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夏绵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怕惊动室友,不敢翻身,只能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室内光线昏暗,一只飞蛾被关在阳台上,奋力朝着窗外的路灯发出的光晕靠近。
但隔着玻璃,只能徒劳的扑腾,翅膀拍在窗户上,在黑夜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撞击声。
睡不着的夏绵起身朝声源看了眼,发现这只走投无路的飞蛾。
她慢慢的坐起来,宁静的脸在夜色中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色优昙,确定室友们已经睡熟了,她便轻手轻脚的沿着梯子下床,踮着脚走过去,将窗打开。
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起了一阵风。
那只撞得晕头转向的飞蛾路径依赖般在玻璃的位置停顿一瞬,然后逆着夜风朝楼下的亮光奔去。
夏绵沉默的看着这只倒霉的飞蛾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痕迹。
她在窗前静静站着,直到双腿发麻,才无声的关上窗户,躺回了床上。
-
“绵绵!绵绵!起床了!”
眼看着已经过了平常吃早饭的时间,夏绵还没起来,齐静彤喊了她两遍,没听见回应,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她三下两下爬上楼梯,趴在床头去看夏绵。
——她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露在被子外的小脸通红,眼底青黑,双目紧闭,秀气的眉毛皱起,一脸不安难受。
齐静彤心里一突,赶紧腾出手去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明显是发烧了。
她一下子急了,轻拍了几下夏绵的肩,“绵绵!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见她的声音,夏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对上齐静彤满是焦急的脸,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笑,“彤姐,我没事…”
她的嗓子哑的可怕,齐静彤连忙让她先躺好别说话。
自己下去翻出个水银体温计端了杯温水,爬上去将体温计夹在她腋下,又喂了她喝了半杯温水,随后才想起给辅导员打电话请假。
夏绵那边,她想了想,给陈思邱打了电话让她帮忙请假,没想到两分钟不到,陈思邱也跑过来了。
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体温计,被上面显示的39.2c吓的表情都变了。
对后续的处理却又产生了分歧。
一个说打120直接去急救,一个提议带夏绵就近去校医院,两种方案各有利弊,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边给夏绵收拾东西边争论。
夏绵烧的神志不清,但听见两个人的动静,她用力撑起上半身,一张通红的小脸探出去劝架
“咳咳,彤姐,思邱…咳,我没事,就是昨晚睡不着吹了风,没事的,喝了药,睡一觉…咳咳…就好了…”
“这怎么行!”
床下站着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否定。
听见她咳嗽的声音,齐静彤的眉头皱的死紧。
她抬头看了眼夏绵,妥协般咬牙。
“不打120了!等救护车来得什么时候?听你的,我们就去校医院!反正不远,我背绵绵过去!”
说着爬上床,不顾夏绵无力的拒绝,和陈思邱合力,将她从上铺半抱着带下床,两个人飞快的将夏绵固定好,齐静彤背着人、陈思邱提着必需品,急匆匆的就往楼下跑。
她们的宿舍在五楼。
每次上下楼,齐静彤都会和夏绵抱怨学校抠门舍不得装电梯,但这次她却咬着牙,全程一言不发,闷着头往下跑。
等到楼下时,哪怕夏绵单薄纤瘦,齐静彤又经常撸铁,依旧喘的不行。
夏绵趴在她背上,意识越来越模糊。
偶尔强撑着睁开眼,都能感受到齐静彤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逐渐踉跄的步伐,她又难受又感动,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齐静彤脖颈上,混进汗里一起滑落。
她小声的喊着齐静彤的名字,哽咽着说不出多余的话。
看她哭了,陈思邱还以为她是颠的难受,小跑着跟在旁边安慰她,“绵绵你别怕,我们很快就到了。”
说完,又去劝齐静彤,“彤姐,你放绵绵下来,换我来吧,我也跑的很快的!”
齐静彤气息不稳,咬着牙根拒绝她,“别废话了!换人不得浪费时间啊!”
