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kill!!!
陈嫂子怼得太漂亮了,郭宜恨不得给她鼓掌,瞧着宋老三两口子面红耳赤恨不得脚指头抠出个颐和园的样子,就叫人心中舒爽。
宋氏一族在东安县算是名门望族,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说话,除了在海图身上跌了个跟头,何时吃过这种亏。
倒是宋老六头脑灵活些,很快就反应过来,硬碰硬是不行的,于是改口道:“初来贵宝地,不知礼数,打扰了诸位,还请见谅,我们同宋四郎的确有要是想商,还请行个方便。”
人家是先礼后兵,这家人倒是反着来的,陈嫂子故意上下打量了两眼,说道:“明明知道礼数嘛,怎么一上来跟土匪打劫一般?”
先是仇家上门,又是土匪打劫,宋老六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子埋汰自己,然而现在众人站在他们那边,他只能连声赔罪。
“行了,宋四郎今儿不在,你改日再来吧。”陈嫂子说道,赶紧把人打发走了,不要耽搁自己的生意了。
“你胡说,我明明见他进了这个铺子未成出来过,怎么就不在了?”宋老三拔高了声音说道,肯定是宋四郎不想见自己,才叫这个婆娘出来应付,他又大声喊道,“宋四郎!宋四郎!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躲着不见人就可以了吗?”
陈嫂子眉梢一挑,叉着腰就开始了,“宋四郎是我们的账房先生,你跟踪我们账房先生干什么?”
她故意将大家的思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导,账房先生除了管账,还要管钱,你们好几个人暗地里跟着别人,难道是想打劫不成?
“误会了,误会了。”宋老六拉了宋老三一把。
“误会,不见得吧,你既然跟踪了宋四郎,便说明有机会与他接触的,何至于闹到店里面?”陈嫂子扫视了三人一眼,“难道说你们找人是假?闹事儿是真?”
一口一个跟踪,一口一个闹事,众人果然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这不管和宋四郎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便可以,为何会在人家的店里大声嚷嚷?定然是目的不纯。
一时间,大家看他们几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有那种脾气火爆之人,直接说道:“同他们费什么事情,直接报官算了,让官府去查。”
这要是换成别的事情,陈嫂子肯定报官了,但是这是宋四郎的家事,就算报官,官爷也只会调和一下,把人给放了,说不定下次还要来闹事。
做生意如何经得起这般闹腾,最好的方法便是一次性解决。
所以,她决定逼一把,“言之有理,小杜,你去跑一趟,请官爷过来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有何居心。”
一听说要报官,宋家三个人便急了,宋老六急切切地说道:“别,别,有话好好说,可别报官啊。”
“我们可是好好说话的,是你们一直在叫嚣。”陈嫂子斜视着他们,嘲讽地说道,“要不你们现在就把自己找宋四郎的目的说出来,要不我就让官爷来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几人还没有说自己为何要找宋四郎呢,合着半天竟是瞎嚷嚷了,如此鬼鬼祟祟的,倒是显得别有目的。
陈嫂子就是要让大家对宋氏几个人的可信度产生质疑,这样万一再说了什么不利于宋四郎两口子的话,也好留个反驳的余地。
宋老六叹息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羞愧,“家丑不可外扬啊,家丑不可外扬啊。”
寥寥数字说的是痛心疾首,好似道尽了背后的辛酸。
宋三婶接着说道:“孩儿他叔,你不忍心说,就让我这个老婆子来说吧,我们此次前来是为劝导宋四郎同我们回东安县,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别为了四娘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和一个不知道什么种的假儿子同家中断绝关系。”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人要说的是真的,那这宋四郎也真是糊涂,无论如何,为了一个女人离开宗族都是大不孝之举,再说,怂恿宋四郎做出如此行径的女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当初怕打草惊蛇,宋四娘告御状一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些人哪里知道其中的弯弯曲曲,听得宋家人此言,便有一部分人的内心开始动摇,觉得宋家人心中担忧宋四郎,失了礼数也算是情有可原。
宋四郎在楼上气得要死,转身就要下去理论个清楚,“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四娘和昭明!!!”
