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懒懒散散的眼神,顺着章漾看着的方向望了去。
在看见不远处给季行止送水的人时,他那双透着清辉的光的眼睛,微微一眯,危险的气息顿时散发了出来。
章年是知道余淑华的,才毕业来部队没多久的女大学生。哪怕他平日里不怎么跟战友们讨论女人,但余淑华这个人的名字,却经常落进他的耳朵里。
无非是军区一枝花,又或者是什么最美军医什么的。不过他统统不感兴趣,他无心恋爱,就算是恋爱了,章年想,也没有谁会比章漾更好。他们是双胞胎,哪怕是隔着太平洋,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只要稍稍在章漾面前一提,后者就能精准地明白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这样的默契,章年想,以后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
但现在,这个军中一枝花却站在了季行止跟前,而且还很贴心地给后者端着凉水,笑得一脸灿烂。
他不喜欢季行止,因为他觉得季行止霸占了自己的姐姐。但这并不代表着,别的女人,可以在季行止跟前献殷勤。
章年将毛巾朝着章漾手中一放,“你在这儿等着。”说完后,他就已经大步朝着季行止的方向迈去。
余淑华今天原本没有打算过来看部队里的友谊赛,但她听见小姐妹说今天季行止也会过来打球,于是匆匆忙忙在宿舍里收拾一番,换上了洋装,还抹了口红,拎着小水壶就来了篮球场。
果然,一坐下来,她就听见周围的小姐妹在讨论着赛场上的男人。
今天这一场比赛,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章年和季行止。
前者是整个部队都很出名的高尖技术人员,不仅仅是有专业本事,而且在体能训练上,也能拔得头筹的青年。不过对于姑娘们,显然章年的那张脸,更是吸引人。带着几分阴郁冷感气场的年轻男人,不对任何异性有过分关注,这简直让很多女孩子忍不住代入了对方女朋友的角色,一想到日后这样的男人眼睛里只有自己,就忍不住春心萌动。
但余淑华对章年却没什么兴趣,章年一看就是很不好拿捏的人,心眼可能比鱼籽儿都多。但是面对季行止,她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征服季行止这样的男人,可比跟章年斗心眼子有意思多了。何况,季行止那身材,任由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面红耳赤。
余淑华有一次给季行止上药,男人完全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典范。
至于季行止的妻子,余淑华也听说了些,无非就是老一辈定的什么娃娃亲。
她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像是季行止这样的男人,一看也知道肯定不愿意被家里定下的婚姻束缚的。不然,就上一次文工团来部队演出,也是开放的探亲的日子,季行止怎么就没有将他的那位夫人带来,让大家瞧瞧?
余淑华有信心让季行止看见自己。
余淑华并不认识章漾,反正现在中场休息,她没见到季行止身边有哪个姑娘,便更加主动地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了正在擦汗的男人。
在靠近季行止时,余淑华就闻到了季行止身上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如果再仔细闻一闻的话,还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木调。
“季行止,给你。”余淑华大大方方地给季行止送了水,笑着说:“你打球好厉害。”
男人嘛,都喜欢听女人崇拜的话。余淑华想,季行止应该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季行止看起来好像并不准备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只是飞快偏头,朝着章年那边的方向看了眼。
余淑华也顺着季行止的目光看去,其实在刚才,她就已经发现了章漾。只是她不认识章漾,就看见后者坐在周瑾身边,她顿时就没了想要去认识的兴趣。
余淑华之前跟周瑾闹得有些不愉快,跟周瑾关系好的,那肯定不会是她的朋友。
现在见季行止看过去,她也才发现章年跟前站着的居然就是刚才跟周瑾坐在一块儿的年轻女子。后者现在正细心地拿着毛巾给章年擦着脸上的汗水,余淑华笑着说:“没看出来,原来章年竟然都有了女朋友。”
她这话一出,顿时就感到季行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余淑华心里一喜,还以为这是季行止的暗示,但美中不足的是她今天过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像是章漾这样准备毛巾,于是,余淑华直接伸手,想要用手给季行止擦汗。
这手在半空,就被人截住了。
而季行止,也是不动声色直接退了一步。
余淑华还没从季行止这明显的拒绝中回过神来,就先被此刻紧紧捏着自己手腕的章年给愣住了。
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的青年,面色冷淡又带着审视。
