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都黑透了,宁茯苓才带着几人回到山寨。本以为错过了晚饭时间,没想到管厨做好了饭却没人吃,都在等他们。
宁茯苓有点小感动。她定规矩说今后要跟山寨众人一起吃饭,本意是为了公开表明自己不搞特殊化、与兄弟们同甘共苦的决心,却没想到才施行了几天便养成了习惯。
不过还是有人例外。朱福贵就没等,早早吃了饭说要回去睡觉。宁茯苓也没规定说非要等自己回来才能吃饭,听管厨说了一嘴就没再当回事了。
初次下山,宁茯苓有意带了些点心回来,分给大家一起吃。山寨里年轻人居多,围坐在一起吃饭,七嘴八舌地问起村庄的情况,气氛一度十分热烈。
直到有人高声发问:“寨主,什么时候带我们去陆家庄开开荤啊?前寨主在的时候,一个月至少有一次,全体下山打牙祭,总能吃上顿牛羊肉!”
宁茯苓寻声看去,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名叫郑老五。她记得这人一向争勇斗狠,不少人都怕他。
郑老五开口,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等着宁茯苓的回应。宁茯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开荤啊,好啊。正好我这次下山拉回来一个订单,等我们交了这批货、拿到钱,我请全寨的兄弟吃肉!”
郑老五大声地“切”了一声:“什么订单、交货,又不是商铺。寨主不会忘了我们是山贼,只有手上这把刀好使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茯苓明白这人明摆着是当众找茬。围在身边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看她的反应,要是自己处理不好,寨主的位子就更难坐稳了。
宁茯苓毫不退缩地盯着郑老五:“我刚上任的时候不就说了,今后山寨不再打家劫舍,也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你凭什么?”郑老五打断了她的话,“难不成要让兄弟们在山上种地?别开玩笑了!”
宁茯苓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站起身来:“咱们山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话还没说完,就敢当面打断我。换了是前任寨主,恐怕当场就拔刀砍了你吧,郑老五?”
气氛紧张起来,早已没了欢声笑语的氛围。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宁茯苓和郑老五,还有人在悄悄劝郑老五不要惹事,被他抡起膀子拨开,竟然像是打算跟宁茯苓争执到底的架势。
“嗖——啪。”
“哎哟!谁他m的打老子!?”
轻微的破空声和郑老五的谩骂脚前脚后响起。包括宁茯苓在内,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楚元攸欢快的嗓音飘了过来:“哎呀不好意思,我就试试,没想到打中了呀。”
楚元攸坐在他的新轮椅上,满脸兴高采烈,由白天陪他下山一个小喽啰推着,在“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中来到近前。
其他人都在为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宁茯苓已经眼尖地看到轮椅的左侧扶手处弹起来一块,露出一个大约两指宽的圆形洞口。
宁茯苓不解地问:“军师,你这是……”
“我的轮椅不错吧?”楚元攸虽然没法起身,兴奋得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我早就想着,要是能在轮椅上做一些机关,即便是行动不便的人,遇到危险时也能有自保之力。”
“所以你就装了个……弹弓?”宁茯苓看着那个小圆洞,没忘记这轮椅是仅仅花了一个下午做出来的,还没来得及上漆。
楚元攸皱眉反驳:“这不是弹弓。这个很精密的。你看它只有两指宽,机关完全藏在椅子的扶手中,便需要将扶手掏空,才能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木工活儿更是要做得极为精细,不能出半点差错……”
“停。”宁茯苓抬手打断明显技术宅风格的发言,“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在让木匠做轮椅时,就考虑到这些、加上了这个设计?”
“这部分是我亲自制作的。”楚元攸骄傲地回答。
帮他推轮椅的小喽啰徐多附和道:“是我帮军师打下手的。军师的手艺真是绝了!这个机关,能装填八颗小石子、连续发射呢!”
楚元攸来了这么一出,郑老五原本的风头早就被抢光了。眼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军师和他的轮椅”吸引,郑老五呸了一口转身要走,后背却“啪”地一声又挨了一下。
这次的小石头棱角更尖,打在背上更疼。郑老五大叫一声,转身已是满脸怒容:“干什么臭小子?老子不跟你计较,长脸了是吧?”
楚元攸傲然道:“你当众对寨主出言不逊,就想这么走了,想得太美了吧?山寨不能这么没规矩吧,寨主?”
