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斯是当地一种特色的酒精饮料,这东西跟格瓦斯的名字很像,其实它们的确是出自同宗。
十九世纪末,俄罗斯没落的贵族将卡瓦斯的配方传入了这里,只不过在当地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所以味道上会有些许不同。
卡瓦斯里会加入大量蜂蜜,喝在嘴里除了麦芽发酵的味道,还会有一股浓郁的蜂蜜味儿。总之是甜的,梁挽颐很喜欢这种奇特的风味。
但是,二十一瓶......
好吧,景区价格,可以理解。
梁挽颐犹豫了几秒,还是扫码付款了。她拿着煎饼果子和卡瓦斯,在旁边支棱起的折叠桌旁坐下,一边吃一边缓解着旅途的疲惫。
对于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四周依旧吵吵闹闹,烟火气很重。处在这种环境里,梁挽颐总有种飘飘摇摇、格格不入的感觉。
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门”呢?完全没有思路啊。难不成她站在街上,大喊一声“门,你在哪里?”,那个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门”就能自动出现在她面前了?
梁挽颐回忆了一下徐馨雅给她留下的那条视频,徐馨雅很显然是在塔拉津村里的某间小木屋中拍摄的那条视频。
梁挽颐决定等到了塔拉津村,去好好找一下这间屋子,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她正思考着,身边突然有人坐了下来,梁挽颐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坐到了她旁边,女孩眼睛很大,梳着齐刘海,看起来有点儿面熟。
梁挽颐的目光下移,就看到她手里拿了个从附近小摊上买来的手工编制帽,她反应了一下,眼前这位好像就是刚刚站在那个冲锋衣小帅哥后面的女孩之一。
年龄不大,像那种大学刚毕业的。
对方主动开口道:“姐姐,不好意思啊,我是替萧哥来给你道歉的。”
梁挽颐往她身后瞟了一眼,就见她们那个萧哥站在不远处,看不太清表情。
“没关系,”梁挽颐很冷淡地道,“我不在意。”
认错人嘛,很正常。
那女孩还在继续说着:“姐姐,其实萧哥不是我们公司的,他姐姐是我们老板,我们是公司组织过来旅游的,他因为一直在这边工作,我们老板就让他照顾我们一下,他以为你也是我们的同事才喊你的。”
听她说了一堆,梁挽颐不太走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没关系,我没生气。”
随便吧,反正都是路人,名字都懒得去了解。
女孩被梁挽颐敷衍的态度噎了一下,她很快调整好了笑容:“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们公司来旅游的都是女孩子,看你一个人,我们也可以照应你一下呀。”
她显得很自来熟,甚至主动亮出了微信的二维码,然后道:“我叫韩晴,晴天的晴。”
梁挽颐终于掀起眼皮认真地打量起了身旁之人。
她来这里是为了解决身上的问题的,而且经历了这两天的诡异事件,她现在其实还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对于陌生人,她发自内心的抵触。所以韩晴的主动接近让她不太舒服。
梁挽颐那副略有些审视的目光让韩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不过梁挽颐还是慢慢掏出了手机,加了她的好友,然后道:“梁挽颐。”
韩晴输备注的时候,问道:“是哪两个字。”
“挽留的挽,颐养的颐。”
“原来是挽颐姐,你订的是哪家民宿啊,这边总共就那几家,说不定我们是同一家呢。”
梁挽颐回忆了一下道:“好像叫原木别苑吧。”
韩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我们订的还真是同一家!挽颐姐等会儿可以跟我们一路了!”
加上好友之后,韩晴更加自来熟了,她不停地找着话题,显然是那种不会让气氛陷入尴尬冷场的人。
韩晴很快就把自己的信息大致都抖了出来,虽然她一声声地叫梁挽颐姐,看着年龄也不大,但她们其实是同一届毕业的,年纪差不多大。听她描述,她的同事也是和她同一批进公司的。
这热络的样子反倒让梁挽颐尴尬起来,她出来旅游可不是为了交朋友的,她现在这副对人家爱答不理的样子,她自己都想骂一句情商低。
韩晴就像是热脸在贴冷屁股,可是梁挽颐可不想改,她还没脱离危险呢,哪来的心情交朋友?
