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斯铭像条守在程松宁身边的恶犬。
无论是谁经过,他都要咧开嘴龇个大牙示威。
谢宇璜经此一天,对这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知,他不得不亲自联系这个男人,用最快的速度示弱认栽:“够了吧?够了吧?蹭一下都不让啊。”
要不是看在两人还算同事,严斯铭是真不和他客气。
“礼貌的话,蹭一下就该自觉离开了。”
而不是蹭了一下还要蹭,蹭完还想拉踩。
谢导是真服了:“行,我先撤你再撤,谁不撤谁是狗!”
他可不像严斯铭大几十亿的身家资产,想抽个几亿出来流动都随随便便,几千万的投资甚至只是洒洒水。谢宇璜辛辛苦苦打三年工,赚得钱如今都投到《惊蛰无声》里了,就怕这片子不够赚,不服不行呢。
要说严斯铭这一手,也的确是精准命中死穴。
谢宇璜这边刚搞上点儿擦边的营销操作,“让三金影帝程松宁错失主角的竟然是他”这种软文都还没推送出去呢,他那头立刻就反击开始爆男主角的黑历史、旧料!
那观众会怎么想呢?
他们难道会一条一条地去验证、去判断吗?
不,他们只会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先入为主。
现在就把观众缘给灭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电影上映谁负责去电影院交钱?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因为前任敏感到这种程度!
谢宇璜这头骂骂咧咧的,觉得严斯铭这一手操作过于斤斤计较,但事实是,欧娜也在里头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了——
凭什么拉踩别人借机上位,还要求苦主大度呢?
再说了,不会真以为程松宁出去拍戏就脱离内娱了吧?
上一个想要踩着他上位的是废太子张氏。
不信邪的话,不如去问问张亚盟现在混得如何啊。
关于这一点,早有王思贤老早跟师弟讲笑话似得提起过:“你猜我在新剧组来看到谁?张亚盟!哈哈哈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我参加节目翻红出来还得捡他不要的配角演,现在他给我做配!”
程松宁听着也好奇:“现在电视圈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贤哥很不客气地笑了一声:“你崇哥还是你崇哥,崇哥出马的剧,不是剧王也是爆款,有他在,我小小地认个第二吧,毕竟咱们小三金也提满了不是,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他自夸起来也不过分,程松宁反而被他的语气逗乐。
“再往下年轻那一批,偶像剧的鲜肉太多啦,年年都爆这个还是牛萌萌当机立断抓住了机会,大荧幕不是那么好闯的,闯得难受了就回来继续演吧,年轻人多做尝试,失败了也没关系。不过他当初换形象这条路的确走对了,戏路是真的打开了。再打磨个三五年吧,感觉会起来的。”
“女演员那边,那还是苗妙位置独此一份,不过俞佳现在也赶上来了。上次我提空了,她也提空了,今年要不是把《盛唐诗》提档到第三季度,她那部《为母则刚》搞不好又是年冠。这部剧集质量评价都很不错,她翻年过去拿小三金的几率还挺大。”
程松宁也跟着叹道:“俞姐是好起来了……”
王思贤说:“可不是!你这几年除了客串完全都不拍剧集了,自然没怎么关注这块,不知道这些事儿。俞佳之前和许昭闻分手的时候,那几个大狗仔全在发喜报,吃瓜群众猜都没猜,直接锁定爆料的是俞佳,全网都在庆祝她脱离软饭男的苦海。想要大众原谅一个任性的女明星其实很简单,她事业心上来了,大家自然而然就重新喜欢她了。”
而俞佳也的确用这一波分手舆论,顺利拿捏住了《大江流》后期的红利,一波将自己的事业带上全新高|潮。
程松宁听贤哥简单说着来龙去脉:这剧本确实爽!
“上头大花就是这样咯,下面流量小花争奇斗艳,来来去去也有过不少新人冒头,但除非再来一个女版的程松宁,否则格局摆在这儿,几年之内是轻易打不破的,我给你报一串名字你也认不全。祝妮、丸丸她们你还记得吧?这两位近两三年里作品不断,倒是稳住脚跟了,没给咱呦呦田园丢脸。”
王思贤一一锐评当初的伙伴,还包括他的老同学伍赟。
“伍赟这个贱人,我演现代片,他也演现代片;我演古装剧,他也演古装剧,学人精!哼,还好他上次也提空了,不然我坐在台下给他鼓掌,我宁可不去现场颁奖典礼!”
