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掌中娇宠 > 第133章 大结局
    赵恒离开后,沐桑桑重新拿起给孩子做的小袜子,细细用丝线把边缘又缝了一圈。新生儿肌肤娇嫩,讲究的人家怕孩子穿着不舒服,都不用新棉新丝做贴身的衣服,所以当初沐桑桑刚一成婚,许念就开始收集做衣服用的料子,寻了最轻软绵密的收集起来,时时揉制,此时比当初还要软和,用来做贴身的衣服最合适不过。


    沐桑桑原本是想亲手给孩子做衣服的,但赵恒怕她劳神,说什么也不答应,沐桑桑软磨硬缠,最后赵恒也只答应她做些鞋袜帽子之类的小物件,大件的一个也不让她动。


    饶是如此,只要一看见她拿针线,赵恒就各种打岔,所以沐桑桑也只有拣他不在的时候才能安静坐下来做一会儿,断断续续弄到如今,做好了三双鞋,袜子也只得了两双。


    等她把袜口的一圈都缝平整了,赵恒也回来了,头一件事就是把针线收走,然后拿着她的手细细检查,问道:“没有扎到手指吧?”


    之前做鞋的时候她不小心扎到了手指,让他十分紧张。


    沐桑桑笑着摇头:“那次只是不小心,哪有次次都扎手的?”


    赵恒还是不放心,仔细看了许久,确定没有扎到才说:“你方才不也说了咱家不缺做衣服的人吗,别做了,如今你行动都不方便,真要是想做的话,等孩子生下来了也不迟。”


    沐桑桑笑道:“到那时又有许多别的事,一天拖一天,越发没空做了。”


    “那就不做吧。”赵恒拿起刚做好的袜子,打开放孩子衣服的箱子想要收起来,等看见那些做好的鞋袜衣服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不觉又皱了眉,道,“这些颜色衣服多好看,又干净又鲜亮,真要是个小子,就得做些青的灰的黑的,看着都不招人喜欢。”


    “就算是儿子,小孩子家哪有穿那种颜色的?”沐桑桑嗔道,“也就是你吧,尽日都穿那么沉的颜色。”


    “听说京中的儿郎近来流行穿大红鞋子配白袜,”赵恒摇摇头,“前日我看见梁夙也这么穿了,真是看不明白如今的风尚。”


    “你的年纪也是儿郎呢。”沐桑桑扬起脸来看他,心里突然柔情萦绕,他从来都是穿稳重的颜色,像他的人一样,时时都担着责任,不敢有一时放松。其实论起年纪来,他也只比梁夙大了两三岁,若不是如此身世,也正是风流自赏的年岁呢。


    沐桑桑心里想着,不觉握了他的手,柔声道:“改日我给你做几件颜色轻点的衣服吧,你穿肯定好看。”


    赵恒微微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肯定都好看。不过还是等孩子大点再说吧,这阵子你劳碌不得。”


    他絮絮地又说了许多话,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沐桑桑很少听他谈起这些,渐渐有些疑惑,他好像是有意在跟她找话说,为什么?


    她一边回应着,一边留神去看赵恒的神色,赵恒觉察到了,想了想说道:“赵启往京城方向来了。”


    沐桑桑怔了一下。夫妻两个独处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赵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太后谈妥了归降的条件之后,立刻派出大军,与沐战和梁义简联手攻打阜阳郡,在数十万大军的猛攻之下,前几日阜阳城已经被打破,青釭死在沐战刀下,赵启带着残部原本想继续向南逃,到那些依旧听他号令的州县落脚,谁知秦太阿竟在此时突然冒了出来,率军掐断了往南去的道路。


    原来当初秦太阿与沐战交接了军务之后并没有走,而是奉赵恒密令去了南边,游说那些一直在观望犹豫的州县,如今向南的通衢已经被他说服,暗中归顺赵恒,在关键时刻截住了赵启的去路。


    一番激战之后,赵启带着仅剩不多的心腹消失了,沐桑桑原本以为他应该向南去了,没想到他竟然往北走,竟然要来长平。


    简直是自寻死路。


    赵恒见她没说话,又道:“他身边没剩多少人跟着,掀不起什么水花,我已经吩咐沿途的关卡只装做没发现,放他入关,等他进城了再看。”


