的肱二头肌,暗自琢磨:我还是得再举举铁。再看了看江焕的胸肌,啧啧两声,胸也得练一下。

    江焕被他盯着,头也不敢抬,一抹红晕从耳后渐渐浮上来,很快连脖子都变得通红通红,整个人快烧着了。

    “嘶。”路鹤里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这么疼啊?”

    路鹤里一出声,心虚的江焕直接一个哆嗦,棉签慌不择路地压进了伤口的肉里,疼得满头是汗。

    “卧槽。”路鹤里一把拉开他上药的手,阻止了他继续自残的行为,“你不会上药啊?”

    他勾了勾手,“来来来,给我。”

    江焕抿着嘴,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碘酒瓶子递了过去。

    路鹤里把他的棉签直接扔进垃圾桶,拿过一块纱布,用碘酒浸湿,然后放轻动作按在了江焕的伤口上。

    他的手刚碰到江焕,江焕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路鹤里斥道:“老实待着。”

    江焕的喉结滚了滚。

    江焕的伤口泡了水,红肿得厉害,路鹤里用纱布慢慢地清理着,连同伤口附近的血渍。江焕的身体一直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颤,大概是天凉了的缘故,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路鹤里清理完伤口,又用手指挑了一点消炎药膏,指腹轻轻打着转,在江焕的肩膀处涂抹着。他两眼盯着伤口,脸不自觉地越凑越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贴上江焕的肩膀了。

    路鹤里一抬头,江焕的脸距他不到20厘米,正静静地低头看着他。

    两人都愣了一愣。

    路鹤里倏地往后退了一步,嗓子莫名地有点发干。他这人,一慌就要发脾气,于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用很大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心绪不宁:“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还往水里跳?想死是不是?吃药了没有?”

    江焕无辜被骂了一顿,挑挑眉毛:“你家没有口服消炎药。”

    路鹤里骂骂咧咧地找手机,给楼下的24小时药店打电话:“喂,你们家有小孩吃的消炎药吗?帮我送两盒过来。多大的小孩?嗯,20岁吧。”

    186的江焕站在他背后,无语地撇撇嘴:“路队,我已经26了。”

    “你26了?”路鹤里惊讶地仰头看他。

    在他的记忆里,江焕还是那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来警队实习,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被自己骂了也不认错,梗着脖子跟他叫板,一副小年轻的犟牛样。

    江焕没有回答,静静地站在晨光里。他比路鹤里高了大半个头,微微低着眼睛看他,目光中已经没有了路鹤里记忆中的青涩,反而满满都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沉静。

    路鹤里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是的,虽然江焕每次一跟他待在一起就理智出走,但他早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警队大队长了。

    在自己跟他形同陌路的那几年,江焕已经破了无数大案要案,立下了完全不输于自己的卓卓战功,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从实习警员到警队大队长的转变,甚至比自己当年升得还快一些。

    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个26岁的男人,才变得跟小孩子一样,爱赌气、爱斗嘴,会冲动,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而他,早已经是所有人提起来都赞不绝口的「江队」了,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跟自己并肩作战,甚至挡在自己前面。

    路鹤里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他瞪着眼睛叫:“26怎么了?26你也是个小屁孩!”

    他挂了电话,快步离开客厅,嘴里还在忿忿地嘟囔着:“哼,熊孩子。”

    江焕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默默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肩头的伤口。

    盯着江焕吃了药,路鹤里就回去睡了,还特意把卧室的门关上。不知怎的,他现在有点不想看见江焕,一看见就烦躁。

    这种烦躁,跟之前见了他就讨厌的烦躁,好像不太一样。

    路鹤里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江焕一会儿是在学校里那个十八岁的小学弟,仰着脸叫「学长」;一会儿是刚来报到的实习警,两眼发光地叫「警官好」;一会儿又是沉着刚毅的大队长,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叫「路队」;一会儿又成了发•情时气势汹汹的Alpha,在狭小的车厢里环着他的身子,双眼猩红,哑着嗓子叫,「哥」……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路鹤里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推门出来。

    推开卧室门的那一瞬间,路鹤里以为自己穿越了。他揉揉眼睛,退回卧室,关上门,数了三个数,然后重新开了一遍门。

    江焕不在客厅里,但整个客厅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四处凌乱的垃圾不见了,堆成小山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椅子规规矩矩地并排列在桌前,餐桌上的东西都被清理过了,吃剩的碗筷不翼而飞,杯子们整整齐齐摆成一排,连把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卧槽,除了搬进来的第一天,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家这个样子。要不是家具还是那些家具,他真以为这是别人家的客厅。

    路鹤里往外迈了一步,地面干净得能反光,他不自觉地踮起了脚,生怕脏了吧唧的拖鞋给它踩脏了。

    路过闪闪发光的镜子时,他朝里看了一眼,里面那个支棱着头发、目瞪口呆的男人,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邋遢的存在了。

    路鹤里就像进了别人家一样,小心翼翼地贴着边走,循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到厨房门口。

    他家的厨房,除了烧开水和煮方便面,从来就没开过火。

    江焕穿着他的衣服,站在水池边,低头洗着什么,水流开得很小,动作也很轻,生怕吵醒他似的。旁边的燃气灶上,只用来煮过泡面的小锅,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正卖力地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整个厨房都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味。

    他家的厨房很小,江焕一个大高个站在里面,显得挺局促的,却又莫名地和谐,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一样。

    路鹤里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直到江焕洗完了东西转过身来,冷不丁跟他打了个照面。

    江焕也一愣,有些局促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你醒啦?”

    路鹤里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如果他回答一句「醒了」,这也太像两口子的对话了。

    真他妈操蛋。

    路鹤里还没有组织出一句既不暧昧又不显得特别刻意的话,江焕已经递过来一杯牛奶:“不好意思啊路队,把你家收拾了一下,我看着实在太难受了。”

    路鹤里想起江焕家里那排每个角度都完全一致的遥控器,觉得严重洁癖+强迫症晚期的江焕待在自己家,估计跟受刑一样。

    路鹤里盯着江焕递过来的牛奶,惊讶道:“我们家有牛奶?”