韩晴又注意到了梁挽颐微信里的资料,惊讶道:“挽颐姐,你也是山城人啊,我们也是,没想到在塔拉津旅游还能遇到老乡,怪不得看见你就觉得亲切。”
“那确实挺巧的。”梁挽颐笑了笑,心里却突然警戒了起来。
跟她来自一个地方,还如此热情,让她心里毛毛的。
不会其实这个人和陈莺一样都不太对劲儿吧。
“你们是什么公司的?”梁挽颐皱眉。
“广告公司的,”韩晴道,“我们公司每年都会安排业绩出色的小组出来旅游,我们老板说她弟弟正好在塔拉津这边工作,就让我们来这里了。”
梁挽颐还没继续往下问,韩晴就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萧哥在这边待了好多年了,他看我们都是女孩子就一直嘱咐我们这里不算太安全,他刚刚是以为你也是和我们一路的,才有点儿生气的,他也是好心。”
在这边工作,还待了好多年了......
梁挽颐心思微动,她问道:“你们那个萧哥,叫什么名字?”
韩晴“哎呀”了一声:“你看我都忘跟你说这个了,他叫萧野,是我们老板的亲弟弟,在这边做摄影的,我跟你说啊,我们公司可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呢。”
做摄影的......
梁挽颐挑眉:“深空摄影?”
韩晴“咦”了一声:“挽颐姐也对深空摄影有了解吗?”
梁挽颐心想,看来还真是做深空摄影的,她叹了口气:“塔拉津既然被称为‘星空公园’,特意跑来这里摄影,多半是为了拍星空?”
她心里腹诽着,深空摄影这算是哪门子的工作?别人工作是为了赚钱,深空摄影那完全是烧钱。常年窝在这儿搞拍摄的,非富即贵啊,看来是位少爷。
梁挽颐正思考着再问点儿什么时,韩晴的同事突然从远处开始招呼她。
梁挽颐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那是个和韩晴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拖着行李箱,站在一辆拖拉机旁边。萧野正帮她们把行李箱拎起来放进车斗里。
“挽颐姐,你跟我们一起吧,反正都是同一家民宿,正好顺路。”
“好呀。”梁挽颐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她正有此意,毕竟她可是想向那位做深空摄影的富少爷打听点儿事情呢。
梁挽颐拖着箱子跟着韩晴一起走了过去。
韩晴绝对是那种很会搞人际关系的社交达人,她领着梁挽颐过去之后就开始给她介绍。
“这是田悦,我们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
“还有这位,”韩晴又指着萧野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萧哥了。”
介绍完他们那边的,韩晴又介绍起了梁挽颐:“她叫梁挽颐,挽留的挽,颐养的颐,特别巧,和我们是老乡。”
说完之后,她转而对萧野道:“萧哥,她和我们订的同一家民宿的,我就叫着她跟我们一起了。”
田悦冲着梁挽颐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但她和韩晴比起来就腼腆多了。
萧野大概觉得蛮尴尬的,也没搭话,反倒伸手拉过了梁挽颐的行李箱。
“小心重。”梁挽颐提醒了一句。
她行李箱里可是塞了架天文望远镜。
萧野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就动作很自然地把梁挽颐的箱子举了起来,放进了拖拉机的车斗里。
行吧,不愧是干深空摄影的,这行个个都是麒麟臂嘛。
萧野把行李箱都搬上拖拉机的车斗之后,看了梁挽颐一眼,然后对其他几个人招呼道:“都上车吧。”
韩晴和田悦相互搀扶着爬了上去,韩晴还很好心地站在车尾,转身向梁挽颐伸出手来。
梁挽颐也不客气,抓住韩晴的手扶着车的边缘就上了车,然后挨着她们坐了下来。
萧野这时候也上来了,他坐在了梁挽颐对面。
注意到梁挽颐一直在观察他,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梁小姐,抱歉啊,刚刚我以为你跟她们是一起的。”
