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是个说做就做的疯狂实干派。


    从邀请程松宁来客串,到正式将人带进片场,他只给各单位两天的时间。


    刘英不仅自己逼自己,还逼别人:自打宣布程松宁的加入后,原地就组建了包括发型师、服装师、道具师在内数十个人的临时团队,所有人不休不眠地赶工了一天一夜,这才凑齐了少年、青年李白的全部行头,得以让程松宁用最快的速度进组拍戏。


    服化到位的同时,编剧团队赶出来的第n版剧本也伴随着客串合同落定,连夜送到了程松宁的手里。


    剧本并不很厚,可每一场戏都不轻松。


    只是略翻几页纸,他就发现:大场面、重头戏,甚至历史名场面比比皆是!


    “刘导跟我说半个月不用就能拍完。”


    欧娜听着不住点头:“挺好,让你过过瘾、找找感觉。”


    程松宁又问:“你就一点儿也不怕我演崩?”


    “开什么玩笑?你都担心演崩的话,那怪不得人家剧组要把这些戏份都删掉了!要说你是个纯粹的电影演员,不适应小银幕倒还算了,可你自己就是演电视剧出身,甚至上一部戏拍的还是正统武侠片。在其他人看来,你这是手感正热呢。再说了,不是我口气大,纵观整个内娱,还有比你更适合的吗?”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和姐姐,还有第三个女人对程松宁的一切都充满自信,拥有铜墙铁壁一般不可击碎的滤镜,那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欧娜。


    欧女士在任何时候都不忘鼓励程松宁。


    “之前是逮不到你,人家没准心里想着,宁愿不要也不将就,可这下肉都主动送到嘴边了,要我是刘英,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


    程松宁被她这么一说,自信是有了,压力也更大了。


    他是为《大江流》提前做了很久的准备,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困难都早有预料。


    眼下的《盛唐诗》,虽然只是个客串一个角色,但的的确确是一点儿缓冲也没有,连夜改发套、改衣服、签合同,就连剧本都是新鲜出炉的。


    已经紧迫成这样了,偏偏隔天早上就要出妆上工。


    程松宁还从没打过没准备的仗!


    如果不是时间实在紧迫,条件也不允许,他还想找个人对对词儿,但又不敢熬太晚怕影响状态,只能先紧着把马上要拍的几场戏台词背了,尽可能消化透了。


    临睡之前,程松宁仍然不忘在心里提前做好各种预想……


    事实上,和他担心的情况截然不同,第二天的戏份拍得还挺顺利的。《盛唐诗》剧组更多的人都并不知道程松宁要来,接到排戏单的演员也只知道“青年李白”有人选了,暗地里还琢磨这又是哪家资源咖来镀金,谁料出了妆到片场一打照面,好家伙——


    “三金影帝下凡来演电视剧了!”


    这架势,吓得程松宁差点儿当场倒退原路返回。


    除了这种打趣的场面,大家其实很少把“影帝”、“影后”这种称呼挂在嘴边,调侃完了,还是照常称呼程松宁,礼貌的喊“程老师”,有过交集的喊“松宁老师”,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把程松宁说得脸皮爆红。


    刘英既满意又自得,走上前把还未出鞘的剑递给他。


    “怎么样,我说不用急吧,这不就‘天降李白’了么?”


    一群开早工的这下是没话说了,全体挤在片场围观。


    动作指导更是连声直呼“阿弥陀佛”:“托程老师的福,咱们今天上半天班就够了。”


    特型武术演员本来就是有底子的,其中动作要求比较高的,还有指导助理换上戏服亲身上阵。如今来了个功能点满的程松宁,只管把提前设计给李白的剑舞动作来上一套


    ,人家自己就能复制个大差不差的,再抠抠细节,简直完美消化!


    王思贤在旁边看得恨不得贴上去:“刘导,你不会早盯上我们松宁了吧?”


    刘英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他接下来的安排,已经说明了早有预谋:十二月飘雪的天气,愣是让人在a市这种典型北方城市搞了片翠意欲滴的竹林,又浩浩荡荡叫人运了能以假乱真的桃花树,打算用一些“科技”手段,筹备在某个雨夜里拍一场桃花醉春雨,用冬雷充惊蛰,给青年李白杀青。


    还没到正式拍摄,光是这些手笔就足够震撼人。


    可想而知,经过后期的处理,正片画面会有多惊艳了!


    虽然这些戏份是为着程松宁客串的档期临时提前的,但一切忙中有序、繁而不乱,有他超高配合度加持,既具备文人墨客风流雅致、又不失剑客侠心的青年李白形象才能脱出文字,浓墨重彩地展示到镜头画面里……


    当天中午开了个小短会,《盛唐诗》剧组还在为程松宁的宣传剧照争论不休。


    “这身青衫,颜色和周信崇的那套颜色不一样。”


    总美术得意一笑:“当然不一样了!这些青色就像不同年轮阶段的树,肯定是要区别开的。”当初为了让服装那边染出最接近色卡的青布,可是废了不少料子的。


    “但他明明也有类似后期的沉稳配色,干嘛不选那个?”