说话间三人跑过男生宿舍楼,正好下楼的陆衡看到熟悉的人影,不确定的问旁边。
“苏慎北,刚刚那好像是学委,她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早已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
迷迷糊糊中,夏绵感觉齐静彤停了下来,自己则被人小心翼翼的抱着,紧接着落进一个满是冷调松香的怀里。
颠簸远去,剩下的全是安稳。
她费力睁开眼,看到整个世界晃成模糊的虚影,头顶投下的阳光氤氲成一个个光斑,色彩交融混沌,视线里的场景像一个凭空升起的幻梦。
在一片纷乱里,他坚毅利落的下颌角却格外清晰,偶然垂眸投下一瞥,像宏大悲悯的神,隔着时间和空间,从遥远的天际看向他渺小又虔诚的信徒。
只一眼,就让她忍不住落泪。
“苏...苏慎北,”夏绵仰起头,一串眼泪从发红的眼尾滑落,掉进耳旁的汗湿的头发里,她却浑然不觉,看着苏慎北的眼里都是委屈,“我好难过。”
我好难过,你抱着我,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梦里。
因为高烧,她的声音沙哑微弱,苏慎北听不清,担心她是哪里不舒服,眉头紧锁的俯下身,“夏绵,你说什么?”
夏绵摇了摇头,流着泪看着他,不再开口。
手却无意识的攥紧了他的袖口,似乎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苏慎北奔跑中的步伐一顿。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人。
她看起来单薄纤细,抱在怀里也轻飘飘的,仿佛捧着一朵云,满满的不真实感,偏偏整个人满脸烧的通红,额上发间都是汗,偶尔睁开眼时,看向他的目光水光滢滢。
像下雨天偶然遇见的那只被淋湿的小猫,脆弱可怜中又透着一丝嗔怪。
苏慎北的眼神黯了黯,不自觉的收紧手臂,加快了步伐。
-
等夏绵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校医院的病房里了。
齐静彤坐在旁边看书,见她醒了,连忙跑出去,大声叫医生过来。
进来的小护士白了她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满脸都是“大惊小怪做什么”的表情,她随手将体温计塞到夏绵腋下,又看了看点滴,扔下一句,“等下把水银计拿过来,水吊完了再叫我。”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见逆着光走来的苏慎北。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v领短袖,同色工装裤,黑色短靴,领口露出来的皮肤白到反光,气质硬挺,整个人冷的像一把默然的、杀人不见血的古剑,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诱人探究。
但微乱的头发让他多了一点人味,进病房后看到对上夏绵诧异的眼神,又痞气的挑了挑眉,冰冷的雕像动了起来,这才有了活气。
夏绵还以为之前看到他、被他抱着是自己烧糊涂了,幻想出来的光怪陆离的梦。
这下看到他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了,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漫不经心的迈步,像一头饱食后懒洋洋的狮子,走过来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但椅子对他来说太矮,一双长腿无处安放,随意的支着,他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醒了?现在怎么样?”
一旁倒回来假装忙碌的小护士连忙接话,“没什么大事,烧退了就行!”
苏慎北朝她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夏绵,一副要听她亲口说的架势。
夏绵迟疑了一瞬,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她的心一悸,将脸埋进枕头里,鬼使神差摇了摇头。
“...还是头晕,难受。”
视线在她红透的小巧耳尖上停顿了一秒,苏慎北抬手,顿了顿后,用手背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触即离后,面不改色的点点头,“是还很烫。”
一个简单的触碰,却让夏绵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猛地转过头,双眼瞪的圆滚滚的,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他他!
这种动作,他怎么做的这么自然!
但苏慎北的表情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对上她的眼神,还疑惑的偏了偏头,仿佛在奇怪她为什么会惊讶。
连旁边的齐静彤都是一脸“没想到苏慎北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是个关心同学的好人”的表情。
夏绵的心砰砰跳,有种发现某种秘密的失控感。
已经在看第二遍输液器的小护士趁机放下吊瓶,笑眯眯的凑到他旁边,“既然没好,那你跟我过去找医生,再开点药?”
“他对绵绵的情况不了解,还是我去吧。”
苏慎北今天的好人好事让齐静彤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一个活雷锋,放心的将夏绵交给他,边交待边往外走。
“我马上回来,你好好照顾绵绵哈!”
说完拉着不太想离开的小护士走出了房门。
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安静到呼吸相闻。
夏绵背着身,想到他就在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地方,贴着枕头那只耳朵将心脏处凌乱的鼓噪声清晰传递。
但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太大声这件事,心跳声反而越发急促起来。
恶性循环。
“怎么了?很难受吗?”
偏偏苏慎北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还要凑近过来看。
越是靠近,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调松香就越发明显,细细一线,却又霸道的难以忽视,不容拒绝的铺开领域,侵略夏绵的神志。
夏绵屏住呼吸,憋的眼尾发红,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试图抵抗那股让她后背发麻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从薄被下伸出一只细白柔软的手摆了摆,瓮声瓮气的拒绝他
“我…我没事,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的。”
苏慎北起身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坐回那把小椅子上,长睫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晦暗的阴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发出一声轻笑,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发哑。
“夏绵,你好像不是很想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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