    “没有。”江焕挑挑眉毛,“你们家所有的食物都是过期的。这是我刚刚下楼买的。”

    路鹤里「嘶」了一声,江焕指了指门口巨大的垃圾袋:“因为是你的东西,我还没有扔。你要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的。”

    “算了。”路鹤里连忙羞愧地摆摆手,“扔吧扔吧,都扔了。”

    他梦游似的喝了一口牛奶,就听江焕说:“早上喝粥可以吗?”

    路鹤里咧了咧嘴,嘴唇上带着牛奶的白色泡沫:“我们家有米?”

    “没有,也是我买的。”江焕面无表情道,“你平时就这么过日子?”

    语气中竟然有几分责备。

    “我擦。我怎么过日子用你管,小屁孩?”路鹤里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竖起眉毛教训道。

    “赶紧洗澡吧,我休假,你可没休假。不用上班吗?”江焕转过头,继续洗碗去了。

    路鹤里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下意识地听从了江焕的话,转身准备去洗澡。

    走到洗手间门口,他才如梦初醒:卧槽,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怎么好像我跟他同居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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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 晋江独发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说,我就信。◎

    路鹤里打开花洒开关的时候, 脑子还嗡嗡的。然而一泼冷水兜头浇下来的时候,他立马就清醒了。

    “卧槽!”路鹤里跳着脚关上花洒,然后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里哆嗦。妈的这个江焕是铁人吗?用这么冷的水洗澡, 还不给我把开关角度掰回来!

    Omega是天生怕冷的, 路鹤里牙齿都开始打颤了,他杀气腾腾地冲着外面大吼一声:“江焕!”

    就听一阵脚步响,江焕在门外答应:“怎么了?忘带毛巾了?”

    路鹤里怒气冲冲地喊:“你以后洗完澡, 能不能把开关给我调回热水!冻死老子了!”

    江焕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半天, 才听到一声犹犹豫豫的:“以后?”

    路鹤里一愣,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并没有过脑子。但这字眼被江焕抠出来之后, 就显得十分微妙。他随即慌张找补:“我是说,你等会儿要是还要洗澡的话。”

    “哦。”江焕在门外答应着,“知道了。”

    路鹤里尴尬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忘了江焕隔着门看不见, 一个劲儿地摆手:“滚吧滚吧。”

    真是一个人住惯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脑子都浆糊了。

    路鹤里把开关调到热水, 唏哩呼噜地冲了一个澡,伸手往衣架上捞, 却摸了一个空。他平时放内裤的地方, 空空如也。

    妈的。

    路鹤里把门打开一个缝,伸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小兔崽子, 老子的内裤呢?”

    江焕脸一红, 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不知道。”

    路鹤里的目光随着江焕可疑的动作, 停留在他下•身, 良久,吐出两个字:“小、偷。”

    江焕脖子一梗:“你以为我喜欢穿?”说着,他的嘴角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上下打量了一番路鹤里,一字一顿地嘲笑,“这、么、紧。”

    妈的。路鹤里嗖地一下缩回浴室,“嘭”地关上门,站在原地握起小拳拳,气得牙痒。

    他毕竟是个Omega,无论再怎么练,身形骨架还是天生窄小一些。他平时会刻意把衣服穿得比较松垮,但贴身衣物的尺寸骗不了人。好在江焕只顾着跟他较劲尺寸的问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争争争,小兔崽子,连这也要整个高低。你跟我一个Omega较什么劲,在这方面老子跟你又不是竞争对手。路鹤里气呼呼地在心里骂着江焕,胡乱穿好衣服出了浴室。

    路鹤里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客厅一尘不染的样子,餐桌上除了餐具和吃的啥都没有,看起来怪怪的。江焕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路鹤里看了看端端正正摆好的椅子,突然犹豫了一下,像在别人家一样小心地问:“我坐这儿吗?”

    江焕好像偷偷笑了:“嗯。”

    路鹤里坐下来,看到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一袋草莓酱面包,还有两屉包子。草莓酱面包是他从上学开始就一直爱吃的那个牌子,路鹤里还以为是自己家剩的,想也不想就抓起来:“还有一袋啊,我怎么没找到。”

    江焕顿了顿,“在左边第二个柜子里,还有几袋。”

    “哦。”路鹤里开心得就像洗衣服时掏兜掏出了钱,一口咬住面包,然后唏哩呼噜喝了几口粥。

    抬起头,他发现江焕正一动一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什么。路鹤里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恍然大悟,点点头:“嗯,好喝。”

    江焕这才低下头吃自己的饭,脸埋在碗里,嘴角一个劲儿地向上翘。

    小样儿。路鹤里心里暗暗发笑,故意大口大口地喝粥,一碗粥干光之后,甚至还夸张地舔了舔碗底。

    江焕只喝了一半,但是也放下了碗,又像刚才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路鹤里忍俊不禁,敲了敲碗沿,做出期待的样子:“还有吗?”

    “有。”江焕飞快地答道,拿过他的碗又去厨房盛粥。虽然语气是淡漠的,但那背影让人感觉,如果他有条尾巴,现在已经欢快地摇出残影了。

    还说不是小孩儿,路鹤里失笑。做顿饭等人夸的样子,也就五岁吧,顶多八岁,不能再加了。

    两人吃完饭,路鹤里正打算躺倒在沙发上,就见江焕一声不吭地在那收拾碗筷,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吃完饭立刻洗碗的习惯,收拾碗筷的时间基本取决于下次什么时候再吃饭。

    江焕只不过借宿一晚,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做饭的,路鹤里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放那吧,等会儿我弄。”

    “你不用上班吗?”江焕抬头看看表,“昨晚闹了那么一出,今天有你受的。”

    路鹤里顿时开始头大,逃避现实地把脸埋在了抱枕里,声音闷闷地:“老汪等会儿可能会剁了我。”

    “基地那边有消息了吗?”江焕一边洗碗一边问,水声有点大,路鹤里听不清楚,只好走过去倚在厨房门边。

    “我跟老汪打招呼了,让他去把人要过来。”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老A肯定不在里面,应该是常明赫被我敲打过之后,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江焕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这次江心的交易,是阿璧透露给你的?”

