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俞佳、祝妮这一批演员加入剧组,拍摄节奏倏然之间就快了起来。


    核心主演们的加入,也将整个江湖系统引出。


    寒翠刀、百花门、昆仑派等正派大道纷纷登场。又有弥教、红衣坊、九命署,这几大独立于五派四道之外的江湖势力随乱出世。


    这些曾经在原著中着笔不少、各具特色的江湖门派,是独孤老贼写废了好几版才落成的设定。之前剧版《大江流》明明拍了大几十集的篇幅,结果却没能将江湖体系描述个大概出来,甚至还吞设定,含糊地将一些门派、势力合二为一,大力削减配角人设,以此来让全部的视角都围着江流转悠。


    这么拍着吧,主演们是不费劲儿了,甚至导演和后期也不用多思考。


    但成片的缺点也很明显:剧情线被削减了,结构框架也遭到了一键简化。很多大事件失去了重要的催化过程和因果性,流入俗套;一些人物性格的转变也变得没头没尾,成了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至于主角也不再像主角,而是变成了一个“摄像头”……


    如今影版充分吸取教训,双线并行:一边是江流怀揣着热忱、懵懂踏进江湖,哪怕数次遇险也不改赤诚初心;一边是诡谲多变的势力交锋,善恶黑白从来没有明确的界限,名门正派也会为绝顶武功、“天下第一”的虚名争夺不休。


    两相比较之下,水深水浅,如同小象过河,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体会。


    这份用心又把独孤老贼感动哭了:“拍得比我写的好!”


    而大家也已经习惯古老师说哭就哭的架势。


    “这明明就是你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啊。”


    古南施穿着剧组统一定制的文化衫,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大脸,谦虚地道:“我只是写了个故事而已,还是得看导演编剧和演员们啦……”


    收工回酒店,古南施照例和老婆汇报情况:


    “今天的拍摄一切都很顺利,7点出妆完毕,7点40左右开工。早上我吃了一碗甜豆花儿,两个银丝卷,一个葱油饼、一个牛肉饼,还有松宁老师请的一杯冰美式。”


    话没说完,对面发出嫌弃的啧声:“你到底几个人吃?”


    “一个人吃,但盛情难却呀,剧组隔三差五就有老师请喝咖啡的,你放心,我一滴糖都没加!”古南施嘿嘿一笑,继续道:“今天拍了卧龙丘梁家灭门的剧情,百花门玉蕊心登场了,是xx演得,很漂亮,100还原。你放心,绝对比剧版那个丫鬟版的玉蕊心要漂亮!”


    “不是,你这xx自动消音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保密不能说的意思,老婆,理解一下啦。”


    古南施老婆咬牙切齿地道:“要不还是别说了吧?要不你帮忙问问,这随组让不让带家属,让带就把我也带上,我也可以签一份保密协议。要么你以后就汇报一日三餐,别让我知道又不能完全知道,干脆把我钓死算了……”


    眼看着10月份过了一半,第友们盘点各大平台以及热门演员第四季度的上新情况,又照例检查了一番谁在偷懒抠脚、谁在疯狂内卷囤存货,对着某些人长达半年的空档期,这才后知后觉:


    什么,影版《大江流》竟然已经偷偷摸摸拍了一个月?


    “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外人,瞒着大家偷偷开机?”


    “所以除了导演和男主角,阵容到现在还没官宣。”


    “这个饼开春说会开,现在一年还剩俩月了……”


    “建议盘查一遍ip所属,位置相同的那就是进组了!”


    “人瓜主早说了,阵容是意想不到的强大。”


    “剧版拍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大笑大笑大笑”


    “瓜主爆料11月下旬正式开机,有说法没?”


    “黄历上11月就一个好日子啊,我觉得靠谱。”


    别说呢,严斯铭的确是打算在11月下旬的那个好日子办开机仪式,到那时,《大江流》剧组应该转场去了y市。


    “真的是请大师算过的吗?”