倒是宋四娘还算有几分清醒,拉住了宋四郎,“你若是下去,他们一个孝道便可以将你压得死死的,不若看看陈嫂子如何说吧。”
“我瞧着陈嫂子好似有主意,不若看看再决定?”郭宜也劝慰道,甭管古今,总是有些人张口闭口孝道面前无是非,宋四郎此时出现,便是处于弱势。
大家只会关注他是否真的如同宋家人所言那般不孝,而不会关注事情的对错,这样于他们不利,反倒是陈嫂子这个旁观之人的话,更带有客观性。
陈嫂子问起他们的目的之时,便猜测到宋家人会拿这个说事,如今想法应验,她也不觉得慌张,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与四娘相识,知道的事情可是另一个版本,这下子倒是不知道孰真孰假了。”
“我们说的是真的。”宋老三立马说道,“否则我们也不会来找他了。”
陈嫂子抿着唇,点点头,“如今宋四郎两人不在,你说你的话真的,我说我的是真的,谁也不肯服了谁,要不,咱们都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儿?”
既然绕不开了,那就顺势给铺子造造势,打出知名度。
若说这京城人有啥特点,看热闹定然是其中之一,陈嫂子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立马附和着,想要做一回包青天。
“那就拜托各位了。”陈嫂子把众人的心理拿捏得十分精准,刚刚倒向宋家人的人心,摇摇晃晃地又回来了,她道,“你说宋四娘水性杨花,说昭明不是宋四郎的儿子,可有何证据?若是没有,可是辱人清白。”
“自然是有的。”宋三婶说道,“她在百顺胡同待过,那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吧,这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提到百顺胡同,大家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地方,三岁小儿都知道是花街柳巷。
“况且,她离开东安县的时候,可没有听说有孕,回来就带了个孩子,说是我们老宋家的种,咱们老宋家可不戴这个绿帽子。”宋三婶说到起劲儿的地方,恨不得啐一口唾沫,但看周围人不是他们地方的土包子,又咽了回去。
“可不是就是这样嘛?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在我们那地方可是要浸猪笼的,咱们老宋家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只是让四郎将其休弃而已,谁知道这个女人给四郎灌了什么汤,竟然让四郎甘愿背弃家族,跟她来了京城。”宋老六说道,连声叹气,一副我不愿意说但是不得不开口模样。
按照他们这个说法,宋四娘就是天生的狐狸精,将宋四郎迷得神魂颠倒,做出一系列的糊涂事。
“我们也是担心会打草惊蛇,怕四郎再次偷偷走了,才暗中跟踪四郎,将人堵着,把事情好说清楚。”宋老六继续说道,脸上还挤出了几分惭愧,好像自己真的是被逼如此一般。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风向再次倒向了宋家人这边,按照宋家人的说法,这宋四郎确实是糊涂了,宋家人如此行事倒是无可厚非。
“快找到宋四郎说个清楚……”
“对……”
“为了个女人如此行事,真是糊涂啊……”
……
人群激愤远超过刚刚觉得宋家人闹事的时候,恨不得化身正义使者,将宋四郎当场臭骂一顿。
为了个女人行事糊涂的人多了去了,隆科多便是如此,佟国维更是如此,怎么就没有见他们出来主持正义呢?
“稍安毋躁,大家这才听了一方的故事呢。”陈嫂子笑着对众人说道,瞧着众人冷静了些,才转头对宋家人说道,“敢问,宋四娘为何如此行事呢?”
“自然是图谋咱们家族的家产了,她想和她那个便宜儿子霸占家族的财产。”宋老三激动地说道,声音高昂,神情激动。
“对!”宋三婶也说道,“早知道她是这种货色,当初就不该让她进咱们老宋家的门。”
陈嫂子抬眼瞅了这两人一眼,神色嘲讽,宋老六一直在观察陈嫂子的神色,见她表情这般,心中觉得不妙,正准备开口煽风点火,谁知道陈嫂子抢先一步,“瞧你们说的这个样子,宋家小有资产,如此宋四娘只要当好她正房夫人,一切便唾手可得,为何非要来京城,住进百顺胡同?”