    这是准备生擒了。沐桑桑点点头,没说什么,赵恒便也没再多说。


    此后沐桑桑再没听他提起过赵启的消息,起初几天她偶尔还想一想,后面渐渐地事情一多,便也忘了。


    元月十四日时,太后带着赵楚和万年城的旧臣抵达长平,赵恒虽然没有出城相迎,但依旧给足了面子,整个京城张灯结彩,礼部尚书和宗正令陪着沐家人亲自出城,毕恭毕敬地把人迎进了宫中,赵恒挽着沐桑桑降阶相迎,赵楚快走几步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赵恒忙扶他起来,道:“明义王不必多礼。”


    赵楚见他气派天成,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帝王的威严,心中虽然感慨,也很快收敛了心神,恭敬说道:“初见天子,礼不可少。”


    太后站在不远处,抬眼望着熟悉的旧宫阙,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虽然早已经想过归降之后与此前相比就是天上地下,然而看着昔日


    的旧居已经换了新主人,仍旧是难以言说的惆怅。


    却在此时,却听见一个带泪的温软声音叫她:“姑妈。”


    太后回过神来,定睛看时,见沐桑桑在赵恒的搀扶下正往自己身前走来,太后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下意识地快走几步迎上去,急急说道:“快别走动了,你小心些!”


    她急急走过去,很快握住了沐桑桑的手,还没开口,就见侄女含泪说道:“姑妈,我们一家人总算又团聚了!”


    太后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下意识地说道:“是啊,又团聚了……”


    她仔细打量着沐桑桑,跟着又看向一路陪自己进京的沐战,再看了看刚刚出城相迎的许念和沐长弓、沐旬鹤兄弟两个,最后落在了赵恒身上。


    此时此刻,太后才深刻地意识到,江山已经易主,眼前的新帝龙章凤姿,天生便是万人之上的气魄——他也的确是天生的君主,德宗皇帝的嫡长孙,比其他所有人都更相称那把龙椅。


    曾经的不甘挣扎突然都化成灰心,太后看着赵恒,低声道:“皇帝安好。”


    赵恒道:“姑母安好。”


    这是随着沐桑桑的称呼了。太后松了一口气,她身份尴尬,一路上也在犹豫该如何与赵恒称呼,幸好,还有侄女这一层亲戚关系在。


    “姑妈,”沐桑桑含泪带笑说道,“慈宁宫已经收拾好了,您依旧还住那里。”


    太后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待走去慈宁宫时,依旧是雕梁画栋,所有的摆设布置与她离开时几乎没有改变,时间仿佛在此处凝固了。


    “很好。”太后微笑着握住了沐桑桑的手,“等你诞下龙子,姑妈帮你带,说起来,我已经多年不曾带过小孩子了。”


    在这一刹那她拿定了主意,从今以后,这个朝廷的大事小情都与她再没半点干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人生总要尝试一些新的活法。


    二月中旬,沐乘风带着赫赫战功返回京城时,正赶上沐旬鹤与王雪绮大婚。一百二十抬的嫁妆从王家出门时,摆在最前面的是皇后亲赐的羊脂白玉如意和五尺高的红珊瑚,大街上万头攒动,谁不羡慕王家女好有福气,能嫁进皇后的娘家。


    到了饮酒之时,梁夙伙着沐乘风刚灌了沐旬鹤一杯,沐旬鹤却突然向梁夙说道:“梁兄,前几日你说家里在催着你定亲,可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给你出个主意,今日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你多饮几杯,大伙儿肯定帮你把这事办妥了!”


    他这一说,原本摩拳擦掌准备灌他酒的倒有一半转而关心起梁夙的婚事去了,梁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着沐旬鹤微微翘起的嘴唇,心道,好一招祸水东移,这厮果然狡猾!


    沐乘风正笑着,袖子被拽了一下,跟着就听沐旬鹤压低了的声音:“你早晚也要成亲,今日你帮我,到时候我就想法子保住你。”


    “好,成交!”沐乘风嘿嘿一笑,虽然他成亲还不知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但是凑热闹这种事,他一向最喜欢。


    “梁兄!”沐乘风端着满满一杯酒搭住了梁夙的肩膀,“你吃了这一杯,我给你做媒!”