“嘶,章年你弄疼了我。”余淑华痛呼道。
可是现在听见她的惊呼的年轻男人,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腕,伸手还更狠狠捏了捏,看着她的那张脸变色。
“干什么呢你?”章年掀了掀眼皮问。
余淑华听见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章年因此喜欢自己,看见她预备给季行止擦汗而吃醋冲过来,所以更觉得一头雾水。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章年莫名其妙冲过来,还捏住了自己吗?他反而还问自己干什么?余淑华不理解。
章年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刚才直接后退的季行止,像是瘪了一下嘴皮,然后才回答:“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这手,朝着我姐夫脸上去,我心里不舒服。”
章年说这话的时候慢悠悠的,但周围听见这话的人,却纷纷吃了一惊。
部队里这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大院,知道章年和季行止那一层关系。
加上季行止跟章漾结婚,还没举办婚礼,认识章漾的人就更少了。而章年从前就跟季行止不大对付,显然他是绝对不可能在部队宣扬季行止就是自己姐夫这事儿。这便直接导致了还真有很多人压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面面相觑。
季行止和章年身边的朋友,都不是多嘴的人,没有谁会拿着自己好友的私生活在部队里当谈资。
所以现在,余淑华在听见章年这话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很显然此刻章年那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时,就是在再一次告诉她,她眼下骚扰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夫。
章年在说完这话后,就飞快甩开了自己捏着余淑华的那只手,同时还“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一声听起来颇为嫌弃的声音,究竟是在嫌弃余淑华,还是在嫌弃自己刚才捏着鼻子叫了季行止一声“姐夫”。
反正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这嫌弃的“啧”的声音,让余淑华的脸色变得惨白。
“季副营是你姐夫?”余淑华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章年,还是自言自语,听起来失魂落魄。
章年点头,“不然呢?”他是有句讽刺想说出口的,不过现在看在余淑华是个女同志的份上,还是忍住了没说,不是他姐夫难道还能是眼前这人的合法丈夫吗?
余淑华脸上的微笑在章年那双似乎什么都看透的目光下有些维持不住,她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看见季副营打球出了不少汗,所以……”
“姐!”章年没等她说完,忽然就转过头,朝着不远处的章漾叫了声。
余淑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看章年现在叫着的那个人。
先前她敢朝着季行止身边凑,不就是看在季行止名义
上的妻子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部队吗?即便是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可能不被人接受,但她也能安慰自己,季行止也是受害人,他只不过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得不跟一个自己没有好感的人结婚。
可是如今,章漾的出现,她还没有那么厚脸皮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对方跟前也算是光明正大。
就,很心虚。
章漾大约是在章年去季行止跟前时,就已经重新缩回了绿荫下,跟周瑾凑到了一块儿。
她虽不认识刚才那个站在季行止跟前的女子是谁,但她很相信季行止不会给自己任何难堪。
至于现在为什么没有跟着章年一块儿过去,只是因为她觉得头顶的秋老虎真是太厉害了,再多晒一会儿,可能要黑两度。
这时候听见章年的喊声,章漾也就随性抬了抬头,朝着那三个人的地方看了一眼,像是勉强的回应。
“你就这么看着余淑华跟季行止?”周瑾自然也看到了余淑华朝着季行止跟前凑的样子,她偏头看了眼现在正在用小牙签戳着饭盒里的桃肉的章漾,瞪了瞪眼睛,语气里满是不赞成。这种时候,难道不就应该主动走上前去宣示主权吗?怎么能忙着过来吃水果?
章漾看起来没一点着急的样子,因为刚朝着嘴里塞了两块桃肉,导致她现在两边的腮帮变得胀鼓鼓,看起来多了几分娇憨。
“不然呢?”章漾含含糊糊反问,“反正他肯定会自己过来的。”
周瑾挑眉,季行止会自己过来?这场面,她觉得有点不敢想象。
可就在她脑袋里出现“天方夜谭”这四个大字的时候,刚抬头,一道修长高大的男人的身影,就落进了她的视线里。
我靠?