    程松宁真的很好奇,事实上,早在《烂红》秋天开拍、却拖到冬天才办开机的时候,他就想要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来的《恶种》有了港区出身谢宇璜的加入,而谢导只会更加相信开机玄学,仪式上大大小小十几道流程一样都不能敷衍!程松宁一个主演被折腾得彻底没脾气了,自然也就想不起问其他的……


    因为《大江流》,网友们又开始热议“吉日”这个概念。


    他们还煞有其事地找反例。


    别说呢,最近几年里,还真有5000万成本的片子和5亿投资的大片儿栽在了同一个“吉日”的例子。


    不分投资多少,两部同期开机的电影最后都没讨得好。


    回不了本不说,估计亏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一条!


    听着程松宁好奇发问,修改手稿的严斯铭动作顿住了,想了想解释道:“排除电影本身的问题,演员演技、后期剪辑、剧情节奏这些,再排除制片出品、院线宣传的外部问题,开机吉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拍摄周期、杀青之后的剪辑期,以及送审的三大时机。”


    “举个例子,有部公路片40天就拍完,审了四年才播。”


    “再举个例子,不信邪的、自称唯物主义的导演,非要在一个大雨天气办开机,结果拍了120天的戏,80天在下雨。不仅如此,全国范围内出现洪涝灾害。虽然没有严肃到需要禁娱的地步,但当时的片子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后半年的档期,扎堆到第二年,继续争档期。这种特殊情况,过审了却抬不上来,一天天放着也是在亏钱的。”


    程松宁:……


    电影成不成,其实和玄学没特别大的关系。


    但是,又不能全然不信,否则真会出事的样子……


    见他沉默地垂着眼帘思考,严斯铭又从邮件里翻出一个已解压的文件,展示出里面多达万字的纯文字版修改意见,挪过屏幕让程松宁看:“喏,《恶种》的一审没过。”


    这绝对是个称不上好的消息。


    然而被严导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早有预料。


    程松宁愣了一下,挪过椅子凑近,眼睛瞄到最醒目的标红处,一边看一边慢慢念到:“含血腥、暴力的画面……角色相关动机涉嫌鼓动违法违规行为……什么意思呢?不建议、不提倡,那就是禁止呗!这违法违规行为能具体一点吗?相关动机,具体是什么动机啊?这未免也太会解读了吧。”


    “审片员要做的事情,要想的更多。”


    “你要知道,有一部分人就是竹杠转世,一天不杠就要人命,而总局也最怕遇到这种举报或是来电询问,类似的工作量多到你无法想象。某种程度上说,为了从根源解决问题,他们选择扼杀导演、编剧、演员的表现得最‘丰富’的部分,使杠精闭嘴、让没脑子的学人精无处可学,这两类人停歇了,事情就变得好办起来了。”


    “当然,也不排除后面的领导矫枉过正,没事找事,一年到头开会改制来彰显自己的权利。”


    “好吧……”程松宁再次无话可说。


    事实上,《恶种》未过审并没有影响到严斯铭的日常工作,他的主要精力依然放在《大江流》的拍摄上,尽管收工回去之后,程松宁经常听到严导和谢导隔着麦克风争得脸红脖子粗。但这种场面往往又意味着: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我请谢导留在瑰影,可不是让他白拿年薪和分红的。”


    说着,严斯铭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平静地说道:“人到中年,想要重新找份工作可不容易。谢宇璜曾经被誉为天才导演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总局的审核制度下证明自己?要么,想办法跨过去,要么,就屈服于这些狗屎审核标准咯!”


    事情是很难办,但再难办也要做下去。


    很久之后,久到《恶种》的分红都第n次划到卡里了,程松宁才知道当初加入的谢宇璜给出了多大的勇气:他投入了自己几乎全部的身家,不成功便成仁!


    《恶种》要是成了,他将再次拥有资本;


    《恶种》要是不成,他就卖身给瑰影,打一辈子工。


    撤出n市影视城之前,《大江流》剧组还需要在嘉鱼村拍几场“十年后”的戏。


    【这时的江流已经在红尘中颠倒十年。


    他带着一刀一哨,也成了行路匆匆的漂泊侠客。


    “杏子,刚熟的杏子哟,又香又甜的杏子!”