程松宁被师兄逗得乐不可支:“行啦,这次你一定行!”
“那我必须行!”
师兄弟俩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亲密联系,无论什么时候捡起话题都有的聊,唯独说到程松宁的感情,能说会道如王思贤也要沉默。
“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有时候我听别人说两句你的八卦,听得我心惊胆战!有时候我觉得人家都知道你们的取向了,聊得仿佛如同你们出柜了一样,有的时候,又似乎只是我多想了,大家聊天的时候也习惯代入粉丝调侃那一套……”
程松宁并不隐瞒师兄:“不早就分了么。”
“分了,他还四个月跑西藏跑特么三趟?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大导演开了新项目也要在西藏某个地方开机取景呢!”
王思贤说得用力时,还被口水呛着咳了好几声。
“听我说啊松宁,咱们这样不行,不然搞得好像你多惦记他、多需要他似的,这不是纯纯给人把柄吗,你现阶段反正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就把人晾着别管,我就不信有人愿意做骨头都吃不上一口的舔狗!”
程松宁一时无言,他之前的冷待不就是这种做法吗?
如果严斯铭是一时的冷漠就能击退的,那这段感情最开始没准都不可能发生,正是因为对方有种横冲直撞的自信,又承受得住情感上接二连三的落差,死战不退、战意澎湃,否则以程松宁的个性,他其实是抗拒和前任继续保持这样的联系,更别提对方隔三差五就要问候,甚至特地飞过来只为确认地震后自己的状态……
“我,我自己有的时候都想不通。”
他只能这样和王思贤说:“也许严斯铭上辈子真的欠了我,这辈子来还情债了也不一定。”
“那他上辈子得欠一比多大的情债啊?”贤哥震惊!
拍了《无问天路》之后,程松宁对于因果轮回这种佛学概念有了些思考,不至于全然的信仰,但也觉得有些道理存在的确是合理的。有些时候,抽丝剥茧都无法想明白的感情问题,那就适合来因果这一套。
“想来是不少。”
否则为什么两人能纠缠到这份儿上?
哥俩到底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聊,但王思贤和程松宁约定了杀青之后来看他:“你进组前我还没进组,等我杀青了,你还没杀青。回头等我这边结束了,再过来看你。”
挂断前,他再三叮嘱程松宁不要被严导的花言巧语迷惑。
“放心了哥,我现在是三十岁,不是二十岁……”
但说实话,王思贤不是很放心。
所以他在元旦之前打给了严斯铭,顺便发出了来自贤哥的警告:“松宁现在拍戏正拍到关键时刻,我建议严导有假期可以陪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不是穿过狗仔的跟拍范围,众目睽睽之下飞到藏区去打扰他。”
严斯铭的确有想过趁着元旦飞过去。
事实上,他并不打算
把这次行程告诉程松宁。
严导的愿望很简单很卑微:他只需要远远地看着就够了。
只是王思贤这通电话来得仿佛有所预兆,开门见山直接放话让严斯铭别轻易过去:“我老实和你说吧严导,现在圈内不少人在议论你们之间的关系,你是名导大导无所谓,你有那么多的奖那么多的钱,你的身份、你的职业使你天然地隐藏在镜头之后,可他呢?你是不是忘记那张照片了?”
“我求求你做事之前也多为他想想,别只是嘴上说着喜欢,却把一切的舆论压力都交给他来面对!”