他这一开口,旁边几人都看了过来。
韩晴帮忙打着圆场道:“挽颐姐,其实也怪我们,我们本来是和其他几个同事一起的,但是我们光顾着去逛吃了,他们几个走了我们都没注意到,萧哥这才专门来接我们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以理解。梁挽颐心说,这要是搁她身上,她也火大。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梁挽颐压根儿就没想谈论这个话题,她想就深空摄影的问题好好问问。
她刚想开口,坐在驾驶座上带着大草帽的大爷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拖拉机发出了“突突突”的巨大嗡鸣声,震耳欲聋,梁挽颐被恍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亏她还想着上车之后好好和萧野沟通沟通,谁知道这拖拉机开起来声音这么大,除非大声喊出来,要不然对面根本不可能听得清楚。
拖拉机很快就叫嚣着冲了出去,大家都没再说话,梁挽颐也只能老实地闭嘴。
现在的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太阳终于开始落山,夕阳还很明亮,沉在云层中,将周围包裹着的云朵照得刺眼。
红色的拖拉机沿着车辙行驶,视野很快变得辽阔。
入目是一片青葱的绿,路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野蛮生长,一座座木楞屋躺在阡陌间。
起伏的青青草地上缀着卷毛的黑头羊,星星点点,散落一地。
白桦林栖在屋后,树下卧着黑白相间的奶牛,三五成群,都生着一身的腱子肉。
更远处,是起伏的雪山,像挂在天边的画卷。
偶尔有戴着西部牛仔帽,穿着绣边小褂的牧民,骑着马,领着马群从身旁路过,带来一股浓郁的马粪味。
梁挽颐抱着自己的旅行包,双手交握,用手指慢慢摩挲着掌心里的手机。
就是这个地方,她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坐着当地牧民开的拖拉机进村的。
随着拖拉机的行驶,周围的景致越来越荒凉,很快就再看不见木屋和闲散的牛羊。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西沉,晚霞像完全晕开了,染出了漫天或橘或粉的云彩。
未被夕阳照射的山林慢慢落入沉寂的郁色中,像披了一层暗沉沉的雾。
天渐渐黑了,那是一种逐渐扩大的幽深,透着神秘的气息。
路边一排高耸的冷杉在梁挽颐眼前闪过,树下有一头吃着草的老黑牛,它的右眼处绽开了一大块白斑,像一道狰狞的刀疤,颇让人印象深刻。
大概是蝇虫太多了,老黑牛的尾巴剧烈地甩动了一下,抽打在了它的屁股上。
梁挽颐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这里由于海拔的原因,植被都是针叶林,树很高,树干虽不算粗,但也极为高大,行驶在其下,只觉得自己极为渺小。
很快,又有一排高耸的冷杉在梁挽颐的面前闪过,和刚刚所见的那排树的高度和密度都差不多。
梁挽颐心中不免想着,怪不得是景区,连树都是统一栽种的。
她边想着,边目光下移。
那排冷杉之下,同样立了头老黑牛,它认真吃着草,右眼处绽开了一大块宛如狰狞刀疤的白斑。
只一眼,梁挽颐就猛地瞪大了眼睛,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连续看到两只斑纹一模一样的牛?况且那斑纹还长得颇具特色。
在梁挽颐惊恐的目光下,那老黑牛甩动了一下尾巴,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如此平常的一幕,却让梁挽颐的冷汗冒了出来。
场景重复了!
她很确定身下的拖拉机一直在前行,并没有做出掉头或者拐弯的行为。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拖拉机掉头行驶,重新驶回了刚刚路过的地方,那老黑牛又怎么可能会连续两次做出同样的动作?