“这百顺胡同如何出名,也不至于传到千里之外的东安县,让宋四娘心动,放着好好的富贵人家的夫人不做,去百顺胡同做花娘。”陈嫂子一语挑破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再说,昭明是不是你们宋家的,只需要问稳婆,便知道时间能不能对得上,还是说出了你们东安县,就算是宋家人了?”
“这宋四娘可能是个傻子吧,荣华富贵不想要,偏生去做皮肉生意,而你们,怕都是瞎子,才会给宋四郎娶个傻子。”人群中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说话之时,还咯咯笑着,声如银铃。
话糙理不糙,人群中顿时笑声一声。
宋家人闹了个笑话,但是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嗐,我们当时得罪了大人物,一家人都下了大牢,这宋四娘嫌贫爱富,偷偷溜走了,后来见着咱们家又起来了,这才想着回来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像回事,有些人点点头,又看向陈嫂子那边,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全家人都下了大牢,敢问宋四娘是如何逃脱的?难道她身怀绝技,还会飞檐走壁不成?”陈嫂子嗤笑一声,又看向看热闹的人,“恰好,今日在场诸位大多数都是女子,试问夫家出事,咱们第一反应不都是回娘家?再不济,也是想寻求闺中密友的庇护,谁会奔涉到这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一介女子如何谋生?”
在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的时候,寻求熟人的帮助,是人的第一反应,按照宋家人所言,宋四娘的反应确实不合常理。
“只不过因着宋四郎对她有情,寻着友人的帮助,她这才逃脱。”宋老六辩驳道,只字不提宋四娘如何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您就不能一次性将话讲清楚,我提个疑问,您找个理由,听着好像是临时编造一般。”陈嫂子突然发难,步步紧逼,“还是我来说说自己的版本吧。”
“先前你们宋家得罪了大人物海图,一家入狱,四娘在四郎友人的帮助下离开了东安县,为了给你们平怨昭雪,她怀着身孕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在京城她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在菜市场帮忙整理东西以此谋生,此事但凡是在菜市场见过她的人都可以做证。”陈嫂子说道,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在菜市场干活的女人可不是特别多,只要见过的人必定印象深刻。
人群之中,果然有人啊了一声,“那个就是宋四娘吗?我见过,白天挺着个大肚子在店里干活,夜里在店里打地铺,我当时还以为是店铺的老板娘,问了几句,只知道是家中遭难,没想到竟然是她啊。”
“说起来,我好像也见过,不过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有些人在菜市场卖过菜或者帮过工,一提起来,多少都有些印象。
“还能去了哪里,自然是百顺胡同。”宋三婶嘀咕道。
“因为四娘要临产了,那家店主不愿意再收留宋四娘,便让她走了,她一个女人没有钱,没有住处,还怀着孩子,能去哪里呢?”陈嫂子还是走煽情路线,“所以我介绍她去了百顺胡同做浆洗的工作,算是有一席容身之所。”
“去了百顺胡同,还能有干净的人?”宋三婶心中高兴,这个婆娘终于肯承认宋四娘去了烟花之地了,这下子看她们如何狡辩。
“照您这个说法,与胡同有关的人都不是正经人?”陈嫂子瞧了宋三婶张狂的样子,便开始给她下套。
宋六郎心道不好,却是没来得及阻拦,只听宋三婶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跟这种事儿沾上边,能有多少好人?”
陈嫂子见宋老六急了,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同在场的人说道:“咱们这条街上多少家铺子是做着这些花娘的生意,又有多少人给这些地方供应着酒水饭菜,怎的?咱们这些人都不干净了?”
富贵人家的胭脂水粉一般都是特供的,普通人家购买的频次没有那么高,不少铺子都暗地里做着花娘的生意,若不是陈嫂子先前做过采买,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一竿子一下子打倒了一船人,将宋四娘身上的黑锅,分给了在场的一部分人。
他们便开始急了,“正正经经地做生意,怎么就不干净了?”