    如此一来,等喜宴散时,新郎官只是喝了个喉咙湿,来赴宴的梁夙却被灌得东倒西歪,喜宴上新郎给宾客做媒,一时成了长平城中津津乐道的新文。


    到三月时,云昭远终于纳了侧室,是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娘家姓吴,容貌虽然没有赵长乐那样出众,但因为自幼丧母,家境贫寒,所以性子十分坚忍,处事也老练稳重,纳进门后经手了几回事,云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满意。


    赵长乐自腊月里下降后只在公主府住了一天便回去了初棠殿,此时乍然听说新纳的侧室很得人心,顿时打翻了醋坛子,立时便回了公主府,急召云昭远入见,又要他带吴氏来立规矩,云昭远牢牢记着云素馨的叮嘱,借口说吴氏要服侍云增,怎么也不答应让人过来,赵长乐气头上直接闯进云家要抓人出来,却被云增拦住了。


    “公主不要再为难昭远了,臣年老体衰,所以才让昭远和吴氏住在臣院里服侍。”云增因为过去的事一直容让赵长乐,此时却沉了脸冷冷说道,“陛下以孝治天下,昭远对臣尽孝天经地义,公主难道要违拗陛下的意思?”


    赵长乐咬了牙,气怒不甘,却又莫名害怕起来。自沐桑桑怀着身孕历险之后,赵恒整个人紧张之极,越发怕有任何闪失,连带着对赵长乐的管束也严格了许多。赵长乐不是没有抱怨过,但每次抱怨之后赵恒对她越发冷漠,时常一个月都不见她一面,赵长乐此时才发觉,比起责骂,她更怕赵恒不理她。


    这么多年来,她拼命折腾,也不外乎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被他抛下,而眼下沐桑桑即将生产,若是她再闹事,只怕赵恒是真的不会再见她了。


    “公主,”云昭远在边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沉重叫她,“臣陪你回府去吧。”


    他上前挽了她的手,赵长乐身不由己,被他扶着出门上轿,正犹豫着想要开口说话,云昭远却下轿去跟在外面步行,一起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赵长乐闷在轿里,眼泪不觉滑下来,一时茫然无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一阵冲动,猛地甩起了轿帘,向云昭远喊道:“你上来!”


    轿子停下,云昭远犹豫着坐进去,轿帘再次甩下来,赵长乐忽然伏在他肩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公主……”云昭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语无伦次地叫着她的名字,“长乐,不哭了。”


    赵长乐越发哭得厉害,眼泪很快打湿了云昭远绛色的官袍,留下一片水迹。


    这一晚,赵长乐没有回宫,云昭远也没有出公主府。


    三月底青涩的梅果挂满枝头时,沐桑桑出现了第一次腹痛,此时虽然临近产期,但算日子的话其实还没足月,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太医赶来会诊之后,确认只是偶发之事,沐桑桑倒还好,赵恒却紧张到了极点,从此后除了早朝之外,所有公事都改在了栖梧宫办理,从早到晚守着她,又命太医和医女排了班,确保日夜都有人在栖梧宫值守,饶是如此,还总觉得不放心,又把许念也接进宫里,住在栖梧宫偏殿,免得沐桑桑没经历过,到时候害怕。


    “我这些日子冷眼看着,皇帝对你,委实是一心一意。”这天太后过来看时,感叹着对沐桑桑说道,“桑儿,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沐桑桑透过菱花窗向外间看了一眼,赵恒正低头看着一封奏折,像是遇见了什么为难事,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沐桑桑不觉也皱了眉,轻声道:“还好这阵子事情不多,前阵子为了跟鬼方划分疆界的事他每天忙到三更天,又怕吵到我,不知有多为难。”


    乌剌国灭之后,鬼方趁机向西推进,被西疆驻军觉察后双方发生了几次冲突,所以从三月初时,两边都派了人,重新划分疆界。赵恒既不放心让沐桑桑一个人睡,又得晚睡早起处理疆界的事,所以每每等她睡下后再悄悄起床批折子,一点儿也不惊动她。


    就在此时,却见赵恒走进来,轻声道:“桑桑,我出去一下。”


    “你去吧,有姑妈陪着我呢。”沐桑桑忙道。


    赵恒向太后颔首致意,跟着走了出去,待转过廊下,才向高松说道:“备马,出宫。”


