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趁着微微分离之际,萧颜找到了机会开口。
两人脸面靠得极近,心跳与呼吸仿佛都与对方交融在了一起。
听言,谢城深谷般的目光像是要吞噬萧颜一般,“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
萧颜眉眼凛然,“但无论如何本宫是南萧公主。”
“一日没有大婚。”
“你便得一日守着礼教。”
“礼教?”谢城如夜色深沉的瞳眸里仿佛住了匹恶狼,死死咬着萧颜不放。
“此前公主对本侯爷做的那些手脚可守了礼教?”
原来,原来他什么都发现了。
一瞬袭来的心虚让萧颜目光不由地闪躲飘忽了下,“你……”
“都知道了。”
话音落下,谢城从紫檀宝座上抽身,声音冷毅,“公主好生待嫁。”
“两日后,婚礼定会如期举行。”
两日后,婚礼如期举行。
看来,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入府也好,这样她便更容易接近谢城,也更有机会拿回皇玺。
当萧颜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城背影已与窗外漆黑夜色融为了一体。
只是,在大婚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翌日晌午时分尚衣监按时将萧颜大婚礼服送来千秋殿。
“公主赶紧试试吧。”
同连翘满面的焦急相比,萧颜显得尤为淡定,“不急。”
“你先去长春殿把四公主请来。”
“她眼光好。”
“叫她来替我掌掌眼。”
听言连翘眼角眉梢的焦急更为浓重。
但无法,萧颜说的她只能照做。
无论如何,公主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其实,也不怪连翘着急忧虑。
毕竟明日便是婚礼。
萧颜眼下再不试穿婚服,如若有哪里不合身的,尚衣监可能都来不及修改。
堂堂南萧公主,大婚之日穿着不合身的礼服。
传出去不仅有损萧颜的公主凤仪,更有损皇家颜面。
此刻四下沉静,连翘离开后偌大的千秋殿便只剩下萧颜一人。
她站在紫檀镶嵌象牙圆桌前盯着红漆楠木托盘上火红的婚服,眉宇间目光意味不明。
长春殿。
“不许去。”文慧贵妃声音肃然。
原来萧月本正和文慧贵妃选着布料。
她想做件披风送给燕晁。
就在这时,连翘前来传话。
听言,萧月目光闪了闪,就像汪洋中的漂流者忽然抓住了浮木一样,忙就要跟着去。
事实上,就在萧颜被楚煜掳走的那日,萧月同燕晁大吵了一架,冷战至今。
这几日萧月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都不能让燕晁原谅她,就是眼下做这披风,萧月也并不确定燕晁会不会领情。
“母妃,您就让女儿去吧。”萧月目光乞求。
“等明日姐姐出了嫁,女儿和姐姐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许去!”文慧贵妃语气始终坚决,没有半点动摇。
萧月急了,倏地站起身来,“反正我就要去!”
啪!
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文慧贵妃狠狠的一巴掌落在了萧月面上。
“今日你敢踏出长春殿一步……”
没等文慧贵妃把话说完,萧月已经毅然的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得极快。
连翘都没追上。
“砰”的一声,萧月埋头撞进了千秋殿。
“这是怎么了?”
目光所及,萧月雪白面颊上显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母妃从没打过我。”
“这是第一次。”萧月眼睛哭得红肿,一面说,一面伤心地啜泣着。
这是文慧贵妃第一次同萧月动手。
也是萧月第一次任性没听文惠贵妃的话。
就在这时,“皇上驾到”四个字倏忽划过耳畔。
声如洪钟。
听得出来,是胡永莲的声音。
“父皇怎么突然来了?”
一时间,萧月掩不住的慌乱。
几百年她都见不到萧齐羽一次。
眼下遇见这个难得的机会,她自然是想好好表现。
萧月忙用衣袖擦干了泪痕。
话音落下,萧齐羽从门外步了进来,一身明黄狐皮衮服,入眼威严又尊贵。
“父皇!”萧颜娇笑着上前拐过萧齐羽胳膊。
“明日就要出嫁了。”
“紧不紧张?”萧齐羽侧脸视着萧颜,唇角微微向上牵起。
真像个慈祥的父亲。
不明所以的人,看见萧齐羽现在的模样,定会这样认为。
“当然紧张!”
“我都不知道豫北候爷他是个怎样的人。”
话音落下后空了一拍,“阿颜日后都会弄明白的。”
听得出来,萧齐羽说这话时,语气隐隐变得有些发沉。
别有深意。
四下静了片刻,萧颜扶着萧齐羽在紫檀嵌象牙圆桌边坐下,旋即纤纤玉手抚了抚面前红漆楠木托盘上的大婚礼服,看向萧齐羽的目光闪了闪。
“对了父皇!”
“女儿正要试穿婚服呢!”
这是尚衣监赶了好几个日夜才完成的大婚礼服。
做工精细不说更是价值连城。
此前萧齐羽从库房里拿了一盒近百颗东海小明珠命尚衣监镶嵌在萧颜的凤冠霞帔上。
就算是在黑暗之中,小明珠都能光明闪耀。
“好,快去换上。”
“让朕也瞧瞧。”
此前从没有人把这么多东海小明珠缝制在一件衣服上。
就连尊贵如南萧帝王萧齐羽也无法想象面前这件婚服穿在人身上会是多么的流光溢彩。
话音落下后,萧颜目光轻轻流转向萧月,唇边噙着一抹极良善的微笑,“月儿,进来帮帮我好么?”