    “是。”路鹤里大脑飞速地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把全部信息透露给江焕,斟酌了一下道,“他是Q,他希望干掉K和A。”

    江焕的动作突然一滞,没有抬头,低声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路鹤里的眼睛眯了眯,精光一聚:“你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不该告诉我的吗?”

    江焕背对着路鹤里,背影看起来莫名有些紧张,让路鹤里不得不心生疑窦。他又想起了那个「brother」,心头一紧。

    江焕顿了顿,把手里的碗放进柜子里:“没有。”

    “真没有吗?”

    “没有。”

    路鹤里沉默了一会儿,“我去队里了,你弄完就回家吧。”

    江焕简单地「嗯」了一声。

    ——

    到了警队,果然是一番腥风血雨。老汪仅剩的几根头发都快被他揪没了,喘着粗气在屋里走来走去:“我说路鹤里,你真是能耐了,敢带着江焕炸船,你怎么不上天呢?幸好被抓住的人里有几个通缉在逃的走私犯,不然你就等着上法庭吃枪子吧!”

    “不是我炸的。”路鹤里及时甩锅,“是江焕炸的,这事我真不知道,您要骂就骂江焕,我是无辜的。”

    “我信你个鬼!”老汪气得直抚胸口,“人江焕那孩子乖着呢,没跟你合作办案之前,什么时候搞过这种动静了?江焕每次出事都有你!他中枪是不是有你?没追上嫌疑人是不是有你?擅闯走私窝点是不是有你?这次炸船是不是又有你?谁才是老鼠屎,啊?”

    “我去,老汪,你不能这么偏心。”路鹤里不乐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带你这样袒护二胎的。”

    “滚。”老汪抬脚就要踹他,被路鹤里敏捷地躲了过去。

    “我说老汪,那几个人从基地要过来了吗?”路鹤里嬉皮笑脸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江焕已经休假了,只能给我审,你别无选择咯。”

    “要个屁,在边境线炸船闹事,Z国外交部都找过来了,军方正在调查你和江焕呢,你还上赶着往上凑。”老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先是得罪了卫生部,又得罪军方,你不想混了是不是?”

    “天塌下来不是有您老顶着么。”路鹤里笑嘻嘻地说着,就听外面有警员喊:

    “报告!”

    进来的是一个通讯员,为难地看了一眼路鹤里:“报告,基地来人了,要带路队和江队去问话。”

    他闪了闪身子,门口果然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虎视眈眈的往里看。

    老汪一惊,抓起电话就要给基地打,路鹤里已经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江焕休假呢,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老汪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外面的军人,又咽了回去,“我已经跟基地打过招呼了,昨天是我让你俩去侦查情况的,炸船是意外。你给我小心点说话。”

    路鹤里眨眨眼,出门之前给老汪留下一个飞吻:“果然虎毒不食子,关键时刻您老人家还是爱我的。”

    “滚!”老汪嘴里骂着,眼睛却是有些担忧地看着路鹤里清瘦的背影。

    说是问话,跟三堂会审也差不多。路鹤里少见地换了崭新的制式衬衣和全套警服,齐齐整整地打着领带、戴着警帽,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进了基地公安部的会议室。

    路鹤里在会议桌前笔直地坐了小半天,腰都酸了,几个公安部领导和军方领导才陆陆续续进来。路鹤里刷地起立,端端正正地立正、敬礼,身上全无了在警队时的吊儿郎当,严肃挺拔,整个身体像一条直线。

    军方的几个领导路鹤里没见过,但公安部的几个人他都经常打交道,里面最大的领导是公安部快退休的副部长,姓魏。魏部长慈眉善目地向下压了压手掌,“小路,坐。”

    “谢谢领导。”路鹤里又敬了一个礼,才直直地坐下。

    魏部长笑着侧头,跟身边的军方领导介绍,话里话外维护着路鹤里:“常上将,这就是咱们中央警队的小路,非常出色。他的政治立场和品性人格,我们公安部是绝对信任的。”

    常上将。路鹤里眉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在基地能被称作「常上将」的,只有常明赫的父亲,常东炜。

    这几天路鹤里费尽心思,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路鹤里心中暗觉蹊跷。按理说,这件事不至于惊动到基地的三把手。难道他真的跟走私集团有关系?

    “小路。”常东炜点点头。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表情是专属于高级别领导的严肃和距离感,即使做出平易近人的客套样子,也是一种高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姿态,“我早就听说过,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路鹤里唰地起身,敬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您过奖了。”

    “坐,坐。”常东炜向下压压手,“这次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昨天晚上你闹得动静太大,Z国外交部一直在过问,我们才叫你来了解一下情况。”

    “报告领导,”路鹤里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四天前我们在行动中抓捕了一名走私犯,并从他的口中得知,昨晚在江心有一场和Z国的走私交易。这些情况都是在审讯中取得,当时有书记员在场,讯问笔录齐全。由于这名犯罪嫌疑人比较狡猾,嘴里虚虚实实,我们无法确定供词的可靠性,所以没有采取大型的抓捕行动。我和中央警队二大队队长江焕,奉命进行便衣侦查。在侦查过程中,走私船发现我们,并率先向我们开火。对方火力强大,我们出于自卫,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炸毁走私船。”

    “以上就是昨天现场的全部情况,我愿意配合基地的所有调查。”

    “江焕。”常东炜重复了一遍。

    “是中央警队另一个大队长,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魏部长连忙介绍,“小江这同志我非常欣赏,他毕业的时候本来是我们公安部要了的,都在走录取流程了,结果他非要到中央警队去。嗨,年轻人嘛,到基层锻炼锻炼也好。”

    路鹤里眉心一跳。江焕原本是要进公安部的?没听他说起过。公安部是中央警队的上级部门,不需要出生入死的卖命,晋升途径也多,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呢?

    常东炜四周看了看:“他怎么没来?”

    “报告首长,”路鹤里面不改色,“江焕在上一次行动中负伤,昨晚之后伤情加重,正在家里养伤。”

    “哦。”常东炜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没有关系,养伤要紧。”

    “谢谢首长。”

    “路队长,”军方另一个领导开口,眼中是审视的意味,“在跟走私船交火后,你们为什么选择炸毁船只,而不是呼叫支援?”