    “杏子,刚摘的杏子哟……”


    江流恍然回头,挑着一担鲜杏沿路叫卖的还是那个老头儿:他的背更佝了,灰白的头发拢在脑后,露出满脸的皱纹,遇到行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挤出一堆笑纹。


    渡口的茶馆也还是那几味吃食。


    老板娘青涩不再,她身边围绕着一个跑腿的小丫头,会调皮地撑着渡口的栏杆去掬一捧清澈的江水,又被老板娘急急忙忙地喊回来。


    “阿娘,那个带着黑斗笠的怪人,他身上有把长刀!”


    “什么怪人,那是侠客,要叫大侠!”


    “喔……嘿嘿,我长大之后也要做侠客!”


    江流在茶摊边坐下,要了一碗苦茶。


    小丫头大着胆子凑上来,目光盯着那柄长刀,细声细气地问:“大侠,你的刀,重不重呀?”


    “不重。”


    江流放下茶碗,目光掠向对岸。


    “那,那我将来能不能像你一样做个侠客呢?”


    这样期盼的语气,好像很久之前就出现过一次。


    江流再次恍惚,他定睛看向这个小姑娘,她殷切而期待的目光就像曾经的自己。但思虑片刻,还是叹道:“你阿娘舍不得你离开家那么远的……”


    村尾的杏香小院自那场大火后就一直破败着,可烧枯的两颗杏树早已发出新芽,年轮转换,甚至又进入了盛果期。


    家没了,这两颗杏树也成了野杏。


    江流摘下一颗,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他没吃,只是因为怕吃不到曾经熟悉的味道。】


    “松宁要不要吃一个,这杏子真的不酸。”


    程松宁连忙摆手:“别想骗我!”


    “骗你干嘛,你看严导不是吃得很香嘛?”


    扭头一看,严导一身黑衣、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正坐在监视器后头吃杏子呢。对方似乎是感知到程松宁的目光,招招手叫人过来。


    “真的不酸?”


    严斯铭煞有其事地点头:“真不酸,我很会挑水果的。”


    说着,他从那一担子“道具”里又挑了个,用矿泉水沾湿了纸巾,擦了擦果皮外面的一点灰尘,就将这颗黄橙橙的杏子递给程松宁。


    程松宁取下头上的斗笠,将信将疑地接过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严斯铭,后者又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杏子,仿佛真的很是香甜。程松宁心下一动,闻着清甜的果香,凑到唇边、试探着咬下一口,下一秒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嘶!”


    “这叫不酸?你舌头出问题了吧?”


    严斯铭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哄笑出声。


    众人看程松宁酸得人都开始打颤了,双眼闭上,睫毛抖个不停,七嘴八舌地道:“总算是骗到了!”、“看来还是得严导亲自出马呀。”、“谁赌输了,记得老老实实买单下午茶!”、“程老师本身就不爱吃酸,你们还骗他,缺大德了。”、“哎,这叫骗吗?这杏子可是严导亲自选的,否则真熟透的杏子都挂不住树了……”


    杏子早在8、9月就彻底熟透了,而《大江流》剧组10月底才拍到这段戏份。


    没办法,道具组只能想办法找些“晚班”杏。


    导演的要求还挺高:既要人家果子结得茂密,又要杏子黄橙橙的挂得住树,起码镜头一眼扫过去,得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好不容易运过来,还得保证树呆在n市影视城这边继续活上一个月。


    总而言之,这棵树养护工夫是花了不少的……


    临时搭出来的休息室里,程松宁猛喝水,还不忘瞪了严斯铭两眼:“真有你的!”


    后者面不改色吃了一个光好看、实则一点儿都不甜的杏子,不仅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会儿还能嬉皮笑脸地调侃程松宁:“这点酸算什么?之前和你录综艺,那么酸的桃子我都能吃下两个,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杏子。”


    程松宁也想起来了,又骂道:“你会挑个屁的水果!”


    甜瓜不会挑,桃子不会挑,杏子也不会挑!


