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反正李主任不出招,那她就沉默到底。
“必须订购五万个以上的绿豆饼才有优惠价？”
“是的。”
叶茜茜回答得不卑不亢。
李主任收回视线，似乎没了谈下去的意思,齐声说：“快两点了，两位同志先去忙你们的事吧。”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
“那我们就不打扰领导工作了，领导再见。”
叶茜茜转身就走，走到叶爸爸旁边时拉了叶爸爸一把,无视叶爸爸的暗示，拉着他走出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走出好长一段路，叶茜茜才松开叶爸爸的手。
叶爸爸回头看一眼，见身后没有人，着急说：“怎么忽然就要走了，不是要谈订单的事吗？”
“人家领导不想跟我们谈了。”
“他不想谈了？”叶爸爸挠了挠头发，“他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出来？”
“他没明说,他暗示了。”
叶爸爸眨了眨眼睛：“暗示什么了？”
“他让我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就是在暗示我们麻溜走人,不要留在办公室打扰他工作。”
“原来他这话是这样的意思啊。”叶爸爸啧一声,“我还以为他是关心咱们，要咱们先去忙完自己的事再过来跟他谈呢！”又啧一声,“谈的好好的，怎么说不谈就不谈了呢！”
“爸，我觉得他是觉得咱们要价太高了。”
“咱们要价是挺高的。”叶爸爸反倒赞同地点了点头，“猪肉也才几毛钱已经,咱们的绿豆饼却要六分钱一个，几个绿豆饼就能抵上已经猪肉了。”转头看叶茜茜，“要是我，我宁愿买肉吃。”
“我也宁愿买肉吃。”叶茜茜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才接着说，“但咱们跟人家领导不一样，人家领导经常吃肉，看见肉没有咱们馋。再说了，咱们的绿豆饼可不比肉便宜，咱们的绿豆饼又是面粉又是冰糖的，一般人可做不起。当然了，最主要的一点是咱们的绿豆饼虽然用了面粉，但却不需要粮票，虽然用了冰糖，但却不需要糖票。光这一点，就足够吸引那些大领导了。”要不是家里刚好有蜂蜜，他们也凑不够糖票做这一千个绿豆饼。
“那李主任为什么不跟咱们定？”
“不知道。”
其实叶茜茜猜到一点。她觉得李主任应该是想要压价，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想要她这边主动提出降价。
但他没想到她会直接走人，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学校里有一棵百年榕树，榕树底下用沙石堆砌了一个圆形的台子。台子上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很适应坐下休息。
“爸，咱们去那里坐一会吧。”
不等叶爸爸接话，叶茜茜转身往榕树那边走。
叶爸爸跟在叶茜茜身后，跟着叶茜茜坐下。
俩人下了车就去供销社谈合作，在供销社谈完合作又马不停蹄地过来学校这边。忙活了大半天，却把中午那顿饭给忘了。
这会儿坐下后，叶茜茜觉得又累又饿又渴，特别想喝一碗冰冰凉凉的井水，特别想吃一碗冰冰凉凉的甜粥，特别想在吃饱后躺上床去眯一会。
一阵风吹过，吹得树枝簌簌作响。
叶茜茜揉了揉肚子，视线落到叶爸爸身后的背篓上：“爸，你饿不饿？”
“饿。”叶爸爸早就饿了，话音刚落下，肚子立刻发出“咕咕”的叫声。
他伸手到背后的背篓，想要拿几个绿豆饼出来吃。
“爸，这些绿豆饼不能吃。”叶茜茜捉住他的手，把他手里的绿豆饼掸回背篓里，“忍忍吧，等见了福生后，咱们去国营饭店吃混沌。”
说到混沌，叶茜茜口中快速分泌口水：“咱们先来一碗全肉的混沌，再来一碗红烧肉饭，完了后再去供销社买两瓶汽水。”
“咕咚。”
这是叶爸爸咽口水的声音。
“咕咚。”叶茜茜也咽口水了，咽着口水说，“回去的时候再去跟人换半斤肉带回去，用油乎乎的猪肉渣跟豆角、茄子一锅炖了，爸，你觉得香不？”
“香！那可太香了！”
畅想着美好的生活，俩人觉得更饿了。
但为了畅想中的美好生活，俩人都忍着没有拿绿豆饼出来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两点钟就到了。
两点钟一到，学校的大门准时被打开。
与此同时，住宿的学生们也三三俩俩的从宿舍走出来。有人拿着书往教学楼那边跑，有人拔腿往运动场那边跑，有人拿着水壶往水壶那边走去。
叶茜茜上次打听过叶福生的宿舍在哪里，知道他住哪间宿舍。
“爸，别睡了，走了，咱们去找福生。”叶茜茜拉叶爸爸一下，把他给拉起身。
叶福生第一次来学校，忽然间看到几百个学生在学校各处出现，眼睛像是不够看似的东看一下，西看一下。
宿舍里，叶福生用水壶里的热水把中午没吃完的饼子泡软，就着几根咸菜，呼噜噜的把小半饭盒的水泡饼子吃完。
他现在正是吃得多的时候，不管吃多少都觉得不够，最近因为总是饿得慌，弄得他都没心思学习了。
但上次换回来的粮票已经不多了，要是不省着点吃，可能撑不到下个星期。
咽下最后一口水泡饼子，叶福生拿起水壶，往饭盒里倒了满满一饭盒的热水。
这些热水是要带去上课的，要是上课的时候饿了，可以拿出来喝两口。
“哟，叶福生，你又饿了？”旁边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矮个子男生。
这个矮个子男人名叫王军，跟叶福生是同班同学，目前住在同一个宿舍。