    “报告首长,走私船是改装过的,时速超过每公里40小时,我们甩不掉他们。同时他们船上配有机枪,当时我们的船底已经被击穿了,坚持不到支援抵达。”

    “当时是谁动手炸的渔船?”

    路鹤里顿了一下:“我让江焕去的。”

    那位军方领导点点头,目光炯炯,语气有些逼问的意思,“你们的行动就在边境线附近,按理应该跟我们军方通个气,为什么独自行动?”

    路鹤里刷地起立:“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愿意接受公安部的处罚。”

    他心里想的却是,放屁,你们军方老大就是走私头子,老子跟你们通气?

    路鹤里正在腹诽,就听那军方领导口气骤然严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中央警队的组织纪律性问题。你们总队长为什么不跟我们通气?”

    路鹤里站得笔直,肩背绷得紧紧:“报告首长,这是我个人要求的。这次是秘密行动,打报告经过的流程太多,有走漏风声的风险。”

    “你!”军方领导猛拍了一下桌子,“你在影射什么?”

    “报告首长,没有影射什么。”路鹤里的气势丝毫没有被压住,目光灼灼。

    他分明在含沙射影,直指军方不可靠。

    “哎哎哎,消消气。”魏部长连忙出来打圆场,“小路比较年轻,说话难免不周全,多多包涵。”

    说着,魏部长瞪了路鹤里一眼,示意他别拱火。路鹤里抿了抿嘴,眼睛不服气地直视前方。

    “好了,下不为例。”常东炜一锤定音,示意这事翻篇了。那军方领导瞥了路鹤里一眼,目光颇不友好,但也没再说话。

    路鹤里正在纳闷,常东炜怎么会向着自己说话,就听他突然开口:“我听说,你们这次便衣侦查,是因为前几天起获了一批M-IV型抑制剂?”

    路鹤里眼皮倏地一抬,沉声答:“是。”

    “这案子军方接手了。”常东炜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48小时之内把案卷整理好,连同嫌疑人一起转到基地来。”

    “首长。”路鹤里一惊,呼吸急促起来,“这案子是我们……”

    “你们不用再管了。”常东炜打断他,挥挥手。

    跟常明赫当时那句「你不要再管了」,语气一模一样。

    路鹤里胸口剧烈起伏,一方面觉得憋屈,另一方面又为常东炜明目张胆的袒护而感到又惊又怒。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魏部长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警告他不要闹事。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路鹤里气得脸都青了。老子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

    他身上带着极低的气压,铁青着脸,像一阵愤怒的龙卷风刮过走廊,停在电梯口,头顶仿佛有狂风暴雨在无声地咆哮着。

    他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从天而降,把自己手脚乃至全身都束缚了起来。他路鹤里徒有一身肝胆满腔热血,白练了一身十八般武艺,却像个可笑的小孩子一样在空中瞎比划,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

    X你妈的。

    一个全套警服的冷面杀神往那一杵,立刻把其他等电梯的人全都吓走了。

    路鹤里转过头,刚想道个歉,忽地目光一凝。走廊尽头,常东炜上将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他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秘书一类的身份,正跟常东炜说着话,那张侧脸的轮廓路鹤里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他皱着眉想了一路,直到出租车停在了自己家楼下,路鹤里才猛然惊醒:

    自己的确见过他,他是那个假冒抑制剂买家的Omega!

    路鹤里皱着眉,往花坛边席地一坐,点了一根烟,开始回忆那天的审讯。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嘶,好像是叫陈明远,当时他说自己是开店的。那天在警队楼下,常明赫已经默认,这个人是他安排来帮助顾梦生脱身的,但当时线索太多太杂,阿璧、邵斯年先后出事,他和江焕都没有顺着陈明远往下查。

    既然他是常明赫的人,那么出现在常东炜身边并不奇怪。这是否能佐证,常东炜的确跟M-IV型抑制剂的事情有关?

    如果常东炜和常明赫真的都跟这件事有关,恐怕麻烦就大了。

    路鹤里脚下很快聚集了一堆烟屁股,天已经黑了,他狠狠踩灭了最后一个烟头,心烦意乱。

    妈的,真是倒霉的一天。

    他拍了拍警服上的土,起身往家走。无意间一抬头,却见自己家窗口的灯亮着。

    路鹤里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住,每次回家都是黑灯瞎火、冷锅冷灶的,从来没有在外面见过自己家的灯亮着。

    难道是江焕还没走?

    警服齐整的路鹤里在楼下默默站了一会儿,抬腿向楼上去。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路鹤里的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

    屋里果然有人,江焕正坐在沙发上,已经换了他自己的衣服。餐桌上放了几袋蔬菜,似乎是买了菜想做,还没有来得及。

    “你怎么还没走?”路鹤里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有点高兴。头一次回家的时候,家里有人等着,就算这个人是江焕,那张讨人厌的脸也显得有点可爱起来。

    他摘下警帽,挂在墙上,开始换鞋,胸中挤压的闷气消散了大半。

    江焕这才抬起头,盯着他的全套警服看了一会儿,开口:“你去基地了?”

    情绪并不高。

    “嗯,跟那帮老顽固干了一架。”路鹤里解着外套扣子,在屋里转来转去,一身轻快,嘴里唠唠叨叨的,“卧槽,你把我卧室也收拾了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条被子叠起来的样子……咦,你还买菜啦,买了菜干嘛不做,我可不会啊我告诉你,别想让老子做饭……”

    “路队。”江焕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声音很低落。

    路鹤里一愣,后面的话停在了嘴边,转身看着江焕,挑挑眉毛:“怎么了小兔崽子,给我做顿饭委屈你了?”

    江焕手肘撑着膝盖,闷头坐在沙发上,额前几缕发丝落下来,在他脸上打出一小片的阴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江焕缓缓地摊开手掌,“这是什么?”