    严斯铭也不恼,自信一笑:“我会挑人就够啦。”


    转场之前,同在n市的王思贤终于抽出时间过来探班。


    程松宁许久不见师兄,奈何没得假、空不出时间,只能让王思贤在片场干等着,趁着休息那点儿功夫师兄弟二人能说说话。但贤哥到底是贤哥,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把《大江流》的a组片场给混熟了,程松宁自己都没看见送下午茶的车打哪儿来呢,王思贤就把他的份儿一起领了过来了……


    “你们这伙食不错啊。”


    程松宁哼笑:“伙食不错是吧?每天搁这开局下注,输了的买单。我真怕n市警方哪天接到群众举报把咱们剧组一锅端了!”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除了蹭一顿下午茶,王思贤还混了个客串。


    不是别的角色,正是江流小的时候在嘉鱼村遇到的剑客。


    别说,斗笠一带、破披风一穿,再配一把古朴笨重的剑鞘,配合特效化妆师给王思贤手上化的妆,落魄侠客那感觉就来了。


    小时的江流并不懂,他只是单纯羡慕自由行走江湖的人。


    等到长大了,他成了“他”,才知道那种漂泊的感觉……


    “古老师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


    古南施老脸一红:“本来是想做一个时空交错的效果,但后来我发现我的设定有点问题,剑客用剑,但江流用刀。只能改路子,塑造成那种‘命理流传,因果轮回’的宿命感,顺便把上一辈解决不掉的锅甩给他。”


    助理编剧在一旁听着大呼专业:“既写出了扫地僧的感觉,又合理解决了剧情上的bug,不愧是古老师!”


    独孤老贼被夸得绷不住了,又给漏了一点:“茶馆老板娘的那个女儿,我开始想设定为红衣坊的下一任首领。但想要往这方面写的话,那嘉鱼村岂不是也要跟着乱?否则红衣坊只收孤女的设定又要矛盾了。”


    这下连编剧都忍不住出声了:“停停停!古老师想得很好,下次别想!”


    再改下去,这一部怕是拍不完了……


    王思贤的客串拍了一下午,虽然拍得是些压抑沉重的意识流,但他和程松宁的兴致都很高,二人配合默契,剧组其他人自然是连夸带侃,甚至还有嗑师兄弟cp的冲到正主脸上去,但王思贤脾气好,扭着意思故意道:“松宁再小个三五岁,还轮得到他喊我师兄?直接喊叔叔吧!”


    “隔壁王叔叔是吧?要脸不?”


    “你要是喊爸爸,明天我还来给你送吃的。”


    “拍完了赶紧爬,别逼我赶你!”


    二人插科打诨,算是解了这点小插曲。


    但后头待着的严斯铭就不太爽了,昨天吃的杏子的酸劲儿迟钝地开始反胃了,忍了第一次,又忍了第二次,严斯铭让小助理拿了个鸭舌帽来。


    “严导,哪个帽子啊?”


    小助理心里嘀咕:严导平时都不戴帽子啊……


    “你程老师那个黑色的帽子,懂不懂?”


    小助理飞也似的跑了,替严斯铭拿回了那顶帽子,后者一言不发将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让副导演看着,又举着小喇叭让场边的程松宁过来。


    程松宁也是一懵:“正码着光线呢,你干嘛?”


    直到人将他刚刚站的位置贴上标,他这才迈步走出来,严斯铭拉着人一路往休息室去,小门挡住外泄的冷气,他用手撑住程松宁的肩头,虚弱之中又带点儿怨气地道:“你能不能有点有夫之夫的自觉啊?”


    程松宁好笑地道:“他是我师兄,也是自己人。”


    严斯铭就知道对方会这么回答自己,又退一步:“你哪怕把明露喊来,我都没意见。”毕竟你弯都弯了,可那个王思贤也不见得多直吧?


    “明露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呢?”


    程松宁振振有词:“明露来了,她是什么身价咖位,每一场戏都是要算着给的。师兄就不一样了,一分钱都可以不用给,还能让他倒贴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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