    “现在的李白才多大?人家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刘英也赞成用这一张,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


    青年李白和后期中年李白固然有相似的地方,演员之间也有特征上的神似,但还是要明显地区分开来。


    说着,刘英指了指屏幕上程松宁一身青衫背手持剑的照片,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张就很好。”


    总美术见导演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抖了起来:“我说嘛!”


    众人正讨论着,外头的电话接进来:“严斯铭严导来探程松宁老师的班,他现在b3入口那边,咱们是直接给通行吗?”


    刘英愣了一下:严斯铭?他来探班程松宁?


    尽管纳闷,但他还是点头让外头的人给放行。


    没一会儿,人就到了,带着些吃的喝的,让工作人员临时拼了大台子布置之后,他就过来和刘英打招呼——


    “刘导,久仰大名了。”


    刘英对严斯铭印象挺好,说话也不多客套,直入主题:“你们搁这探班套娃呢?程松宁探他师兄的班,你又来探程松宁的班。我可没说不欢迎啊,只是觉得这么连着真是有意思!”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热咖啡,又道,“谢谢你的咖啡,加了糖也很苦,下次我喝奶茶就好。”


    严斯铭笑道:“他呢?”


    “应该在二楼那边的大休息室练动作,下午有场大戏。”


    说着,刘英看向严斯铭,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年轻人定不住的眼神,直接问道:“我记得你可是忙得整个颁奖季都没露面,片子这就剪完了?这会儿竟然有空出来我们剧组探班?”


    严导没有正面回答刘英的问题。


    事实上,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恢复,他已经能面无波澜地接受被别人戳破真相了,严斯铭现在只关心一点:“我过来的事情,暂时还只有刘导你知道吧?”


    刘英轻哼:“你希望我去通知谁?通知松宁吗?”


    严斯铭不知道他看出多少,只说:“既然没有通知,那就不要通知,他在准备下午的戏份不要打扰他……”


    看着严导明明心都跟着飞过去了,但仍然强行忍耐守在片场这边的样子,刘英仿佛冷不丁被塞了口大瓜,噎得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饶是从不多关心圈内八卦的刘导,此时此刻也不禁在脑海里


    发散了起来: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会真的像营销号爆料的那样,濒临决裂、分道扬镳了吧?


    短暂的午休时间一过,《盛唐诗》片场重新恢复秩序。


    严斯铭穿着黑衣,戴着帽子,压住他过于显眼的气质、以及熬红的一双眼睛,藏在现场的机器之后。时隔数月,他肉眼亲见程松宁,那种感觉就像是枯木逢霖:干涸太久的枝干脉络重新得到了雨露的垂怜,生机由内而外强烈地迸发,重新舒展开来!


    片场的焦点是程松宁,也是以诗会友、以剑抒怀的李白。


    所有人都被他的身姿俘获,包括严斯铭。


    是以,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去纠结和猜测:为什么监视器后面,导演刘英的身边会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大高个儿,为什么那个人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抱着双臂、重头到尾用目光追随场上的程松宁。


    有惊无险地拍完,程松宁收了剑势,绕到监视器屏幕看效果。


    严斯铭眼看着他逐步走进,不由地屏住呼吸!


    可程松宁一颗心都扑在戏上,并没有意识到人群之中有什么不对劲,他径直去到刘英身边,后者一手扶着把杆、一手拿着分镜册子,和他一起确认刚刚的画面,商量着是否还需要补充什么。两人毫无阻碍地跨越时间,重拾了在《汨江缭乱》时期的默契。


    这一幕叫严导难过发酸的同时,心里又莫名生出了希望。


    松宁和刘英一起拍《汨江缭乱》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们俩现在还记得彼此的习惯,稍微养一养,那层默契就能恢复起来,那他一定也……


    怀揣着这样的自我安慰,严斯铭强行按捺住心情。


    整个下午,他化身路人甲默不作声地在刘英身边旁观。


    “程松宁拍完这幕戏就该收工了,你打算在我背后站到什么时候?”他能忍,刘英忍不了了,“你既然是来探班的,那就好好探班啊!不管你俩之间有什么矛盾,总要去解决的吧?松宁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一会儿你好好和他说,别在我背后晃悠吓人了。”


    刘英显然还是把问题想得太容易了。


    他不会想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还有另一种可能。


    再说回程松宁,当他终于后知后觉现场有一道炙热又复杂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罕见的吃了一记毫无缘由的ng。


    “抱歉,再来一次吧。”


    刘英自然不会说他,只是吩咐各部门重新就位。


    这一镜结束,程松宁顺利收工,他快步迈向休息室,衣袂飘起、长长的发丝尾端跟着飞起,有人用目光追随着他,有人则迈出步子、追着心而去。


    通亮的大化妆镜前,程松宁靠着椅背坐下。


    随着他进来的有前来卸妆的助理造型师,他们动作熟练灵活地开始替程松宁拆掉一身行头,隔了十来秒,又进来一个人。


    严斯铭不远不近地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在镜子里和程松宁对上视线。


    这一刻,胸腔里的心跳徒然加速!