    路鹤里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江焕手心的一支淡黄色的药剂上。

    ——M-IV型抑制剂,是实验室的样品。

    路鹤里的呼吸停了一瞬。

    江焕的手指渐渐收紧:“我在你卧室床头上看到的。M-IV型抑制剂还没有上市,你家里……为什么会有?顾梦生从实验室拿的抑制剂,真的给你了?”

    路鹤里缓缓地转身,把警服外套挂在墙上,沉默了一会儿,冷冷一笑:“你在审我?”

    江焕没说话。

    路鹤里嘴角在笑,声音却冷冰冰的,有一丝惯常的淡漠:“老子被三堂会审了一下午,回家还要被你审,江队?”

    江焕垂下来的睫毛颤了颤:“你是警察,我也是。”

    “这是我的私事,跟走私没有关系。”路鹤里冷冷地甩出一句。

    江焕把摊开的手掌向前伸了伸,缓缓道:“路队,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说,我就信。”

    路鹤里盯着他手心那支淡黄色的抑制剂,又瞥了这个几小时前还在摇着尾巴给自己做饭的人,面无表情地反问:“我不说呢?你把我拷到基地去?”

    江焕一震,就听路鹤里冷冷道:“你去举报我。军方正在查我,会很欢迎你的。”

    路鹤里有点失控。他知道江焕过问这件事没有错,但是他就是想发火,想把这一整天受的气都撒到江焕身上。

    而他平时,明明不是这样容易迁怒于人的性格。

    江焕站起来,向前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就见路鹤里沉着脸拉开门:“滚,去基地出门左转上二环,半小时就到了。”

    深秋的风穿过黑暗暗的楼道,呼呼地灌进门里来,裹走了室内攒了很久的温暖气息。家里的温度,瞬间跌得和外面一样低。

    江焕杵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从沙发上拿起路鹤里给他穿的那件T恤,低声:“这件衣服沾上血了,你还要吗?”

    “扔了吧,39.9两件。”路鹤里冷冷道。

    江焕抿了抿嘴,把T恤叠了几折,攥在手里:“那我给你扔了。”

    江焕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把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向路鹤里推了推,眼睛却看着门外:“以后别吃方便面了。”

    路鹤里目光动了动,跟着江焕的背影,直到他的脚步声连同人一起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才狠狠一下摔上了门。

    他走到桌旁,拿起文件袋哗啦一倒,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顿时掉出来,悠悠荡荡落了一地。

    路鹤里一愣,蹲下来,捡起几张看了看。

    是外卖单,都是他家附近可以送餐的小饭馆。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那些排骨饭、牛肉面和快火小炒的图片上,有点不能想象——不苟言笑的江焕,是怎么走进沿街那些挤挤挨挨的小饭馆,在灶火气和鼎沸的人声中,一家一家地跟老板要外卖单,然后带回来,一张一张地给他放在文件袋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路鹤里怔怔地蹲在一堆外卖单中间,脑子乱哄哄的。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楼下的花坛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是路鹤里刚刚坐过的地方。

    江焕低头坐在花坛的边沿上,那样一个大高个,看起来孤零零的。

    这会儿,江焕的心情应该也很纠结。

    他知道江焕没有恶意,甚至在这一天里释放了前所未有的友好。但是路鹤里什么也不能对他说。他愣怔怔地朝楼下看了一会儿,微微张嘴,对着那个落寞的身影,无声地说了一个「抱歉」。

    他习惯了张扬跋扈,习惯了用一层硬壳牢牢地包裹自己,他矮不下身段,也敞不开心门,就像一只受过惊的兔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试图闯入自己领地的所有人充满警惕和攻击性。江焕手里的那支抑制剂,揭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痛和秘密,让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但,你就没什么对我抱歉的吗?路鹤里嘴硬地想。比如阿璧,比如那个brother,比如好多次的欲言又止。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路鹤里转身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心情复杂。

    但愿你的秘密和我一样,虽然不可与人道,但是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世,无愧于心。

    江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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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 晋江独发 ◇

    ◎怎么像闹别扭冷战的小情侣?◎

    江焕在楼下坐了很久。

    他平时是个寡言的人, 除了和路鹤里互怼的时候灵感泉涌、舌灿莲花,其他时候话都很少。他一直很讷于进行一些自我表达,或者情感表达, 尤其是面对路鹤里。

    他知道那个人被拎去基地问话, 一定是受了满肚子委屈。路鹤里进门的瞬间,看到自己的时候,分明是高兴的。他也想做好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迎接他, 把他拥在怀里, 亲吻他的额头, 让他卸去一身的风霜疲惫,让他不用独自抵抗世界的枪林箭雨。

    可是, 他非但不能这样做, 甚至把事情搞砸了。那个人分明比回家之前更烦躁了。

    江焕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时时刻刻都在自我警告,要克制住自己那带有禁忌的感情,不能和路鹤里靠得太近, 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也想站在他背后照顾他。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支M-IV型抑制剂的时候, 指尖有多冰凉。情感上他绝不相信路鹤里和走私的事情有关,但理智和逻辑又让他无法坚定地排除这个可能。

    更让他心绪不定的是路鹤里身上的秘密。那个人好像隐在一扇开关自如的门后, 时而笑嘻嘻地探出一张脸, 施舍给他几分甜头,时而又凉薄地缩回自己的世界, 变成一团模糊的雾, 把界限划得分明, 一点余地也不留给他。

    真是个心狠的人。

    江焕慢慢地起身, 发动汽车,开回了自己家。

    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味道,一点那个人的气息都没有,就连那只不着家的猫咪也不知道去哪野了。

    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江焕坐在露台上,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独自点了一根烟。他闭上眼睛,在月光下静静地闻着属于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在短暂的贪恋后,陷入无边枯寂。

    别墅太大了,住起来好像不如小房子舒服。江焕想。不然改天去市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小房子吧。

    要是能离那个人家近一点……江焕突然有些振奋。说不定可以在买早饭的时候偶遇他呢。

    他不知道的是,路鹤里从来不会起来买早饭。

    他独自兴奋着,像个计划着干坏事的小孩,在心里默默地盘起了路鹤里家附近的小区,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搬过去,才显得顺理成章又不那么刻意。