宁茯苓笑道:“没错。方才我也说了,换了前寨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砍了你都有可能。我不搞这种严刑峻法,不过还是要给其他人做个表率。军师怎么看?”
楚元攸冷哼一声:“寨主将整饬寨规的事交给我,这几天我已经想得差不多,规矩都订好了,只待与寨主商议。虽然尚未公布,但公然顶撞寨主、不服从命令,即便按照最轻的处罚,也要处以鞭打的责罚。”
郑老五大喝一声:“你敢!”
“我是军师,奉寨主之命行事,为何不敢?”楚元攸毫不示弱。
“军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毋庸置疑。”宁茯苓笑着站在楚元攸的轮椅旁,“不过,寨规终究尚未公布,要是现在按照新的寨规罚了你,好像也的确有点不公平。这样吧,郑老五,你向我道个歉,今晚的事就算了,怎么样?”
郑老五嗤之以鼻:“我又没说错!大石头山寨是山贼窝,难不成以后要跟着一个小丫头去种地?窝囊不窝囊啊!”
“嗖——啪。”“嗖——啪。”
接连几声破空声响,郑老五被打得嗷嗷直叫,众人又惊讶又新奇地看到楚元攸的轮椅接连弹射出好几枚小石头,噼里啪啦打在郑老五身上,打得他扭动着身体蹦来跳去。
“嘿!准头还真不错。”有看热闹的人笑着评说。
八颗石子不一会全都打完了,楚元攸意犹未尽,大声道:“怎么样,过瘾吗?要不要再来一轮?”
郑老五大怒攻心,挽起袖子就想冲上来打楚元攸,却听一声暴喝:“住手!”
钟晋拔出了刀,雪亮的钢刀横在郑老五面前,横眉怒目呵斥道:“反了你了郑老五?寨主面前,你想跟谁动手!”
宁茯苓笑道:“是啊,是想来打我呢,还是来打军师?我说了,军师的意思等于是我的意思。郑老五,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山寨,可以走。如果要留下,就得听我的。不管你去投奔哪座山寨,都要听从寨主的命令吧?”
视线扫过全场,宁茯苓又大声说道:“上任的时候我就说了,今后山寨会致力转型,目的是让大家都能堂堂正正做人、每天吃上饱饭!要是有人觉得凭本事吃饭是窝囊,大可不必留在山寨继续委屈!”
现场一时寂静无声,少女清脆的话语回响在夜晚的山头,掷地有声,气势十足。
周围的树木不知是不是也感知到什么,忽然间一齐摇曳枝干,飒飒作响,如同在给少女加油鼓劲制造声势。
“啪啪啪!”楚元攸大力鼓掌,朗声道:“说得好。既然是寨主的决定,兄弟们当然应该拥护。如果有人存疑,还是尽早离去比较好。不过在我看来,一定要拿着刀去抢劫杀人,才叫有出息么?”
“我等上山落草,许多人也是受了欺负、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选了这条路。我也觉得只会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算不上英雄好汉!”钟晋沉声说道,刀锋反射的寒光照在郑老五脸上,照出了满脸怯意。
宁茯苓拍了两下手:“好了,钟晋,把刀收起来吧,现在好歹还是自家兄弟。郑老五,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你想走,明天早上还可以在山上吃最后一顿早饭。如果不走,就跟大伙一起到聚义厅前开会!”
郑老五什么也没说,瞪了宁茯苓一眼,转身走了。楚元攸不无遗憾道:“你也太轻易放过他了。就算不杀,也该打一顿。”
“算了。”宁茯苓轻描淡写道,“要走就走吧,不强留。”
低下头又端详起轮椅:“话说回来,你这个轮椅做的不错啊。那么短的时间,你竟然还有余暇在里面装机关,这手艺确实绝了。”
楚元攸得意地说:“现在知道你拜我为军师是捡到了宝吧?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怎么会被你们抓到山上。就算是在京城,想找个能跟我相提并论的手艺人,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宁茯苓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好啦,知道你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军师了。那,就请你为了山寨,献计献策、贡献头脑和技术咯?”
“没问题!”楚元攸拍着胸脯豪情万丈,“但你还没有行拜军师的礼。这个不能省。”
宁茯苓:“……”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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