周瑾心里震惊,然后默不作声朝着一旁挪了挪,将自己现在的位置让给了已经走过来的季行止。
季行止还真来了。
周瑾坐到了一旁,但也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朝着一旁看去。
这时候季行止弯着腰,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年轻女子,声音里饱含耐心和温和,正在跟章漾解释。这模样,着实是她认识了十多年,没见过的季行止。
“不熟。”这是季行止过来后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他继续道:“以前去卫生诊所的时候见过两次,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来找我做什么,没生气吧?”
章漾还没有问,但现在季行止已经主动解释。
如果这不是周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话,任由是谁告诉她季行止还有这么耐心温柔的一面,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
可偏偏,这是真的。
章漾像是早就知道季行止会主动找到自己,她一边笑盈盈听着,一边小口吃着章年给她切好的水果,一开口,周围都充满着蜜桃味,那脸上看起来没一点着急。
“真的不熟吗?不熟还给你送水?这么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不熟吧?”
章漾可以不急,可是季行止难得有些着急了,他一着急,就忍不住蹙眉。
“真不熟,我就没跟她说过两句话。”季行止觉得很冤枉,他怎么知道余淑华为什么要今天来给自己送水?他自家媳妇儿就在旁边看着呢,他怎么可能接别人的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送水。”季行止默默道。
章漾见他现在满头大汗,也没真就这么把季行止给晾在原地,她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加了些盐,“先喝点润润嗓子。”
季行止坐在章漾身边,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像是要从章漾脸上看出来她是不是真的没生气那样。
他喝了水,不太确定,“你生气了吗?”
章漾:“你不是都说了跟她不熟吗?”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熟的人生气?
季行止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章漾下一句话又让他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章漾话锋一转,“你怎么这么招人?”
季行止:“……”
章漾像是没看出他的脸色那样,接着说:“你看看章年,我就没有发现他跟别的女孩子有什么牵扯,你说你是怎么回事?”
季行止:“……”
“你就是在部队里招蜂引蝶。”章漾说。
季行止还没有想好怎么自证清白,就先听见从自己身边传来的“噗嗤”的笑声。他转头,就看见周瑾死死捂着嘴的样子,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笑意都掩藏不住。
周瑾是真忍不住了,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季行止?
从来都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再加上他就是大院中“别人家的孩子”那一类的人,现在见到季行止被教训,这场面颇为新奇。而且被章漾教训,季行止还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米八好几的大男人,这时候就蹲在娇小的女子跟前,费力地想证明自己从前没有做过的事。
走到哪儿都能让人下意识噤声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大型忠犬,温和得不行。
但这种错觉,当季行止的目光扫过来时,周瑾便已经瞬间清醒。
就算季行止是忠犬,那也是在章漾跟前。而在她这样的发小跟前,还是一匹凶恶的狼。
她憋住了笑,无辜地看着季行止。
季行止:“……”
周瑾在季行止严苛的目光下举手投降,“好吧,我可以帮季行止证明这真的跟他无关,真的。”
周瑾明显感觉到当自己说完这话后,季行止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没有那么吓人了。她心里啧了声,然后看着章漾开口道:“先前我跟你不是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就说了跟余淑华的关系不太好吗?其实就年初,季行止在部队没有回去,我妈让我来给我爸送饭,路过季行止他们家的时候,阿姨也让我帮忙给季行止送饺子,结果我去办公室送饺子的时候,就撞见了余淑华。”
说到这里时,周瑾还朝季行止瞪了一眼。
那时候估计余淑华就已经把她当做了“竞争对手”,还让她丢了个大脸。
“她估计是把季行止看过了她的囊中之物。”周瑾说到这里,为自己的文学素养点赞,假装没有看见季行止沉下来的脸色,然后不由自主朝着章漾身边挪了挪屁股。
“我爸办公室跟季行止在同一栋楼,我送了饭后,去了次洗手间,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把我锁在里面了。”周瑾谈起来这件事时,哪怕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也忍不住咬牙切齿。
大冬天的,那洗手间里窗户都关不上,大风嗷嗷吹着,本来办公楼就没几个人,她喊破了嗓子,都没人来帮她开门。
“最后我都快要厕所里冻死了,我妈见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给我爸打电话,我爸带着人,才找到了我。”周瑾当时脸色难看极了,那时候她已经在厕所里吹了四五个小时的冷风。北方的冬天,在外面站两小时,都能把人冻成冰棍儿。
章漾:“最后呢?怎么样了?是谁干的?人找出来了吗?”