    他甚至连搬家时要带什么东西都想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照片上,那人利落凌厉的身影,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恍神地想,不对,路鹤里是个Alpha。他总要结婚的,会有自己的Omega,甚至还会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他甚至想到了未来的某个画面,路鹤里搂着自己Omega的腰,手里牵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吟吟地站在包子摊前跟自己打招呼。

    “哟,小兔崽子,你也来买包子?嘿,宝宝,叫叔叔。”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江焕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

    他抱着膝盖蹲下来,肩膀不住地发抖,几缕发丝绝望地垂落在眼前。路鹤里已经快30岁了,虽然没听说他有成家的打算,但这样偷偷注视他的时光,应该也没有多久了。

    等路鹤里成家的那一天,自己还是离开中央警队,去公安部吧,彻底断了这些年荒唐的念想。魏部长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让自己去他那里工作,也算是一条退路。

    江焕在地上蹲了很久很久,夜渐渐深了,他疲惫地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躺倒在床上。被衾铁冷,并不能给僵直的身体带来一丝温度。

    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让我做个Omega。身体弱有什么关系,不管多难,我都能练得跟他一样强壮,我还是能进警校、进中央警队,穿过千难万阻站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做Omega我也能保护他。我还能名正言顺地给他做饭,给他收拾屋子,环他的腰,亲他的脸,每天早上给他买牛肉馅包子和草莓酱面包。

    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连睡颜,都带着几分失落。

    昏昏沉沉中,江焕似乎感受到耳间有几分温热的气息。

    他睁开眼睛,那只喜欢到处溜达的小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他的枕头上,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焕感觉那双眼睛里,有几分出于不着家的愧疚,似乎想跟他道个歉的样子。

    “臭臭。”江焕喃喃叫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

    这只容易炸毛的臭脸猫咪从来不让他撸的,但今天却出奇地温顺,乖乖坐下,蹲在他的枕头上,甚至在江焕摸它脑袋的时候,把一对小耳朵压了下来。小猫咪身娇体柔,似乎连骨骼都是软的,触手暖融融。江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猫咪的脖颈间,蹭了蹭猫咪柔软的毛发,寒潭般的眼眸里就像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涟漪:“臭臭,你回来啦。”

    猫咪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是没像以前那样呲着牙跑开。猫咪的肚子软软的,暖暖的,像一个小火炉,给冰冷的大房子带来一丝温度,江焕把脸埋在猫咪怀里,身上仿佛又有了几分力气,“谢谢你,臭臭。”

    猫咪果然通人性呢,江焕想。它知道我今天不高兴。虽然它平时欠揍得很,但是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它都陪着我。它真好。

    江焕用下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像跟家人撒娇的孩子一般,梦话似的呓语:“臭臭,我今天有点难过,你是不是得让我抱抱?”

    似乎不习惯看到他示弱的样子,猫咪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目光闪了闪。江焕扬起一点脸,望着小猫咪圆溜溜的蓝眼睛,慢慢地伸出手,把猫咪揽在了怀里。

    猫咪没有反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屋里似乎还环绕着一丝烟草残留的气息。

    良久,猫咪低下头,伸出湿润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

    这是路鹤里作为猫咪,第一次被允许在洁癖癌江焕的床上睡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竟然睡得很沉很安心,醒来的时候,猫咪肚皮朝天,四肢摊开,小脑袋正窝在江焕的臂弯里,竟是一个很放松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心情有点复杂,悄悄起身,跳下床。

    昨天半夜,他在自己家里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还是过意不去,悄悄跑到江焕家来看一看。果然这个小兔崽子睡觉时也瘪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如果是之前,他会觉得江焕这家伙冷心冷面,是个没有感情的精英机器人,不会为了什么事情有情绪起伏,他也从不会在意江焕心情怎么样。但是自从见过这家伙坐在地上哭鼻子,路鹤里才意识到,江焕再怎么做出冰冷强硬的姿态,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明明两个人互相没有恶意,偏偏能朝着对方说出最扎心的话,潇洒转身之后,又各自蹲在墙角独自emo。真是连这点几乎偏执到顽固的骄傲,都一模一样。

    别扭死得了。

    路鹤里叹了口气,离开江焕家,到警队处理那一大堆让人头疼的问题。

    军方已经正式走了函,要求中央警队48小时内整理好走私案的相关卷宗,连同相关嫌疑人一起转到基地去。

    路鹤里皱着眉翻卷宗,有些不甘心。

    万一常家真的跟走私案有关,这案子转过去,岂不是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石沉大海的结局。

    顾梦生说,走私的抑制剂和他们实验室的不一样,那么,看来实验早就成功了,只是被常明赫按了下来。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推迟M-IV型抑制剂在国内上市的时间,为走私的抑制剂争取价格优势。

    但……证据呢?

    路鹤里现在能入手的突破口,只有邵斯年的死。邵斯年的死亡现场已经被军方接管、控制,他只好反复观察着现场取证时的照片,一时并没有头绪。

    这时白晓晓溜了进来:“老大老大,有敌情!”

    路鹤里抬起头,白晓晓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江队来啦!这个走私的案子不是移交军部了么,江队也就不用回避,这就结束休假了……”

    他正说着,江焕已经推开一队办公室的门进来了。

    白晓晓急忙打住话头,警惕地挡在桌子前,保护我方证物不被敌方偷窥到。

    “路队。”江焕是一贯的衣装齐整,表情冷肃,声音也平静无波,仿佛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邵斯年的那本笔记,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行。”路鹤里还没发话,白晓晓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趴在桌子上,“这是我们一队的证物,江队你不能不讲武德……”

    “给他吧。”

    白晓晓话还没说完,就听路鹤里头都不抬,随口说了一句。

    白晓晓:??

    老大,怎么连你也背叛革命了?

    白晓晓不情不愿地闪开半个身位,就见江焕从桌上取了那本笔记,然后就站在旁边翻了起来。而路鹤里,平时连江焕走过的地面都嫌晦气,这次竟然没轰他出去,任他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两个人虽然互相没有眼神交流,还刻意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相安无事地同处一个空间,一个翻笔记,一个看照片,彼此看不见似的,各忙各的。

    白晓晓:嘶,怎么他们不像两个斗得不可开交的死对头,倒像是一对闹别扭冷战的小情侣?