“对啊,还是你们置办产业的钱就干净些,咱们凭借苦力赚的钱就脏了。”还有人把这个锅继续扩大在场所有人。
宋三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会引得大家如此反感,普通人不应该是都会厌弃那种女人吗?怎么这京城之地还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地瞧了宋老六一眼,等着他拿主意,宋老六心中埋怨,说话不过脑子,惹出麻烦事情又指望着自己收拾残局。
“是我们说错话了,还请见谅。”宋老六连连赔罪,人群中的激愤之声才渐渐熄了火,“你也说宋四娘不容易,或许为了维持生计,她才走了弯路。”
“怎么?现在不说四娘嫌贫爱富了?”陈嫂子嘲讽地说道,刚刚污蔑四娘的话,她可都还记着在呢。
“我们这不是不知道四娘在京城如此艰难……”
“好家伙,什么都没有打听清楚四处描黑四娘和她的儿子,您这不是想讲理,您是想用谣言逼死人啊,还想请大家一起做那帮凶!!!”陈嫂子说道,她瞧出来了,来的人里面只有宋老六一个人脑子好使,剩余两个人脑子都不得行,她只要防着宋老六就行。
宋老六发现这个婆娘有些难缠,决定让宋三婶缠住她,他朝着宋三婶使了个眼色。
“这万一太艰难起了歪心思,不洁之人也不能进咱们老宋家的门。”宋三婶开始胡搅蛮缠,这可是她的撒手锏。
人群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真当是个女人都能在百顺胡同当花娘的吗?旁的不说,那宋四娘刚到百顺胡同时候,面黄肌瘦,脸色苍白,哪个人会看中这样的花娘?”
陈嫂子这次看到了说话之人,也是百顺胡同的花娘,叫齐如嫣,先前四娘还给她补过衣服,瞧她这话是帮着四娘。
众人看了过去,但见齐如嫣色容艳丽,眉眼含春,身段娇媚极了,确实是个花娘。
“我瞧着啊,你们不过是想借着宋四娘这段不幸的遭遇将她逼死而已。”齐如嫣用团扇半遮着脸,言笑晏晏,“当初我就劝她放弃给你们申冤,把自个日子过好,可惜她傻,不愿意,如今看来真是不值得,无趣~”
齐如嫣说完,便转身离去,神色极为的嘲讽和不屑。
陈嫂子不知道齐如嫣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但是很明显齐如嫣这话用自己反衬了宋四娘的坚定,她更要趁热打铁了,“哎,都是苦命人啊,当初看四娘在菜市场起早贪黑,我便要劝她去百顺胡同做工,好歹能轻松点,她一直不同意,最后也是走投无路,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污蔑她,亏她还想着给你们告御状申冤,早知如此,便该让你们死在牢里也清静些。”
经过这么一段对话,宋四娘的人设已经立起来了,夫家遭难,她怀着身孕,忍辱负重,来到京城,只求为夫家申冤,好一个忠义之人。
有耳尖的人抓住了关键词,立马反应过来,“宋四娘告了御状?”
好的,鱼儿上了钩,陈嫂子决定提干,“那还能有假不成?大家可知道先前有田庄召了流民做工之事。”
这事儿当然有人知道,放着好好的苦工不要,非要召流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在普通人眼中,这流民便是成团结伙,到处滋事。
“这田庄乃是皇上要建的,一来为了试验新品种,大家伙儿说不定还吃过田庄的菜吧。”陈嫂子把皇上搬出来镇场子。
宋家三人面面相觑,什么御状什么田庄什么皇上,那传话的人怎么没有说这些。
也是他们糊涂,人家本就是利用他们的无知与贪婪,怎么会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呢?
“吃过,就是那家新开的铺子吧,说是跟丰泽园还有点关系吧,真的是皇上的庄子?”有人问道,胤祺他们放出来的噱头,有人相信,便有人不信。
“那还有假不曾?”陈嫂子说道,“田庄招工之后,宋四娘带着儿子便去了田庄做活计,没想到碰上皇上去田庄巡查,这才得见天颜,将冤屈说与皇上听,皇上公正严明,立马派人去东安县查清楚这件事,才有了宋家人平怨昭雪之事。”
“是不是去年十二月初。”人群中有人说出了一个日期。
这下轮到陈嫂子惊讶了,“您是如何得知的?”
