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止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好。”
午饭后,两人就朝着讲堂走去。
不得不说,学校给了章漾不小的排场。
接待章漾的老师早早在门口等着,如果不是因为章漾自己提出来她直接来现场,不需要人接待的话,可能在校门口时,来找她的人就不是季行止,而是学校里的老师了。
章漾没什么架子,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在这样顶尖的学府里,压根也不算是什么人物。章漾表现得很客气,她的言行举止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育得很有礼貌,不论放在什么地方,都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
像是现在这样,负责接待章漾的老师,不过才跟她聊了三两句话,心里就已经对她很有好感。每次看向章漾时,那双眼睛里已经满是笑意。
“章老师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北大任教?像是章老师这样言语幽默的老师,我们学校很欢迎呢。”接待章漾的年轻老师开口说。
听见这话的章漾诧异抬头,随后她反应过来,不由失笑,“我可能不太够格。”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有数。
论专业知识的熟练程度,她跟高校里的老师们,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章漾走到演讲台跟前,在接待老师的指导下,她调了调话筒,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这才将准备的稿子翻开再熟悉一遍。
这时间距离讲座开始的时间还很早,偌大的讲堂里,也就只有季行止一人。
章漾干脆直接走到季行止跟前,坐在他旁边,看着自己的演讲稿。
季行止没有打扰她,章漾看着稿子,他就默不作声看着章漾。
秋日的午后还有稀疏的阳光洒落进来,是有些刺眼的白光。这一束光正好落在季行止前面一点,从远处看去,好像是聚光灯的光线笼罩在了两人身边。
随着季行止脚下的那团光晕渐渐转移位置,讲堂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人。
听讲座跟上课又不同,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主动坐在第一排。
吕程是大二的学生,今天下午没有课,他和室友中午打了篮球后,吃过饭就直接来了礼堂。
介于中午吕程约人失败,一群好友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没关系,情场失意,学场得意!听说今天来演讲的是最近首都报社里一很厉害的海龟主编,说不定人家还要实习生,等到寒假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提前去实习嘛,先人一步!”
吕程似笑非笑地看着说话的室友,其实中午被章漾拒绝的事,他现在其实已经平静了。
也就那么一眼,他很喜欢,但要说多舍不得多耿耿于怀,却是没有的。
他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哪里又有那么多的深情?
那些搭讪失败就要装作受伤的模样,他没这种演戏的爱好。
“别吹了,人家报社什么时候要大二的实习生?”吕程直接说。
室友:“就算是不要,但我们也能去混个脸熟,没什么不好。快快快,走走,去占第一排的位置。现在说不定还能给主编留下个好印象,咱们这也是战略!”
室友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推着吕程的后背,让人快点走到前面。
吕程走到第一排的时候,下了个低低的台阶,被身后的人一推,脚下顿时一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吕程刚准备回头要教训室友,却在偏头的那瞬间,身影一顿。
居然有人比他们来得还早,而且都已经选了第一排的位置。
这是吕程心里第一时间的反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大约是中午在校门口他跟那个穿着军装的教官对视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所以现在吕程对于穿着军装的人,格外敏感
。
站在吕程现在的角度,他这一眼只能看见男人的肩头,后者还戴着作训帽,暂时看不清楚的正脸。
但下意识的,吕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是在这时候,季行止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敏锐转头,就跟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视线的吕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季行止的记忆还算不错,尤其是眼前这个对他老婆还有兴趣的大学生,简直就属于看了一眼,就能记住十年的范畴。
季行止面不改色地看着吕程,心里却是在琢磨着,现在的小崽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在校门口堵住了章漾不说,现在居然还追到了讲堂里?
而吕程心里则是惊讶万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慌乱。
他在季行止转头的那瞬间,就看见了在男人身边的女子。
刚才完全是因为季行止的身形高大,将章漾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没能看见后者。
现在这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教官陪着自己的女朋友来听讲座啊!