    这样诡异又有点尴尬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路鹤里才抬起头,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江焕,是熟悉的挑衅语气:“看那么长时间,看得懂吗?”

    江焕也是熟悉的冷漠脸,充耳不闻的样子,不抬头,不答话。

    白晓晓拍拍胸口:老天保佑,世界还在正常运转。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路鹤里突然抬脚,把一个转椅踢到了江焕腿边,竟是要给他个椅子坐的意思。

    白晓晓:??

    白晓晓瞳孔地震,满心希望江焕能像之前一样,一脚给他踹回去,然后甩一句“谁坐你的椅子。”以证明地球还在正常运转。

    结果江焕居然头都不抬,心安理得地直直坐了下去,继续埋头看笔记。也不怼路鹤里,也不说谢谢,好像两个人挺熟的样子。

    白晓晓:我的世界崩塌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焕突然把笔记往桌子上一放,点了点:“这里。”

    路鹤里非常自然地把头凑过去:“什么?”

    “看这一页。”江焕把笔记朝路鹤里推了推,指着其中一小片非常浅的洇渍,“这里笔水的洇渍对不上。”

    路鹤里眉毛一跳,把笔记立起来,合上,又展开,盯着那一块非常不起眼的蓝色洇渍。邵斯年的笔记并非每一行都写满的,但是笔记左侧这一页,有一块小小的蓝色洇渍,跟它相对的右侧一页,同样的位置,是空白的。

    而且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一小块笔水的颜色,比邵斯年常用的略微深了些许,不是同一根。除了非常细心严谨的人,是很难在厚厚的笔记中发现这个小问题的。中央警队从技侦到法医到路鹤里本人,反复研究了这么多遍,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路鹤里心里给江焕点了个赞,脸上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沉吟半晌,点了点笔记:“有人曾经在这里给邵斯年留了一个纸条。阿璧去偷这本笔记,可能真正的目的是拿走这张纸条。”

    “对。”江焕点头赞同,“所以阿璧才不在乎把笔记留给我们。撕掉最后一页可能只是个障眼法,他真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白晓晓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俩,一时来不及反应笔记的事,他的脑子里只有:江队和路队在讨论案情,都说了五句了,居然还没有吵起来?

    就见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起身:“我再去见一下阿璧。”

    江焕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你不能去。”路鹤里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你要回避。”

    白晓晓眼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对嘛,这才对。打起来!打起来!

    谁知江焕沉默了一下,竟然同意了:“那我不上去,在医院楼下等你,你有了消息再跟我通气。”

    白晓晓:??

    他连忙上前一步,“老大,还是我送你去吧。”

    路鹤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去有什么用?叫书记员跟我和江队一起去。”

    白晓晓如遭雷击,像大猩猩一样拼命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我,老大!你看清楚,我才是一队的!”

    老大你被夺舍了吗?怎么敌友不分!

    “昂,知道。”路鹤里随口应了一声,“你在家整理案卷吧。”

    白晓晓一愣,目送路鹤里和江焕一前一后,颇有默契地出门下楼了。

    白晓晓看着他俩彼此保持距离、互不对视,却又莫名和谐的背影,一脸木然地想:算了,毁灭吧。

    现在就算他俩在我面前亲一个,我也挺得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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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 晋江独发 ◇

    ◎说实在的,江队比罪犯可怕多了。◎

    书记员还是上次跟着路鹤里审阿璧的新人, 叫王衍,听说自己要跟着路鹤里和江焕一起出任务,吓得蹲在厕所吐了半天。

    他两腿打颤, 手指紧紧扒着厕所的门死不松开, 带着哭腔:“救命组长,我不敢!”

    组长一脸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革命工作怎么能挑挑拣拣呢?来,这个防弹衣你拿好。万一两位神仙打起来了, 一定不要上去劝架, 保命要紧。上一个去劝架的, 小臂骨折住院半个月,没有那金刚钻, 别揽瓷器活, 记住了吗?”

    书记员王衍哆哆嗦嗦地穿好防弹衣,组长他在背后猛地一推,一脸慈爱:“去吧,自求多福。”

    王衍怀着为国捐躯的悲壮之心, 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江焕已经把他的车开过来了,路鹤里正站在旁边打电话。

    王衍认为, 路鹤里和江焕势必是希望保持最远距离, 路鹤里肯定是要坐在后排的,他便自己拉开了副驾的门, 准备上车。

    谁知他刚把门拉开, 路鹤里长腿一抬,非常自然地跨上去坐在了副驾上, 然后一边打着电话, 一边还不忘冲他点点头, 示意:“谢谢了啊。”

    王衍:……

    他像捧着一个炸药包一样, 缓缓地关上了副驾的门。

    救命。

    王衍战战兢兢地坐上了后座,一抬头就见江焕正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顿时吓得僵住。

    这两位大队长都是传奇人物,他从警校开始就能一直听到各种版本传说的那种。路鹤里为人比较亲和,新来的警员们还敢跟他哈拉两句,但江焕是个万年冰封死人脸,为人肃谨冷漠,满脸写着不好惹,出现于人前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王衍和大多数新人一样,从来没敢跟他说过话,在警队遇见了,也是尽量绕着走。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跟江焕对视。

    后视镜里,江焕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见他没有反应,挑了挑眉毛。

    他在瞪我。妈呀,被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一盯,王衍快吓哭了。我做错了什么?不该让路队坐副驾?不该上车?还是不该呼吸?

    “哎,”路鹤里讲完了电话,见两个人僵持住,扭头冲王衍甩了一句,“他让你系安全带。后排也要系安全带。”

    王衍就像被烫了一样,从皮座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拽安全带:“是,是!”