周围正常的世界正在向异常坍缩,这想法在梁挽颐脑海里产生的瞬间,身下的拖拉机就突然一个急刹。
坐在车斗上的众人纷纷惊呼出声,行李箱也因为惯性被甩得东倒西歪,萧野顺手扶了一把,才没让躺在最外面的箱子飞出去。
“怎么了?”梁挽颐旁边的田悦小声问了一句。
韩晴也好奇地探出脑袋向前望去。
梁挽颐坐在最后面,她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看不清前路的状况。
她的嘴唇有些发抖,抬头向其他几人看去,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场景重复的问题。
大爷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四处看,一边骂骂咧咧的,带着浓重的口音。
梁挽颐听不太清楚,她紧张得不行,问道:“他在说什么?”
“好像走错路了。”回答的人是萧野,他皱着眉,好像对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太理解。
“还能走错路?”韩晴转过头来,同样有些吃惊。
是啊,能在这边开拖拉机的牧民必定对附近的地形极为了解,怎么可能会走错路。
天已经开始黑了,只有天边最后一摸晚霞支撑着,周围一片漆黑寂静,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诡异。
萧野没接韩晴的话,而是站起身来,冲着大爷问道:“哥,要帮忙吗?”
大爷压了压头上的草帽,冲他摆了摆手。
几人都安静地坐在车里,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时间一久,一种隐隐的焦虑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韩晴和田悦看起来倒还好,毕竟在她们看来,走错路而已,最多只会让她们晚些到达民宿,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萧野有些不解道:“这条路我走过好多遍,就是条直路,连道弯都没有,怎么会走错路?”
梁挽颐已经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走错路了,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走错路。
因为根本就不是走错了路!而是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异常!
“梁小姐,你是冷吗?”萧野突然的询问将梁挽颐惊醒。
她微抬眸,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脸色大概不太好。
梁挽颐勉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注意到他们的交谈,韩晴和田悦都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梁挽颐的错觉,韩晴和田悦好像对她格外的关注。
尤其是在每次萧野和她说完话后,她们都会齐刷刷地将目光投过来,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看出个什么来。
梁挽颐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她们想要做什么?
那头,大爷好像终于辨清了方向,他猛踩了下油门,拖拉机再次行驶了出去。
某些细碎的瞬间,冷风呼呼刮在脸上,让梁挽颐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出来,此时的风,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了,像一根根触手向她缠绕而来,宛如有生命般地蠕动着,让她有一种想要疯狂尖叫的冲动。
其余几人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异常,都好奇地看着四周,大概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走错了路。
一件衣服突然搭在了她的身上,她茫然抬头,就看到萧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了外套扔给了她。
见她望来,他张嘴大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可是拖拉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加上梁挽颐此时正陷在极为恐惧的状态里,她根本一句都没听清楚,只茫然地望着。
恰在此时,拖拉机又猛地刹车停住了,所有人都坐立不住,差点儿被甩了出去。
“梁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梁挽颐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起来,她抬起头,正对上萧野的目光,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后。
一排高耸的冷杉,树下站着一头老黑牛,黑牛眼睛上的白色斑纹似在狰狞着笑着。
驾驶着拖拉机的大爷又骂了一声,梁挽颐这次终于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又是重复的场景?
突然,韩晴指着不远处的天空惊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在空中停了无数只黑色的乌鸦,密密麻麻,挤成一片。没错,它们是悬停在半空中,而非在盘旋飞行。
梁挽颐怔怔地望着,她很难形容眼前的场景。
那些乌鸦一只只大张着翅膀,或竖直或横躺地定格在空中,像是原本动态的画面被按下了静止按钮。
血色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寸,在漫天的乌鸦身后像一道分割线,将天割成两半,一半是黑夜,一半亮得刺眼。
那场景太诡异了,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是展示在一面巨大的显示屏上的画面,而这道屏幕恰因光影出现了错乱,被屏幕之后的人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会这样?”韩晴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萧野倒还算镇定,他表情严肃地对大爷道:“哥,前面的天上是不是有什么网子,把那些乌鸦网住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那些原本悬停在空中的乌鸦却好像又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疯狂煽动起了翅膀。
一时之间,天空响起了乌鸦“哇哇”的凄凉叫声。黑压压的一片像是约好了一般,猛地朝着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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