    和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视一样,不出五秒,程松宁会率先败下阵来。他在戏里能演出各种各样的眼神,唯独在戏外对上严斯铭毫无施展能力,像个不会遮掩心事的新人……


    可程松宁挪开眼神后,严斯铭仍然不错眼地盯着他。


    直到程松宁发型被拆下来,他抓了抓自己蓬松的真发,绕到里面去卸妆,再出来时,休息室已经清空到只剩严斯铭了。


    程松宁脸上水珠未干,严斯铭心里也湿哒哒的一片。


    他想上前去替对方擦干,又怕程松宁抗拒自己的靠近……


    “你不忙了?”


    严斯铭下意识地摇头之后又猛地点头


    :“我过来接你。”


    程松宁觉得好笑,他擦干脸,也不去看严斯铭,从换衣间里换上自己的私服,再套上外套,这就准备回酒店了。严斯铭仍然是黑衣黑帽,高高的个子追随着程松宁,几次想开口又被路过打招呼的人打断。


    “你跟来做什么?不回去的话就自己找地方住。”


    严斯铭却直勾勾地看他:“这些天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刘英没给你分配一个助理?”见程松宁不作回应、头也不回地迈出电梯,他大步追上去,语气急促:“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绕过拐角,恰巧碰上《汨江缭乱》里合作过的前辈演员。


    “哟,松宁这边下戏了?”


    “嗯。”


    “真快真好啊!”


    就顿了这么两秒的功夫,严斯铭差点被程松宁用房门砸了个正面。他不要脸不要皮地挤进门缝,继续刚才的话题:“反正我不忙了,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照顾你,怎么样?”


    “你不忙了?”


    严斯铭一喜,点头连声道:“对,不忙了!”


    程松宁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样:“哦,不忙了。”


    这下,严导算是回过味儿来,他下意识地扶住了程松宁的肩膀,直接交代了自己过来的契机,越说程松宁表情越淡,甚至连眼光里的神采都随着眼帘低垂的动作收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能说会道的严斯铭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鹅,他一方面不敢轻易旧事重提,另一方面又怕程松宁再次像刚刚那样挑着字眼儿解读,索性扶着他的膝盖蹲下,由下往上去贴近确认程松宁的眼神。


    程松宁的膝盖被他滚烫的掌心覆盖住,退无可退。


    “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等你一起回去。”


    严斯铭的个子高腿长、蹲着难受,索性一手抱着他的膝盖、一手扶着单人沙发单膝跪住,顾不上颜面尊严也要挽回:“你把那个黄毛理查德推过来,我一颗心被你颠来覆去的隔空摆弄,你都愿意给陌生人施舍一张机票,让我在这里住着陪你不可以吗?”


    他掌心揉着程松宁略凉的膝盖,见程松宁呼吸微微有一拍的停滞,严斯铭的手掌又大着胆子往腿弯伸。


    “我不要一张床那么多的地方,只需要给我一件你的衣服,让我听着你的呼吸、嗅着你的气息,我很久没睡过整觉了……”


    熟悉的感觉顺着四肢百骸蔓延、直冲头顶心窝。


    程松宁从高|潮清醒的瞬间,直接起身将人推开——


    严斯铭扶着沙发,慢慢喘气,听着浴室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水声,他才缓缓站起身、去外头的盥洗室漱口洗脸。


    镜子里,男人如同吸食|精|气的妖怪一样,神采焕发。


    他扯开唇角、笑意绽放,镜子里的男人用同样的神态回应。这一刻,胸腔里回流的血液和暖意使严斯铭战意勃发,提高了声量朝着浴室喊到:“宁宁,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浴室里,程松宁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他在水下站了足足几分钟,任由温到几乎没什么热气的水淋过全身,这才渐渐找回神智。


    分开的这段时间,似乎只是单纯改变了他们的距离。


    无数的细节默契都在证明一件事情:他们仍然契合。


    可程松宁并不想这样轻易地败给所谓的欲|望。


    他始终记得那种被冷落、忽视的感觉,也不会忘记严斯铭骨子里优先于任何情感的,是他理想化的征服欲:不仅仅是对程松宁这个人,更是对事业、荣誉的征服。


    程松宁的出现,仿佛只是途中的一个小小里程碑。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分明也不是这样想的,可人就


    是一种贪心不足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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