听到这番话,严斯铭心情是复杂的。
可再一想,更需要这份感情的人是他,是他离不开程松宁,是他要死缠烂打、藕断丝连,程松宁只是被动地承受自己,因为心软在被动中渐渐给出回应,直到受到伤害、心灰意冷地收回感情。如今又是严斯铭不想放弃,两人仿佛重蹈覆辙,又在重复同样的流程……
圣诞节那天,程松宁拍了一场重头戏。
【卓英目睹了一群秃鹫收割一只垂死的野生牦牛。
它太老了,老得难以跋涉去寻找水源,老得甚至没有力气闯过铁栅栏、去到蓄养牦牛的农场。它的牛角早已断裂,彻底干涸的灰黑色痕迹斑驳地布满残角,直到浑浊的牛眼彻底停止眨动,雪花从天而降,落在它稀疏和杂乱的牛毛上。
一只、两只、三只。
很快,一群嗅着味儿的秃鹫降临。
群居的食腐鸟没有修炼出那么多的餐桌礼仪,它们只是遵循本能,低着和宽大双翼比例不符的小脑袋,用锋利的喙轻易撕开了牦牛的皮肉血管。血腥味儿顺风弥漫地很远,一群秃鹫个个儿吃得眼红脖子红。
山坡上的卓英迎风站着,表情无悲无喜。
他的经还没念完,可牦牛的躯壳只剩下一半。
这样的场景在野外时常发生,寺院也有专门的天葬台。
只是卓英无论看了多少遍,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全然适应。
他将动物的尸体想象成人,忍不住根据遗体剩余的情况,来判断“他”身前的罪孽:连秃鹫都不愿意啃食的血肉躯体,生前到底做了怎么的事?
一卷往生经念完,卓英又不可避免联想到了徐志平。
徐志平年轻时候固然吃了几年的苦,可因为那颗不属于他的天珠,他偏偏又拥有了财富、名声、地位,为此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幸福,使另一个家家破人亡。但老天爷终于还是长眼,报应兜兜转转,最终又一个不落地全都作用在徐志平的身上……
徐志平说他要留在藏区赎罪,可这这样人,哪怕曝尸荒野,神鸟也不愿意将他的灵魂牵引转世。卓英想,徐志平会留在这片土地上,直至自然地腐烂朽化。
秃鹫飞来散去换了一批,曾经高大威猛的野生牦牛化作一具仍然带着血丝的白色骨架。
天色转阴,卓英念完最后几句佛经,随即转身离开。】
这一镜拍完,程松宁立刻转身打了个寒颤!
摄像机是拉远了拍的,可他是切切实实距离一群秃鹫十来米的距离,它们的饕餮盛宴就原原本本地发生在程松宁的眼前,那股血腥味儿怎么也消不散,轩子递过来的热水他灌了半杯,还是觉得反胃。
杨青山倒是壮着胆子上去看了看那副牦牛骨架,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跑回来时脚步稍显踉跄。
“松宁今天就到这儿吧!”
老雷还在检查航拍设备,镜头连过来一看,这会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这牦牛还是比较新鲜的呢,要是天葬的话,据说人家那儿都是攒着一批一批来的……”
“老雷别说了,呕!”收音师也扛不住了。
回去之后,程松宁依言休息
半天。
轩子给他打了饭菜回房间,只是二人对着碗里的排骨忽然食不下咽,轩子开玩笑道:“现在想想,医学生还是厉害。”
程松宁握着筷子顿了顿,到底还是夹向蔬菜:“是啊。”
18r的火拼也不是没拍过,《恶种》里血腥暴力的戏份更是不少,可那都是道具做出来的效果,所有演员拍摄时都心知肚明:东西是假的。哪里比得上隔着十米出头的距离从头到尾看的真实?
勉强吃过饭,程松宁照例做功课。
每天,他都会花时间把那几本经书翻来覆去的读。
只是今天,程松宁读得更外用力。
直到轩子算着时间端着热水进来,和他说起杨导他们收工准备回来了,傍晚有大雪。程松宁这才泄愤似的放低了躺椅,拿过手机随手按亮。
半个小时前,严斯铭发来消息:
他拍了一支程松宁很喜欢的酒,请他回来之后一起喝。
可程松宁兴趣全无——
看到红色的液体,就会想到血。
看到血,他就会想起被秃鹫蚕食的血肉骨架。
闭上眼睛眯了一小会儿,这种感觉才稍稍缓过来。
在聊天页面欲言又止的这几秒,已经足够严斯铭来捕捉他的存在,对方很快又发来消息:【圣诞快乐,松宁,无意打扰你的工作,我希望你健康平安,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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