那人有了发言的机会,连忙说道:“大家还记得当初巴刚科得罪皇上伏诛一事吗?是不是就是那天?”
他这么一提醒,好多人都得这件事,毕竟这件事也是街头巷尾的谈资,不少人更是在场,一下子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那日皇上出宫去田庄巡查,宋四娘告了御状,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巴刚科当街行凶,两个事情撞到一起了,一下子便能相互佐证了。
陈嫂子没想到助力来得如此之快,这可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瞧着众人都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便说道:“宋四娘告御状之事,田庄之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证,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尽管去打听。”
宋家三个人脸色都难看极了,事情的反转出乎他们的意料,在他们的想法之中,上来将众人吸引过来,再抛出宋四娘的事情,咄咄逼问之后,占据有利地位后,再进行下一步。
如今一开始便折戟沉沙,后面的事情还要继续下去吗?
不只是宋家人在考虑这个问题,宋四郎也在想着,他希望这些人能诚恳地认个错之后,将事情完结在此处,而不是闹得更难堪。
郭宜却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宋家人如同见血的秃鹫一般,跋山涉水来到此处,最后一无所获,他们岂能甘心?
事实证明的郭宜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宋家三人对视两眼后,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宋老六对着宋老三点点头,这种打头阵的之事向来宋老三出头。
宋老三也不在乎谁先谁后,最后能达成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最重要的,囔囔着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四娘的事情是宋四郎的家事,四郎不介意,我们就不管了。”
“早有这个觉悟不就好了吗?何必来京城闹起来,真是管得宽了。”陈嫂子抓住一切的机会,冷嘲热讽,她可不会见好就收,若非今日她在,还不知道这几个人会如何对待四娘他们呢。
被这么一顿呛,宋老三又哑了火,宋老六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上了,“此次前来,除了四娘一事,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问四郎。”
知道他们目的不纯,但是并不知晓确切所为何事,如今是开始露出端倪了吗?
“什么事情?”陈嫂子瞧着宋老六收敛起先前插科打诨的模样,心中有些拿不准,扭头说道,“小杜,看看宋先生回来了吗?”
那个叫做小杜的小姑娘,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假装去找宋四郎,事实上,躲过了人群,又从后门进来,上了二楼。
“诸位也听说了,海图之事结束之后,官府将被侵占的财产还给了我们宋家,然则我们的到手之钱财竟然不足三分之一,先前我们还以为就是只剩下这么多,后面有人告诉我们是宋四郎暗中私吞了,之后怕被发现,便逃到了京城。”宋老六说道。
“我们这次来京城,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宋三婶附和地说道。
“要是如你们所言,宋四郎何须要在这小小的铺子做账房先生呢?”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说不定是掩人耳目呢?”宋三婶继续反驳道,“不然我们怎么会暗自跟踪?”
“刚刚不是说是怕宋四娘蛊惑宋四郎逃走,怎么又说是为了钱财?”有人反问道。
“对啊,你们怎么一会一个说法,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会不会都是假的?”
“还满口仁义道德,说不定就是为了钱财!!”
“对对!!!”
……
先前之事让这几个宋家人的话已经完全没了可信度,没有等陈嫂子反驳,围观的人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宋老六恶狠狠瞪了宋三婶一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当初就不该带她来,要不是她说自己没有见过京城,死缠烂打,他怎么会同意她随行呢?
不过好在他私下里还留了一手,要是这边行不通,就别怪他心狠手辣,将主意打在宋四郎那个病秧子的儿子身上,他们那么重视这个儿子,想必是愿意为他破财的。
想到自己的后手,宋老六的神色好了些,既然如此,他也破罐子破摔了,“不管怎么样,宋四郎侵占族产是事实,不然怎么会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他为何要背井离乡?你不是最清楚吗?”提到这个事情,陈嫂子就火大得很,“在天子脚下,你们都胆敢污蔑四娘和昭明,想必在东安县,有过之无不及吧,肆意磋磨,差点害了昭明的性命,不离开难道要等死吗?”