因为叶福生每次考试都压在他上面，所以王军对叶福生敌意很深，总时不时地找叶福生的茬。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叶福生总是把中午剩下的饼留到中午两点多的时候再吃，每次叶福生吃水泡饼的时候他都要过来讽刺几句。
一开始只是说叶福生矫情，跟娘们似的要用水泡饼吃。后来因为叶福生总不搭理他，他越发的肆无忌惮了，开始讽刺叶福生是猪，还说什么只有猪才吃得下水泡的饼。
叶福生吃的饼虽然说是饼，其实是用米糠和一些碎米捏成的饼团。米糠又硬又割嗓子，吃起来特别难吃，如果不是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一般不会买这样的饼吃。
叶福生最近实在是饿得太厉害了，才会买这种米糠饼吃。米糠饼虽然难吃，但这种饼不需要粮票，有钱就能买。
叶福生和往常一样不搭理王军，全当王军在发疯。
但他不想搭理王军，王军却不想放过他。王军走到叶福生旁边，故意撞了下桌子，撞过去的时候左手故意往桌子上一扫，把叶福生放到桌子上的几本书扫落到地上。
“王军，你想干什么？”
“怎么了？”王军在那装呢，一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回头问叶福生，“叶同学，你为什么要吼我？你是不是想要欺负我？”
“你把我的书弄地下去了。”
“是我弄的吗？”王军看向另外几个舍友，“谁看见了？”
他知道几个舍友都不是愿意为别人出头的人，故意问几个舍友：“你们看见了？”
还没走的几个舍友都不说话，拿上东西后纷纷往外跑。
王军嗤笑出声：“他们都说没听见。叶福生，你冤枉我碰了你的东西，你得跟我道歉，不然我就要去告老师了。”
他往回走，弯腰凑到叶福生耳边：“教导主任是我小姨的老同学，你说我要是去找他告你的状，他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叶福生猛地握紧手里的筷子。
王军得意地拍了拍叶福生的肩膀：“切，窝囊废。”
说完，他笑着往外走。
在他走到门口，伸手要拉门的时候，门从外门被人推开了。
门开得很快，险些撞上王军的鼻子。
王军往后退了好几步，气势雄浑冲门外喊：“谁啊？”
“我。”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高个子男生走进宿舍，这个男生名叫高兴，也是叶福生的同班同学。
不过他住在隔壁宿舍，跟叶福生不是舍友。
高兴走进宿舍，先跟王军道歉：“对不住啊王军，我不知道你要出去，你没事吧？”
高兴也是县里人，他爸爸是学校的领导，妈妈是某个工厂的厂委主任，爷爷奶奶也都是身居高位的领导。
面对高兴的时候，王军一改刚才的嚣张模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说话的时候，王军的视线越过高兴看向他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位是？”
“他们是来找福生的。”
王军皱起眉头：“你们好，我是叶福生的同班同学兼舍友。”当着叶福生的面，他摆出委屈的样子跟叶茜茜和叶爸爸告状，“福生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动不动就生气。刚才我只是从他旁边走过，他就生气了，非说我把他东西扫到地上去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几本书：“叔叔，姐姐，你们可得好好说说福生，劝劝他，让他以后改改他那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拿别人撒气的性子。”
高兴挠了挠耳朵，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他跟叶福生不是很熟，不知道叶福生是什么样的性子。听到熟人王军说叶福生脾气不好，他便对叶福生有了不好的印象。
“那个，叔叔，姐姐，我还得回去做题目，我先走了。”
高兴给王军使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他一起走。
王军不是很想走，他想留下看叶福生被家里人教训。
叶福生红了眼睛，一半是委屈的，一半是激动的。因为被王军冤枉而觉得委屈，又因为看到爸爸和姐姐来了而觉得激动。
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里的眼泪流出来。
“爸，姐，你们怎么来了。”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
叶爸爸看到儿子后只顾着高兴了，根本没注意到叶福生声音里的不对劲，小跑着上前抱住叶福生。
“福生啊，爸爸来看你了。”他用力拍了拍叶福生的肩膀，“爸爸来看你，你开不开心？”
“爸！”叶福生死死抱住叶福生的脖子，眼睛变得更红了，同时声音里的哭腔也变得更明显了，带着厚重的鼻音小声喊了一声：“姐。”
叶茜茜走过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受委屈了？”
叶福生咬住嘴唇。他不想说被王军欺负的事，但他没有控制住眼神，视线下意识往王军那边扫去。
叶茜茜转头看王军。
“同学，你欺负我弟弟了？”
这话一出，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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