现在厕所那门,从外面关上的话,在板子上面和下面都有一个小门栓。一被锁上,就算是木头门,也打不开。
周瑾:“……我觉得是找到了。”
她那个时候都已经被冻得没知觉,麻木了,但是在出来的那一秒钟,愣是把自己当警犬,要凑到那门栓上闻一闻那味儿。现在护手霜油脂性极强,百雀羚那味道经久不散。
恰好在来洗手间的路上,周瑾就在这么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股味道。
反应过来后,周瑾就要去
找余淑华问个究竟。但周父觉得她简直太荒唐了,抱着厕所门栓闻了一阵儿不说,现在还要去闻别的姑娘的手。所以很快,周瑾就被二话不说的周父给带回了家里。
好在她身体就是抗造,回家哆哆嗦嗦着喝了两大碗姜汤,然后又盖着厚厚的被子发了一身汗,第二天起来,居然也没有发烧,不过感冒是没得跑。
在那之后,周瑾倒是有一次抓住了机会,遇见余淑华,问她那跨年夜晚上的事。
她以为余淑华不会承认,但却没想到后者倒是很干脆,见只有她一个人,很快点头就这么承认了。
“然后呢?”章漾听到这里,不由皱着眉头问。
周瑾咬了咬牙,“我气得不行,就想揍她!”
她从小在大院长大,周围的朋友几乎都是季行止这样,皮得不行的男孩子很多,打打闹闹就是家常便饭,这也直接导致了周瑾那手臂也很有力量,在同龄的姑娘们里,真要干起架来,都是佼佼者。
架自然是没有打起来,余淑华甚至先她一步“动嘴”,尖叫了起来。
“她那一拨先发制人,我真的是没话说。”周瑾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道:“我还没有碰到她衣服呢,她就已经先鬼哭狼嚎起来。好家伙,这直接吸引了方圆十里的人,我直接被我爸带走了。带走之前,还被当众教训了一番。”
周瑾摊手,“我现在是明白了,我惹不起,鬼知道我见了她,真就倒霉,哑巴吃黄连啊!”
章漾听到这里时,差不多已经将她和余淑华之间的恩怨摸了清楚。
她手里的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章漾将饭盒朝季行止手中一放,抬头看了眼那边被自己的小姐妹绊住了脚,还没有离开的余淑华,微微眯了眯眼睛。
章漾站了起来。
从蔡丽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她不是一个喜欢为难小姑娘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的话,她也不会真看着不管。
就像是今天送水的事,章漾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她相信季行止绝对不是不负责的男人,对方也不可能对别的女子有什么想法。就基于这一点,她没有想过为难余淑华,哪怕看见章年都走了过去,她也只是退到了树荫下乘凉。
但现在,章漾却改变了想法。
也许周瑾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每一次遇见余淑华都落于下风,但她却知道。
对上绿茶,像是周瑾这样直来直往的爽利姑娘,自然是吃亏的。
余淑华现在有些烦躁,她被刚才跟自己说话的一群小姐妹围了起来。刚才章年那句“我姐夫”的话,十足响亮,周围的人都有听见。而她站在季行止跟前,顿时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如今,小姐妹们都在安慰着她。她想走,偏偏走不掉。
“余医生,没事的没事的,就算是没有季副营,这部队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了,我们只是战友之间的关怀,送个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季副营家里那位,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你看,她刚才不都没有找你嘛。现在……”
后面说话的人,话到这里时,下意识地朝着章漾的方向看去。结果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前一秒她还说章漾不会介意,但现在,那个穿着旗袍的纤细而高挑的女子,正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那脸色,看起来不像是没事不着麻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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