“那只是小孩子之前玩闹而已……”宋三婶讪讪一笑,没想到宋四娘竟然将此事也说了出来,她孙子主导了此事,生怕自己孙子也被牵扯进来,“后来,宋四郎不是也揍人了吗?”
陈嫂子简直要气笑了,“玩闹?咱们京城人没啥见识,第一次听说玩闹是把病弱的孩子推进撒了尿的水塘,还逼迫人家喝进去,不准许上岸,你们那里的小孩子当真玩得与别人不一样哈?”
“啊呸,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瞧着他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养出来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呢?”有人骂道,你说小孩子之间推搡一把,没有造成什么后果,那是玩闹,这如何能算得上玩闹呢?
“对,想必这四郎贪了他们钱财也是污蔑人来着,还说什么废话,报官算了。”有人对这三个宋家人已经极为不耐烦了,纷纷建议道。
再次提到报官,宋三婶心中更慌了,不顾宋老六的脸色,哎哟一声,开始往地上一躺,耍起无赖来了。
“三婶,我自问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血口喷人污蔑于我?”宋四郎从外面匆匆挤了进来,语气里满是被侮辱的绝望,“你们不喜欢四娘和昭明,我便带着他们离开东安县,另谋生路,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宋四郎凄惨控诉可比宋三婶的胡搅蛮缠更能引人同情。
“好啊,终于肯露面了。”宋老三咬牙切齿地说道,“还不快将侵吞掉的族产给吐出来,否则别怪我们给你好看了。”
“你们要如何给我好看?”宋四郎红着眼眶问道,为了钱财,一族之人反目成仇,几欲逼死他们,真是可悲。
宋老三刚刚张嘴欲说什么,宋老六赶紧打断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我们不想与你动粗,你老实地将钱财还给我们,此事就此罢了。”
“我没有侵吞族产。”宋四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胡说,他们说就是你侵吞了族产,害怕事情败露,这才离开东安县。”宋老三说道。
“我不离开东安县,难道任由你们对四娘和昭明泼脏水吗?昭明是我的儿子,若非宋家落难,他如何会生下来就身体羸弱?”
说到自己的愧疚之处,宋四郎难免激动起来,与宋老三面对面,一步步逼问着,“还有四娘,那是我的结发妻子,更是咱们宋氏一族的恩人,你们这般对他们,难道良心不会痛吗?啊?你们说说。”
“那不是我们不知道她做了……”宋三婶气势弱了下来,试图为自己辩解。
“不知道???”宋四郎又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宋三婶,那几欲吃人的模样,吓得宋三婶朝后爬了两步,“接四娘回去之时,我就同你们说过了,是四娘告了御状,咱们才能出来,怎么你转头就忘了?不知你忘了,所有的人都忘了对吗?”
“我……”宋三婶无法辩驳,又将目光投向宋老六,试图求救。
“忘了可能是因为人家是忘恩负义之辈呢。”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大家本来随着宋四郎的话正悲愤着呢,听到这话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有人接话,“是啊,猪狗不如呢。”
宋四郎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自己眼泪,缓和自己的情绪,“刚刚你说听别人说我侵占了族产,是何人何时何地说的?”
“有知情者同我们说的。”宋老三说道。
“你可同县令核实过?”宋四郎问道。
“那县令被你花钱买通了,说话怎能算数?”宋老三又开始囔囔道。
“所以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县令,偏偏听信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宋四郎说道。
“人家有证据。”宋老三说道,“他拿出了海图家的账本,那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海图还剩下多少银子,可比你最后给我们的多出不少,此事你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账本,当初族产几乎被海图挥霍一空,是我用我家的私产补了三成进去。”宋四郎戳着自己胸膛说道。
“你有何证据?”宋老六用宋四郎的话反驳他。
宋四郎凄惨一笑,哑着声音说道:“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了是吧?这样吧,你们真觉得我侵吞了族产,就去衙门告我,我总不至于神通广大到把京城的官爷都买通了吧?”
瞧着宋四郎无所畏惧模样,宋老六心中也稍微动摇了,但是又担心宋四郎是在诈自己。
宋老三是对那人的话深信不疑,顺着说道:“去就去,谁怕谁呢?”