“是姐姐。”
萧月自然不会拒绝。
原本叫她来为的不就是婚服的事。
但萧月没想到的是,萧颜竟早有计划。
倏忽地,萧颜惊诧的叫喊声音从里屋传出,“啊!”
萧齐羽眸光倏忽一紧,“怎么回事?”
“妹妹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显然,里屋出了事情。
胡永莲忙去将隔帘拉开。
目光所及,百来颗东海小明珠散落了一地,萧月手中紧握着的大婚礼服破碎成绺。
“父皇,不是我……”此刻萧月面色苍白如纸,惊恐眉眼间的目光透着不知所措。
“你还敢狡辩!”萧齐羽看向萧月的目光里怒意四起,就像是住了一头勃然的雄狮。
“方才里面就你们两个!”
“难不成还是阿颜自己毁了婚服?!”一时间,萧齐羽气得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这世上没有一个新娘会毁了自己的婚服。
出丑不说,更是不吉。
俗话说,婚服被毁,祸端必至。
萧颜不可能这么没有忌讳。
“皇上!”
就在这时,文慧贵妃端着莲步不疾不徐的从门外进来。
事实上文慧贵妃早觉得萧颜不怀好意。
毕竟此前是她亲手阻断了萧颜同燕晁的交往。
原本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若说萧颜对此心里没有生出一点怨恨,那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早前萧颜更是看出了萧月对燕晁的心思。
只是,文慧贵妃怎么都没想到萧颜会拿自己的大婚礼服生事。
来前依依向萧齐羽行了一礼,“皇上息怒。”
“月儿向来听话。”
“她是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
“也许是尚衣监的问题。”
旋即文慧贵妃身后的宫女便将红漆托盘小心呈上。
目光所及,一件绛红色礼服,凤莲婀娜,满布珠宝,金丝垂绦,日光下熠熠生辉。
华美程度与萧齐羽为萧颜准备的这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姐姐当年册立皇贵妃时穿戴的礼服。”
“姐姐是三公主生母,想来眼下三公主用这件应急也并无不妥。”
萧颜婚服被毁,眼下也只有这件抵得过了。
方才文慧贵妃在听闻了千秋殿的事故后忙去了景和殿。
她记得这件礼服是当年萧齐羽为华淑皇贵妃特意定制的。
无论是形制,还是颜色都一如婚服。
彼时华淑皇贵妃在后宫可谓是一枝独秀,承宠非常。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萧齐羽大有立华淑皇贵妃为后之意。
只是后来红颜薄命,帝王薄情。
看着眼前华美的礼服,多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些越美好越让萧齐羽感到悲哀的记忆。
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把华淑皇贵妃给卷了进来,不由地,他怒意更盛。
“砰”的一声,萧齐羽紧握的拳头重重砸在圆桌面上,“亏你说得出口!”
“今日事故是怎么回事朕一清二楚!”萧齐羽厉嗔着目光瞪住文慧贵妃。
“四公主任意妄为,你身为人母,不仅疏于管教,竟还有意将过错推给尚衣监!”
“如此推诿态度朕实不能忍!”
话音未落,文慧贵妃“噗”的跪在地上,“皇上明鉴!”
“臣妾并无此意!”
萧齐羽唇角噙着抹难抑的愠色,“从今日起文慧贵妃以及四公主禁足长春殿思过。”
“无朕的旨意不准踏出一步。”
文慧贵妃抬眼,此刻萧齐羽眼角眉梢冷冽如冰,叫她看不见半点情分。
而对于眼下这个结果,萧颜则很是满意。
不难看出,萧齐羽已然同长春殿生了嫌隙。
事情的发展往往超出人的预料。
原本萧颜只想用婚服一事打压萧月,但没想到眼下连同文慧贵妃都被萧齐羽厌恶。
这极好!
上辈子,在她下嫁豫北候府后,萧齐羽对长春殿的信任与喜爱日复一日的加深。
彼时萧齐羽听信萧月挑拨离间,将她视作眼中钉。
萧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被萧齐羽遣派的暗卫追杀。
经历了这些,这辈子萧颜明白,她必须得让长春殿永远失去萧齐羽的信任。
只有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
“公主,没想到四公主竟然那么坏。”连翘将散落在地的东海小明珠拾在手中。
“亏得以前公主待她那么好。”
是啊,以前她待她那么好。
好到就连生辰时母妃送给她的钗环都可以借给萧月插戴。
如今回想起来可真是傻透了!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通过霞影窗纱在萧颜手边的白瓷茶盏上染就了一抹淡淡的橘黄。
玉葱似的指尖轻轻抚过。
事实上,大婚礼服确实是萧颜自己毁坏的。
就是近身如连翘,她都没告诉实情。
彼时偌大的千秋殿空无一人,萧颜手持着剪刀站在桌前,将霞帔上的珍珠垂绦全部剪断。未免让人看出端倪,事后她更是重新将霞帔叠好置在红漆楠木托盘上,一如尚衣监刚送来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萧颜抬眼看向连翘,“父皇方才是不是同意我明日穿母妃的那件礼服了?”
“是呀,眼下尚衣监那边已经在改了。”
“奴婢要赶紧把这些东海小明珠给送过去。”
方才东海小明珠掉的到处都是。
连翘满地找了许久,这才确认没有遗落的。
伴着“吱吖”一声轻响,门被掩上,一时千秋殿又恢复了沉静。
目光所及,连翘略有着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想到明日便要嫁入豫北候府,萧颜心里隐约有些紧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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