    那折子是暗夜传来的密折,赵启进城了。


    朱雀大街上,赵启一身禁卫军服色,头巾低低地遮住眉,夹在人丛里慢慢走着,眼睛不时看向皇城巍峨的高墙。


    故地重游,他顾不上感慨,只想着再看她一眼,只看一眼就好,等看过之后立刻出城,慢慢联络旧部,总会一天会东山再起。


    “这腰牌能用吗?”他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何立人。


    “能用。”何立人道,“不过,未必能见到皇后,小皇子快出生了,皇后近来很少出门。”


    赵启的指甲掐住了手心,剜心般地疼。有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在等她,等她长大了跟他成亲,生出他们的孩子,现在她真长大了,却不要他了。


    西安门是宫中服侍的人进出的通道,赵启低着头上前去,守门人验了腰牌,摆手放行,赵启迈步向里走,走出几步,却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渗人,没有行人,没有动静,宽阔的道路上只能听见他和何立人的脚步声。


    赵启猛地停住步子,却在此时,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赵启。”


    不用抬头,他也认得这个声音,赵恒来了。


    赵启迅速转身,正要逃时,喉头突然一紧,何立人拔刀架上了他的脖子。赵启僵硬地站着,扯了扯嘴角:“是你!”


    很快有禁军走来,反拧了赵启的双手,抬眼看时,赵恒站在身前,高大的身形拖出长长的影子,死死笼罩了他。


    何立人伸手在脸上一抹,已经变换了容颜,是个五官极平凡的青年男子,此时他向前行礼,沉声道:“微臣暗夜,参见陛下!赵庶人藏起来的钱物和安在各处的细作微臣已经尽数查获,幸不辱命!”


    “很好,”赵恒颔首道,“你先退下,朕改日再细问你。”


    赵启看着何立人远去的背影,方才的惊怒已经平复,只淡淡说道:“安王手段高明,朕无话可说。”


    “押入天牢。”赵恒转身就走。


    “且慢!”赵启急急说道,“她还好吗?你让朕见一见她!”


    赵恒冷哼一声,脸上有些怒意,一眼不发大步向前走去。


    “你站住!”赵启高声叫道,跟着挣扎着想要甩开押解的禁军,“赵恒,你我同出一脉,你杀我就是手足相残,将来史书之中,你难免留下一个弑君弑弟的恶名!”


    可赵恒已经走得远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理会。


    赵启被关进了天牢,单独一处牢房,四面都不相邻,封得严严实实的,不见天日。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少天,求生的欲望越来越低,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回忆。


    全都是跟她有关的回忆,当初的相遇相识,后来的倾心爱慕,让他追悔莫及的错误决定,差点再见到她的喜悦,赵启闭着眼睛靠坐在冰冷的墙上,心里酸涩得无法抵抗,五百九十六天了,已经五百九十六天没见到她了,她的容颜只在回忆里,或者梦里。


    假如能再见她一面,他死也瞑目。


    假如能再见一面,宁可用命去换。


    “来人!”赵启猛地睁开了眼睛,用力捶着牢房门,“朕要见赵恒!”


    他砸了大半个时辰后,赵恒终于露面了,站在牢门外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启把血淋淋的手藏在袖子里,尽力保持尊严:“赵恒,朕知道你也不好处理朕,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赵恒,你让朕再看她一眼,朕立刻就死,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赵恒转身就走。


    赵启再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嘶哑着声音说:“你让我再看她一眼,就一眼,我求求你!”


    赵恒回过头来,赵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悯,这让他觉得分外耻辱,然而心里的期待,却又大过了耻辱。


    他紧张地看着赵恒,等待他的回答,许久,才见他略一挥手。


    很快有人开了牢门押起他,没有捆绑,只是押着向外走,赵恒已经走得远了,赵启急切地要跑起来,却被人拧住了胳膊,低声呵斥道:“老实点!”


    赵启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按照他们的步速向外走去,在熟悉的宫苑里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处他从没见过的地方,从角门走进去,是宫人们值夜时住的抱厦。


    赵启急急地四下里张望着,鼻端却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梅子香气。是她!