宋四郎垂着脑袋,一只手指着门外,有气无力地说道:“去,去,赶紧去,不去就是王八蛋。”
真要是报官,宋老六还是有点怵的,毕竟他连衙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看来还是要拿出一些实打实的东西。
思及此,他想到泄露机密那人给他的东西,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公之于众。
此时可不就是逼不得已之时?
宋老六从怀中拿出一个账本,举了起来,好让在场之人都能看到,“我好歹还能拿出你侵占族产的账本,而你说自己清白,空口无凭,不若你也拿出证据来?”
宋老六甚至将账本翻开,绕着场中走了一圈,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有看得懂的人立马发现最后确实是有一大笔银子。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有如此实打实的证据之下,众人对宋四郎投去异样的眼光,怀疑起他的清白。
宋四郎绝望地苦笑了两声,他确实是没有证据。
宋老六得意洋洋,拿着账本用力拍了宋四郎的胸膛两下,“你不是要证据吗?你的证据呢?”
“要证据还不简单?”
一道女声从里面传了过来,在场之人纷纷循声看去,但见一位身穿绫罗绸缎头戴珠翠的妇人送二楼走了下来,气质高贵典雅,瞧着身份不一般。
宋三婶却是认出了贵妇身后的女人,忍不住嘲讽道:“四娘,你竟然还敢露面啊。”
宋四娘挺直了脊梁说道:“我一没有忘恩负义,二没有同族相残,三嘛……”
宋四娘上下瞧了还赖在地上的宋三婶说道:“三没有在地上撒泼打诨,如何不敢露面?”
被自己瞧不起的四娘鄙视,宋三婶恨不得从地方爬起来撕了四娘这张嘴,却是被宋老六拦住了,他拧着眉不赞同道:“好歹是你三婶,你说话注意些。”
“我可没有这种恨不得逼死侄子侄媳侄孙的婶娘。”宋四娘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卖这个面子。
“你这是不孝!”宋老六指着四娘说道。
“都道母慈子孝,刚刚看你们几个诬蔑逼问宋氏夫妻的样子,可没有半分慈爱,还是说这孝道是你们磋磨人的借口呢?”说这话正是郭宜,瞧着宋四郎被所谓的证据拿捏住了,她刚好有破局之法,便出面了。
“……”宋老六无话可说,只能咬牙切齿道,“这京城中的女子个个伶牙俐齿,今儿我算是见识了。”
好好说话,搞什么性别歧视?
身后的侍卫正欲上前呵斥,郭宜抬手制止了,“这话可说错了,咱们只是在讲道理,再说了,伶牙俐齿还能比得上您几位,白的都能说成黑的了。”
“你……”宋老六被一顿羞辱,气得不行,正欲发飙,瞧见对方身后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要是打起来,自己这个身板岂不是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看到宋老六竟然咽下了这口气,郭宜心中有些失望,要是他能动手,就能在澄清事实的基础上再揍他一顿,想想都是双重快乐呢~
“你说有证据,便拿出来啊。”宋老六回归正题,扬着下巴说道,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郭宜坐在伸手侍卫搬来的椅子上,缓缓说道:“海图一案是由当朝李光地大人主审,但卷宗最后要归刑部管理,不若报个官,让九门提督去找刑部要一下卷宗,便知道宋四郎有没有侵吞你们族产了。”
“或者,也可以有人去李光地大人家中问问,若是凑巧,李大人在家,说不定他还记得这件事。”郭宜又道,海图这个事情牵扯到噶禄,前因后果,后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她才能这么清楚的点出关键点。
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飞速回答道:“我去请。”
“那就劳烦诸位一起等等吧。”郭宜说道,“宋老爷耽误了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吧?”
宋老六还能咋说,他总不至于说自己急不可耐,一会会的工夫都等不了吧,反正等那个劳什子的李大人来了,就把宋四郎的肮脏私事全部抖搂出来,看他这次如何能逃?
周围人只觉得今日这故事反转来回,越来越有趣,更想看看到底谁在撒谎,更有好奇的人两两之间打起了赌,等待谜题揭晓的那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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