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被宁茯苓寄予厚望的芝麻地冒出了成片的青青小苗。紧张地在村子里等了四天、时刻关注的宁茯苓和汤武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出苗率有八成以上,播种算是成功了。再来就是幼苗期间的施肥管理。汤武,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方式和分量来施肥,不要擅自更改。我争取每隔五六天下山来看看。如果觉得有什么异常,哪怕是吃不准,都要立刻派人告诉我。”
汤武不住地点头表示记下来了。宁茯苓放眼望着冒出点点新绿的土地,语重心长:“千万不要担心给我添麻烦啊什么的,耽误了时间。咱们都是第一年种芝麻,别说你紧张,我心里也十分紧张的。”
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紧张。有聚义厅地板下的玛瑙原石兜底,这一季的庄稼就算全都种砸了,她也负担得起。
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将芝麻这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发展起来。依靠矿石开采,收入毕竟不稳定,再说“万方赤玉”的名头也还没有打出去。
“寨主真厉害,怎么知道那么多种庄稼的窍门啊?就连村子里种庄稼的老手,都夸寨主有胆量、有魄力,说芝麻这么精贵的东西,他们从来不敢尝试。”汤武诚心诚意地恭维。
宁茯苓微笑着吃下这番花式吹捧,也不正面回答:“大伙愿意听我的,我这些窍门才能管用。有些技术我虽然了解,也是头一次实践,并不一定管用。咱们一块来验证吧。”
她指了下不远处正在修建的水渠:“比方说这陆家庄,背靠大石头山,雨水都被山脉给挡住了,田间其实水源不足,却从未想过修建水利。固然有人力财力不足的原因,恐怕还是见识有限……”
汤武道:“村庄原本规模小、田地也不多,村民们人力浇灌习惯了,或许真的没有人想过修渠引水的事。”
“如今加上我们,人就不少了。”宁茯苓笑道,“尤其是一下多了六七十号人,吃饭的压力骤然增大了呢……”
正说着,一股烟尘朝着他们笔直而来。楚元攸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一人御两马,远远地便喊:“茯苓!我来了!”
宁茯苓看着马背上的青年精神抖擞的样子便不由地嘴角上扬,迎着对方来的方向走出芝麻田。汤武跟在身后含笑道:“这修水渠的事,还真多亏了有军师在啊。”
“是啊,当初忽悠他当军师,确实没想到他这么有用。”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后来宁茯苓从小猫头鹰、花豹、楚元攸、还有钟晋口中拼凑出了全部经过。楚元攸一夜之间像是打了鸡血,坚定地认为山寨离不开自己——至少暂时离不开,决定不走了。
他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任性妄为,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让杨广桢和李信带着一百名军士返回颖王府,并且不必再回来。
却没想到,有人主动要求留下,愿意跟他一起常住山寨。
这些军士大都是农家出身,小时候种过田,从军之后有的还做过屯田、垦荒之类的差事。一个月来眼见楚元攸对这座山寨倾注心血,不乏有人被他感染,也觉得留在山寨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乐趣十足。
楚元攸从善如流,让众人自行决定。最后愿意留下的人有六十多个。他便带着他们一起一下山,找到宁茯苓,正式要求入伙。
宁茯苓欣然接受,同时承诺这些军士,他们与山寨其他人不同,只要楚元攸同意,随时可以离去。待遇与山寨的“正式员工”一样,并无区别。
而其余三十多人,则在杨广桢与李信的带领下整装离去,返回颖国封地。
一来一回说话间,楚元攸已经到了近前,竟然一下子勒停了两匹马。
宁茯苓仰头看他,笑眼弯弯:“哟,你的骑术还挺厉害么!”
“可不是?”楚元攸骄傲地回答,“你别看我读书不行,也不会处理政务,我的骑术和武艺可不含糊。十二岁的时候,我跟塞外来朝贺的小王子比骑射,还赢了他呢!”
“我明白了。”宁茯苓笑道,“只要不是用脑子的活儿,你都干得不错。”
楚元攸坦诚地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不让我背书写文章,干什么都行。”
“那你特意带了两匹马过来,是打算将你引以为傲的骑术教给我么?”宁茯苓笑意更深,“我叫你下山是来修水渠的,你别忘了。”
“怎么会忘?你看,他们不是在干活吗?整个下午的进度我都安排好了,分了几个小队,每个队的任务都已经交代给队长了。”
楚元攸说着,满怀期待地看着宁茯苓:“今天难得有时间,你我都在山下。要知道初学者最好是能有平坦开阔的地方练习,在山寨里不合适。”
宁茯苓扭头看向汤武,后者立刻回答:“地里的活计我会盯着,寨主跟军师尽管放心。”
楚元攸兴高采烈地跳下马,将带来的另一匹肩高较矮的马缰绳塞进宁茯苓手中:“山寨里现有的马当中,这匹最适合你。——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并不需要我来教吧?”