本来都已经决定忘记的人,现在冷不丁又出现在他跟前,让他再一次回想起来在校门口时被季行止盯着的场景。
吕程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可是既然来听今天中午的这讲座,显然章漾就应该是他们新闻系的人。可是这两年时间,吕程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同学,或者说是学姐。
暂时想不出来原因,吕程冲着季行止的方向干笑一声,然后飞快扭头,也忘了要“教训”身后的室友,飞快找了第一排距离季行止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之前无意间想要挖走教官的墙角,还被人当场撞见,而现在他又再一次跟人相遇,他觉得很是心虚。
“吕程,你坐得那么偏干什么?不是给你说了,情场失意,唔——”室友震惊瞪大了双眼,他的嘴在这时候被人捂住了。
对于现在一言不合就直接上手的同伴,室友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愤怒和控诉。
吕程唯恐这时候再将不远处的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压低了嗓音解释道:“小点声,人家就在旁边!”
室友因为听见了这话,眼睛瞪得更大,脖子也朝着一旁扭去。
果然,当看见了季行止和章漾时,室友沉默了。
吕程终于将自己的那只手放了下来,他两眼无神,觉得今天出门时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在去约陌生漂亮的小姐姐吃饭的时候,就被人家的正牌男友撞见呢?撞见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天之内,还要接连着遇见两次?这实在是太特么尴尬了!
室友大约也是想到了刚才吕程思考的问题,凑到他跟前,小声问:“你之前有在学校里见过这姑娘吗?”
吕程摇头。
他很肯定自己没见过,像是章漾这模样的姑娘,哪怕是在外语系里,那模样都能一骑绝尘,但凡他见过,就不可能忘记。
而章漾又没有穿着军训服,显然也不是大一的新生。
“可能不是我们系的吧。”室友摸着下颔说,“那你们这还真是有点缘分了,不是我们系的人,居然还抽时间来听讲座。”
吕程不想说话,他现在只想遁地逃走。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那句“情场失意,学场上要得意”的话,他说不定就真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讲堂里的空位也渐渐被学生坐满了。
先前季行止担心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章漾虽然算不上什么学术大牛,也称不上是名人,但是今天来听讲座的学生,却很多。毕竟,首都晚报的实际战绩,就是最好的招牌。能让首都晚报焕然一新的人,想来都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想来听讲座的学生很多,
甚至临近时间时,讲堂的位置已经不够了,导致了在后门的入口处,贴着墙壁都站了不少学生。
黄家月跟她的一群小姐妹早早到了讲堂,她们选择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主要是为了等会儿方便溜出去。
快要到一点半的时候,齐耳短发的女生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不由啧啧道:“今天人来得好多啊,我看下一次如果我们学校还要邀请这位主编的话,可能都会直接定在礼堂了。”
黄家月点点头,她也没想到这种讲座竟然会出现爆满的现象,不过看着此刻还空无一人的讲台,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会不会延迟开始时间啊?”
“应该不会吧?”黄家月身边的小姐妹回道:“再等等,还有几分钟呢。”
就在对方这话话音刚落下时,坐在第一排的章漾看了眼腕表,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讲台上走去。
在大家都坐下来的讲堂里,她这一站一动,就格外显眼了。
其实在刚才,跟黄家月有一样的疑问的人不在少数,已经快要到了讲座开始的时间,但主讲人却没有出现在讲台上,不少人都有点怀疑今天的讲座开始时间是不是要推迟。
没想到,这时候章漾走了上去,原来主讲人一直在讲堂,只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当章漾站到了讲台上时,讲堂里的学生见状,纷纷朝着她看来。
而这里面,就属坐在第一排的吕程和坐在最后一排的黄家月等人最为吃惊。
吕程室友此刻已经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巴,他讷讷地开口,“吕程,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们都没有在新闻系见过这位小姐姐,也许,人家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人家就是今天来给我们开讲座的那个主编?”