    路鹤里一边拉自己的安全带扣上,一边嘟囔:“张嘴说话判几年啊?”似乎是在怼江焕的样子。而江焕依旧一言不发,打火启动,越野SUV就缓缓驶出了警队大门。

    路鹤里竟然像是经常坐江焕的车,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两腿一伸,然后熟门熟路地伸手按开了车载广播。聒噪的相声顿时充斥着整个车厢,伴随着一些机械的罐头笑声,时不时冒出的一句「我是你爸爸」、「你死不死啊」、”去你的吧”,跟江焕板板正正的车内装饰以及毫无表情的面瘫脸十分不搭。

    江焕目不斜视,右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关掉了广播。

    路鹤里又点开。

    江焕又关掉。

    路鹤里又点开……

    两位大佬也不说话,较着劲,广播声就像卡带了一般,一起一停,王衍心惊胆战地看着江焕又一次伸出了手,恨不得立刻跳车保狗命。

    谁知这一次,江焕的手并没有伸向广播的开关键,而是拐了个弯,点了几下音量键,只是把广播的声音调小了。

    王衍:??

    他保持着头部不动,眼珠小心地左右转了转。

    什么情况,江队默许路队在他车上听相声了?

    路鹤里低头看着手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相声,时不时跟着发出几下吃吃的笑声,偶尔还会肩膀抖动着笑出声来。

    王衍知道江焕最讨厌吵了,吓得喘气都不敢大声,心惊肉跳地偷看他的脸色,生怕江焕忍无可忍,打开车门把路鹤里踹下去。

    谁知,江焕就跟聋了似的,专心开他自己的车,眼神都没飘一下。等红灯的时候,路鹤里正好听到一个非常低级的「屎尿屁」包袱,笑得拍了两下座椅。而江焕眼睛直直地盯着信号灯,唇角居然微微一动,向上弯起了一个非常小的弧度,然后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王衍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嘶,是我瞎了吗?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大佬的世界真难懂。

    到了医院,江焕把车停在了离大楼入口最近的地方,等他们下了车,才独自开走停车去了,这一路上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而路鹤里很习惯的样子,埋头看着手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下车了。王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终于松了一口气。

    路鹤里瞥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好笑:“你怕江焕?”

    “怕,谁不怕啊。”王衍眼含泪花,委屈地抚了抚胸口,“江队一瞪我,我就恨不立刻跪下叫爸爸。”

    路鹤里失笑,摇了摇头:“那点儿出息。你要是见了罪犯怎么办?”

    王衍咽了口唾沫:“说实在的,江队比罪犯可怕多了。他们二队的小胡,上次被毒贩丢到河里都没哭,结果有一次他弄错了案卷,江队一句话不说瞪了他半分钟,小胡当场就给吓哭了,脸都哭抽抽了。”

    “哈哈哈……”路鹤里笑得前仰后合,随口骂了一句,“这小兔崽子。”

    王衍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是在说谁。

    上楼到了阿璧的病房外,却见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有穿着警服的警员,有路鹤里安插的便衣,还有好几个背着枪的军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看到路鹤里过来,警员们像见到了救星,连忙过来告状:“路队,这几个人是基地过来的,说要把嫌疑人带走,转到基地去。”

    路鹤里脸一沉:“还没到时间。”

    那几个军人也毫不客气,递过一个文件夹:“路队长,上面命令我们今天就把人带过去,而且我们手续齐全,中央警队没有理由不放人。”

    路鹤里翻了翻那堆文件,手续自然是全的,程序也合规,胸口憋火憋得难受,把文件递回去:“行吧,等我问完话再说。”

    “路队长,”那带头的军人寸步不让,“上面说这个案子军方已经接管了,您不用再审了。”

    路鹤里的火腾地一下子冒上来:“老子豁出半条命抓回来的人,你们要带走就带走吧,凭什么还不让老子审?让开。”

    他刚迈了一步,几个军人咔咔举枪上膛,散成一圈对准了他。路鹤里冷眼一挑,“开枪?”说着就往里走。

    那几个军人自然不敢对他开枪,这毕竟是中央警队的大队长,擦破点油皮都够他们喝一壶的。那带头的只好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门,放软了语气:“路队长,我们也是听命办事,你们领导之间有什么没解决的,您跟我们首长沟通。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面跑腿的。”

    这么一个大个子的Alpha用恳求的语气跟他说话,周围几个军人也都是一脸无奈,路鹤里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咬着牙退开了半步。

    阿璧被几个军人从病房里押出来的时候,还冲路鹤里挑了挑眉毛,嘴角勾着,颇为得意。好像他不是要被押解到基地,而是要被送出牢房重获自由一般。

    路鹤里站在门口,冷冷地迎接着他挑衅的目光。几个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路鹤里转头就冲下了楼梯,揪起领口低喝:“都跟上来!”

    江心炸船之后,路鹤里特意安排,加强了阿璧病房的守卫。这会儿在医院的,连警员带便衣,起码有十几个。

    路鹤里一声令下,这些人立刻从各个方向弹起,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把走廊里的病人和家属们吓得惊叫连连、四散退避。

    路鹤里冲到楼下的时候,江焕的车正好疾驶过过来,一个甩尾,“吱——”地一声停在了路鹤里面前。

    路鹤里和王衍匆匆跳上车,路鹤里边系安全带,边喘着气道:“阿璧被军方带走了。”

    江焕猛打方向盘,就朝着医院大门开,口中沉声道:“我知道,我看见了。”

    路鹤里揪起领口,冲着对讲下令:“所有人,跟军车保持护送距离,追!”

    其他警员们纷纷领命上车,四辆车缓缓开出医院后,一脚油门开始疾驰。

    江焕油门踩得太狠,王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前座上,终于明白江焕为什么让他系安全带了。

    车内气氛颇为紧张,王衍鼓了几次勇气才开口:“路队,军车转移嫌疑人,咱们为什么要追啊?”

    路鹤里正在用对讲跟其他人联系,没来得及理他。江焕突然一边加速,一边回答他了一句:“阿璧要越狱。”

    王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您怎么知道?”

    江焕驾驶着越野,敏捷着超车,路鹤里抬头答了他:“袭警加走私,怎么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他怎么还会惦记着干掉A上位?必然是做好了越狱的准备。我本来打算转移的时候钓一钓他们,没想到被军方这帮混蛋搅了局。”

    江焕突然沉声开口:“1点钟方向,黑色别克。”

    王衍猛地抬头,就看到在他们的车不远处,一辆纯黑的别克保持着高速行驶,死死咬住军车,紧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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