宁茯苓笑了笑,轻轻抚摸马脖子。两岁的红棕色小母马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温顺地看着她。
以马这种动物的智商,宁茯苓当然能够与它们交流,让它们同意驮运自己并不困难。不过能够骑在马上,和能够自由驾驭马匹,终究还是两回事。马可不会教给她如何在奔驰的自己身上保持平衡。
“我要学的不是骑马,而是骑术。你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吧?”她对楚元攸如实相告,“它确实愿意让我骑上它,不过它没法保证在快速奔跑中不把我一个外行人甩下去。”
“我明白了。”楚元攸道,“既然你基础没问题,那就先走两圈、慢跑一下,我帮你纠正一下基本的动作。”
两个人两匹马,便向远离村庄和农田的野地走去,寻了片宽敞空旷的地方。宁茯苓骑在马上,楚元攸牵着自己的马跟着,手把手教她如何操控缰绳、如何保持身体平衡、如何适应马背上的颠簸……
不知不觉间,宁茯苓的动作便像模像样,骑在马上小跑也不觉得恐惧。她能与马自由交流,学起来事半功倍,进步飞快。
楚元攸便提议:“如我所料,这些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但你要想学习真正的骑术,最好是我先带你跑几圈,让你体会一下……”
宁茯苓看着他:“我的马不愿意。它说自己还是个孩子,同时驮两个人,它跑不动。”
楚元攸无语地看向似乎在冲自己翻白眼的马:“这马也两岁了,不是孩子了……”
“它说是就是。”宁茯苓笑,“有人二十多了还像个孩子呢,跟年龄有关系么?”
楚元攸觉得自己又在被内涵,但他却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小窃喜,冲着马背上的宁茯苓伸出了手:“那就骑我那匹吧。那匹马在柳易送来的八匹马当中,是最好的一匹了。”
宁茯苓也不扭捏,握着楚元攸的手,借力下马,又被他扶着坐上了他骑来的那匹高头黑马。以她的身高和腿长,要坐上这匹马必须得借助外力。
“感觉确实不太一样……”宁茯苓抚摸着黑马的鬃毛,身后一沉,楚元攸也骑上马背,双臂环住她,将她整个圈在怀中。
“这几匹马都是战马。尤其这匹,是皇兄赏赐的御马。”楚元攸抖了抖缰绳,“不过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宁茯苓点点头。不用楚元攸安抚,她也不怎么担心摔下去的问题,倒是更担心两个人的体重会不会让马太累。
一个桀骜的声音轻笑一声:“小看谁呢,女人?能进御赐行列的,都是百里挑一,怎能被你小看?”
宁茯苓轻轻拍了拍它精壮的脖子,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失敬,多多包涵。”
黑马喷了个响鼻。宁茯苓感到楚元攸环着自己的胳膊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些,叮嘱她当心之后轻咤一声,策马快跑起来。
这么一跑,的确与小步慢走截然不同,确实还挺刺激的。马背的颠簸让宁茯苓起初很不适应,楚元攸告诉她要保持身体与马匹同步、引导她找准节奏之后,她便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也不会被颠得上下牙打颤。
“还可以么,茯苓?会不会难受?”楚元攸的嗓音近在耳畔,语中的关切之意浓得令人无法忽略。
“还行,比我想象的容易些。照你说的掌握了技巧之后,并不困难。”
楚元攸感叹道:“你真是与众不同,茯苓……”
宁茯苓挑眉而笑:“怎么忽然夸奖起我来了?还夸得这么卖力。”
楚元攸低声道:“你跟我遇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那可不是?”宁茯苓轻笑出声,“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也一样。同样是这世上独一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的楚元攸。”
楚元攸久久没有说话,但宁茯苓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加快了,有些急促,也有些灼热。
“茯苓,那你……你……”
“嗯?我怎么了?”
“你……你可曾觉得我……我……”
高速奔跑的马忽然趔趄了一下,马背剧烈晃动,吓得楚元攸连忙勒紧缰绳大声呵斥,缓缓让马停下来,脸都吓白了。
宁茯苓也被吓得不轻,不由地在脑海中与黑马对话:“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了?”
黑马“哼”了一声:“不是你希望的么?你刚才在那一个劲地嘟囔——可千万别是告白啊!那就不让他说出口呗。”
宁茯苓:“……看不出来,你真热心啊……”
黑马甩了甩尾巴:“那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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