吕程:“……”
这种话,似乎不需要多说,他现在也能猜到了。
正好这时候,章漾开口了。
“大家好,我是首都晚报的主编,章漾。”
她声线清冷,气质出众,一开口,就已经让前一刻还吵嚷的讲堂安静了下来。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黄家月等人,现在更是惊讶。
黄家月就只是在食堂里,远远地看过章漾一眼,但这并不妨碍她此刻一眼就将在讲台上的人认出来。那就是在不久前,被她们的季教官温柔看着的人。
黄家月身边的小姐妹们,在食堂里却是没有见过章漾。现在看见讲台上的人时,小姑娘们一个个不由惊呼道:“哇,原来主编这么年轻的吗?”
“看起来好像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好好看!我原本以为旗袍看起来就会很老土诶,没想到还能这么好看!”
“家月,你觉得呢?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黄家月身边的小姐妹们一个个都看着她,还以为她现在都还在为了季行止的事情伤心,便主动开口,想要引导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现在,黄家月看着讲台上的年轻女子,脸上的意外一览无余。
“没什么,就台上的人,好像是季教官的妻子。”黄家月开口说。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人顿时噤声,一个个的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见鬼了。
众人心想。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是不是该趁早溜走。
“不是吧?这么巧?”
“这……实在是没想到。”
“那,家月,我们还听吗?你不喜欢的话,我们现在回操场也可以。”
黄家月听着耳边朋友们七嘴八舌的安慰,她笑了笑,“没关系啊,为什么不听,就算是没有季教官,我本来也想听听这一次的讲座,没关系的。”
这话黄家月是
认真的,如果说在知道章漾的身份之前,她对对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的话,那么现在,在看见章漾出现在讲台上的时候,她心里最后那么点不甘,也都烟消云散。
章漾并不知道现场的吕程和黄家月的心理路程,她一站在讲台跟前时,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章漾准备的演讲稿并不是为了照本宣科,她的稿件上,也仅仅是将今天的讲座内容划分了几个板块,用作提示自己。
更多的时候,是脱稿演讲。
在整个过程里,章漾也没有将从前自己上学时,在课本上学到的内容复述一遍,而是根据她自己从还没有毕业时就开始的实习的各种经历,穿插到专业的知识里,像是讲故事。内容丰富,又不失专业。
坐在第一排的季行止,原本他打算只是花一点时间,坐在听众的位置上,看看自家的小妻子。却没想到,章漾的演讲还挺引人入胜,哪怕就算是他是个新闻系的门外汉,此刻听得入神。
季行止坐在下来,看着如今在台上神采飞扬的章漾,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如此光芒万丈。
季行止这样不懂专业知识的外行都能听得这么认真,那么对于现在在讲堂里多数的此专业的学生而言,自然听得更加认真。
章漾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不需要让听众自己努力沉浸下来,而是发言的人,能将听众带进那个环境里,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节奏,将这一场演讲认认真真地听完。
当两个小时过去时,章漾结束了演讲,下面的学生一个个这才回神,低头看了眼时间。
吕程坐在第一排,如果说在看见章漾站在讲台上的第一眼时,他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在这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时,他再看着章漾时,眼中已经带着隐隐的崇拜。
不仅仅是因为章漾在上学时已经有了那么多丰富的实习经历,更崇拜她能将这些年每一次的经历,都跟学校里很多知识串联起来。
今天来听到的讲座,令他受益匪浅。
在讲座彻底结束之前,还有小型的互动。主要是章漾作为主讲人,听下面的同学提问,她来解惑。
只要是涉及到专业知识的,章漾都能给出提问者满意的回答。
在互动时,大家也渐渐发现,其实站在讲台上的年轻女子,并不是一本正经只做学术研究,跟她说话时,一来一往中,能让人感觉到她的随和,让人心生亲近。
所以,提问到了后面时,就有些五花八门了。
章漾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反感,这个年纪,好奇的事情是有很多,她愿意回答,也愿意倾囊相授。
当章漾再点了一个女生起来提问时,后者看着她,有些期待问:“章老师,您在做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多实习经验,那么我想知道,首都晚报会不会也给学生这样的经验呢?我们在寒暑假的时候,能来首都晚报实习吗?”