    一颗心狂跳起来,赵启瞬间哽住了喉咙,鼻尖是酸的,眼睛是湿的,唯有心尖上的血,热到沸腾。


    押送的人按下他,让他藏在蔷薇丛后探头去看。隔着重重的花影和两道屏障,赵启突然看见了沐桑桑。


    她仰着脸,笑意恬淡,正跟赵恒说话。


    赵启瞪大眼睛,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打湿了前襟。


    他贪恋地看着她,努力想要把她的模样刻进脑海中去,却在此时,从屏障镂空的花纹里看见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启无声地啊了一下,心里那根弦嘣一声断了。


    他颓然跪倒在地,垂头向着蔷薇绿色枝叶中微露的花蕾,眼前浮现出不知多少年前的御湖边上,绿荫浓密的梅树下,小小的女孩掏出荷包里的脆梅递给他,脸上的笑意,比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事物加起来都更美。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又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他听见赵恒紧张嘶哑的声音在叫着什么,还有很多人在跑动说话,然而那些声音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赵启只是坐在冰冷的地上,垂着头,淌着泪,热泪流下来变得冰凉,一如他的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在叫疼。赵启一个激灵抬起头时,才发现她刚刚出现的地方现在密密地围着医女和宫人,每个人脸上都密布着紧张,尤其是几个医女,不顾礼仪正踮起脚尖向里望。


    赵启突然就反应过来,她要生了。


    他霍地站起来想要探身看得更清楚,却很快被人按下去,依旧趴在蔷薇花丛后面,却在此时,他听见赵恒的怒喝声:“让开!”


    赵启不由自主又直起身,耳边却听见她压抑痛楚的声音叫了声“陛下”。


    赵启有一瞬间以为是叫自己,但下一息立刻反应过来,她在叫赵恒。


    痛苦,绝望,嫉妒,担忧,无数种情绪交缠着,几乎要把他撕裂。赵启矮下身去,慢慢缩成了一团,错了,全都错了,为什么会错成这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儿啼。赵启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死寂。


    “朕要鸩酒。”他慢慢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转身向来处走去。


    ……


    沐桑桑醒来时,赵恒正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她,一见她睁开眼睛,整个人绷紧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去,还没说话眼睛先湿了,喑哑着声音道:“桑桑,还疼吗?”


    沐桑桑没什么气力说话,只微微地点头,跟着觉得不对,忙又摇头,然而突然想起来,到底还是挣扎着说道:“孩子呢?”


    “孩子在你母亲那里。”赵恒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扬声吩咐,“请国公夫人带着小皇子过来,皇后醒了。”


    小皇子,是儿子?


    沐桑桑恍惚地想着,按理说应该高兴,可此时只觉得疲惫,女人生孩子,可真是鬼门关上走一遭,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要抗不过去了,可是他不顾忌讳闯进产房,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她终于还是熬过去了。


    “累了就睡吧,”赵恒有些语无伦次,“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太医不让开窗,屋里有些气闷,要不要熏香?哦,是不是要先喝水?”


    孩子有点大,她生得很辛苦,他几乎有些厌憎自己,为什么不能代替她,为什么总要让她受苦?


    “喝水。”沐桑桑断断续续地问道,“孩子长得什么样?像你还是像我?”


    赵恒刚拿过茶盏,顿时怔了一下,孩子生下来时,医女有抱给他看,可他那时候全副精力都在沐桑桑身上,匆匆一瞥什么也没记住,此时她一问起,也只得一边用银匙舀起碗中的水,一边努力回忆着说道:“应该是像你?”


    就在此时,许念抱着孩子走了来,微笑着送到沐桑桑跟前,轻声道:“孩子很好,像你,也像陛下。”


    沐桑桑抬眼看去,孩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眉骨高高,鼻梁挺直,眉毛睫毛都是浓密的黑色,一张小嘴却饱满嫣红,让人禁不住地怜爱。


    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呢。她怀胎十月,为他生下的孩子。


    生产时的痛楚和煎熬瞬间烟消云散,沐桑桑心中涌出无尽的爱意,轻声道:“阿娘,把孩子放我身边吧。”


    柔软的襁褓裹好了,轻轻放在她的旁边,沐桑桑努力从丝被底下伸出手,轻轻触了下孩子娇嫩的脸颊。


    这是他们的孩子呢,小小的一个,软软的一团,世上最美好的也不外如此了吧。


    “快放回来,别受了凉。”赵恒紧张地拉过她的手放回被里,重又拿起银匙试好了水温,这才送到她的唇边,柔声道,“不热了,喝吧。”


    夕阳金红的光影照在外间的花窗上,梅果的花样在粉墙上投下一颗颗圆润的阴影,沐桑桑慢慢地咽下一口水,甜的,甜到了心底。


    枕边睡着他们的孩子,眼前是相知相爱的人,这好日子,还长的很呢。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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