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麓云阁黑漆菱花木门生出“吱吖“一声轻响,将萧颜飘远的思绪拉回眼前。


    记忆中的少年烟消云散。


    谢城阴沉狠戾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一袭墨紫色锦缎朝服,胸前的麒麟图案在日光下流动着寒冷的光华。


    萧颜眼看着他一步步朝床边走近,倏忽将手中的荷包丢向他,“你把燕晁怎么样了?”


    荷包落地,谢城弯腰捡起,握在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喜鹊登梅。


    他沉着声音眼也不抬,“你觉得呢?”


    不难想见,这荷包是他从燕晁那夺来的。


    在萧颜看来,至少谢城无论如何不会要了燕晁的命。


    毕竟南燕侯手握绿营近十万兵马守护京都。


    何况燕晁生母还是长公主。


    见萧颜目光思索着,始终保持缄默,谢城走到床边俯身,冷唇贴近她耳畔,“如若我说他死了呢?”


    听言萧颜抬眼,目光猛地一凛,但很快镇定下来,她对上谢城凌厉鹰眸,“不可能。”


    “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他还是不会杀他?”


    谢城深邃瞳眸间闪过一抹冷光。


    入眼仿如刀剑的闪光,带着三分杀气。


    倏忽地,萧颜后背生凉。


    方才她竟忘了谢城性子阴沉狠戾,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怎么?”


    “在想如何替他报仇?”


    萧颜凝重目光始终凝在谢城眉眼,“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侯爷你。”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


    “所幸你有。”谢城双手撑在萧颜两边身侧,身子微微压下去,墨石般的眸子带着压迫性。


    “到了本侯爷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荷包如是,你也如是。”


    就在这时,门外小厮传来声音,“皇上请公主回宫说话。”


    仿如一把匕首将原本沉闷的空气划破一条缝隙。


    萧颜终于喘上了气。


    听言谢城缓缓撤回身子,幽潭般的眸光转向门边,“还不备车?”


    半路上,连翘好奇着目光看向萧颜,“这还没到回门的日子。”


    “皇上会为了什么事找公主呢?”


    萧颜沉思着目光,她很清楚萧齐羽找她是为了什么。


    上辈子正是这次进宫后她成了萧齐羽安插在谢城身边的眼线。


    彼时她愿意为了萧齐羽做任何事情,毕竟那是她最敬爱的父皇啊。


    来到太初殿,萧齐羽一如上辈子般的关切:“豫北候对阿颜怎么样?”


    “有没有欺负阿颜?”


    “没有……”


    “他……”萧颜羞怯着颔首,“待我很好。”


    “看来豫北候很喜欢阿颜。”话音落下,萧齐羽落在萧颜面上的目光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颇合朕意。”


    听言萧颜抬眼,投向萧齐羽的目光里含着抹感恩笑意,“多亏了父皇为儿臣指了这门好亲事。”


    事实上,萧颜是故意这么说的。


    如若萧齐羽对她尚存三分真心,便绝对不会破坏她眼前的幸福。


    “阿颜。”


    萧齐羽眼眸漆亮,“父皇往日对你如何?”


    萧颜笑得灿烂如窗外正午阳光,“当然是极好啦!”


    “那么父皇对阿颜提个要求,阿颜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对上萧齐羽深长带着试探的目光,萧颜爽快道:“父皇尽管说!”


    “只要是阿颜能做到的。”


    听言萧齐羽眼底浮现释然笑意,“阿颜肯定能做到。”


    “父皇不过是想知道豫北候府的情况。”


    意料之中地,萧齐羽说了同上辈子一样的话。


    “不就是向父皇说说豫北候府的事情嘛!”


    “我会!”


    萧颜也说了同上辈子一样的话。


    但就算她承应了,却也不代表她真的会去做。


    这辈子她绝不重蹈覆辙!


    眼下之所以承应,不过是因为萧齐羽的宠信是她必须牢牢攥在手中的东西。


    出宫前,萧颜来到景和殿。


    原本是想要收拾些华淑皇贵妃的故物,毕竟如今她已经嫁入了豫北候府,日后不再能够随时入宫。


    但没想到的是,萧颜竟在华淑皇贵妃妆奁上发现了油渍。


    几滴从妆奁关合边缘缝隙处渗入的油渍。


    华淑皇贵妃的妆奁萧颜此前从未动过,始终放在楠木金丝柜里,无论如何妆奁内外都是不该有油渍的。


    这不由的让萧颜联想到了许久前的那场大火,那场让她双目失明的大火。


    难道说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回府后萧颜让连翘请来了当年调查景和殿大火的刑部尚书元不扬。


    原来眼下他已被调职户部。


    众所周知,户部掌管南萧田赋关税,实打实的肥缺。


    户部设置向来肉少僧多。


    若无人帮他疏通,凭着元不扬,就是削尖了脑袋他都进不去。


    细思极恐!