在此之前,首都晚报并没有公开招聘过实习生的经历。
章漾在听见这问题时,挑眉,随后笑着道:“我以为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报社在招聘兼职的记者,只要给我们报社供稿,质量在编辑部通过,都能被刊登发表。这一则招聘,面对全社会有资格证的记者。”
章漾的言外之意,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哪怕是学生,只要拿到了相关的证书,有了入场券,稿件质量合格,首都晚报都能考虑。
这对于众多没有一点经验的学生来说,当然是好事。
“至于寒暑假你们想来报社实习,我们首都晚报当然欢迎。”章漾笑眯眯道,她虽是新闻人,但现在她所处的位置,不得不有点管理和经营的理念。像是大学生这样免
费劳动力,她简直愿意敞开大门来欢迎。
怎么可能拒绝!
可现在章漾心底的小算盘,没有人听见,反而在场的学生因为她这话,一个个在看向她时,目光更加热烈。
吕程坐在角落里,都已经听见了好些周围不认识的同学在低声交流着对章漾的看法。
“章老师也太温柔了吧?听着她的意思,完全就没有嫌弃实习生诶!”
“对对对,我暑假的时候去了一家财经报实习,还是我小姨妈托了人才让我进去的。那家财经报就很不喜欢带我们这种新人,章老师跟他们真的好不一样啊!”
“所以我觉得有句话说得没错,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怕别人学本事。只有半罐水,没什么本事的人,才会防着这儿又那儿的,啊啊啊,我决定这学期就把证考下来,然后去给章老师她们报社投稿!”
“之前我有看见首都晚报的招聘,不坐班,还有兼职的,我以为这是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忽然有点知道为什么首都晚报能这么快崛起了,如果有章老师这样的领头人的话,好像也很正常。”
那些在这时候谈论章漾的人,似乎都很喜欢她。
吕程听着忍不住笑了笑,他忽然伸手,曲肘怼了怼自己的室友,那眼神看起来好像有些吊儿郎当,但仔细看,深处却有几分认真。
“欸,去吗?”吕程问。
室友被他捅得猝不及防,差点没直接从位置上跳起来。当听见吕程这话时,皱眉:“去哪儿?”
“实习的时候去应聘首都晚报。”吕程说。
室友的眼睛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被动放大,“你疯了?你去首都晚报?吕程同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天想约人家主编吃饭,然后是被拒绝了吧?你还准备去送人头?你不尴尬我都尴尬。”
吕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上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后悔起来今天中午在校门口跟章漾搭讪,倒不是因为室友口中的尴尬,而是他怕章漾对自己的印象不好,直接不要他。
“去是要去的,章老师这么厉害,你不想跟着她吗?”吕程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主动跟女生搭讪,能一不留神搭讪到报社的主编啊!
室友震惊看着他,默默地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在学生提问后,演讲已经接近尾声。
章漾整理着手边的稿件,然后抽空看了眼还坐在第一排的季行止,后者现在看起来都还很专注,章漾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柔和了很多。
结束后,季行止等着章漾从一群年轻活泼的学生中走出来,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章老师很厉害。”季行止由衷夸赞说。
章漾朝着他身边靠了靠,“真的?”
季行止主动接过了她的包和拿着的稿件,点头。
“今天听你演讲的学生,都很喜欢你。”季行止如实说。
章漾笑着看着他,“那你可要小心了。”
季行止:“?”
“这么多年轻的大学生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呀!”章漾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表情看起来单纯极了。
但现在,季行止却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不单纯。他顿时想到了章漾在去食堂路上的那番话,也是在这一刻,季行止的眼神变得有点阴沉沉。他咬了咬牙,盯着自己身边的人,吐出两个字——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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