    “近些年大人在户部过得挺滋润?“


    说着萧颜从紫檀珐琅嵌玳瑁妆奁上拿起镂金桃花镶嵌象牙护甲戴在小指上。


    指尖处镶嵌的象牙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白光泽。


    事实上,萧颜平日很少戴护甲。


    虽说护甲能使手指纤长,但同时也很容易剐蹭皮肉。


    “臣惶恐……“


    “惶恐?“话音未落萧颜来到元不扬面前,居高临下地视着他,“当年欺君罔上你都没有惶恐,如今本宫问你一句话你就惶恐了?”


    听言元不扬颤抖着的身子倏忽一震,“臣愚钝!“


    萧颜半弯下身子,镂金桃花镶嵌象牙护甲指尖死死抵在元不扬咽喉。


    沉着声音,“不说,本宫必定让你今日横着出去。“


    话音落下,萧颜小指用力。


    尖锐的象牙顶端倏地将元不扬皮肉刺破,镂金桃花镶嵌象牙护甲更近气管两分。


    元不扬立时吓得冷汗直冒,“臣说……臣什么都告诉公主!“


    “嗯……”萧颜镂金桃花镶嵌象牙护甲依旧抵在咽喉。


    “彼时景和殿大火其实……其实是四公主所为!”


    “当年刑部在火场发现了一根珠花,查明属于四公主。”


    萧颜将镂金桃花镶嵌象牙护甲更往肉里钻了钻。


    “啊!“剧烈的刺痛让元不扬疼得哭着喊出声。


    “公主饶命!”


    “为什么隐瞒遮掩?”


    “是……是文妃娘娘……”


    “文妃娘娘的母家可是南燕侯府啊,臣……臣真的不敢得罪。”


    原来是萧月。


    想必萧月是冲着她来的。


    难怪当时她居住的殿宇火势最大。


    只差一点点,她便葬身火海。


    不由地,萧颜眉眼间的目光添了三分肃杀。


    没想到那个时候萧月便已恨她到了这种地步。


    到了恨不得她死的地步。


    轻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萧颜收回小指,缓缓直起身子,“元不扬,本宫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做得好,本宫便保你不死。”


    听言元不扬迫不及待,“但凭公主差遣!“


    ……


    元不扬离开后,连翘端着茶水点心从门外进来。


    “公主今儿从早上便没吃什么东西。”


    “奴婢做了点红豆糕,公主尝些?”


    事实上不是从早上,而是从昨晚,萧颜便没吃东西了。


    但奇怪的是,从晨起到现在她都没感觉到饿。


    也许是事情太多了。


    连翘将红豆糕放在萧颜面前。


    一抹甜腻的味道兜头兜脑飘上来。


    萧颜拿起一块又放下,实在没什么胃口,“侯爷呢?”


    说着萧颜抬眼看向连翘,“此刻侯爷可在府中?”


    连翘摇了摇头,“侯爷方才出去了。”


    “好像去了神策军营。”


    事实上,萧颜入豫北候府最重要的便是为了拿回皇玺。


    正好眼下谢城不在府邸。


    萧颜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萧颜便起身往门外步去,“陪我去趟书房。”


    像皇玺这么重要的东西,萧颜原本以为谢城会随身携带。


    但昨晚上足以证明,萧颜此前想错了。


    皇玺根本不在谢城身上。


    那么谢城只会将皇玺放在一个地方。


    便是书房。


    平日里,如若谢城不在,书房门窗都是上了锁的。


    没有谢城吩咐小厮是不会轻易开门的。


    所幸萧颜是南萧公主。


    萧颜命令,小厮也不敢不从。


    推门而入,阳光透过碧青色窗纱恰好落在花梨木缠枝莲纹桌案上,此刻,碧玉砚里盛着干了一半的墨汁,压在竹檀纸张上的和田玉璧通透莹润,边缘流动着涟漪般的光泽。


    谢城偏好玉制的文房四宝,放在书房中尤为明亮雅致。


    只是倒与他性子很不相符。


    倏忽地,萧颜想起正事,忙收回了思绪,环顾四周。


    整个书房除了面前桌案便只剩下后面墙边的两架书柜。


    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类兵书史籍。


    难道书柜上有机关?


    “公主怀疑皇玺被侯爷藏在了这里?”连翘凑近萧颜耳边尽量放低声音。


    听言,萧颜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有这里了。”


    话音未落萧颜便开始上下摸索书柜各处。


    就连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半晌后,萧颜终究发现了谢城私匣。


    是一方边缘镂刻着缠枝莲纹的黑漆匣子。


    就藏在一堆破烂却厚重的兵法书籍后。


    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年岁了。


    也许谢城便将皇玺收在了里头。


    萧颜忙按压铜锁扣,“啪嗒”一声,铜锁扣弹起,但映入萧颜眼帘的东西却不是皇玺。


    而是两支一模一样的鎏金嵌花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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